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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進入21世紀的自由主義和新左派(徐友漁)

        欄目:批評爭鳴
        發(fā)布時間:2010-03-20 08:00:00
        標簽:
        徐友漁

        作者簡介:徐友漁,男,西歷一九四七年生,四川成都人。一九七七年考入四川師范大學數(shù)學系,一九七九年考入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獲碩士學位后在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所工作至今,研究員。

        自由主義和新左派在上世紀中后期幾乎同時出現(xiàn)于中國社會思想舞臺,它們之間的爭論構(gòu)成了那一時期思想派別之爭的主要內(nèi)容,引起了海內(nèi)外的極大關注。進入新世紀之后,中國的這兩個思想流派怎樣了,它們是否還存在,是否還在爭論?它們是否繼續(xù)對中國的現(xiàn)實問題發(fā)表意見,是奄奄一息,還是保持活力?
         
          根據(jù)有些人的觀察,自進入21世紀后,自由主義和新左派已經(jīng)風光不再,它們的爭論也煙消云散。根據(jù)有些人的判斷,自由主義和新左派本來就是舶來品,時髦一陣之后就該偃旗息鼓了。但在我看來,它們的爭論仍然在繼續(xù),只不過隨著形勢的變化,爭論的內(nèi)容和方式有變化,許多爭論并不像以前那樣表現(xiàn)為亮明旗號的公開對立。另外,由于民族主義、文化保守主義再次崛起而且發(fā)展勢頭很猛,格局從二元對立變?yōu)槿_鼎立,交叉、聯(lián)合的情況時有出現(xiàn),陣線變得不那么分明。
         
          進入新世紀后,自由主義自身的發(fā)展甚至分化成為值得關注的動向,它與文化保守主義的關系也引起了人們較大的興趣和較多的評論。
         
          “自由主義”和“新左派”是帽子還是事實
         
          早就有人從不同的角度質(zhì)疑,到底有沒有自由主義與新左派之爭;甚至有人懷疑,所謂自由主義和新左派,到底是真實存在的思想派別,還是某些人出于某種目的給自己或者給對方貼的標簽。一個有趣的情況是,自由主義者都坦然承認自己的稱號,承認存在立場的對立和觀點的爭論,而新左派則竭力否認這種稱謂和這場爭論。比如,被認為是新左派主要代表人物的汪暉多次譴責使用這樣的稱呼和描述這樣的爭論,他說:“我本人從不贊成用‘新左派’和‘自由主義’來概括知識界的分歧和論爭,也反對一切給別人戴帽子的方式。”1
         
          我曾指出,兩派觀點之爭是不可否認的事實,有大量的文本為證據(jù)。我把自己較為熟悉的爭論情況歸納為以下7個方面,顯而易見,這樣的分歧和對立用“自由主義與新左派之爭”來分類是恰當?shù)模?、對于腐敗和社會不公正原因的分析,一派認為是市場經(jīng)濟和國際資本,一派認為是不受限制的權力的尋租行為;2、對于全球化和加入WTO的態(tài)度,一派反對,認為對于現(xiàn)存不公正的世界資本主義體系,不能加入,只能革命,一派認為加入利大于弊;3、關于如何認識、判斷中國的國情,一派認為中國已經(jīng)成為資本主義社會,因此診斷中國的問題就是診斷世界資本主義體系弊病的問題,一派認為中國問題主要不是資本主義性質(zhì),是新形式下的老問題;4、關于如何看待大躍進、人民公社、文化大革命,一派認為否定過頭,拋棄了寶貴的社會主義遺產(chǎn),一派認為批判和清理還不夠;5、對于上世紀80年代的新啟蒙運動和五四新文化運動,一派認為是西方話語霸權的反映而主張批判性反思,一派認為被打斷應該繼承發(fā)揚;6、關于現(xiàn)代化或現(xiàn)代性,一派質(zhì)疑,一派肯定,認為應該大力追求;7、在一系列國際問題,比如美國出兵伊拉克、對9. 11恐怖主義襲擊的態(tài)度和應對等,有不同的立場和表態(tài)。2
         
          從雙方所援引的西方理論資源也可以明顯看出自由主義與新左派的對立:一方喜愛引證或介紹洛克、休謨、孟德斯鳩、亞當·斯密、愛德蒙·伯克、哈耶克,以及中國的胡適、儲安平等;而另一方則多引證或介紹薩米爾·阿明、沃倫斯坦、貢德·弗蘭克、愛德華·薩依德、多斯桑托斯和喬姆斯基,等等,這兩個譜系的特征和名稱是一目了然的。
         
          有人,特別是一些新左派,說“自由主義-新左派之爭”是自由主義派發(fā)明的詞匯,企圖用這個稱謂撈取好處,事實并非如此,最早使用“新左派”這個稱呼的并不是自由派。據(jù)李揚考證,中國的“新左派”稱謂最早出現(xiàn)在1994年7月21日,在這一天的《北京青年報》上,楊平在評價崔之元的文章“新進化論·分析的馬克思主義·批判法學·中國現(xiàn)實”時,稱中國出現(xiàn)了“新左翼”?!抖皇兰o》在1996年2月號上刊登卞悟反駁崔之元、甘陽,張隆溪批評張頤武的文章,使用了通欄大標題“評中國式的‘新左派’與‘后學’”。
         
          雖然汪暉在國內(nèi)一再表示他反對用“新左派”和“自由主義”來說明知識界的分歧和論爭,譴責這是“給別人戴帽子的方式”,但他在接受國外《新左派評論》雜志采訪發(fā)表的談話表明,他完全清楚這兩個名稱的出現(xiàn)是中國社會條件變化和知識界立場分化的產(chǎn)物。讓我們來看看,對國外的新左派同道他是怎么說的。
         
          《新左派評論》的編輯提問說,80年代是改革派和保守派的對立,90年代措辭和劃分變了,人們開始談論自由主義和新左派,原因何在?汪暉詳細地(也是較為客觀地)分析了社會狀況的變化和知識分子立場的分化,認為用“改革”、“保守”難于表達實際內(nèi)容,政治詞匯因此發(fā)生變化,這大致始于1993年,標志是崔之元、甘陽在《二十一世紀》上的文章,在這種語境中開始說“新左派”。
         
          《新左派評論》編輯的提問表明,連他們都對中國的情況很了解,那就是,1989年后,官方的政策使得這種情況出現(xiàn)了:“自由主義”一詞表達了對政府既支持又批評的立場,贊成市場化,不贊成言論控制和違反人權,這種態(tài)度的基礎是:我們是自由主義者,因為我們信仰自由,而自由的前提是私有財產(chǎn)占主導地位,因此多數(shù)中國知識分子從90年代起自我定位為自由主義者。當問及情況是否如此時,汪暉對此作了肯定的回答
         
          特別有意思的是,汪暉也表示他知道“新左派”一詞最早出現(xiàn)于《北京青年報》,他說,他看了報紙,認為該報是以正面口氣用這個詞,不過,因為該報編輯是新權威主義的支持者,所以他疑心“新左派”一詞是用來打自由主義的棍子,這就是他本人一直猶豫在中國的語境中使用這個詞的一個原因。3
         
          顯然,汪暉對情況了解得一清二楚,他因為公正和大度的緣故,為了不委屈中國的自由主義,才沒有用“新左派”這個詞。但他的公正和大度是說給外國人聽的,在國內(nèi),他有完全不同的說法和面孔。
         
          從理念到實踐:維權活動
         
          進入新世紀之后,自由主義與新左派的區(qū)別不僅表現(xiàn)為理論上的爭論,而且表現(xiàn)在實際行動方面,特別明顯地表現(xiàn)出對社會上不斷出現(xiàn)的維權活動的興趣和介入程度,以及所起作用等方面的顯著差別。
         
          維權活動不能說是自由主義的社會活動,也不能說是自由主義領導的運動,但是,在維權活動中總是可以看到自由主義者的身影,聽到自由主義者的聲音,他們把維權當成是自己的理念在實踐中的延伸,他們使維權活動明顯具有保護個人權利、保護合法的私有財產(chǎn)、理性抗爭、在法治的軌道上解決問題的訴求特征。對他們來說,自由主義理念和實際的維權天然地、內(nèi)在地一致。
         
          與自由主義者的積極、活躍形成對照的,是新左派們的悄然無聲,幾乎不見蹤影。這有理論上的原因:他們雖然一直空談人民民主、大眾參與,但那是一種對應于巴黎公社、蘇維埃和文化大革命中“群眾運動”的概念,他們拒斥個人權利和保護私有財產(chǎn)的觀念,當農(nóng)民被剝奪土地,在村委會選舉中遭到壓制時,當城市里的拆遷戶被剝奪時,新左派可能認為受害者是在捍衛(wèi)個人利益、私人財產(chǎn),他們不是那種大寫的“人民”;這更有實際的道義勇氣方面的原因:新左派的批判和反抗精神從來都是避實就虛、舍近求遠,他們可以唾沫四濺地痛罵另一個半球的美帝國主義,而對身旁的不公視而不見、裝聾作啞。
         
          甘陽是一個很說明問題的事例。他曾十分高明地指責自由主義的自由是知識分子珍愛言論的自由,與人民大眾的生存無關,他把這叫做貴族的自由,而標榜自己主張的是弱者的權利、平民的自由。但當需要為弱勢群體說話時,當維權運動不斷發(fā)生時,他做了什么,說了什么呢?其他新左派的代表人物又做了什么呢?他們當然可以什么也不做,只是不能指責對手是貴族,而自己是為著弱勢者和平民。
         
          孫志剛事件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孫的慘死凸顯了公民權利和國家執(zhí)法機關濫用權力的問題,在維權過程中擴展到新聞自由、言論自由,對法律的違憲審查等問題,自由主義者根據(jù)自己的信念,順著自己熟悉的理路,義無返顧地與這場維權運動打成一片。在事件發(fā)生大約兩個月之后,某些新左派也草擬了一封“就孫志剛事件致全國人大書”,但其內(nèi)容真是讓人哭笑不得。下面是我婉拒簽名時所作回復的一些內(nèi)容,我想說的是,稟持新左的理念,想做維權的事都難,因為缺乏相應的思想資源和氣質(zhì)。
         
          一、這是“就孫志剛事件致全國人大書”,但孫志剛事件在其中所占分量很小,一開頭的文字完全不提孫志剛事件,其訴求也不集中于此事件。書中談到“兩極分化”、“共同富裕”、反思和阻止“減員增效”、“教育產(chǎn)業(yè)化”,這些我個人是支持的,但這些問題顯然涉及到國內(nèi)不同人對目前中國社會形勢的不同見解,與孫志剛事件并無直接關系。
         
          二、說“非典型肺炎,由于缺乏社會保障措施,造成了大規(guī)模爆發(fā)”,這有很大問題。海內(nèi)外絕大多數(shù)人都看得清楚,疫情未得到及時制止,關鍵是新聞自由-言論自由問題,從而是政治體制問題。我不知起草者為什么要避重就輕?!叭狈ι鐣U洗胧?,可以是經(jīng)費不足的問題,也可以是確定資源分配和社會福利優(yōu)先性的問題。
         
          三、說“由非典型肺炎和孫志剛事件,我們認識建立社會緊急應變機制的重要性和社會團結(jié)的重要性”,也是避重就輕之談。孫志剛之死,完全是“專政機關”人員草菅人命之所為,由此的訴求方向應為尊重人權和法治,我知道這兩點是很多人一直回避的。說實話,一個無辜大學生被活活打死,結(jié)論和反應是“我們認識建立社會緊急應變機制的重要性和社會團結(jié)的重要性”,這不但使人哭笑不得,簡直令人氣憤。
         
          四、文本說,“必須廢除一切不符合憲法和法律的規(guī)定和制度,必須改革收容和暫住證等制度”,這是對的。但緊接著說“社會救治只能施之于需要救助的群體和個人,社會救助不能違背任何被救助者的意愿”,這使人感到莫名其妙。我懷疑起草者的理解是,收容制度還有好的一面,比如收容救助無家可歸者,應對其一分為二,故強調(diào)要尊重被救助者的意愿。這是不了解收容制度的實際情況,不了解法學界關于廢除收容制度的長期努力及其原因。這個文本的起草者的認識大大低于上世紀70年代末中國法學界的水平,那時的要求就是廢除收容制度,而不是完善它,或在實施時要因人制宜。起草者不知道收容遣送制度的要害是:它是違反憲法的惡法,它賦予警察剝奪人身自由的權力,他們以為可以發(fā)揚此制度中慈善的性質(zhì)和社會福利的好處。
         
          與此相反,自由主義者很容易比較深刻地理解和闡發(fā)維權運動的意義,他們不但用行動參與和支持維權,也用理論激勵維權。比如,有人在總結(jié)維權運動的特征時說:“其一,這些民間維權都與整全性的社會政治訴求無關,而與在市場化進程中得到滋長但尚未得到保障的各種個人權益相關。80年前,胡適曾告誡青年說‘為自己爭自由,就是在為國家爭自由’。對個人權益的維護和保守無疑具有眼下的正當性,同時也是在為更重要的政治制度的變遷,奠定一種心平氣和的社會道義與心理基礎。其二,這些以‘民權’為訴求的維權活動,都主動遵循法治化的渠道,同時也在利用和拓展著法治化的空間。法治是一種最具有連續(xù)性的統(tǒng)治,它不用社會的剛性斷裂來尋求變革,也不通過對個人既得權益的否定和藐視來重新界定起點。從法治的角度看,‘新民權運動’恰恰是一種在社會變遷中最有利于強化和彌補社會連續(xù)性的爭自由方式。當越來越多的人在維權活動中,將自己的蠅頭小利或者身家性命放進來,這種公民權利與個人利益的投入正是社會穩(wěn)步前行的最可靠的保障。”4
         
          一位媒體人士的觀察和評論很說明問題:“孫志剛案對自由主義的時評寫作,確實是一個基督復活的日子。在孫志剛案之前,屬于自由主義的時評基本在網(wǎng)上,該案之后,自由主義者規(guī)模地占領了新聞媒體的時評寫作,例如秋風和王怡成為《新聞周刊》的主力?!?
         
          改革:令人尷尬的兩難局面
         
          中國的改革已經(jīng)進行了四分之一世紀,從綜合國力的角度,從GDP的帳面數(shù)字看,它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功,但從道義和人心看,它相當失敗。官員-管理者曾經(jīng)是改革的阻力,現(xiàn)在成了動力,因為他們“近水樓臺先得月”,體會到了從公有制到私有制的轉(zhuǎn)變對他們不是威脅,而是機會,是尋租,進行權錢交易的機會;而對那些堅持道義立場和承擔改革代價的人來說,從上世紀末起,改革的烏托邦就不斷破滅,現(xiàn)狀令人難以忍受。
         
          從2004年6月起,郎咸平公開批評海爾、TCL和格林柯爾3家公司利用產(chǎn)權改革侵吞國有資產(chǎn),引起媒體和民眾廣泛關注、經(jīng)濟學界的各種反應和企業(yè)界的強烈反彈,引發(fā)了又一輪關于國企改革的爭論。國有企業(yè)的產(chǎn)權改革是當今改革的重頭戲,但在這個過程中,掌權者-管理者私分公有財產(chǎn),國有資產(chǎn)大量流失,下崗工人處境悲慘,從而產(chǎn)生社會不公正的問題。
         
          從媒體(包括網(wǎng)絡)反映的民意看,支持郎咸平的意見是一面倒,那些批評郎咸平的學者受到很大責難。總體上說,新左派是大力支持郎咸平的意見,而主張市場化的自由主義經(jīng)濟學家則站在郎的對立面。但細致觀察和深入分析之后可以發(fā)現(xiàn),不能把事情簡單地說成是支持還是反對國企的產(chǎn)權改革,說成是新左派與自由主義的對立。
         
          經(jīng)濟學家張維迎的反應被視為經(jīng)濟自由派的典型立場,他強調(diào)要善待為社會做出貢獻的人。他說,國有企業(yè)改革的過程,就是一個社會財富不斷增加的過程,認為“只要有人賺錢,就一定有人吃虧”的觀點,是極具誤導性的。不能看到買的人賺錢了,就說國有資產(chǎn)流失了。他認為更嚴重的問題,反而是國家政府部門對私人資產(chǎn)的侵吞,不能因為會出現(xiàn)國有資產(chǎn)流失的可能,就終止國有企業(yè)的改革。他特別強調(diào)改革的時間價值,在回答“可不可以把產(chǎn)權改革的步子放得慢一點”的問題時,他說:“現(xiàn)在很多政府官員害怕承擔責任,他并不是真正害怕國有資產(chǎn)流失,而是害怕承擔國有資產(chǎn)流失的個人責任,所以很多改制方案他能拖就拖。就好比,這個西紅柿放著放壞了,我沒有責任,但如果這個西紅柿賣了,而人家說我賣便宜了,這是要承擔國有資產(chǎn)流失的責任的,那肯定就不賣了。難道我們現(xiàn)在還要國有資產(chǎn)就這樣子流失嗎?”
         
          在8月底舉行的“國資流失與國有資產(chǎn)改革”研討會上,新左派經(jīng)濟學家左大培、楊帆等與郎咸平一同出現(xiàn),并且在郎咸平發(fā)言之后,相繼發(fā)表了言詞激烈的“挺郎”觀點。9月底10月初,“挺郎”派通過網(wǎng)站作出一系列強烈表態(tài),被形容為國內(nèi)本土派、實踐派、非主流經(jīng)濟學家出面集體支持郎咸平,一舉改變了郎咸平孤軍奮戰(zhàn)的局面,將“郎顧之爭”引向社會大討論的階段。其中有人說,從1997年以來,人們普遍感受到所謂國企改革實際上就是國有資產(chǎn)的廉價大轉(zhuǎn)移,是將50多年來廣大工人和干部用心血和汗水積累起來的國有資產(chǎn)廉價轉(zhuǎn)移到極少數(shù)現(xiàn)任企業(yè)和地方、部門的領導手里。說得直白一些,就是一些官員和企業(yè)家在合伙盜竊國資產(chǎn)。還有人說:“我們不僅需要中國的普京,嚴厲打擊那些掠奪人民而致富的富豪,我們更需要真正的清算:對那些借‘改制’掠奪人民財產(chǎn)的人進行清算,對那些推行權貴資本主義的貪官污吏進行清算,對那些有意識支持掠奪人民財產(chǎn)的人進行清算。不能再寬容他們的掠奪罪行,要把人民的財產(chǎn)奪回來,把人民的權力奪回來!”這些激烈的言辭使得郎咸平感到有必要劃清界限,表示自己與其完全無關。
         
          郎咸平的問題是,他主張不搞產(chǎn)權改革,不承認國企存在的問題,認為國企經(jīng)營得很好,效益不比民企差,他為了證明這一點使用的數(shù)據(jù)來自于國有壟斷性行業(yè)在香港的上市公司,沒有什么說服力。他的觀點有變化,后來又說同意國有企業(yè)應該改革,只是主張應該按他所總結(jié)的“青啤模式”進行。這就使得雙方在大方向上沒有太大差別,只是強調(diào)和側(cè)重點不同。
         
          可以說,大多數(shù)自由主義者并不持市場至上和不要公正的觀點,可以把他們的立場歸結(jié)如下(事實上他們從來都是這樣表達的):一、堅決主張以市場經(jīng)濟為導向的改革,以形成最終能防止權力參與掠奪的機制;二、批判現(xiàn)行改革中嚴重的不公正,要求規(guī)范市場經(jīng)濟體制,排除權力的干預;三、認為解決問題的根本辦法和當務之急是立即把政治體制改革提到議事日程上來。
         
          作為對比,可以把自由主義與新左派的分歧理解為:一、前者提倡并力圖推動市場經(jīng)濟,大談規(guī)范的、較為理想的市場經(jīng)濟的好處,包括對于實現(xiàn)社會公正的根本好處,而后者主要談市場經(jīng)濟的弊害;二、前者批判現(xiàn)行的權力主導的改革,但沒有斷定目前改革的性質(zhì)就是赤裸裸的掠奪和搶劫,而后者對現(xiàn)行改革的批判要嚴厲得多,基本上是持全盤、徹底否定的態(tài)度,甚至主張不改革;三、自由主義者有一個憲政民主的目標和綱領,而新左派沒有表現(xiàn)出對于政治體制改革的興趣。
         
          有一個情況很有趣,身居海外,自稱原教旨主義和純正的新左派的陸興華認為,在沒有民主憲政、法治框架、民意表達和民眾參與的情況下,談論和爭論目前的國有資產(chǎn)的產(chǎn)權改革,是極其困難,甚至沒有意義的。他指出,政治改革嚴重滯后,這就是問題的癥結(jié)。顯而易見,這種立場從思想到語言都是標準自由主義的。
         
          這場論戰(zhàn)使得所謂經(jīng)濟自由主義和政治自由主義的區(qū)分明顯起來,顯然,這是既分享某些重要的理念和價值(比如個人自由、法治、政府權力的制衡、市場經(jīng)濟),又在某些重大問題上有區(qū)別(比如對現(xiàn)實的批判態(tài)度,對貧富差距和社會不公的重視)的,兩種牌號的自由主義。而以前新左派在論爭中的做法是以經(jīng)濟自由主義中那些遭病垢的主張為靶子,攻擊政治自由主義。可以說,這種混同基本上是有意的。例如,我多年前就對經(jīng)濟自由主義提出批評:6
         
          有人 (比如有個別經(jīng)濟學家) 把適用于理想市場條件下的學說、理論、概念、公式用于分析當前中國經(jīng)濟問題,而無所不在的權力干預,多變的政策使他們的研究純屬紙上談兵。有人把中國的民主進程等同于中產(chǎn)階級的形成和發(fā)展,認為除了等待這個階級的壯大之外不能做其他任何事,他們對于民主的意愿和參與,不是抱怨,就是咒罵。
         
          ……在中國,確實有人認為市場化就是私有化,以加快改革步伐為借口肆無忌憚地化公為私,把改革的成本和代價全推到普通人民群眾身上??赡苡猩贁?shù)自命為自由主義者的人支持或默認以上言行,但真正的自由主義是與此格格不入的。
         
          曾經(jīng)有人主張,根本不應承認經(jīng)濟自由主義是自由主義。這不是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大力主張市場經(jīng)濟的學說應該是自由主義的一個品種,它在論證和推動市場經(jīng)濟方面的作用不容否定。老左派以批判新自由主義為名對它大肆批判,從2005年夏季開始在經(jīng)濟學教育和經(jīng)濟學教科書領域中的清算,說明經(jīng)濟自由主義的正面作用不容否定。
         
          自由主義、新左派與傳統(tǒng)和文化保守主義
         
          在上世紀90年代的后半期,自由主義和新左派是民間思想舞臺上的主要角色,形成二元對立。而在新世紀,文化保守主義出現(xiàn)了,二元對立變成了三角關系,國學熱和文化保守主義的發(fā)展勢頭很猛,大有后來居上的意味。認真說來,國學熱在90年代上半期就出現(xiàn)過,但在老左派正統(tǒng)思想的警告和討伐之下倉皇退卻、無疾而終。這一次情況不同了,在2004年,由于“讀經(jīng)”口號的出現(xiàn)以及《甲申文化宣言》的發(fā)表和其他事件,有人把這一年命名為“文化保守主義年”,2005年發(fā)生了一系列與中國傳統(tǒng)儒家思想學說有關的事件,引起人們的廣泛關注和討論。7
         
          新左派思潮和自由主義都源自西方,初看起來與中國傳統(tǒng)的思想文化天然隔膜,但是,在新世紀,它們與傳統(tǒng)的關系并沒有那么簡單。
         
          新左派如果稟承老左派的精神,應該繼續(xù)把傳統(tǒng)文化當成所謂“封建主義”的東西來批判。但是,新左派除了把“資本主義”當成頭號敵人之外,與西方的后現(xiàn)代主義非常接近,對啟蒙、理性、法治、現(xiàn)代性持敵意,認為自由主義堅持這些價值的普遍性是錯誤的。如果說儒學是從前現(xiàn)代的角度批判以上價值,新左派則從后現(xiàn)代的角度進行批判。在對“資本主義”和現(xiàn)代性的前后夾攻中,二者找到了共同之處,可以配合之處。
         
          當代中國的自由主義與以胡適為代表的,在五四新文化運動中激烈批判傳統(tǒng)的自由主義有傳承關系,但是如果說中國老的自由主義受杜威、拉斯基的影響因而帶上社會主義或社會民主主義的色彩,那么當代的自由主義者中不少人則大受愛德蒙·伯克和哈耶克的影響,他們非常重視和珍愛傳統(tǒng),不能接受傳統(tǒng)的斷裂。一些中青年學者的思路是:對于像中國這樣歷史悠久、文化豐富的國家,難于想象文化基因的徹底改變,難于相信可以徹底拋棄自己的文化傳統(tǒng)白手起家或另起爐灶地追求現(xiàn)代化和憲政民主,既然自由主義不是出自本土,不以某種方式與傳統(tǒng)接榫,難道可以在文化上脫胎換骨、全面移植?
         
          2004年12月28日,文化保守主義刊物《原道》的編委會為慶祝雜志創(chuàng)刊10周年,在北京舉辦了主題為“共同的傳統(tǒng)——‘新左派’、‘自由派’和‘保守派’視域中的儒學”學術座談會,這是一個思想立場表達和碰撞的場合。從會場上的發(fā)言情況看,新左派對文化保守主義并不反對,但具體想法不多,而自由派則有較多思考,不論是持同情性支持還是持批判性反對立場。事實上,在2004年和2005年圍繞國學的討論中,不論是發(fā)表正面還是反面意見,自由主義者都十分積極、活躍。
         
          當今自由主義者中,最早、最深入和系統(tǒng)考慮自由主義與儒學相結(jié)合的是劉軍寧,他早在上世紀90年代初就提出:“儒家和自由主義是兩種根本不同的傳統(tǒng),但同作為人類生存經(jīng)驗和智慧的結(jié)晶,無疑應有相通之處?!彼岢环N儒教自由主義,“在政治上,儒教自由主義表現(xiàn)為代議政治、憲政法治、政黨政治加上儒家的施政作風。在經(jīng)濟上,實行自由市場經(jīng)濟,加上克勤克儉、互幫互助的儒家工作倫理,同時政府受儒家富民養(yǎng)民思想的影響對經(jīng)濟生活進行積極的調(diào)控管理。在道德文化上,儒家自由主義既引入自由主義對個人權利、自立自主精神的強調(diào),又保留了儒教忠恕孝順、尊老愛幼、重視教育和注重集體利益等價值傾向。”8
         
          2004年十分引人注目的一件事是,在讀經(jīng)爭論中,一批年輕的自由主義的學者,比如王怡、秋風、劉海波、范亞峰等,都明確表示支持,都強調(diào)中華文化傳統(tǒng)的價值和重要性,都大力批判理性和啟蒙對傳統(tǒng)的沖擊。他們自稱在學理上受到哈耶克和蘇格蘭學派的影響,把自己的立場稱為“中道自由主義”。在他們看來,建立現(xiàn)代憲政制度與保守中國古老的文化傳統(tǒng)之間,并無矛盾之處,更有甚者,他們認為脫離傳統(tǒng),依靠批判傳統(tǒng)建立的任何體制都具有人為設計的特征,而不具有自生自發(fā)的生命力。
         
          王怡說:“我和蔣(慶)先生一樣從法學院畢業(yè),我好談憲政,他專講儒家。但我和蔣先生一樣也持文化上的保守主義立場。何謂保守主義,保守就是保守自由的傳統(tǒng),看待自由的傳統(tǒng)勝過看待自由的理念?!? 他還說:“為什么要支持民間的兒童讀經(jīng),支持儒家道德理想和人倫情感的重新伸張,支持文化保守主義尊敬傳統(tǒng)的微弱聲音呢?因為從經(jīng)驗主義的角度看,所謂自由就是具有連續(xù)性的習慣,而不僅是理念世界中激動人心的訴求。一件東西今天屬于你,昨天屬于你,明天也屬于你。這種具有連續(xù)性的占有才構(gòu)成一項法治意義上的權利。否則權利就是抽象而虛妄的。一個社會若沒有絲毫的傳統(tǒng),將意味著沒有絲毫的自由。法治本身是一種保守主義的制度文化,它崇尚連續(xù)性,并依賴于整個社會在法律、文化價值、社會倫理乃至私人情感方式上的某種連續(xù)性?!?0
         
          “中道自由主義”的態(tài)度受到保守主義的歡迎,陳明說:“我很看重自由主義學人在讀經(jīng)問題上的出場和言說方式。我一直認為,文化保守主義應該是為了自己民族生命的健康條暢才有所保有所守。因此,它應該把發(fā)展自己的傳統(tǒng)當做能保能守的前提或條件。與自由主義思想的結(jié)合,我覺得是頭等重要的?!?/DIV>
         
          盡管許多人產(chǎn)生了一種印象,以為在2004年這個文化保守年,自由主義和保守主義走到了一起,但這個印象實際上是不準確的,因為并不是所有的,甚至也不是大多數(shù)自由主義者都傾心于保守主義,批評保守主義,批評自由主義倒向保守主義的也大有人在。比如,袁偉時對政治保守主義持強烈的批判態(tài)度,他說:“其實,簡單說來就是一句話:中國要回到政教合一的體制,由儒教的‘大儒’、‘賢儒’加上血統(tǒng)高貴的前賢后裔集體君臨天下,保留對國家一切大事的否決權和決定權,需知在三院中他們篤定支配了國體院和通儒院!不過,這樣美妙的設計立即會碰到無法逾越的障礙:如何確定那些‘通儒’和‘國體’代表的合法性。”11
         
          我在爭論中說,如果把“復興國學”比較平實地理解為知識、教育方面的補課和基本建設,那是沒有任何問題的;現(xiàn)在恢復國學的努力之所以正當和必要,是因為人們的國學知識太欠缺,國學在教育中,在人們生活常識中所占的地位和它應有的地位相比存在較大的差距,總之,中國人對于自己的傳統(tǒng)文化學術欠債太多。要反對的只是企圖恢復傳統(tǒng)思想的正統(tǒng)地位,使中國回到“獨尊儒術”的時代,不是把儒學當成“文化儒學”,而是“政治儒學”。爭論還涉及對國學衰落原因的認定,現(xiàn)在力圖復興儒學的人談論儒學的衰落不提權力的干預和壓制,不提政治運動的沖擊,而是一個勁批判眼光向外學習和對內(nèi)批判的知識分子,對五四新文化運動、對啟蒙、對倡導科學與民主進行清算,這不尊重歷史事實,也不利于儒學的恢復和發(fā)展。12
         
          對民族主義的態(tài)度
         
          民族主義是比新左派思潮和自由主義更基本、更廣泛的思潮,它在中國源遠流長,至少有100年以上的歷史。兩派都有一個如何面對民族主義的問題,即表現(xiàn)出對民族主義的親和性或拒斥性,以及是否形成具有自己特征的民族主義。
         
          民族主義思潮和情緒在上世紀90年代就相當盛行,在世紀之交,隨著北約在科索沃的干預行動,中國駐斯拉夫使館被炸等一系列事件,這種思潮和情緒迅速高漲。在一本作為對中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被炸的反應的書中,作者在序說:“1999年5月8日,我們終于看到了我們民族生命的沖動,聽到了民族的心靈在吶喊。”作者不同意美國是誤炸,說即使是誤炸,也說明美國并不在乎與中國的關系,并抱怨說, “另一方面,中國卻一直把與美國的友好放到一個極高的位置。二者對比,差別極大?!弊髡哌€抱怨說:“中國在過去許多年中,一直力圖做一個‘好孩子’,這使得美國這樣只懂得力量的國家忘記了中國的實力?!弊髡呓ㄗh中國也要做做“壞孩子”,不要怕影響國際形象。作者擔心的只是“現(xiàn)在的中國人已經(jīng)失去了做‘壞孩子’的陽剛之氣,這種社會風氣之中的頹廢之風亟需扭轉(zhuǎn)?!?3
         
          自由主義和民族主義都是歐洲隨著民族國家興起而產(chǎn)生的思潮和運動,因此從歷史和時間上看,二者的一致或交差之處甚多。不過單從理論上分析,前者重理性,后者重感情;前者重個體,后者重集體或整體;前者重普遍性,后者重特殊性,因此內(nèi)在矛盾是深刻的。拿左派思潮和民族主義像比較,前者原來重普遍性,但新左派卻相反,強調(diào)特殊性,尤其是后進國家的左派知識分子,以民族的特殊性來對抗“資本主義”和現(xiàn)代化的普遍性。
         
          甘陽的觀點可以說是新左派強調(diào)中華特殊性的例證,他說:“在所有‘非西方文明’中,中國與其他非西方文明是不一樣的。中國在歷史上和西方?jīng)]有任何關系,是完全外在于西方的,西方也完全外在于中國……中國可能將按她自己的邏輯,而不是按西方的邏輯……今天不但需要重新看改革與毛時代的關系,而且同樣需要重新看現(xiàn)代中國與傳統(tǒng)中國的關系,不應該把現(xiàn)代中國與中國的歷史文明傳統(tǒng)對立起來,而是同樣要看傳統(tǒng)中國與現(xiàn)代中國的連續(xù)性。我們今天應該特別強調(diào),中國漫長的獨特文明傳統(tǒng)對于中國的現(xiàn)代發(fā)展具有根本的重要性?,F(xiàn)代社會的普遍特點是社會分殊化高、離心力大,因此一個現(xiàn)代社會如果沒有足夠的傳統(tǒng)文明凝聚力,社會分崩離析的可能性相當大?!?4
         
          甘陽講話的主旨,在朱蘇力的評論中更加突出,即用所謂民族的獨特的價值對抗被他們說成是想象出來的西方文化價值,也就是“自由、市場經(jīng)濟、兩黨制或者是憲法、法制”。
         
          自由主義在上世紀90年代側(cè)重于對狹隘的、極端的民族主義的批判,最近一、兩年則表現(xiàn)出一種新的動向:尋找自由主義與民族主義的契合點,探討一種自由主義的民族主義。
         
          高全喜提出:“從一種自由主義的政治理論出發(fā),對民族主義問題給予全方位的剖析與應對,特別是對于中國的民族主義問題給出一種理論上的解答,不能不說是擺在我們面前的一項重要的理論工作?!痹谒磥恚瑧椪髁x是馴化民族主義的最有效的手段,也是一付解除民族主義暴虐的最有效的解毒劑。它的核心原則是多樣性的、個人的自治原則。他還說:“自由主義的政治理論以其憲政主義、法治主義、共和主義和民主主義的理論模式為解決民族主義問題提供了有效的途徑,因為自由主義的政治解決,不是與民族主義的二元對立的強權政治,也不以專斷的意識形態(tài)為共識的符號,它所提供的乃是一種以個人的自由權利與幸福為核心的政治框架,并試圖通過民主與法治的途徑,以多元的聯(lián)邦自治為制度形態(tài),在共和主義的協(xié)調(diào)中,來解決民族主義所提出來的問題,這樣其實也就是提出了一個自由主義的民族主義理論?!?5
         
          在中國,民族主義往往和愛國主義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自由主義要用一種新視角處理民族主義問題,自然要用一種新視角處理愛國主義問題。張千帆說:“在傳統(tǒng)上,愛國主義和自由主義往往是水火不相容的……方法論的個體主義有助于化解愛國主義和自由主義的緊張關系;或者更準確地說,通過將國家歸結(jié)為由具體個人組成的集體,使愛國主義在某種意義上落到自由主義層面。愛國并不等于高喊空洞的口號,逃避本國的實際現(xiàn)狀……嚴格地說,愛國和國家的制度現(xiàn)狀并沒有必然聯(lián)系”,作者還認為,雖然一般人理所當然地把愛國主義和國家主權聯(lián)系在一起,但主權是一個國際法概念,在一般情況下并不適用于國內(nèi)對象。16
         
          自由主義者還考慮到了內(nèi)政和外交的復雜關系,考慮到了國家利益問題。我在“為什么是自由主義,什么樣的自由主義?”一文中說:“作為自由主義者,近年來我常常痛感我的一些朋友在知識結(jié)構(gòu)和思想方法方面的欠缺,他們思想的基調(diào)只有自由、民主-專制、極權的對立,他們不知道國家除了這種分類并導致對立外,還有考慮問題的其他維度,比如民族國家作為一個利益單位,比如地緣政治的考慮是國際關系中不可缺少的,是超乎國內(nèi)制度和意識形態(tài)的,他們不了解歷史的復雜性。當然他們還有常識,不至于在中國政府與美國就紡織品貿(mào)易和反傾銷進行交涉時指責政府?!薄拔易钕胝f的是,自由民主國家的立國理想和原則是一回事,它在國際競爭中和利益格局中推行實力政策(任何國家都不得不這么做),是另一回事。當不同政治制度國家之間發(fā)生利益糾紛時,并不能保證民主國家天然持有正義,任何手法都屬正當。把國內(nèi)政治制度的優(yōu)越性外推到判斷外交政策的是非是不對的,反過來說,把正常的國家利益沖突演繹為對人類政治文明公認價值和成果的否定也是不對的?!?/DIV>
         
          高全喜提出,現(xiàn)代國家主權的確立,在國內(nèi)和國際上的基礎是完全不同的。在國際上,國家主權基于現(xiàn)實主義的叢林原則,由其他國家的承認而獲得;“可是在國內(nèi)問題上,國家主權的合法性及其尊嚴卻來自另外一種更為重要的原則,即人權原則,或者準確地說,來自公民權原則。”他借鑒休謨的理論,提出以下原則來打通內(nèi)政與外交,自由的國家主義與現(xiàn)實的自由主義:第一,建立一個國家的自由政體是國家利益的最根本性問題;第二,自由政體作為構(gòu)建現(xiàn)代國家的核心,它所現(xiàn)實的手段,在國家內(nèi)部與國際關系方面是不同的,對內(nèi)是自由的國家主義,對外是現(xiàn)實的自由主義;第三,自由國家是內(nèi)生的,但在國家間關系方面,國際秩序卻是國家行為體外化的結(jié)果。17
         
          基于自由主義立場型塑一種新型的民族主義和國家利益觀,其意義既是深遠的,同時具有當下價值,但要與狹隘的民族主義和國家主義劃清界限,并不是那么容易。高全喜在一次講演中轉(zhuǎn)述一位俄羅斯自由派的話說:“俄國的自由派確實主張憲政,主張法治,主張自由民主,但是讓他們感到痛心的是,當他們?yōu)橹畩^斗并取得了現(xiàn)實成果時,蘇聯(lián)在哪兒?他們的祖國在哪兒?現(xiàn)在的俄羅斯已經(jīng)退回到彼得大帝時期的疆域,甚至都還不到。”他接著反問:“這樣的自由主義是不是令人痛心?代價是不是太高?中國今天難道不也面臨這樣的兩難嗎?”18這里需要澄清幾個問題,第一,蘇聯(lián)的解體,原因不在于自由主義,或者至少可以說,民族主義應負的責任要大得多;第二,那位俄國人士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立場顯然不是自由主義,而是民族主義;第三,怎么能夠認為,一個大帝國的解體一定不好,為什么只看它的結(jié)局,不問它的來歷?通過威脅、顛覆、侵占、并吞而形成的大帝國,其解體不過是歷史正義的實現(xiàn),有什么值得悲嘆的?
         
          結(jié)論和展望
         
          當代自由主義和新左派在中國的出現(xiàn)已有將近10年,兩派的爭論也有將近10年,這種爭論會有什么樣的結(jié)果,這種爭論將在何時結(jié)束,讓位于其他思想派別之間的交鋒?
         
          我認為,在可以預見的將來,在中國的社會轉(zhuǎn)型期沒有出現(xiàn)戲劇性事件或重大變化之前,自由主義和新左派的爭論將會一直繼續(xù)下去,甚至在這之后,都有可能存在。這個預言不是個人的主觀猜測,更不是一個在這場爭論中取得一定發(fā)言權的人的一相情愿,而是由中國社會發(fā)展的大趨勢所決定。
         
          先說一個比較寬泛的理由。我們知道,從現(xiàn)代到當代,遠遠不止一個世紀,自由主義與新左派的爭論一直沒有停止,因為對于大工業(yè)生產(chǎn)方式和社會組織方式,對于現(xiàn)代的社會生活、精神生活、文化生活,確實存在兩種主要的不同觀察和評判的角度。從將近一個世紀之前起,兩種立場、兩種思潮的對立、斗爭就反映到中國的思想界,而且成為中國思想界爭論的主要內(nèi)容之一。如果說,我們在最近的將來無法斷言西方和第三世界國家自由主義和新左派的爭論會結(jié)束,那么我們就不可以預言這樣的爭論會在中國結(jié)束。
         
          其實,重要的不在于國際上的思想立場對立一定要反映到(而且是深刻地、廣泛地反映到)國內(nèi),關鍵在于,中國的社會轉(zhuǎn)型暴露出來的問題,恰恰易于使人們從兩種主要的不同立場和視角進行觀察與評判。
         
          對于自由主義者來說,中國接受世界歷史發(fā)展和社會進步所提示的共同的文明準則,融入全球化的進程,實現(xiàn)憲政民主,是必然的、不可阻擋的趨勢,他們認準了這一點,除了義無返顧地爭取實現(xiàn)一個保障個人的自由與權利、法治,政府權力受到制衡的體制,沒有別的選擇。
         
          而對于新左派來說,中國走向現(xiàn)代化、民主化的過程,就是一個標準的、典型的資本主義化的過程,西方左派、新左派對這個過程的一切批判,都可以搬用到中國。無庸諱言,隨著中國經(jīng)濟市場化的大發(fā)展,他們會越來越覺得自己有理由把中國看成是資本主義社會,因此越發(fā)有理由搬用西方新左派對西方社會的診斷于中國。
         
          如果說,用“市場列寧主義”來形容當下和下一階段的中國是恰當?shù)?,那么自由主義強調(diào)這個表達的名詞,而新左派則強調(diào)它的形容詞。很有可能,“市場列寧主義”是真正的中國特色,是世界歷史上的新現(xiàn)象,那么對它的認識和批判,將考驗中國所有思想派別,所有思想者的道義和智慧。
         
          新左派即使不能說將會永存,至少會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存在,因為看來市場經(jīng)濟將以不可阻擋之勢占居統(tǒng)治地位或主導地位,而新左派思潮將以市場批判者的身份存在,不論市場運轉(zhuǎn)得好不好,是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就像這一、二百年歷史所表明的那樣。
         
          至于自由主義,可以斷言它在中國的存活期也會很長。它在20世紀30和40年代一度活躍,那只不過是啼聲初試,在沉寂半個世紀之后以隔代相傳的姿態(tài)出現(xiàn),表明了它的內(nèi)在活力。如果說,在嚴酷的內(nèi)戰(zhàn)中自由主義不可避免地會被擠到一邊去,那么在市場經(jīng)濟條件下,在和平時期的憲政建設過程中,它一定有用武之地。也許有一天,當中國的自由主義平臺已經(jīng)搭建成功,它會失去重要的地位和作用,會有其他思潮——比如民族主義,就像在俄羅斯和東歐所表現(xiàn)的那樣——流行,但那也是功成身退。這個平臺一天沒有建立,自由主義的理念和追求一天不會失去作用。
         
          自由主義和新左派思潮是走向現(xiàn)代化的一對孿生子,它們在當代中國幾乎同時出現(xiàn),它們力量的消長與中國現(xiàn)代化事業(yè)的成敗密切相關。
         
          注釋
         
          1汪暉:“我對目前爭議的兩點說明”,中華讀書網(wǎng)編:《學術權力與民主》,鷺江出版社,2000年,第16頁。
         
          2 欲知詳細的文本引證和出處,可參見徐友漁:“知識界到底在爭論什么”,《改革內(nèi)參》,2001年,第12期,第13—16頁,以及Xu Youyu, “The Debates Between Liberalism and the New Left in China Since the 1990s”, Contemporary Chinese Thought, Vol.34, No.3, 2003, M. E. Sharpe, New York, pp6—17。應當說明的是,自由主義者后來表現(xiàn)出在對待啟蒙和五四新文化運動問題上有分歧。
         
          3見汪暉訪談錄“城門失火”,載于New Left Review, No. 6, Nov. and Dec. 2000, pp71—74。
         
          4王怡:“2003:‘新民權運動’的發(fā)軔和操練”,《中國新聞周刊》,2003年12月22日。
         
          5陳永苗:“在《新京報》拱卒:走憲法之路”,天涯網(wǎng)站,http://www2.tianya.cn/New/PublicForum/Content.asp?。
         
          6徐友漁:“自由主義與當代中國”,《開放時代》,1999年5、6月號,第46—47頁。
         
          7新世紀復興儒學的努力與10年前大不相同,形成鮮明對照的一個例證是方克立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他在上一次國學熱中認為其提倡者有文化之外的動機和意識形態(tài)企圖,不排除有人想用孔子、董仲書來抵制馬克思主義,他力圖掀起(也在一定程度上做到了)一場大批判。而在2005年9月上旬致信第七屆當代新儒學國際學術會議時,他以正面口氣提出“第四代新儒家”和“大陸新儒學”的概念,認為從2004年夏天起已進入了以蔣慶、康曉光、盛洪、陳明等人為代表的大陸新生代新儒家唱主角的階段,或者說進入了整個現(xiàn)代新儒學運動的第四個階段。這種從高度警惕、嚴厲追究,扣意識形態(tài)和政治帽子變?yōu)檎嫜哉f的做法,很值得玩味。
         
          8劉軍寧:“自由主義與儒教社會”,《中國社會科學季刊》,1993年,8月號,第102、105頁。
         
          9王怡:“‘讀經(jīng)’和文化保守”,公法評論網(wǎng),http://gongfa.com/wangyidujing.htm。
         
          10王怡:“‘讀經(jīng)’背后的保守主義和原教旨”,http://gongfa.com/wangyiyuanjiaozhi.htm。
         
          11袁偉時:“‘王道政治’、‘文化意義上的中國人’和讀經(jīng)”,《青桐文化月刊》2005年第3期,第22頁。
         
          12徐友漁:“國學應該怎樣熱起來”,《新京報》,2005年,11月29日。
         
          13房寧、王小東、宋強等:《全球化陰影下的中國之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年,“序”第8頁,第3—15頁。
         
          14甘陽:“新時代的‘通三統(tǒng)’——三種傳統(tǒng)的融會與中華文明的復興”,2005年5月12日在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北京共識”論壇第四講的演講,http://www.cc.org.cn/newcc/browwenzhang.php?articleid=4290。
         
          15高全喜:“對民族主義的一種自由主義考察”,《大國》,第1期,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127、155—157頁。
         
          16張千帆:“什么是真正的愛國主義?”,《大國》,第5期,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19—21頁。
         
          17高全喜:“論 國 家 利 益——一種基于中國政治社會的理論考察”,《大國》,第2期,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47—51頁。
         
        18高全喜:“大國之道:自由主義與民族主義”,《大國》,第5期,第181頁。
         
        發(fā)布時間:2007-07-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