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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利華作者簡介:劉利華,女,北京大學哲學系一九八二年哲學學士,一九八四年哲學碩士。中國人民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二〇一二年退休)。學術研究領域二〇〇〇年之前主要為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史。二〇〇〇年之后,擴展到以中西哲學的比較為切入點的全球化時代人類和中華民族新文化及新哲學建設領域。 |
你現在如果在“百度搜索”里敲上“公訴”兩個字,知道會出來什么嗎?會出來“公訴茅于軾”和“公訴茅于軾和辛子陵”。盡管如此,由烏有之鄉(xiāng)發(fā)布的針對茅于軾和辛子陵的《北京市人民公訴書》還是十分搞笑。首先,有效力的公訴主體應該是人民檢察院。烏有之鄉(xiāng)的《公訴書》主體則是自稱“人民群眾”的一些個人。其次,有效力的公訴只能對作為司法機關的人民法院提出,而這個“公訴書”是向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提出。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卻既沒有將誰“繩之以法”的司法職能,也沒有直接干預司法案件的權力。第三,訴諸法律的起訴,需要研究被起訴者具體犯了什么法,其犯法行為有哪條法律適用。比如說茅于軾和辛子陵犯了“誹謗罪”、“漢奸”罪、“顛覆國家政權罪”的具體罪行是什么?!皾h奸”罪、“顛覆國家政權罪”大概不能因為人家說過什么話就成了罪證。你說人家“誹謗”,則要明確地指出哪句話是不實之詞。盡管當今的腐敗現象侵害了廣大人民的權益,有些人因此懷念毛澤東的時代普遍貧窮可以理解,但是,僅僅因為有與自己不同的看法存在、流傳就生氣是不值的。氣死人不償命,傷感情不算罪的。這份《公訴書》不如說更像文革時期的一張出于強烈的“階級感情”捍衛(wèi)毛主席革命路線的“革命群眾”的大字報(難怪朱學淵在轉發(fā)這份《公訴書》時竟給它貼上了“義和團在行動”的主題,也算生動)。第四,《公訴書》的題目應當加上“部分”或“一些”這倆字兒,變成《一些北京市人民公訴書》或《北京市部分人民公訴書》。可它沒加,因此其自賦的代表面有嫌夸張。北京市人民要是較起針兒來,會紛紛聲明,我屬“北京市人民”,這個《公訴書》絕對不代表我的意思??!你們?yōu)跤兄l(xiāng)哪兒來的權利代表我如此胡鬧、丟人現眼?這些,都是這個《公訴書》搞笑的成分,因為《公訴書》有這些搞笑性或不嚴肅性,因此,雖然嘩啦啦地有不少人跟著簽名,可是在更多數人看來,大概要算是一種“出洋相”吧。
不過,烏有之鄉(xiāng)的《公訴書》雖然搞笑,在現今這樣的時空條件下,在中國出現這樣一個《公訴書》這種社會現象卻并不搞笑。這個《公訴書》事件直接揭示了政府職能不到位,或政府沒有盡到應盡之責的大問題。
毛澤東作為一個逝世已經31年的前國家和執(zhí)政黨的領袖,在他活著的時候,發(fā)動反右、大躍進、反右傾、文革等運動,導致了無數中國人被非法剝奪自由和非正常死亡(被活活打死、餓死、被逼自殺而死),給中國人民的生命造成了極大的傷害,這是毛澤東在中國特定的歷史條件下,其錯誤的理論和主張起了主導作用卻無法個人償還的歷史性犯罪。而假設毛澤東生前沒有這些錯誤或失誤,假如毛澤東具有像華盛頓,或者像孫中山一樣偉大的人格,或者退一萬步,哪怕比這兩位平庸許多,只給反對他的人造成痛苦,而沒有給忠于他、熱愛他的人帶來不幸的話,或者說毛澤東1949年之后的決策對中國和中國人民的傷害如果不是大到了相當程度的話,就不會有辛子陵寫成《紅太陽的隕落》的資料,也就不會有茅于軾寫出“把毛澤東還原成人”的來由。是毛澤東給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帶來了巨大災難在先,才有了辛子陵寫的《紅太陽的隕落》和茅于軾寫的“把毛澤東還原成人”在后。這是一個十分明顯的因果關系。
我們先估且假設辛子陵、茅于軾在資料的運用上有個人的局限性吧。那么這種資料不全而造成的判斷不夠準確的原因是什么?原因是沒有官方正式公布的資料可用,作為學者的他們,不得不自己收集這么大的歷史課題的資料。政府至今對毛澤東時代因為毛澤東的決策錯誤,導致了中國多少人死于非命,一直不能拿出足夠嚴謹、確切的官方統(tǒng)計數字,一直不肯認真地總結共和國走過的彎路,不肯正視毛澤東和黨犯過的錯誤,不肯向無辜地受害者,比如“右派”道歉,不肯認真地反思“文化大革命”等人為發(fā)動的群眾性政治運動給共和國發(fā)展造成的巨大損失和留下的深刻教訓。就算是茅于軾和辛子陵的書和文章完全沒有真憑實據,那么主要責任在哪里?是在政府身上呀!是官方對不幸地死于非命的中國人的生命不肯認真,不能負責才使得當今對毛澤東時代死于非命的中國人的生命懷著深切同情,或者對于人類生命懷著深深敬畏感的茅于軾和辛子陵們來挑這個頭呀!
這里的邏輯是這樣的:
(一)生命無價,有無上的尊嚴。
(二)對非正常死亡的生命因何死亡要有一個交待。殺人不是打嗝、放屁、排便,也不能等同于割韭菜。
(三)對造成生命被蔑視、人的尊嚴被踐踏的歷史災難要有一個總結,對導致這些災難的理性原因――或理論根據要有一種理性的或理論的清算,對主要的肇事者的責任要有所追究,才可以使今后不再人為地造成同樣的災難。
上述“總結”、“清算”和“追究”是任何一個有起碼良知的文明民族作為人類存在都必須嚴肅對待的義務。一個民族如果連自己經歷過如此深重的生命災難都如此健忘,或有意遺忘,或不當回事,這個民族就是比未開化的野蠻部落都不如的白癡,甚至還要不堪,是自甘完全按照自然因果律生滅的動物世界。而這個義務首先是政府的義務。
毛澤東時代中國人的這些災難,在當時中國特定的歷史條件下,毛澤東的自覺活動(包括他的導致了這些災難的錯誤理論)負有相當大的決策責任。當時的中國共產黨集體意志實際上是毛澤東的意志。即使是這個領導集體中的成員,想要打倒誰,也是毛澤東說了算。
由于工作量的龐大和任務的復雜,唯有官方才有條件做出令人信服的“總結”、“清算”和“追究”,政府卻遲遲不肯做出對那個時代中國人的生命災難的確切數據統(tǒng)計,不肯將毛澤東犯過的錯誤具體化。
(四)在這種情況下,辛子陵、茅于軾這樣的退休老學者才不避艱難,挺身而出,梳理能收集到的有限資料,寫成正視和批評毛澤東的文字,公諸于世,既是為死去的受害者伸冤,更是為子孫后代排除隱患。他們評價毛澤東的文字可能有值得批評、完善之處,他們的一些見解也許屬于學術界應當深入討論的有失片面的一家之言,但是必須肯定他們這種擔當正義,既是對死者負責也是為生者負責的勇氣。他們是老驥伏櫪壯心不已,奮力拼搏當仁不讓,他們是推動中華民族歷史上到一個新臺階的開路先鋒。
所以烏有之鄉(xiāng)應當提出的要求應當有如下兩點。一是,要求中國政府認真地、實事求是地對待毛澤東――把毛澤東的錯誤造成的中國人民生命和財產損失的數據既不夸大,也不縮小地拿出來,還毛澤東以歷史真相。二是,要求茅于軾和辛子陵根據可靠數據,修改其書、文中的不實之詞要重作推敲(比如,有些判斷如果沒有確切數據支持,不妨換成留有余地的表達)。
那個搞笑的《公訴書》已經在網上發(fā)布,嘩啦啦,一時痛快,可就無法撤回了。誰起草出來的,為了自己的面子,就注意適當保密吧。以后再起草同類文字,要記得先征詢一下相關領域專家的意見哦?(跟著簽署了《公訴書》的讀者,萬一我不小心傷了您的感情,請不要仇視我。人是要經歷些不痛快才能成長的。以后您要簽什么名時,先冷靜地想想看。)
利華 2011年5月25日
附錄:中國左派網站萬人署名 “公訴”茅于軾辛子陵
來源: 聯(lián)合早報2011-05-25
核心提示:針對經濟學家茅于軾4月發(fā)表一篇抨擊中共前領袖毛澤東的文章,中國著名左派網站《烏有之鄉(xiāng)》號召網友集體簽名,以“公訴團”的名義向全國人大和司法機關控訴茅于軾和《紅太陽的隕落》一書的作者辛子陵。
針對經濟學家茅于軾4月發(fā)表一篇抨擊中共前領袖毛澤東的文章,中國著名左派網站《烏有之鄉(xiāng)》號召網友集體簽名,以“公訴團”的名義向全國人大和司法機關控訴茅于軾和《紅太陽的隕落》一書的作者辛子陵。
茅于軾4月26日發(fā)表題為《把毛澤東還原成人——讀<紅太陽的隕落>》的文章,指毛澤東1949年后發(fā)動的歷次政治運動造成無數人喪生,包括1959年至1961年的大饑荒導致3000多萬人死亡,并指“毛澤東還把人間一切美好的東西加以破壞,中國幾千年積累的文化,理想,道德,藝術,全部被否定”,“把對社會最有用的知識分子一個個打倒,甚至逼他們自殺,把宣揚善的宗教領袖關進監(jiān)獄,甚至干脆殺掉?!?
文章說:“在他(毛澤東)眼中,人民只不過是一堆肉,是叫喊萬歲口號的工具。權力完全控制住了他的生命,他為此而完全瘋狂了。”
茅于軾的文章顯然激怒了眾多以捍衛(wèi)毛澤東和毛澤東思想為己任的眾多網友?!稙跤兄l(xiāng)》網站近日發(fā)布對茅于軾和辛子陵的“公訴書”,在全國各地號召網民簽名,組成“人民公訴團”,打算在6月15日將名單和“公訴書”提交全國人大,“向人民的權力機關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提起公訴茅于軾和辛子陵的請求,希望人大對這一事件予以高度重視,并責成有關部門進行查處,以平民憤,以慰人心?!?
來自《烏有之鄉(xiāng)》的消息說,前天上午,北京的馬婷娜、陳晶等四人將有近萬名網友聯(lián)署的《對茅于軾犯“顛覆國家政權罪”和“誹謗罪”的舉報狀》專程送達到北京市公安局,北京市公安局一名官員聽取了四人“反映大漢奸茅于軾侮辱毛主席、攻擊共產黨、顛覆社會主義中國的犯罪事實”。
前天下午,北京公安局官員電話回復舉報者說,收到了有關網絡舉報材料,“經過向公安局領導匯報,領導非常重視這個案件?!蓖瑫r,王明紅等五人也將同樣內容的舉報狀送到了北京市檢察院。
簽名者包括
毛澤東兒媳劉思齊
在“公訴書”上簽名的包括毛澤東長子毛岸英的遺孀劉思齊、北大教授孔慶東、反偽氣功知名人士司馬南等。
“公訴書”說,茅于軾的文章“大量捏造事實,以極其惡毒的語言攻擊、詆毀中國共產黨和開國領袖毛澤東主席,篡改、捏造、丑化中國共產黨的歷史,在社會上激起強烈的譴責和憤怒。各方面的反應已經表明,這是茅于軾、辛子陵等在蓄意挑起事端,制造動亂?!?
“公訴書”認為,在中共成立九十周年即將來臨之際,出現一股否定中共黨史,否定中共領袖決非偶然,“它同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所謂‘花花革命’,同美帝國主義勢力要‘將中東亂局引向中國’的叫囂,是相互呼應的?!?nbsp;
北大教授孔慶東在接受“第一視頻新聞網”訪問時說:“茅于軾和辛子陵一系列言行,已經到了令人發(fā)指的程度,不但在中國這樣的國家不能允許,在美國,在任何一個世界上正常的國家,不論是社會主義、資本主義,哪怕是過去封建時代,都是不能允許的,已經超出做人的底線?!?nbsp;
不過,美國之音引述北大法學院教授賀衛(wèi)方說,因毛澤東評價問題“公訴”茅于軾“未嘗不是件好事”,法庭可以提供一個公開的平臺,大家可以對于如何評價毛澤東,有一種法律上的爭辯。
但北京有關分析人士認為,官方不大可能以訴訟方式來討論毛澤東等具有高度政治敏感性的人物。對官方來說,評價毛澤東是個重大政治問題。1981年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以決議方式對毛澤東作出了正式評價,在肯定毛澤東是“偉大領袖”的同時,也指出他晚年犯了“嚴重錯誤”,并徹底否定了毛澤東發(fā)動的長達10年的文化大革命。
30年來,無論是維護毛澤東的左派還是倡導政治改革的右派,都不贊同六中全會決議對毛澤東的評價。左派認為決議夸大了毛澤東的錯誤,右派則指決議對毛澤東的批判不夠徹底。
分析人士指出,盡管近來各地興起的“唱紅”活動讓公眾重溫了毛澤東的“偉大領袖”形象,但官方并不打算修改六中全會的決議,重新評價毛澤東,以免引發(fā)更大的政治爭議。對于“公訴團”控告茅于軾,官方可能會不置可否,最后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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