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姚中秋作者簡介:姚中秋,筆名秋風,男,西元一九六六年生,陜西人士?,F(xiàn)任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曾任北京航空航天大學高研院教授、山東大學儒學高等研究院教授。著有《華夏治理秩序史》卷一、卷二《重新發(fā)現(xiàn)儒家》《國史綱目》《儒家憲政主義傳統(tǒng)》《嵌入文明:中國自由主義之省思》《為儒家鼓與呼》《論語大義淺說》《堯舜之道:中國文明的誕生》《孝經大義》等,譯有《哈耶克傳》等,主持編譯《奧地利學派譯叢》等。 |
經學的重建與經典詮釋的方法論問題
受訪者:姚中秋
采訪者:郭萍 劉瑤瑤(《當代儒學》編輯部)
來源:《當代儒學》第七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年5月)
時間:孔子二五六六年歲次乙未三月
耶穌2015年5月
《當代儒學》編者按:儒學的復興,必然涉及“經學”問題、儒家傳統(tǒng)經典的詮釋問題。對于經學的興廢存亡、經典的詮釋方法,目前學界存在著不同的看法。就這些問題,我們對當代新儒家代表人物之一,北京航空航天大學人文與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教授、弘道書院院長姚中秋(秋風)先生進行了訪談,以饗讀者。
【姚中秋先生簡介】姚中秋,又名秋風,當代大陸新儒家代表人物之一。1966年出生,陜西蒲城人,現(xiàn)居北京。北京航空航天大學人文與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教授,天則經濟研究所理事長,弘道書院山長。秋風先生的研究具有強烈的現(xiàn)實感,擅于綜合多方面的思想與學術資源,時能發(fā)前人之所覆,借助法學和政治哲學思想資源對儒家義理進行闡釋,這方面的初步成果已引起儒學界的廣泛關注。著有《華夏治理秩序史》,《重新發(fā)現(xiàn)儒家》,《國史綱目》,《儒家憲政主義傳統(tǒng)》,《嵌入文明:中國自由主義之省思》,《為儒家鼓與呼》等,譯有《哈耶克傳》等,主持編譯《奧地利學派譯叢》等。
郭萍(以下簡稱“郭”):秋風先生,您好!非常感謝您接受我們的訪談。近年來,您通過對儒家經典的獨特詮釋,提出了一系列新的見解,在學界產生了很大的影響。這些見解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是對傳統(tǒng)“經學”的看法。我注意到,您認為經學是中國知識之本,今日中國思想之創(chuàng)發(fā)與學術之進展,必從復經學始,必須接續(xù)經學,重建經學。而經學的接續(xù)與重建,最終要落實和體現(xiàn)在對經典的詮釋上,那么在當今,面對古代典籍,我們應該以怎樣的態(tài)度和方法進行詮釋呢?
姚中秋(以下簡稱“姚”):這些年,我一直在研讀五經,十三經,我有這樣一個感受:通過梳理、解讀經,我們可以最好地去理解中國人的信仰,通過對這一信仰的理解,把握中國人對于生命、對于人的存在、人與人的關系、社會治理等問題的認知,而由此,我們可以構造可以更好地解釋中國人的行為和中國社會的制度,進而探討當下中國的優(yōu)良治理之道。
郭:經典詮釋的過程也是重構經典的過程,但經典中的核心精神是一直傳承不變的,可以說這是一種“變易”和“不易”的結合,但問題是我們如何把握詮釋合理性?據(jù)我所知,您帶研究生誦讀語孟、尚書、禮記等,并著有《治理秩序論:經義今詁》、《建國之道——周易政治哲學》,運用現(xiàn)代人文與社會科學理論解經。就有人批評您對上古儒家經典的解釋存在“過度詮釋”的問題,不知您對這種批評怎么看?
姚:解經,從根本上來說,是為了解決我們自身的困惑和問題,我想,這是我們解經應有的出發(fā)點。如果我們沒有這樣的問題意識,或者沒有這樣的困惑,而去解經,那基本上就是智力游戲。我們因為有這樣的困惑、有這樣一個問題意識的推動,解經的工作才會有一種生命的意義,或者說是個體的生命的意義,或者是文明體的生命的意義。解經,在我看來,是我們通過回到經典,就是回到我們的文化生命最為本源的地方,更深切地理解自己,把握自己。
郭:您覺著解經是通達我們生命、自我認知或體認的一個很重要的途徑,但它并不是目的本身是吧?
姚:它的目的是為了找到“道”。這個“道”本身又是一以貫之的,由源到流,從古到今,從圣賢到我們。如果我們通過解經,找到了圣賢所闡明之道,那么我們也就可以說,找到了今日我們要走的“道”。
郭:這個自古傳承下來的“圣人之道”就是我們今天所需要的“道”?
姚:對!其它的文明是怎么樣的,我不是很清楚,但至少對中國文明而言,應該就是這樣的。圣人之道就是我們今天要走的道。吾國之道,一以貫之。
郭:漢代經學一直有古今文之爭,這里面就涉及到對于經學有不同的理解和詮釋,那么各種不同的詮釋是不是都符合了那個“道”呢?
姚:人各不同,經學必定有不同的方法,形成不同的流派,但應該說,每一種方法、每一個流派都多少闡明了經義之一端吧。我們不同的人從不同的角度面對經、體認經、試圖索解經意,就有點類似于我們睜著眼睛摸象。即便我們睜著眼睛摸象,也不可能摸到整個的象,因為你摸到的就是那巴掌大那么大的地方,而象是很大的,對不對?所以,即使你覺著自己摸得是象,實際上你摸到的也仍然只是它的局部,它并不是全部。你不能說某一派、某一個人或用某一種方法,就把經義完整地揭示出來了。
郭:這是不是表明我們對經典的不同詮釋,“湊”起來就可以逼向“真”?
姚:實際上我并不會說后面一句話,因為我們“湊”不起來,就是說,解經,從根本上說是一個跨世代的、持續(xù)展開的歷史性過程。所以,你也不必想象某一天,我們所有人都湊到一起,把各自解的經義之一端拿出來,可以湊出一頭完整的大象來。其實也湊不出來,因為,永遠都不會有這么一個摸大會師的時刻,每一個解經者,甚至一個解經者在不同時間點上對一句經文的理解,也會有一些變化。
比如,朱子解“四書”,或者程子作《易傳》,一輩子都在作,自己就做了幾十年。也就說,他的看法也有一些調整,也有一些變化。所以,解經這個工作,不會有什么終點,也不可能有一個完全是百分百的合乎圣人之意的解釋。所以我認為,解經更多體現(xiàn)的是一種態(tài)度,就是我們非常嚴肅的面對自己的本源。以這樣的態(tài)度面對經典,體認大義,就是經學。有此,我們體認圣人之道。而實際上,圣人之道就是我們生命的本源,就是我們的生命應該走的大道,我們這個文明應該走的正道,這兩者之間是統(tǒng)一的。
郭:這樣,那您認為傳統(tǒng)經學在方法上或角度上對現(xiàn)在經典的詮釋也有一些啟發(fā)、借鑒的意義對吧。
姚:那當然是了。首先,我們要理解經義,首先要認識字、詞,就是訓詁、文字考據(jù)這些最基本的工夫,你必須得具備。否則,你就是胡思亂想。望文生義這種事情,在現(xiàn)代是很多的?,F(xiàn)代人,尤其用所謂“哲學的方法”討論經典的時候,特別容易犯這樣的錯誤。
郭:如果拘泥于考辨訓詁就會陷入“我注六經”的困境,而像您所說以所謂哲學的方法解經又不自覺的偏離了經文本意,導致“六經注我”的偏頗,那么在這兩個極端上我們怎么平衡?
姚:我想,可能我們首先還是要有一種態(tài)度吧,或者用宋儒愛講的一個詞,要有一個“志”?!抖Y運篇》一開始孔子就說:“大道之行也,與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北M管確實,從認識論的角度來講,我們很難“還原”圣人之本義。不過,這樣一種認識論本身就有問題,因為它假設了有一個“原”,原原本本。但是,什么才是“原”?孔子在某種具體的語境中說了一句話,《論語》記載了這句話,在編輯、記載之時,本身就有一個剝離,把具體的語境給剝離了。所以呢,當我們說還原的時候,這個“原”本身就是一個大可懷疑的東西。
盡管如此,這里還是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那就是,面對經,我們需要一個“志”,也即,盡可能地探究圣人的意思是什么。要有這樣一個態(tài)度,有了這樣的態(tài)度,我們就有可能體會圣人說這句話,試圖回應什么問題,他展示了什么樣的解決這個問題的可能性?;蛘哒f,有這樣的志,我們就有可能體認圣人之“道”,我們研讀圣人說的那句話,我們解經,并不等于還原其本原,我們最根本的任務是找那個“道”。經典的意義不在于其作為歷史研究的對象,我們不一定要還原圣人說話當時是什么樣的情形,那句話當時是什么意思。其實圣人說這些話,包括他刪削那些事,也是為了向后人揭示道,那我所要做的這個工作,主要就是體會這圣人之“道”。你要做這樣一個工作,就要有一個一以貫之的“志”。你要探究圣人之道,就要有全副的準備,準備全身心投入。比如,你要理解這個字,那你還要理解圣人說這句話的語境,甚至包括當時他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你還要結合圣人所說的其他的話,通盤的去理解。所以,我們解每一句經,都是很復雜的工作,需要有一個身心全幅的投入。
郭:您覺著我們體味圣人之道的這種“志”,是士君子才有的情懷,還是作為一個社會大眾他都應該具有的?
姚:當然,大眾很難具有,我覺著這只能是少數(shù)人的事業(yè)吧,他既有這樣一個意愿并且能堅持下來,并且能夠在其生命中發(fā)用它,肯定是少數(shù)人的事。
郭:但是我們儒學在民間社會的這種基礎,還是希望越來越多的人真正了解儒家或者是儒家的一些思想,那您覺著在我們所說的不是士君子階層上,他們是不是也有必要去了解這些東西呢?
姚:那需要先知先覺者來傳道、弘道。儒家理解社會,最基本的范式就是君子、小人之別,士君子和庶人之間的區(qū)分。這個區(qū)分很重要。儒家所構想的這樣一種區(qū)分,并不是等級制度,因為,士君子是人人都可以成為的,它不是一個固定的僵化的社會等級。所以,這樣的結構,在任何社會的任何時間點上,都是存在的。有些人否定這樣的結構,相信我們每個人都可以直接面對經典,每個人都可以體會道。你當然可以這樣想,問題在于,事實是,絕大多數(shù)人確實做不到。事實上人們做不到,你卻對他寄予很高的希望,甚至輕率地認為,他們所理解的也是道,這會造成很大的麻煩。
郭:您能舉幾個例子,比如說它的危害性或者它在我們當下的表現(xiàn)嗎?
姚:我不舉儒家,可以舉其他例子,比如基督教,我昨天晚上跟一位朋友講了一句話,他很吃驚,我說,其實基督教新教的產生或者說宗教改革所導致的基督教的變化,實際上是一次蒙昧化過程。因為,新教的基本命題是“因信稱義”,每個人直接和上帝對話,并且都可以宣稱自己得到來了上帝之“義”。這是非常危險的。因此,我們看到,在西方社會這幾百年來,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新興宗教,而且都很狂熱,都宣稱自己得到了神啟,就是因為,原有教會制度瓦解以后,隨便一個人,只要他看了幾句《圣經》,就可以宣稱自己得到了真理。經典詮釋的這種任意性,是現(xiàn)代社會諸多困境的根源之一。而儒家似乎還沒有出現(xiàn)過這么嚴重的問題。儒家那樣一個社會分析范式,或者說儒家認同的社會構成秩序的基本模式,也就是君子、小人之別,是非常平實而中正的。這是說,每個人都有機會,而不是說,每個人一定能夠達到同等水平。
郭:以您為例,現(xiàn)在您帶領解經,那么大家對您解經的認同性來自哪里?
姚:我想,首先是存在一個士人共同體,他們肯定是具有一定的判斷能力的,所以他們的共同認可,能夠確定某種主流的意見。其實,在每一個時代經學發(fā)展的過程中,都會有某種或者某幾種大家普遍接受的說法、義理。這就跟現(xiàn)代各門學科一樣,從事這一個學科的這些人組成了一個學術共同體,他會有一個基本的、共同的判斷。不管是經學的發(fā)展,還是儒學的發(fā)展,乃至一個社會要形成良好秩序,其實都取決于有沒有這樣的一個相應的共同體。比如說,要發(fā)展經學,就需要這樣一個經學的學術共同體;要形成良好的社會秩序,就需要有一個士君子共同體。這樣的共同體,內部必然有所不同,但也必然有一個基本的共識、一致,所謂“和而不同”。它作一個共同體來引領整個社會,而不是一個人、兩個人引領社會,也不是靠社會中的所有人齊頭并進,這是不可能的。在我看來,一個“小人”組成的社會不可能有前景。
郭:傳統(tǒng)經典為我們建構了一個意義世界,它作為真理和知識的權威,成為政權合法性的來源和道德價值的依據(jù)。那么,您解經是否也是為了促進您的另外兩項工作:述史、創(chuàng)制的開展呢?
姚:這三個工作還是有所區(qū)別的,各有側重,尤其解經和述史之間,可能是有較大區(qū)別的。因為我們寫歷史,主要關注歷史中發(fā)生的事,將其以一種比較恰當?shù)姆绞矫枋龀鰜恚唤饨洠饕鎸Φ氖俏谋?。我們當然也要面對歷代的注疏,這也是一個歷史工作,但主要的工作,還是面對文本本身。所以,這兩個工作所面對的事實就不一樣,自然會有比較大的區(qū)別。不過在中國,解經和述史之間確實又有緊密的聯(lián)系,因為最起碼,對前經學時代,也即三代來說,五經就是歷史記錄,我們的歷史就在經中記載著。
應該說,這一點,跟其他國家的其他文明的經的性質,有很大的區(qū)別。我們的《春秋》、《尚書》、《詩經》、《禮記》都是史,所以,要述三代之史,最堅實的材料其實就是“六經”。中國有一些比較時髦的考古學家,心情似乎頗為苦悶,因為,在其他文明中,要描述早期的歷史,基本上靠考古,比如說古埃及、兩河流域,人們要刻畫其早期的歷史,基本上都靠考古發(fā)掘,拼湊出一副殘缺不全的圖畫。可在中國不一樣,在中國,考古學從一誕生,就是歷史學的附庸,因為在這之前,司馬遷已建立起了一個完整的三代歷史框架,講的清清楚楚、原原本本。他把歷史每個節(jié)點都講的非常清楚。到考古學在中國發(fā)展之時,中國人造就已經建立起清晰而完整的早期歷史框架,所以中國的考古學家發(fā)現(xiàn),他們只能去給這個歷史框架做一點修修補補的工作,就是不斷的證明它。司馬遷就說了,殷人都于某處,你把安陽發(fā)掘出來,證明了司馬遷的說法。宋代就已經著錄了很多古器物,形成一個命名體系,現(xiàn)代考古學家發(fā)現(xiàn),他們還得用那個命名體系來命名從地底下挖掘出來的東西。
這就是中國跟其他文明很不同的地方,當然也是中國的“經”跟其他文明的“經”很不同的地方。你述這段歷史,就不能不以經為主。我的《華夏治理秩序史》的前兩卷,基本上是以“經”作為主要的材料來還原歷史的。有些朋友批評我這樣做不妥,可這是一個基本的事實,你沒辦法否認它。
郭:三代的文獻不足征的情況下,很難從實物上證明……
姚:實際上,我們三代的文獻(主要是“六經”)比其他文明完整多了。比如,根據(jù)《詩經》,其實可以寫出一部西周史,是完全可以寫出來的。你考古挖掘出來的東西,只是證明了它講的是對的。它生動地描述君子的生活方式,描述了車馬之類,現(xiàn)代人可能都不相信,覺得好像不可能啊,三千年前,怎么可能有那么奢華的車輛呢?但這幾十年來,考古學家從關中、從河南挖出來了車,證明它說的是對的,它的格局、規(guī)格跟《詩經》里說的一模一樣?!对娊洝芬仓v了很多具體的歷史,周人南征、跟楚人的關系之類,你都可以用歷史證明。
當然,經學誕生以后,歷史記載就經學化了,今天,我們面對《尚書》、《詩經》、《左傳》,我們主要從事經的詮釋。我們的目的不是復原歷史,而是解經。那么,經學是為了什么?我覺得,經學從根本上就是要創(chuàng)制。經學是為了回應、回答我們的困擾、困惑,解決我們自己所面臨的問題。但我們解決這個問題,經學的方法和現(xiàn)代社會科學的方法不同之處在于,我們會回到本源,在本源上尋找解決問題之道,“志于道”,據(jù)此,我們設計制度。當然,設計制度,我們還要參考歷史上的經驗,還有就是化用我們今天所能看到的西方的治理之術,我們要有開放的視野。但是,我們首先肯定自己文明有一個道。這個道是什么?就是有方向,我們的文明有一個方向,也有一些基本的準則、基本的規(guī)則。
我想,我們從經里面要找的是這些。這就是解經者跟現(xiàn)代學者不一樣的地方。十九世紀末以來,中國其實都是在創(chuàng)制立法,因為我們身處劇烈變動的時代,而且,變動的范圍非常廣泛,在社會的各個領域,可能都需要創(chuàng)制立法。但我不能不說,其實二十世紀的大部分創(chuàng)制立法,都屬于無頭蒼蠅瞎撞。很多人甚至明確地要背道而馳,他認為,圣人之道是屬于古代的,到了十九世紀末,它就該終止了,我們現(xiàn)在已進入新的軌道上。
這樣的背道而馳,經常是有意為之的。比如在戰(zhàn)國時代,法家設計秦的制度,秦的君臣設計自己的制度,都是有意地背對三代之道。因為他們認為,三代之道已經跟他們所在的那個時代完全斷裂了,這兩個時代已經完全斷裂了,我們要解決我們時代的問題,我們就必須憑空地為自己創(chuàng)制立法。法家認為,我們必須自己自覺地和前代切斷聯(lián)系,從頭開始。這是由于他們認為,先王之道、圣賢之道不足以解決他們的問題。當然,我們也理解他們的處境,當時秦國僻處西陲,面臨很大的競爭壓力,所以會認為,圣賢之道太遙遠了,根本就不能解決眼前的問題,索性另起爐灶。
這樣的想法在兩三千年以后,現(xiàn)代中國人重復了一遍?,F(xiàn)代中國也是突然面臨一個強有力的西方,生存壓力如此之大,這個時候,我們告訴自己,為了活命,我們先把祖先忘了再說,我們先把圣賢之道忘掉,先做一回流氓。所以,我們觀察一下當時的那些革命者,他們基本上也都讀過圣賢書,但是他們認為,這個東西已經完全沒有用了,我們現(xiàn)在必須得自我立法,我要為我自己立法,不能再讓死人拽著我的手了,這是他們有意識的做法。
應當承認,這種做法在短期內確實會解決一些問題;但是,所有背道而馳的創(chuàng)制立法,都不能長久。這也是漢儒思考的主要問題,因此,陸賈對劉邦講,圣人之道才是“長久之道”。背道而馳的嚴重后果,往往需要較長的時間才能看清楚。然而,人通常都是短視的,在歷史過程中的人通常都是短視的,尤其是那些面對具體問題、解決具體問題的政治家、政治人物,他們通常都是短視的。所以,需要有人不斷的提醒:這種短視的做法,不可能建立起一個長久的制度。
中國歷史上有一個很有意思的歷史現(xiàn)象,這個現(xiàn)象,我在我的研究中,稱之為“第二次立憲”,這個“第二次立憲”的基本含義,就是從原來的背道而馳,轉變到認同道統(tǒng)。像漢初,就經歷過這個一種轉變,它的標志性事件就是漢武帝的復古更化,其表現(xiàn)就是武帝立五經博士。在秦,雖然也有儒學博士,但是,秦始皇從來沒有尊五經,相反是燒五經,“焚書”焚的就是《詩》和《書》,就是五經中最重要的兩部。然后又“坑儒”。這兩個事件就非常清楚的表明了秦背道而馳的政治決心。當時秦朝出現(xiàn)問題時,儒生指出了問題,也指出了方向,這個方向就是回到圣賢之道。而李斯聽完,勃然大怒,鼓動秦始皇焚書、坑儒。這其實是短見的政治家和有遠見的儒生,或者可以說是“政統(tǒng)”和“道統(tǒng)”之間第一次生死相搏。當時,當然是皇帝這個政治家獲勝了,把書也焚了、儒也坑了??勺詈蟮慕Y果是,秦只維持了十四年。
郭:那是不是恢復了“圣賢之道”我們當下的諸多問題甚至所有的問題都迎刃而解了呢?
姚:我不會說,所有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但是,一些重大的問題,確實可以因此找到比較好的解決方案。我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儒家從來不會認為,我們可以找到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三王之教還有更替呢、還有變化呢。就是說,所有的法度都會有所偏失。但是,如果我們能夠隨著這個道創(chuàng)制立法,那起碼,現(xiàn)在一些顯而易見的重要問題,是可以獲得有效的解決的。我們這個時代或許也要經歷一次漢武帝式變化,其實就是恢復、回歸道統(tǒng)。我最近剛寫了一篇文章,題目是《漢武帝歸宗道統(tǒng)敘論》。具體到我們今天這個時代的重大問題,比如政治制度的問題究竟怎么解決,爭議非常之多。我想,可能現(xiàn)有的幾種方案存在一個共同的問題,那就是,忘懷中國之道,而是拿著外國人的方案比拼。
郭:歷史上,經學在社會上起到了統(tǒng)合的作用;但是現(xiàn)在學科是分門別類的研究,那么經學與現(xiàn)在學科之間是什么一種關系呢?
姚:我想,你剛才用的“統(tǒng)合”一詞是非常準確的。經學在傳統(tǒng)社會中,確實是把多個領域統(tǒng)合起來了,不僅僅是在多個學科之間,我想,它是在更大范圍內、更高層次上,把人心、知識和社會治理統(tǒng)合在一起,構成一個完整的有機的生命體,經或者說經學是貫穿其中的。我們現(xiàn)在面臨的根本社會問題就是破碎,整體秩序的破碎化,這應該是二十世紀以來中國面臨的一個非常大的問題,比如說,人心和知識的分裂,兩者之間沒有關系了,而這兩者,在傳統(tǒng)的體制中,由經學同時解決了,經學貫通兩者。誦讀《詩經》、《論語》,就可以正人心,養(yǎng)性情,而在生命有所安頓的同時,又可解決社會治理的問題,經義可以給我們提供良好的秩序規(guī)范等等,我們據(jù)此可以在社會層面建立一系列制度,在政治領域中建立一系列制度。所以,通過經典的詮釋與養(yǎng)成,人被有效地嵌入到制度。這樣的制度是本于人心的,所以它能有效運作。另一方面,知識也不脫離人心、制度,而是跟這兩者形成密切的互動。
那我們現(xiàn)在當然也有一套知識體系,我們都在大學里面學或者教,可是,這個知識體系跟人心毫無關系,甚至在很大程度上是反人心的。因為經濟學、政治學告訴我們,要理解社會,就要假設人心是惡的。這跟我們老百姓所接受的生命觀念是完全不同的。雖然反傳統(tǒng)反了近一個世紀,可中國人一張嘴還是“人之初,性本善”。于是,傳統(tǒng)觀念與現(xiàn)代知識之間產生了非常大的張力。反過來,現(xiàn)代社會各個領域的制度,也跟這兩者之間是脫節(jié)的。我們建立了很多制度,可制度在很多時候也是跟人心相背反的。最簡單的例子,比如說,國家?guī)资陙硪恢币M行殯葬改革。殯葬方式要不要改革?從純理論的角度說,可以改革。但是,國家權力強制所有人按照同樣一種模式來安頓死亡,這跟我們普通人所理解的生死觀念是完全背反的。我認為,二十世紀中國最嚴重的問題就是人心、知識和制度之間的撕裂,也因此,中國始終沒有建立起穩(wěn)定的社會秩序。
郭:這種撕裂是不是可以通過經學的重建得到彌合?
姚:我想,經學的重建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彌合這樣的分歧。通過經學的重建,可以在這三者之間重建有效的聯(lián)系或互動關系。我覺得,這里最核心的維度還是知識,知識是人心和制度之間的一個中介、一個橋梁,因為,大多數(shù)現(xiàn)代反人心的制度,其實都是由反人心的知識支撐的,因為建立這個制度和操作這個制度的人,都是受過較高教育的人,受過所謂現(xiàn)代教育的人。
所以我有時候會有一種說法,現(xiàn)代中國社會最大的問題,就是社會領導階層和被領導階層之間在觀念和價值上存在根本對立,這兩者之間的根本對立、沖突,導致社會始終處在不穩(wěn)定的狀態(tài)。道理很簡單,在一個家里,爸爸老是看著兒子這也不好,那也不好,總是打兒子,家里怎么能好呢?現(xiàn)代中國就有點類似這個情況:本來,社會領導者,不管你是按照老子的理念、還是孔子的理念,都應該順其自然,順著老百姓的心性來治理??墒?,我們現(xiàn)代的社會領導者不是這樣,他們總是覺得,老百姓是愚昧落后的,需要改造,大家都知道改造“國民性”的說法,這可是社會領導者階層這一百年來的基本理念。老百姓可能不聽,那就打。所以,在現(xiàn)代中國,社會領導者群體與普通民眾之間,始終處于緊張、甚至敵對的狀態(tài)。我相信,任何一個社會,只要其社會領導者和普通民眾之間處在敵對狀態(tài),就不可能建立起良好的社會秩序。
那么,社會領導者群體為什么會這樣?與普通民眾之間何以發(fā)生如此嚴重的沖突?就是因為,普通民眾還相信傳統(tǒng),而傳統(tǒng)就是經義塑造的。經中的話,普通民眾還信。而社會領領導者群體接受的都是西方或者蘇聯(lián)的教育,他們沒有讀過經,他們不知道中國人是什么人的?;蛘咚麄冎溃X得中國人都錯了。那么,要緩解兩者的沖突,就需要恢復以經教育社會領導者。通過重建經學,恢復經典教育體系,有可能緩解人心與知識之間的對立,緩解社會領導者階層與普通民眾之間的對立。
郭:聽您的觀點,好像經學可以作為其它學科的更為基礎性的、更為始基性的一個東西。
姚:你說的太對了。在傳統(tǒng)的知識體系里面,經學也不是跟其它學科并列的,相反,它是各個學科的基礎,是一個共同的基礎。道理很簡單,每個人接受教育,首先都是念經,都是誦讀經典,這是共同的、基礎性的教育,不管你以后研究什么學科,你首先都要讀這些經典。這些經典就給大家從事各個專業(yè)研究,提供了一些共同的、共享的基礎,這個基礎構成人們從事專業(yè)研究的出發(fā)點。我想,我們現(xiàn)在重建經學,當然不是僅僅把它建設成現(xiàn)代人文學科中的一個學科。我關于經學重建的設想是開放的,首先,我希望在人文社會科學這個領域中的學生,一開始,都能接受一些經典教育,這樣,起碼學生對于經,多少知道一點。我在北航從事通識教育,提出的一個根本看法是,通識教育的核心內容,是中國經典研讀。
郭:這是不是通常所說的國學最核心的部分?
姚:那當然是。其實,我基本上不用“國學”這個詞。因為,國學究竟包括什么?我們現(xiàn)在看成立較早的人大國學院,文、史、哲、西域學、敦煌學,什么都有,那我們就會問:你這里培養(yǎng)出來的是什么樣的人?這個很麻煩,其實,國學院的演進方向或者說出路,應該是成為經學院。因為歷史學、哲學或者中國文學,都有專業(yè)的系科啊,隨便一個人,只要有文科的學校,都有這些專業(yè)系科,那你把這三個學科縫合在一起,能縫合出什么眉目來?可是呢,這三個學科的產生,在二十世紀初的產生,是有一個共同的背景的,那就是殺死了經學,才有這些學科。這些學科其實收納了經學的尸體。那我們現(xiàn)在所做的工作,就是從這幾個學科中,復活經學,要讓經學重新活過來,而它活過來,不會和這三個學科產生直接的沖突,相反,它會給這三個學科提供一個更好的基礎。
郭:經學家朱維錚說過“學隨術轉”,他所指的“學”主要是經學,就是說經學隨著每個時代的政治或者是政治策略的導向而轉變,您對這種經學觀點怎么看?
姚:朱先生接受的是經學史的訓練,實際上,他是反經學的。他的這個觀點也具有二十世紀反傳統(tǒng)的深刻烙印。我認為,“學隨術轉”這句話,基本上是顛倒了因果關系,實際上,在歷史的大多數(shù)時間,是經學引領治術。我們在漢武帝的復古更化中可以看得非常清楚,儒者經過六七十年的努力,促使?jié)h武帝改變了其統(tǒng)治術。事實并不是,因為漢武帝要做某些事,儒家趕緊花三年,用經學做了個課題,論證漢武帝的做法偉大、光榮、正確。歷史的事實是,經學反復論證,漢所承之秦制是不可能長久的;要長久,就必須轉變統(tǒng)治術;怎么轉變?要走向圣賢指出的正道。漢朝的皇帝試過很多辦法,試過法家刑名之術,也試過黃老無為之治,都不行,最后迫不得已,走上了經學家給他指的道。經學家在漢武帝還沒出生時,就已經把這條道給皇帝指出來了,所以,是經學引領了漢代政治的變化。這是更為接近歷史事實的一個描述。我們去看現(xiàn)代中國的起步,其實也是如此。滿清政治十分腐朽之時,士人群體中就有了一個經學的覺醒,在十八世紀后期,有常州公羊學、有桐城派的興起。有了他們思想上的覺醒,龔自珍、魏源這些人才會涌現(xiàn)出來,然后有曾文正出世,康有為出世,中國士大夫的精神發(fā)生根本變化,中國的政治才有重大變化。顯然,在這段歷史時期,同樣是經學引領時代的變化。今天中國社會所發(fā)生的變化,同樣也是儒學、經學引領的,而不像有些人,比如余英時先生所說的,是政治引領儒學、經學。
郭:您現(xiàn)在也是從多種現(xiàn)代維度上解經,會不會破壞經典原有的有機性呢?
姚:你看的是我那本小書《經義今詁》,那只是一個嘗試,嘗試從經典中選出若干段落,予以闡釋。但這不是我解經的終點或理想范式。我想,解經最終還是回到對經典的完整的理解上,所以后來又寫過一本對《周易》十一個卦的解讀——也即《建國之道》一書,已有中央編譯出版社出版。但客觀的說,這兩種方法都可以運用。如果完整地理解,比如《詩經》305篇的大義究竟是什么,這當然是非常重要的基礎性工作。但是,我們在思考具體問題的時候,完全可以從一經的某幾章,或者從不同經的幾章,探求大義,因為你不可能在一個時間希望解決全部問題。《詩經》給我們呈現(xiàn)的是一個完整的秩序,可是,在某些時間,我們思考的尸一個具體問題,比如夫妻之道,我們面對這個問題,會找到《詩經》、《周易》、《禮記》中相關章節(jié),把它們集中在一起來討論。所以,我們完整的理解一經,解讀它、闡釋它,這是一個基礎性的工作。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去從事這個工作,也不必要每個人都從事這個工作。尤其是對創(chuàng)制立法這個工作而言,可能有的時候更需要的是帶著一個具體的問題意識,尋找相關的“經”,探索其大義。
郭:您是否還會嘗試其他一些新的解經模式?
姚:應該還是有的。我在寫《華夏治理秩序史》時,解讀過《尚書》中一些重要篇章,納入到三代歷史的敘述中。這其實就是另外一種解讀,我是把它作為歷史來解讀的。但是,這樣做,又跟我們一般的歷史寫作,有很大不同,因為,圣人刪述《尚書》,畢竟是要揭示三王之道、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道。所以,當我把《尚書》嵌入《華夏治理秩序史》時,我對歷史的敘述,就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實際上,我所敘述的對象就不再是具體的歷史事件,而是治道。
郭:經典是否能給我們思考問題的時候提供一種思想上的引導,或是一種方式性的一種東西?
姚:我想是的。在中國文明的思想脈絡中,經學的思維方式確實是至關重要的。這話說起來可能會涉及到一些根本的問題,在西方的文明中,我認為,他們可以不斷的訴諸上帝,來思考、解決自己的問題。所以,在那里,經文也許不甚重要,重要的是直接面對真理本身,直接探究真理。
可是在中國,人們本源的信仰不是上帝,所以,孔子給我們刪述六經,不是啟示錄,不是記載上帝的話。六經記載的是先王之行事,記載是的先王之言、行、制度。也就是說,孔子在這個地方給我們昭示了解決現(xiàn)實問題的個別辦法。我們往回看,就可以看到,對某個事情,先王是怎么做的。通過刪述,就有了“六經”,然后“道”就在其中。所以在孔子之后,我們要解決自己時代的問題,就去看“六經”。
這其實是我們的生命和我們這個文明的生命體成長的方式,這是一種獨特的態(tài)度。所以,我們會說歷史對我們中國人來說很重要,那它為什么很重要?就是因為,我們不信上帝,而信天。我們不是探尋終極的真理,沒有上帝,就沒有這樣的真理。相反,我們取象于天,取象于古人。由此就可以理解《詩經》所說的“儀刑文王”。至于我們現(xiàn)在,則是儀刑孔子,透過孔子,儀刑堯舜禹湯文武周公。
所以,在中國傳統(tǒng)的知識體系里,經學更多的是告訴我們一種思考的方法,一種思考的向度。也就是說,你要不斷的回身,回身去看以前我們走過的路。透過體認以前我們走過的路,我們就知道,現(xiàn)在我們在哪兒,接下來我們可以走到哪里去。例如,顏淵問為邦,孔子就告訴他:“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蹦銜吹健耙颉敝杏兴鶕p、益,這就是孔子所昭示的創(chuàng)制立法之道:他確實是要解決自己時代的問題,但他要回身去看。而我們中國文明的歷史事實證明,這樣的思考方法是很有效的。
郭:孔子對經典的解釋已經注入了新的內容,這就是“損益”對吧,其實最終的目的就是解決他當下的問題。
姚:對!其實中國人是最善變的民族。我們講“易”,只有中國才會有《周易》,才會有易的哲學,發(fā)展出變通的思想??墒?,在變通中又有“不易”。這是一種生命的狀態(tài),我們既強調變,又強調不變的道。
最需要深入理解的,正是“道”這個字本身。其實在西方,是沒有這個字的,在我看來,西方人的概念中,并沒有對應于道的字。西方人熱衷于思考“being”,“存在”,探究“真理”。中國人根本就不討論這個問題,什么叫“存在”?“存在”在哪兒,無人敢興趣。我們關心“道”,天有天道,地有地道,人有人道,世間所有的就是道,我們就沿著一條道往下走。在這樣的一個象征中,同時就有變和不變:首先我們要向前走,前頭的路肯定和我們已經走過的路不一樣,那肯定是要變的;但不變的是,你始終在這個路上。前頭的路總有預料不到的場景,到了這個場景之后,你必須得想辦法,所以中國人是最靈敏的民族。但無論如何,你在這個路上想辦法,所以中國人又是相當保守的民族。我們把這看起來不兼容的兩者,巧妙地融為一體。
郭:那么面對經典的解讀,您覺著在哪個層面是變的?哪個層面又是不變的?
姚:我們觀察一下現(xiàn)實中形成的制度,你會發(fā)現(xiàn),它有很大的變化,漢代的制度和三代的制度就完全不同,宋明的制度又和漢晉的制度完全不同。這就是變。但是,這些不同背后,都有經學的支撐,它里面確實有不變的東西。舉個最淺顯的例子,君子是持續(xù)不變的,君子在社會里發(fā)揮領導作用、并且具有差不多相同的德行,這一點,基本上是沒有改變的。所以我們讀《詩經》,那里面所描繪的君子和宋明時代的君子,沒有太大的區(qū)別。當然,君子養(yǎng)成方法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在三代,主要靠禮樂之化成;但到孔子刪述六經以后,養(yǎng)成君子主要靠“學文”。但漢晉時期,士君子的維護主要靠禮法,到了宋明又有一套功夫論。這些都發(fā)生了一些變化,但成為君子,君子所具有的某些屬性,在社會中發(fā)揮引領作用,這些沒有變。我覺得,這就是“道”,這就涉及中國的治理之道,這個由蕓蕓眾生組成的龐大的共同體如何形成有效的秩序?我們的圣賢早早就形成了一套想法,這個想法是一以貫之的,這個基本想法是君子發(fā)揮領導作用,君子又大體是一個開放的群體,而開放的程度,每個時代又有不同,但其總的趨勢是日趨開放。
中國社會演進的趨勢就是日益平民化。孔子那個時代經歷的巨變就是平民化,原來的封建等級制度瓦解,形成平民化社會;唐宋之變是再度平民化,一個普通的家庭、一個農民也可以成為士人;到了今天,可能是更進一步的平民化??墒?,我想,我們這個時代所面臨的核心問題,跟以前是一樣的,就是如何養(yǎng)成士君子,士君子通過什么樣的機制發(fā)揮領導作用。這個主題是不變的。我認為,這也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經學所要解決的核心問題。
郭:看來您已把經學與家國天下、自身生命的證成貫穿為一體了。再次感謝您接受我們的訪談!
(錄音整理:劉瑤瑤)
責任編輯:梁金瑞
【上一篇】 【朱頤釗】一位明代基督徒的奮斗
儒家網(wǎng)
青春儒學
民間儒行
儒家網(wǎng)
青春儒學
民間儒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