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名義簡論(米灣)
欄目:國學、國學院、國學學位
發(fā)布時間:2010-03-13 08: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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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瑞昌
作者簡介:王瑞昌,字乃徵,號米灣,西元一九六四年生,河南魯陽人,北京大學哲學博士。現(xiàn)任首都經濟貿易大學文化與傳播學院教授。長期主講儒學經典及中國哲學于高校及民間公益文化機構。曾訪學北美、臺灣,研習人文,傳播儒學及中國文化。著有《陳確評傳》《追望儒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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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看了薛涌博士在《南方周末》上發(fā)表的談論國學的文章后(薛涌:《中國文化的邊界》,《南方周末》,2005年6月9日),感到問題多多?,F(xiàn)在不暇多論,僅就其文中對國學之名義所發(fā)的議論加以商榷。
正如“國畫”指我國固有的繪畫藝術、“國樂”指我國固有的音樂體系、“國醫(yī)”(中醫(yī))指我國固有的醫(yī)學傳統(tǒng)一樣,“國學”自然當指我國“固有的思想和學術”。簡言之,“國學”就是與“西學”相對的“中學”。
正如“中學”與“中小學”意義上的“中學”風馬牛不相及一樣,“國學”與“國家一級的學?!币饬x上的“國學”(“太學”)也完全沒有意義上的關聯(lián)。因此,談國學,扯到“國家一級”的“太學”,實在是無謂之舉。如果更有甚者把“太學”意義上的“國學”當成古代意義上的“國學”,把“中國固有之學”意義上的“國學”說成是近現(xiàn)代意義上的“國學”,就更令人啼笑皆非了。
通常情況下,當我們把一術語區(qū)分成“古代意義上的”和“近代意義上的”的時候,我們一般承認這兩種意義之間是有某種歷史聯(lián)系的,或者是詞源學上的聯(lián)結,或者是訓詁學、語義學上的聯(lián)結。比如古代意義上的“文學”與現(xiàn)代意義的“文學”,雖然其間意義有不同,前者指文獻和典章,后者指詩歌小說散文等文藝形式之寫作和品鑒之事,但是有“文章”之義貫穿兩者之間。 “物理”、“地理”、“經濟”、“憲法”等術語均有此種情形。而“國學”則全然不是如此。其間完全沒有意義上的關聯(lián),只是書寫符號上偶然相同而已,在學理上沒有任何意義!
國學與歷史上指“太學”而言的“國學”沒有關系,前后不存在任何歷史聯(lián)系,那么國學起于何時?此須分兩個方面來回答:就其稱名而言,起于近代清末;就其內容而論,起于先秦,至少有三千年以上歷史了!
國學乃中國文化之載體,與中國文化相輔而行。以“人文精神”為基本內涵的中國文化,其基礎奠定于周初。至春秋戰(zhàn)國,經孔孟老莊等思想家的發(fā)展而成型。至漢又在制度層面得以某種程度的落實。此下以迄明清,遞有豐富和損益,而其“人文”基調則一以貫之。
但是清末以還,西方的學術思想及整個文化,隨著洋槍洋炮傳入中國,并日新月盛。經過不足百年的光景,廣土眾民的中國,幾乎淪為西方文化的殖民地。中國文化日見式微。
西方文化大行,這是“勢”所使然,但是稱“理”而談,西方文化既有“合理”的成分,也有“不合理”(不合乎天德、人性)的成分。在西方文化入主中國過程中,一些有識之士意識到,吸收西方文化應該有所簡別,應有主客之辨。中國文化雖然一時迫于“勢”力,郁而不彰,但是其精神生命決不可磨滅,應該著意保存?zhèn)鞒校叵却蟆?
這實際上是一種文化自覺,是文化之自我認同。如個人主義所主張之個人人格獨立一樣,一個民族在文化上也應該理所當然地有自己的認同。
基于這種文化自覺,清末有文化理想的人士把中國數(shù)千年來的學術思想傳統(tǒng)統(tǒng)稱之為“中學”或“國學”,同時把近代以來從歐美傳來的學術思想和文化傳統(tǒng)通稱之為“西學”,并主張以“中學為體,西學為用”之策略平衡其間。
由此可見,國學古已有之,數(shù)千年來一脈相承,沒有什么新舊之分。其間雖曾因外族入侵而受到過戕傷和挫折,但未嘗中斷過。只是這一套學術傳統(tǒng)用“國學”稱之,是在近代東西學術對峙之形勢下,國人基于文化自覺和民族的自我認同而提出來的而已。也即,其內容早已具備,只是稱名晚出而已。( 歷史上有“斯文”、“經傳”、“經史”、“文教”、“文史”等稱謂,此皆可謂“國學”之古名)
當清末國人提出“國學”這一說法時,或許受到了日本江戶時代興起的“皇國之學”的啟發(fā),但是其意義簡直可以忽略不計!因為,即使不受日本“國學”一語的啟發(fā),難道中國人就如此缺乏創(chuàng)造力以至不能想到用“國學”這個詞匯來指稱自己的學術和思想傳統(tǒng)嗎?而且,即使沒有“國學”一詞之提出,也還有“中學”一詞可用!所以,在討論國學時,在日本國學上面大做文章,就是無謂的枝蔓之筆了。
正因為如此,當薛博士一本正經地談論著“其實,這種意義上的‘國學’概念,并非20世紀初的產物。最早的起源,至少要追溯到17、18世紀江戶日本的‘國學運動’”時,就顯得無什么意義了。
至于薛涌博士甚而至于把中國的國學與日本的“皇國之學”,在其意義與作用上也作相提并論,就更是想當然的臆說了。中國的“國學”與“日本“皇國之學”并不相同。中國文化歷來尚文德而輕力霸。彼“皇國之學”與軍國主義有關聯(lián),而我“國學”的振興,只能起到促進社會和諧和世界和平的作用。薛泳博士作這樣比附,差不多有為國學羅織“莫須有”罪名之嫌了!
(2005年6月14日 寫于京南郊外之淡甘書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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