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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桂榛作者簡介:林桂榛,贛南興國籍客家人,曾就學(xué)於廣州、北京、武漢等及任教於杭州師範(fàn)大學(xué)、江蘇師範(fàn)大學(xué)、曲阜師範(fàn)大學(xué)等,問學(xué)中國經(jīng)史與漢前諸子,致思禮樂(楽)刑(井刂)政與東亞文明,並自名其論爲(wèi)「自由仁敩與民邦政治」。 |
“萬里來尋獨立碑”——馬一浮北美游學(xué)述略
作者:林桂榛
來源:作者授權(quán) 儒家網(wǎng) 發(fā)布
時間:孔子二五六八年歲次丁酉四月廿九日辛亥
耶穌2017年5月24日
【摘要】1901年父親馬廷培病逝后,馬一浮到上海學(xué)習(xí)外語和政治,并與謝無量、馬君武創(chuàng)辦翻譯雜志。1902年妻子湯儀病逝后,馬一浮謀得一份官派的差職去了美國圣路易斯城。在圣路易斯,他一共居住了309天,把絕大多數(shù)精力放在了學(xué)習(xí)、翻譯外國著作上(尤其是政治學(xué)著作),并留下了303天的詳細(xì)日記。這份日記記錄了他在那的工作、游覽、購書、學(xué)習(xí)以及與遙遠(yuǎn)的親戚朋友的書信往來,記錄了他在異國他鄉(xiāng)傷痛、悲楚的所感所思。離開美國時,他帶回了他所購買和閱讀的各種外文書籍及《資本論》,史稱是德文版《資本論》傳入中國的第一人。
【正文】
毛澤東1939年曾說:“在中國的民主革命運動中,知識分子是首先覺悟的成分。”(《五四運動》,1939)1883年生的馬一浮,也同清末許多關(guān)心國家前途與人民命運的有志青年一樣,雖從小浸潤的是舊學(xué)的教育,但素懷經(jīng)世濟民之大志,積極探求救國救民的變革道路。
一、上海:“天南一星光萬丈”
1901年春馬廷培去世,同年11月正式下葬。葬后,馬一浮告別家中的妻子和戴姑媽,赴上海探索國家與人生的新道路。他說:“浮既葬吾父,遂奔走游學(xué)江海?!保ā锻銎逌㈨мo》)馬一浮離開上虞老家“游學(xué)江?!?,從這時起。
馬一浮到上海后,是在上海同文會堂與好友謝無量等一起學(xué)習(xí)外文,并與謝無量、馬君武共同創(chuàng)辦了一個叫《二十世紀(jì)翻譯世界》的刊物,編譯和介紹西方著名的文學(xué)作品與哲學(xué)、社會學(xué)、政治學(xué)名著,致力于傳播先進(jìn)思想與進(jìn)步觀念[①]。而馬一浮之所以到上海,跟他岳父湯壽潛與至友謝無量有密切關(guān)系。
謝無量(1884-1964)出身于四川省樂至縣望族,祖上士宦官紳代不乏人,其父謝鳳崗在安徽當(dāng)過四任知縣。謝無量4歲便離開了故鄉(xiāng),跟著家人一起在父親任職的安徽蕪湖、廬江一帶生活。謝無量的父親謝鳳崗與湯壽潛是摯交(湯1895年在皖南青陽縣做知縣),謝無量14歲起就拜湯壽潛為師,學(xué)習(xí)經(jīng)學(xué)和時政,謝、湯兩家關(guān)系也非常好,在江浙一帶多有來往。主張“立憲”和1890年就寫成《危言》一書的湯壽潛經(jīng)常為謝無量、馬一浮介紹維新思想與著作。1900年前后,他就勸他們?nèi)ド虾?、北京學(xué)習(xí),開闊視界,了解形勢。
1901年,上海南洋公學(xué)創(chuàng)辦“特班”,聘請蔡元培任“總教習(xí)”,公開招考能作古文的優(yōu)秀學(xué)生二十余人并預(yù)定保送經(jīng)濟特科。就在這時,謝無量在父親和湯壽潛的鼓勵下,考入了上海南洋公學(xué)“特班”[②]。“南洋特班”僅僅辦了兩年,學(xué)生最多時共42人,但它培養(yǎng)出的人非常突出,與謝無量在這里共同求學(xué)過的著名人士有邵力子、黃炎培、李叔同(即弘一法師)、胡仁源等。
“南洋特班”只辦了兩年,1903年11月因罷課風(fēng)潮停辦。馬一浮是否在這時隨謝無量入上海南洋公學(xué)“特班”,目前因史料缺乏難以確認(rèn)。但馬一浮、謝無量與年齡相仿且那時英文、法文等特好的廣西籍馬君武(1881-1940)是好朋友,志趣相投且交往密切。當(dāng)時馬一浮住在虹口租界區(qū)(南洋公學(xué)也創(chuàng)立在租界區(qū)),他們?nèi)俗≡谝黄鸹蛳嗯R近,經(jīng)常聚在一起,并課余時間合辦《翻譯世界》,介紹西方近代文學(xué)和西方民權(quán)思想,馬一浮后來有日記說那時“無日不與無量輩飲酒”,可謂意氣風(fēng)發(fā)。
這時,他們還接觸了在上海辦報宣傳革命的革命人士章太炎、鄒容、章士釗等,政治思想有受革命人士的影響。1902年,20歲的馬一浮這樣自述自己的思想主張與人生抱負(fù):
浮之為志不在促促數(shù)千年、數(shù)十國之間,以為全世界人類生存之道,皆基于“悲”之一觀念所發(fā)布,漸次而有家族、社會、國際之事,汔于今日,其組織規(guī)則尚未有完全者。不改革全世界迷信宗教、黑暗政治之毒,則人類之苦無量期,而國種優(yōu)劣、存亡之故,尚為人類歷史事實之小者。浮之言曰:吾欲唱個人自治、家族自治,影響于社會,以被乎全球,破一切帝王圣哲私名小智,求人群最適之公安,而使個人永永享有道德法律上之幸福?!嶂畱n也,固且與虛空同其無盡!
就在他們?nèi)缁鹑巛钡貙W(xué)習(xí)外文和翻譯、傳播西方近代的思想著作時,馬一浮的妻子在他父親逝世一年之后也不幸病逝了——1902年夏歷3月從上海虹口租界區(qū)回家為父親病逝一周年做“小祥”,1902年夏歷7月15日接妻子病危訊息從上海渡江返紹興,湯儀于當(dāng)晚11點辭世,他并沒有來得及與湯儀見最后一面。
1901年冬馬君武去日本的京都帝國大學(xué)留學(xué)[③],他們在上海合作搞翻譯的事就受挫了。馬一浮在上海初步學(xué)習(xí)外文,也如當(dāng)時不少在滬學(xué)外文的有志青年一樣,是為留學(xué)海外深造做準(zhǔn)備的(謝無量、李叔同后來都去日本了,朋友都勸他也去日本),故妻子湯儀病故前后,馬一浮已決意出國求學(xué)。他在1902年夏歷8月《故馬浮妻孝愍湯君權(quán)葬壙銘》中說:
浮以君死之逾月,歸君之形質(zhì)于土:鄉(xiāng)曰‘下?!?,原曰‘朗罷’,去吾父母權(quán)葬處二里而近,祔君之神位于其皇姑,禮也。浮將渡太平洋而西,未知何日始克遷君之骨于先垅。于其窆也,不可以不志,不得刻石,因買塼書之。
妻子病逝下葬時,馬一浮就已計劃好去國外游學(xué),但他沒有去日本,而是去了美國,并且是1903年夏歷閏五月(陽歷7月)才到達(dá)美國目的地,而且去時不是留學(xué)生身份,而是清政府駐美使館留學(xué)生監(jiān)督公署的工作人員身份以及1904年第十二屆世界博覽會中方館籌備處工作人員的身份[④]。
二、美國:“萬里來尋獨立碑”
1903年夏歷五月中旬,馬一浮從上海出發(fā),先到日本(謝無量1903年到日本,李叔同1905年到日本),然后橫渡太平洋到美國西部濱海城市圣弗朗西斯科(San Francisco,即舊金山,又稱三藩市),再陸路東行二千多公里,抵達(dá)終點站美國密蘇里州的圣路易斯(St.Louis),抵達(dá)時的當(dāng)?shù)貢r間是1903年7月3日,中國時間則為夏歷閏五月初十日。從上海到圣路易斯,全程歷時一個月左右。
離滬時,上海的很多朋友為他送行,并送了很多書給他;在日本轉(zhuǎn)道去美時(他在日本登陸的地點可能是東京),在日留學(xué)的朋友也送了很多日文書給他,當(dāng)時大他兩歲的在日留學(xué)之摯友馬君武還特地題詩相贈,勉勵他出洋積蓄能力后“生還”以報效祖國:
離合本無端,與君別離難。友朋更寥落,身世雜憂患。龍自藏鱗爪,鷹思蓄毛翰。丈夫愛本國,莫謂不生還。
他的行李多為書,在船上也是整日看書。橫渡太平洋時,滄海碧水,茫茫無垠,想到離開故國去當(dāng)時先進(jìn)的國家美國,想到正患難中的祖國與人民,他在船上吟詩四首,表達(dá)他赴北美求智求真的壯志以及對國家存亡的憂思:
扁舟飛渡太平洋,暗數(shù)人間舊劫場。異類已看成蛤蚌,群兒何苦逐蜣螂。閑編悲劇三千譜,渴飲冰漿十萬觴。兀自消磨休更問,天園孽??偯C!?/p>
千金散盡辭國去,萬里行行獨自悲。醉后不知殷甲子,醒時猶作魯春秋。帝冠雄辨空年少,鐵血功成已白頭。遙望中原無限意,海天飛過一沙鷗。
萬里來尋獨立碑,丈夫到此自堪悲。入關(guān)不見咸陽籍,擊劍誰攜博浪椎?國命真如秋后草,黨人猶是褲中蟣。千秋意氣英雄骨,都化煙塵逐雁飛。
滄海飄零國恨多,悠悠漢土竟如何?世尊說法諸天起泣,一鳳孤鳴萬鳥歌。法會舊同囚路德,國人爭欲殺盧梭。投杯看劍傷心哭,誰為招魂吊汨羅!
馬一浮在圣路易斯城的居住時間不滿一年,從1903年7月3日抵達(dá)到1904年5月6日(中國時間夏歷三月廿二日)離開,前后共計309天(含抵與離的當(dāng)日)。那馬一浮在圣路易斯城的三百多天是怎么生活的呢?他有什么感想或心情呢?經(jīng)歷了什么事件呢?
關(guān)于這三百多天,他當(dāng)時細(xì)心寫了前后共303天的日記(最后六天未記,是從抵達(dá)至次年4月30日)。這303天每天都記錄的《一佛之北米居留記》保存至今,線裝,兩冊,毛筆豎寫,是研究馬一浮年輕時思想狀況的最珍貴文獻(xiàn),也是馬一浮所有傳世日記中最豐富、最詳細(xì)和最具價值的部分,彌足珍貴。
這兩冊珍貴的傳世日記里,第一天的日記原文是:
浮生二十一年潤五月十日,當(dāng)西歷July 3rd 1903始旅行至米國之中央密梭立省之圣路易斯,止于良朋里千三百八十五號。
據(jù)《一佛之北米居留記》,1903-1904年在圣路易斯的309天里,馬一浮作為第十二屆“世界博覽會”中方館籌備處工作人員,他的活動主要如下:
1、參與籌備工作
當(dāng)時馬一浮是一般雇員,主要是做文案之類的工作(文字秘書),他在“老黃”手下做事,故日記說“苦熱,為老黃作工一日”、“為老黃作工一日,萃奴隸文字也”、“上午為老黃作工”、“上午仍作工”、“作工竟日”、“上午勞動”,另有一些親到博覽會在建場館作視察或巡視的文字記錄:
“至美國博覽會工場,嘆其建筑之壯偉,見賽會伯理黑天德Terancise?!保?903.7.6)“與老俞至?xí)?,周視其建筑?!保?903.11.4)“至博覽會場,觀電氣館、變化工業(yè)館二處之建筑?!保?904.3.8)“至博覽會場?!保?904.3.27)“至博覽會,冒雨歸?!保?904.4.24)“至博覽會散步,得同視教育館、美術(shù)館等處,走路過多,甚憊?!保?904.4.27)
2、外出休閑游覽
圣路易斯有湖、城市公園、郊外森林公園、動物園,還有劇場等,別人邀請或他自己苦悶時,他就出去散心。如“老黃招游圣路易斯之湖”、“向晚與老俞走十余里至一森林”、“至圣路易斯公園delmur garden游覽”、“夜來再至公園”、“晚來三至公園”、“下午散步兩小時”、“至Forest Park森林散竟日”、“散步歸,習(xí)體操”、“散步數(shù)小時”、“游湖一日”……
白天大家忙事,傍晚或晚上他們經(jīng)常出去游覽。有一次與另外一個同事游delmur公園,一時回時迷了路,竟然“躡足行泥淖中”,弄得苦不能言,好生尷尬。后來有一次更慘,數(shù)人晚上游完delmur公園坐車回,他剛右腳上踏上車,車就開動了,他一下子跌了下來,不幸中的大幸是他沒有被汽車壓上或自己跌傷。
他還去看過十多次戲,主要是在Olympic劇院看戲,看過的戲有《Proud Priwee》、《LouisⅪ》等。另外還在一個叫Grand wn劇院看過有關(guān)火燒羅馬城的劇目,又晚上去看過“電燈戲”(疑即電影),還在delmur公園看過“叫呼涂面”的露天戲。游過動物園,看過洋人踢足球,還不時去廣東人在當(dāng)?shù)亻_的中餐館吃中餐,到街上買冰琪淋。
3、學(xué)英文和鋼琴
為了進(jìn)一步提高英語水平,到達(dá)圣路易斯后他就和其他幾位中國人急急尋找英語老師。他們找的英語指導(dǎo)老師叫Codela(女),第七天雙方見面,第十天起上課,費用是每小時半圓,每天兩個小時,計每天一圓錢(他在日記中說當(dāng)時從該城到紐約的路費才60圓)。
馬一浮對她很不滿意,說不僅費用極貴(他說這個價格在上海可聘到最一流的老師),而且說她是“一無學(xué)問者之狀”。但一時不能覓得更好的英語老師,只得將就下。他說:“日來無他思想,惟亟欲通此,頗有欲速銳進(jìn)之意,必當(dāng)達(dá)此目的不變易也?!?/p>
因為他覺得老師水平極差且他非常厭惡同去的兩個中國人,于是8月份他就獨自轉(zhuǎn)到Stein女士那里學(xué)習(xí)了,前面預(yù)付給Codela的幾圓錢課酬也不了了之。再后來,他還跟過Nellie Jorviu小姐等學(xué)文法及雜文等。他努力與老師口語對話,并奮力自己讀書看報以自學(xué)。
1903年底收到馬君武告知已學(xué)第四門外語且學(xué)自然科學(xué)的信,他又激勵自己要學(xué)習(xí)馬君武,他說:“君武發(fā)憤攻科學(xué),并致力于德文,可怕之至。書中云‘吾人生今世,不通二三國文明語,非但不可以講學(xué),實則不可以為人’,善哉!如我者,乃當(dāng)愧死矣!”
1903年8月28日,“Mis Stein令其女弟彈琴,頗娓娓動聽,惜不解其曲”,于是他動心了,想學(xué)琴(所聽所學(xué)當(dāng)是鋼琴無疑),如1903年10月5日“始學(xué)琴于Miss Flora Bud”,1903年10月8日“學(xué)琴粗能成聲”,1903年10月25日“至學(xué)琴之女子處觀種種戲法”。
不過,他學(xué)了將近一個月就沒有學(xué)了,因為他想節(jié)省他的開支(學(xué)琴費用不菲,肯定貴于英語老師每小時收半圓錢),用來專門買更需要的書籍,且覺得教琴的老師也不是很好的老師,“絕無高尚之慨,知要錢而已,故決計辭去”(1903.11.2)。
4、購書、讀書、譯書
馬一浮在圣路易斯的主要時間是買書、讀書、譯書,他抓住在美國的這個時間與機會,如饑似渴地購買和閱讀大量政治學(xué)、哲學(xué)、法律、社會學(xué)的專業(yè)書籍——經(jīng)常去城內(nèi)各家書店“刨書”,如果沒有他想要的書,就委托書店從紐約、芝加哥等西部大城市代購,他尤其喜愛盧梭(1712-1778)、孟德斯鳩(1689-1755)、密爾(1806-1873)、斯賓塞(1820-1903)等近代思想家的政治學(xué)、社會學(xué)著作。
下面就是他關(guān)于買書的其中幾條記述(年月日是陽歷日記時間):
①昨托人買盧梭《民約論》、斯賓塞《社會學(xué)》及《無政府主義》、《英國文學(xué)史》等書。云此間無有,將帶信購之Chicago,一周內(nèi)可到。日來益少志慮,唯念念在茲未嘗釋耳。(1903.8.15)
②得Harrington氏譯盧梭氏《民約論》一冊,其書在一千八百九十八年出版,蓋近譯本也,喜其淺澈易曉。數(shù)月來求此書久矣,今得之,其樂可想。五十日中無時不悲憤,唯得此書及前買斯賓塞《社會學(xué)》讀本二事,差有生人趣耳。(1903.8.22)
③讀《民約論》二篇,甚易解。視斯氏《社會學(xué)》淺切可誦。前日以三小時半讀斯氏書一葉,以其難曉遂置之。今覽此殊了了,益愛之。蓋予之得此,勝獲十萬金也。(1903.8.23)
④……月來望之久矣,今日而我理想中所有之書乃得一一到,快慰勝獲十萬金也。(1903.9.25)
⑤此十日來意志紛亂,雜覽無當(dāng),唯得加赍爾《法國革命紀(jì)》及《英雄學(xué)□論》,讀之甚可喜。欲尋得《近世哲學(xué)史》、《人權(quán)論》、《政治罪惡論》,賈書者為取之他所,日望其來,胸中常若有物不能去,若暱者之思美人也。(1903.10.7)
⑥以伽來耳《法國革命》寄無量。昨日新獲《近世哲學(xué)史》、《人權(quán)論》、《政治罪惡論》三書,甚可喜。然得于是,錢盡矣。欲買小說數(shù)種寄無量,不可得也。(1903.10.13)
⑦約翰書店來書言:所買書并到,惟《民約論》與亞里斯大德《政治學(xué)》尚未到。因往取,得達(dá)爾文《種族起源》一冊以歸,以書須后天始送來也。(1903.11.15)
⑧今日得孟德斯鳩《萬法精理》、黑格爾《歷史哲學(xué)》、伯倫知理《國家論》、柏拉圖《共和國》及斯賓塞最晚之著作《事實與評價》。他更得《亞刺伯一夕話》小說一冊、《懷疑記》一冊,甚歡喜。(1903.11.16)
⑨昨晚市得擺倫、彌兒敦詩各一冊。今日獲斯氏《社會學(xué)原理》、《倫理學(xué)原理》、《社會平權(quán)論》、《個人對國家論》。又文集三冊,康德《純理批判》一冊,壽平好兒《意志論》一冊,彌兒《自由論》一冊。足喜也。(1904.1.30)
⑩昨晚得黑格兒《論理學(xué)》、《心靈哲學(xué)》、彌兒《論理學(xué)》、赫胥黎《文集》九種,此書望之久矣。方萬無聊,得此卷足自慰?!?904.2.12)
日記顯示,除了為提高外語水平而經(jīng)常涉獵文法與修辭學(xué)之外,他如饑似渴(“快慰勝獲十萬金”)地頻繁購買和閱讀其他領(lǐng)域的專業(yè)書尤其是政治學(xué)領(lǐng)域的書——其中有明確書籍名或作者名的書就超過100種。在圣路易斯,馬一浮購買和閱讀的主要書目如下(書名及作者名按日記原文):
政治與歷史類:斯賓塞《社會平權(quán)論》、盧梭《民約論》、《人權(quán)論》、《政治罪惡論》、彌兒《自由論》、壽平好兒《意志論》、亞里斯大德《政治學(xué)》、孟德斯鳩《萬法精神》、黑格爾《歷史哲學(xué)》、伯倫知理《國家論》、柏拉圖《共和國》、《國際法》、《比較行政法》、《羅斯福論文》、威爾遜《米國史》、《合眾國史》、《議會史》、斯賓塞《個人對國家論》、斯賓塞《社會學(xué)原理》、斯賓塞《社會進(jìn)化論》、貝佛來《露西亞之進(jìn)步》、黎克《歐羅巴之合理主義》、加赍爾《法國革命紀(jì)》、陶遜《日耳曼社會主義史》、英吉士《理想的及科學(xué)的社會主義》、《社會主義原論》、馬格士《資本論》、愛維雪《學(xué)生之馬克士》、《英國革命戰(zhàn)史冒險譚》、《無政府主義》、基梭《文明史》、《世界近代史》、裘德生《歐洲十九世紀(jì)史》……
哲學(xué)、社會學(xué)類:《近世哲學(xué)史》、《哲學(xué)研究方法》、黑格兒《心靈哲學(xué)》、黑格兒《論理學(xué)》(論理學(xué)即邏輯學(xué))、康德《純理批判》、彌兒《論理學(xué)》、斯賓塞《倫理學(xué)原理》、邊心《道德法律之原理》、《心理學(xué)》、斯賓塞《文體原理》、彌兒《經(jīng)濟學(xué)》、達(dá)爾文《種族起源》、《赫胥黎文集》、斯賓塞《社會學(xué)》、村上專精《佛教原理論》、《社會主義佛教原理論》、頡德《社會進(jìn)化論》、斯賓塞《事實與評價》、孔德《科學(xué)原理論》、《孔德傳》、《社會學(xué)與事業(yè)》……
文學(xué)與藝術(shù)類:《謝克斯比集》(即莎士比亞)、《但丁詩》、布魯泰克《英雄傳》、《亞刺伯一夕話》、吉朋《君士但丁堡記》、《狄摩斯諦尼演說集》、《懷疑記》、山公《修辭學(xué)》、《彌兒敦詩》、彌兒敦《失樂園》、擺倫《嘆希臘》、《擺倫詩》、《擺倫傳》、《摩爾傳》、《加萊爾傳》、《美國科學(xué)發(fā)明家傳》、《高麗》、《茶花女遺事》、《英國文豪詩選》、《英國文學(xué)史》、《日本雜事詩》、《日本敘事詩》、《東洋小說文明史》、Pol《神鴉行》、Longcllow詩集、Pol詩集……
上列八十種書,除幾種是日文或德文外,其他都是英文書。馬一浮不僅為自己買書,而且遇到政治與文藝類的好書,他還特為謝無量、馬君武等朋友購買,然后郵寄給他們分享,以至于有時他自己都沒錢了。比如英文的《社會平權(quán)論》、《民約論》、《人權(quán)論》、《自由論》、《意志論》、《種族起源》(即《物種的起源》)、《赫胥黎文集》、《法國革命》、《原富》(即《國富論》)等書,他都買二份以上,并說“余每買一書,必以不得與無量共覽為恨”,意思是深以不能與謝無量等摯友一切閱讀與切磋這些思想名著為遺憾。
他還大量讀報,關(guān)系時事政治及科學(xué)新聞。所購買和閱讀的外文報刊有近10種,有美國出版的《大陸報》、《太陽報》、《太陽評論》、《維新報》等,有日本的《太陽》、《外交時報》、《文興日報》等。另外還有他自己訂購或朋友從中國及日本給他郵寄過來的《申報》、《國民報》、《浙江潮》、《文興報》、《新民叢報》、《香港日報》、《思文匯西報》等中文報刊。
他每天的生活主要是讀書看報,比如日記里頻繁出現(xiàn)“讀哲學(xué)史”、“研究哲學(xué)”、“研究歷史”、“讀哲學(xué)書”、“讀歷史書”、“至城市買書”等記錄,再比如出現(xiàn)這樣的記錄:“覽《人權(quán)論》一天”(1903.11.30)、“攬[覽]香港報、廣東報、小說。下午散步。晚來攬[覽]紐育《太陽報》[⑤]?!保?903.12.16)“下午讀哲學(xué)書,譯社會主義書。晚來讀文學(xué)書。”(1904.1.17)
日記中提到這段時間翻譯的外文論著有:《政治罪惡論》、《民約論》、《獨逸史》、《日耳曼社會主義史》、《露西亞之虛無主義史》、《法國革命黨史》、《哲學(xué)史》等。如:“譯《哲學(xué)史》”、“譯《國家學(xué)》”、“譯《政治罪惡論》三百余字”;“譯《政治罪惡論》三百余字”;“下午譯《獨逸史》二千字”;“晚譯《獨逸史》二千字”;“……同學(xué)者請休假一日不讀書,予獨攬[覽]《民約論》,草譯數(shù)篇:一、盧梭自序;一、卷首小引;一、總論;一、論最初社會;一、論強權(quán);一、論奴隸之由來?!?/p>
另外,由于圣路易斯各書店非英文圖書的有限或缺乏,他還去信委托謝無量、馬君武等在日本、中國的朋友、親戚郵寄《楞嚴(yán)經(jīng)》、《桃花扇》、《牡丹亭》、《無政府主義》、《英國文學(xué)史》等中文版、日文版著作,甚至還經(jīng)常從同在圣路易斯博覽會籌備中國展覽館的中國同事那里借他們國內(nèi)帶來的中文歷史與小說看。這些,都可見他美國的閱讀之廣、用功之勤,可謂“網(wǎng)羅天下、無書不讀”。
5、寫信給家人、朋友
在美國圣路易斯的三百多天里,他是用書信來與親人和朋友交流與溝通。身處異鄉(xiāng)他國,二十一二歲的他非常想念祖國,想念親人,想念朋友,他說“甚念支那”、“甚念上海及紹興、杭州”、“思念故國,不甚悲哀”,并頻繁寫信給親人和朋友;他也非常盼望親人和朋友的來信,常常是翹首顧盼、思念若疾。但路途遙遠(yuǎn)、通信不便,實際上去信多、來信少:
①寫致拙存書(二號)[⑥]、并樛書(四號)、家書(四號)、梅書(四號),皆付郵。(1903.7.8)
②寄拙書第七號,梅書、家書第七號。(1903.8.25)
③起甚遲,意故國無一字來,令人愁絕,意良不樂。思為書寄上海諸友,所懷萬端,執(zhí)筆不得盡一二。(1903.9.2)寄無量書、廉丞[臣]第八書,答奇遠(yuǎn)書。甚無聊,夜來覽李商隱詩自遣。念無量等久無書來,怪絕。(1903.9.3)
④復(fù)廉臣書,四千余言共解。(1903.9.13)復(fù)得奇遠(yuǎn)書,言當(dāng)振事,甚是憤恨。復(fù)致無量書二千言。(1903.9.14)
⑤寄老蜇第八書,家書第八號,梅書、大姊書第八號,廉臣、無量書第九號。月來以望中國書來,故遲遲未發(fā),然有恐家中待吾書久不至,必怪盼,今發(fā)此書,稍安于心。(1903.9.18)
⑥甚念支那。病未已,體中殊不適。晚來得拙存,并附大姊書、少梅書,稍解懸念。(1903.11.5)
⑦日來望中國書不得,胸中常若有物作梗,讀書毫無意味。(1903.12.11)
⑧天大風(fēng)雪,念故國諸子久無書來,意愈益不適。(1903.12.12)
⑨自前月十六得拙存一書后,至今四十余日,不見故國一字,可怪之甚?!∧赫裏o聊,得老蜇九月十三書、少美九月二十一書并大姊書,皆甚長?!?903.12.15)
⑩得無量一書、君武一書、廉臣一書、老蜇一長書,一時間如見此四君,快哉?。?903.12.31)
他的書信主要是往來于日本、上海、杭州、紹興的親人與朋友。其中“老蜇”就是他的岳父湯蜇先(湯壽潛)。岳父給他的信不寫則已,寫了就很長,幾千字,信中談一些全中國與浙江及紹興的事,并規(guī)勸他不要淺嘗輒止,謂“責(zé)予任性好弄”,他認(rèn)為岳父說到了要害處。
他在致他大姐的信中也說往日在家時,大姐?!爸^浮不知與人處之難”,他以前以為是“特保守之見”,現(xiàn)在出國在外才覺得如此“其言甚是”,他感嘆他大姐“閱歷之深萬非吾所及也”。他大姐是經(jīng)常提醒他注意與人相處的分寸,并有時寄來她寫的詩勸喻他,也安慰他勿掛念自己(他大姐是他最后一位至親了)。
三、悲憤:“不信神州竟陸淪”
馬一浮過太平洋的時作詩說:“萬里來尋獨立碑,丈夫到此自堪悲。入關(guān)不見咸陽籍,擊劍誰攜博浪椎[⑦]?”此詩表達(dá)了他救國圖存的政治愿望或政治抱負(fù)。其實早在杭州、上海的時候,受他岳父湯壽潛這一類的“民主立憲”的政治思想的影響很大[⑧],而且推翻滿清貴族的獨裁專制也是晚清最新銳的政治思潮。所以,他20來歲時的思想比較激憤或悲憤,這也是當(dāng)年作為一個愛國知識分子的本來面貌。
在圣路易斯居住下來的第七天,他就和一位叫歐陽祺的人上街買了新的衣服,然后回來就徑直“截辮改服”,真得實現(xiàn)了他1902年秋天題寫在自己照片上說的“此馬浮為已往之馬浮,實死馬浮矣”的一種“決裂”,與過去的徹底決裂。同住的人都譏諷和嘲笑他(“同住者皆笑而訕之”),覺得他不可思議,可是這些繼續(xù)拖著滿清長辮子和一再表示要效忠滿清朝廷的同住者,在他看來是“真奴隸種也”。
1903年8月17日(中國時間夏歷六月二十六日),是光緒皇帝載湉的生日,中國展覽館籌備處所有中國籍工作人員聚在一起,弄了一個“皇帝萬歲”的牌子象神主一樣供起來,又磕頭又燒香……但馬一浮堅決不參加,自己躺在床上看書,對他們搖頭乞尾的奴隸狀非常蔑視和憤慨,認(rèn)為正是這樣的專制獨裁者和奴才式的愚蠢國民導(dǎo)致了國家的危急存亡。他在日記中說:
今政府為奴隸者何也?中國社會全體之罪人,何一非中國社會全體之公敵?何一非中國社會中所當(dāng)誅滅者乎?嗟乎,慘哉!覽此意覺寥亂,無一二人,則中國之所以亡已為晚耳。
有一次他去看戲,戲中反映的是中國廣東人設(shè)賭局,其中一個少年盡顯奴隸狀,并且還幫助主子搶別人的女人,種種丑陋不堪的形象引來了美國人的陣陣發(fā)笑。劇場里他“欲笑不得,欲憤不得”,替自己國民丑陋而卑污的形象成為了“白種(人)劇場”極力嘲弄的對象感到萬分的悲哀。所以,他在日記里全部用“狗子”、“動物”、“狗彘”、“豕犬”、“鳥獸”等詞來指代他們,說他們“尤可惡,直畜生道”,說“此尚可共天地耶”。
他對他們沒有獨立人格的奴隸狀思想與行為表示極其蔑視。當(dāng)看到當(dāng)時“中國留學(xué)生會”在發(fā)給他的函件里說“我學(xué)生當(dāng)造成輔佐朝廷之資格”,他更悲嘆:
嗟乎!至于今日,茍尚有一點人血者尚忍作此語耶?因又念此種崇拜暴主正體(的)天賦之賤種直不足與語也,哀哉,我同胞乎!入自由國,受自由教育,而奴性之堅牢尚如是,吾族富有豸耶!
一天,同在籌備處工作的一位叫“小黃”的年輕人到他屋子里(當(dāng)時他住單間)談起祖國的現(xiàn)在與將來,談起國家的命運,他們談了很久,很有共鳴,他覺得“小黃”和那些沒有“心肝”的中國人不一樣,因為“小黃”懂得亡國之悲:
研究英文法二小時。小黃來吾屋談頗久,為言吾中國已實亡國而蚩蚩者猶意甚得,曾不知搖尾乞憐之可哀。小黃頗能領(lǐng)悟,意氣尚慷慨,且知滿洲人之罪惡,衣冠之族解此者可謂不可多得者矣?!匀氖?,所遇所接無非蠢蠢之豕犬,得此稍強人意,益念稍有心肝者之缺失,又增吾悲也。
對于這種奴隸性的國民性格,他認(rèn)為主要是專制君權(quán)與異化了的“儒教”鉗制和束縛人民所致。他說:“中國經(jīng)數(shù)千年來,被君權(quán)與儒教之軛,于是天賦之高尚、純美、勇猛之性都消失無余,遂成奴隸種性,豈不哀哉?!保?904.4.22)他對金圣嘆高度評價,認(rèn)為:“宋明以來,腐儒滿國,此人特聰明,有自由思想,而世人乃以輕薄詬之,可哀也。”(1904.3.12)
到美國的第二天是美國“7·4”獨立紀(jì)念日,看到滿城的美國人喜洋洋鳴鞭炮、放煙花地慶祝[⑨],他不禁悲從中來:“慨然念故國之悲境,感嘆不能寐?!睂Ρ韧鈬说膼蹏约巴鈬恼粽羧丈希麑ψ约簢裼谧约簢业哪魂P(guān)心與于亡國之危的麻木不仁感到萬分羞愧和悲涼。
看到美國報紙說波蘭在德國的青年留學(xué)生因波蘭為德國吞并而“日日演說鼓動告波蘭之獨立”,又看到新聞?wù)f德國玻威利亞州某市2000多名市民寧可站在河中集會演說以抗議州政府(州政府禁止州內(nèi)集會但該河不為該州管轄),他就感嘆“難道我們堂堂中國人連波蘭人和德國某市的人都不如嗎”。
所以,他沉重地說中國人是“昧昧不覺,豈不哀哉”。正因為國家與國民的孱弱,那時中國人在外國并沒有任何尊嚴(yán),而是處處、時時受人鄙夷或歧視。比如1903年7月8日他在日記里說當(dāng)時美方擬訂了第十二屆世界博覽會于中方企業(yè)或是商人參展的苛刻條件:
須人納五百金圓,呈保書證明實系赴會,并非作工乃許入境。既到會所,則不得出會場一步,且西人之上等俱樂部概不許入。出會場者,即按例收捕,送返中國,當(dāng)處以流罪。其它尚未知如何?!w彼固以絕對之野蠻國待我,皆我之?dāng)》N、我之腐臭政府自取之,已失國際上之位置,比于亡國!
讀到列強侵略和瓜分中國的報道,他就感嘆:“嗟乎,中國之為土耳其不遠(yuǎn)矣。哀哉,聞之發(fā)指,徹[徹]夜不寐,起閱世界近世史?!彼鸭瘓蠹堦P(guān)心中國的政治問題,尤其是關(guān)心日、俄兩國在中國東北(滿州)的爭執(zhí)與戰(zhàn)爭,說“恨不能盡了解”,并設(shè)法弄到了滿洲的鐵路圖。
當(dāng)時日本為了與俄國搶奪對中國東北三省的控制決定對俄決戰(zhàn),日本駐美領(lǐng)事派人到北美各大城市號召在美的日本人效力于國家,而在美的日本人聽了演說之后紛紛捐獻(xiàn)重金作軍費或直接回國參軍,他知道后寫道:“日人之愛國,視我支那人之居米者如何哉!”(日俄戰(zhàn)爭爆發(fā)在1904-1905年,日本戰(zhàn)勝)
見紐約《太陽報》報道日本議會批評日本內(nèi)閣對俄羅斯不夠強硬,他感嘆:“日本民族之于露國(即俄國)問題之決判,百折不撓、生氣勃勃,可敬哉!吾族不能愧死!”1903年底讀到《太陽報》關(guān)于日俄戰(zhàn)爭的問題,日俄在中國領(lǐng)土上要開戰(zhàn)而中國政府竟保持“中立”,他說“重為吾國人悲”。
圣路易斯市區(qū)被密西西比河分成兩半,河西叫圣路易斯(主城區(qū),州政府在此),河?xùn)|叫東圣路易斯。他聽說西邊的圣路易斯大學(xué)與東邊的東圣路易斯大學(xué)讓兩校學(xué)生就是否當(dāng)分割中國公開演說辯論,中國人卻茫然無知:“嗟乎,人之欲分之者,皆熟計深論,攘臂而呼,我國人之全部之大半尚瞢然不覺也,哀哉!”
他對日本人意欲侵占東北以及中國被列強瓜分,對于中國人對自己的國家與民族的前途無動于衷,深為焦慮與不安,說現(xiàn)在中國是“亡國”,自己作“亡國奴”了,是“亡國羈旅”。1904年1月8日說:“聞露(俄)、日之戰(zhàn)機于一二日決矣,哀哉我國人尚不慟也!”而1904年的陽歷元旦他在日記里則大嘆道:
嗟乎,二十世紀(jì)之第三年往矣,我慘黑可哀之死國白骨已朽,鷹犬饜肉矣。我居住人國,人方歡喜歌蹈以迎其蓬蓬勃勃之新運,我閉目內(nèi)憶我國之悲境……哀哉,可哭哉!吾不知二十世紀(jì)之第四年,乃至第五年,地理上、文字上、政治上尚有支那帝國之一名辭否乎?抑遂從此消滅乎?吾恐即不如是年復(fù)一年,則吾人欲求支那之遺影于此世間,唯其在演劇場之臺上、述哀詩之句里,如是而已矣!吾將為此臺上之主人翁乎?抑為此哀詩之著作者乎?我今日尚活也,不如死乎?
1904年2月9日聽說日俄已開戰(zhàn)且“日人頗得利”,他又記下“我支那可哀”的字樣。而1903年10月5日他給大姐明璧寄的兩首七言詩和12月18日寄的一首五言長詩,則也很能代表當(dāng)時他憂心“國將不國”的悲憤心境:
不信神州竟陸淪,天涯獨立泣沾巾。屈原有姊能憂國,燕市何人敢入秦。一日悲歌辭故土,百年慷慨對斯民。此生未了興亡責(zé),塵海飄零鬢發(fā)新。
一身孤恨垂亡國,萬里殷勤重寄詩。胡馬嘶殘關(guān)外月,秋風(fēng)吹折□□旗。眾生沉醉無醒日,佛法莊嚴(yán)有盡時。我祝鸞光得偕隱,即令雙估自由絲。
大陸干戈日,東西南北人。淪亡哀祖國,憔悴為斯民。徒步行千里,浮云一等身。吹簫名任辱,囓雪事酸辛。容得劉伶醉,空嗟阮籍貧。為奴悲漢種,磨刃向胡秦。絕域驚寒逼,殘年百感新。飄零憐瑪志,臠割吊波倫。朔地?zé)煼諓?,中原犬馬馴。由來厭征戰(zhàn),況乃善和親。舞夜金吾走,樓船鐵騎屯。連城張白璧,群盜遍黃巾。寂寞山河改,蕭條草木春。傷心陳后主,太息郗嘉賓。七月巴黎火,高秋白帝塵。乞盟方顢頇,黨獄更紛綸。鵬鳥棲予舍,豺狼惱比鄰。共和徒夢想,帝政尚偁神。孽劫知何世,虛空未有垠。酒杯澆敗土,文字集炊薪。喋血趨沙漠,佯狂哭海濱。愁云蟠蜃氣,枯樹長龍鱗。拔劍延寒月,行戶遶亂榛。余生隨電燭,良友隔星辰。不寐聞刁斗,因風(fēng)憶白蘋。肝腸誰下石,鬢發(fā)漸如銀。路易罪當(dāng)殺,羅蘭志未申。薔薇爭乍起,瓜蔓禍猶頻。萬事慘無極,哀多難重陳。蒼茫對搖落,回首望松筠。
1904年1月12日他又作《歸國遙》兩首,表達(dá)他對國難的憤恨與人生惆悵:
殘年里,和淚自編亡國史。當(dāng)有英雄未死,家山千萬里。北望風(fēng)煙何許,問天天不語。惆悵不如歸去,摩挲雙劍羽。
重寄語,珍重鸞光雙隱地。又是曉青天氣,年年花下醉。何事天涯羈旅,浮生如夢里。目斷江南煙雨,亂鶯啼恨起。
1903年底給在日本的好友謝無量的長詩,則也同樣表達(dá)了國難之憤與人生之憂:
天南一星光萬丈,我所思兮謝無量。悠悠漢土無一人,獨醉獨行江海上。別來忽忽九千時,夏日有書遠(yuǎn)見遺。平生意氣頗自許,一日辭君走萬里。景物非殊國已分,形骸未滅心先死。……君不見白骨千堆染鮮血,百年始造共和業(yè)。至今壞塔長青苔,歲久銅碑字磨滅。又不見昔日連盟萬國宗,登壇百戰(zhàn)下群雄,金戈玉冕莊嚴(yán)相,惟在倫敦劇院中。浮世那堪重回首,但須痛飲樽中酒。黃金散盡燒著書,名字要隨泥土朽……
“共和業(yè)”難成,“江湖夢”難了……在給杭州朋友少美的詩又寄寓他的心聲:
天地彈丸隔,星辰北斗高。時危萬事慘,錢盡一身遙。玄發(fā)悲明鏡,黃塵笑寶刀。此心未磨滅,夜夜夢江湖。
當(dāng)時國家衰落、民生凋敝,國人精神上也多是“病夫”的樣子,所以他寫詩說“國命真如秋后草”和“滄海飄零國恨多”,又說“哀我生之多艱,痛亡國之無日,不覺涕零”。而從搜集的報紙或書信方面得到國內(nèi)的正面消息,他又為之振奮,如:
閱中國報《思文匯西報》,說紹興近來之開化,且出白話報,辦女學(xué)堂,甚為歡喜。同時聞杭州復(fù)新出《宇重光》雜志,破欲郵購之,以見吾鄉(xiāng)近來學(xué)界之一斑也。
“衷悲所以哀其不幸,疾視所以怒其不爭?!保斞刚Z)對于國家與國民,馬一浮也是如此心境,故他在上海和美國時非常贊成排滿反清,贊成革命派推翻專制的清朝廷。1903年8月3日,上?!疤K報案”的消息傳到了圣路易斯中國展館籌備處[⑩],一來他憂慮被朝廷逮捕或撲殺的人中是否有他在上海的朋友,二來他對清政府逮捕和撲殺革命派人士的行為極為憤慨。日記說,如果清政府喪心病狂地?fù)錃⒏锩h人,那么清廷將加速滅亡:
有此等事,正足以撲滅!雖悲數(shù)人者之罹于慘禍,能從此激變,一時推翻,更造新國,則諸人者豈不萬歲?
1903年8月4日,他從上級“老黃”拿到的舊金山中文報紙讀到滿清政府下令各地中國留學(xué)生公署在留學(xué)生中捉拿“革命黨人”并“就地正法”的上諭,他說他看到這些文字后“不勝憤激”:
覽訖不勝發(fā)指,彼曹狗子,具有亡國之熱心,(國家)斷送已盡……彼政府正我家賊,不撲滅何待?覽此不勝憤激,不知革命黨運動何若耳!深愿一激不挫,從此推翻,吾輩即流血以死,亦復(fù)何憾!
四、思親:“百哀歷遍萬緣輕”
馬一浮同時是清政府駐美使館留學(xué)生監(jiān)督公署的工作人員身份,所以一些信件或公函,則從華盛頓的中國駐美使館發(fā)給他或轉(zhuǎn)給他。不過,他在美國三百多天時間里他并沒有去過清政府駐美使館(1878年始設(shè)),也就是他根本就沒有去過美國東部的華盛頓、紐約等城市。沒去的原因主要是手頭經(jīng)費缺乏(當(dāng)時路費要60美金,來回旅行得200美金以上)。
不過,當(dāng)時“中國學(xué)生會”也不在駐美使館所在的華盛頓,而是在美國西部舊金山海灣加利福尼亞大學(xué)(Berkeley)。他聯(lián)系到了加州Berkeley的“中國學(xué)生會”,讓他們匯報中國留學(xué)生組織的情況,還“作《致中國學(xué)生會》書以鼓動之”、“為書《致中國學(xué)生會》稍稍鼓動之”。他也為知道有嘉興、湖州、杭州三位浙江同鄉(xiāng)在美國留學(xué)深為高興,并有時與他們通信和鼓勵他們。
圣路易斯在美國中部,屬潮濕的大陸性氣候,夏季受南部墨西哥灣熱帶海洋氣團(tuán)的影響而酷熱,冬季受加拿大與北極冷氣團(tuán)的影響而酷冷,所以他日記里說“苦熱甚”、“熱欲死”、“天氣奇熱”、“逼悶若處蒸汽鍋”、“甚冷”、“凍欲死”、“奇冷,室中無汽爐,不可坐,就火于他人之室,真若乞兒矣”等,并且親歷了4月20日還“天寒大雪”的奇異天氣,另外還經(jīng)歷了居住地失火、自己房間掉天花板等危險事件。
因為水土不服以及酷寒、酷暑、冷濕、悶熱的氣候條件,所以他經(jīng)常出現(xiàn)瀉肚、上火等癥狀,很多次還病得相當(dāng)嚴(yán)重,甚至出現(xiàn)死亡的幻覺以及自殺的念頭。身處他鄉(xiāng)異國,每想起自己孤零零的處境以及過世的親人,他都無比悲涼:
①八月二十五者,吾二姊涅槃三周歲之紀(jì)念日也。終鮮兄弟,又遭多憂,泊在天末,回首昔年,涕下沾巾。(1903.10.15)
②今日為吾母棄浮十周歲之紀(jì)念日。嗚呼,幼罹多憂,孤露余生忽忽長大,修名不立,苦學(xué)不成,能不哀哉?遠(yuǎn)在海外,無由上墳?zāi)挂话菘?,遙望越天,痛惻肝腑?。?903.11.3)
③今日為予生日,予之來此世,至今凡二十一年,過去之痛苦已多,未來之哀毒方亟,悲哉!無家之子、亡國之民,當(dāng)有感情,何能譴此?(1904.4.9)
④老父涅槃三周歲紀(jì)念日……夜回想四年前今日方侍吾父病,二年前今日則吾猶得哭于丘墓,乃今日去國遠(yuǎn)去父亦遠(yuǎn)——哀哀鮮民,慘慘亡國,能不痛哉?。?904.4.28)
⑤今日中國重陽矣,昨晚夢良惡。嗟乎,吾國之命已成霜后之草,眼中人死喪殆盡,一二朋友又相間隔,生人之趣已消極,唯當(dāng)狂飲酒□□,以求死耳。(1903.10.28)
⑥今日甚不適,心當(dāng)感疾,此身若無所著者。異哉,豈當(dāng)死耶?(1904.1.9)
⑦腦筋作痛,竟日不作事,良悶苦,思譯擺倫詩不就。(1904.2.23)
⑧今日傷于風(fēng)寒,頭微痛,鼻流涕涔涔,可厭。予不能有小病,蓋無病時,且感于外界之痛苦,很有此身之累,加之以病,更不可一刻耐矣。哀哉?。?904.3.12)
⑨昨夜昏然欲死,微醒時嘗思強起為絕命詞,寄書訣別故國骨肉故舊,才念及又昏然睡熟。痛苦迫臨,殆必死矣。早起乃又覺稍好,或者尚不至于死也。(1904.3.16)
⑩昨日吃種種之藥,吃一塊面包,吃半盅之飯,都不覺好惡。晚來腦痛略減,早起又甚,奇哉。(1904.3.17)
1904年1月13日所作的《臨江仙》和4月6日的兩首《絕句》,也是他的一種自況:
風(fēng)雪孤城萬景凋,高樓獨上無憀。仰天不語黯魂銷。金樽酒滿,胸里血如潮。舊日黃壚天下土,而今都隔云霄。一年去國已迢迢。但拼醉死,對鏡自磨刀。
獨然心火照群魔,無復(fù)閑情度愛河。底事拈花重又夢,未須懺悔笑盧梭。
百哀歷遍萬緣輕,自繞恒河閱鼠生。無量人天歡喜淚,一般羅剎斗胡兵。
1903年7月的日記里,他熱情地憧憬著“過華盛頓,揖于獨立碑之下,訪哥倫比亞大學(xué),恣購書以歸”[11],但他沒去成。其他同事去了一些,其中頗有見識的“小黃”去了紐約、紐黑文、波士頓等東部大城市,還訪問了波士頓的哈佛大學(xué),“黃開甲”(疑即他上司“老黃”)也攜妻去了華盛頓、紐約等。
馬一浮在中國展館籌備處做秘書是有一些俸銀的,可他的錢都買書買光了,他自己真是他自稱的“恣(意)購書”,弄得如他給杭州少美的詩中所說:“時危萬事慘,錢盡一身遙。”他和其他同事不一樣,是專心搜集書,自學(xué)了許多西方近代及古希臘的哲學(xué)、文學(xué)、歷史、政治、法律等著作。
本想繼續(xù)在美國如饑似渴地學(xué)習(xí)下去并到華盛頓、紐約、波士頓等游歷,不料就在世界博覽會開幕的前一天,他就被他的上級“老黃”給解雇了……或許是因為沒有賣力地“工作”,或許是因為他與其他人不太合群,也或許是展覽館的事情暫告一段落,總之是要離開。
1904年4月30日,第十二屆世界博覽會在圣路易斯開幕,但他沒有去觀看開幕儀式,而是不得不收拾自己的行李——當(dāng)日,他必須離開中方籌備處的免費住房,另去外面找客棧暫住。1904年5月6日,他動身離開美國。
《北米居留記》最后一天的文字記錄是這樣的:
三月十六Saturday April 30th 1904
今日博覽會之期,而正吾去美之日。急忙于行李,竟不能往觀開會之儀式。晚間訪方守六,覓客床,便當(dāng)挪出矣。
五月六號便出發(fā),居留之記盡此矣。
(今日事畢,不能記也。)
五、《資本論》傳入中國第一人
根據(jù)他的留美日記,馬一浮在美國新買的政治學(xué)等外文書不下100種,離開美國時他隨身攜帶了這些珍貴的外文書籍[12]。而這100多種外文書中,其中就有馬克思的著作《資本論》——馬一浮回到中國時帶回了德文原版的《資本論》,學(xué)者稱馬一浮是“原版《資本論》傳入中國的第一人”[13]。
1900年前后,馬克思的思想學(xué)說已經(jīng)通過日本傳到了中國,馬一浮在上海早已耳聞過《資本論》的大名并且他那時非常關(guān)注社會主義的思想理論,所以他到美國后,也極力購買或閱讀社會主義主張的著作,其中也包括馬克思的《資本論》。
1903年9月23日,他在日記里說“思買馬克士之《資本論》熟究”。“馬克士”即馬克思(Marx),可見他一到美國就想找到此書(中文版《資本論》20世紀(jì)30年代才出)。不過,此書并不容易找到,他遲至1904年3月16日才買到此書,說是“此書求之半年矣”,并為之高興得手舞足蹈,日記說:
昨日,吃種種之藥,吃一塊之面包,吃半杯之飯,都不覺好惡。晚來,臉痛略減,早起,又甚,奇哉。下午,得英譯本馬格士資本論一冊。此書求之半年矣,今始得之,大快!大快!勝服仙藥十劑!余病若失矣!
這段文字,可見馬一浮好不容易購得《資本論》后的欣喜若狂的高興勁兒,數(shù)日來的疾病與疼痛也拋到腦后了,《資本論》對他來說就象“十劑”仙藥一樣。馬一浮這次購買到的這本《資本論》,他日記里沒有明說是英文的還是德文的,可能是英文的,也可能是德文版的(在美國時馬一浮也自學(xué)過德文,1907年他給母舅何稚逸的信中談及)。
不過,他結(jié)束海外游學(xué)時的確帶回了一種德文原版的《資本論》,這種德文版的《資本論》也很可能是他在1904年3月16日之后在美國另外購買的(留美日記沒有記載而已);也可能是回程時在日本購買的,因為他離開美國后沒有直接回中國,而是到了日本。當(dāng)時好友謝無量、馬君武都在日本學(xué)習(xí),馬一浮就到了他們那里,在那里繼續(xù)學(xué)習(xí)了一段時間外語等。
1904年11月,馬一浮和留學(xué)日本的好友謝無量等乘船返回中國,在上海登陸。謝無量回國后不久被皖籍汪菊友、陶壽民、蔣秩秤等在南京創(chuàng)辦的“安徽旅寧公學(xué)”聘用,但馬一浮一時沒找到施展他才華或抱負(fù)的工作,而且他一心想找個好山好水的地方繼續(xù)讀書和研究書法,所以他后來到鎮(zhèn)江焦山、杭州孤山的寺廟寄居并廣讀海西庵“仰止軒”藏書[14]及孤山文瀾閣《四庫全書》,由此馬一浮出入中西、融會古今的學(xué)術(shù)能力得以奠定。
注釋:
[①]馬鏡泉、趙士華:《馬一浮評傳》,百花洲文藝出版社,南昌,1993年,第14頁。
[②]南洋公學(xué)即今上海交通大學(xué)的前身,1896年由主持洋務(wù)的晚清重臣盛宣懷創(chuàng)辦于上海。另,清末民初時“南洋”實指江蘇、浙江、福建、廣東等沿海各省,“北洋”則指長江吳淞口以北的沿海各省。
[③]帝國大學(xué)指日本在二戰(zhàn)前所設(shè)立的國立綜合大學(xué),在日本本土及其殖民地韓國、臺灣共建有九所,原名、今名、創(chuàng)建時間分別為:東京帝國大學(xué)(1877,東京大學(xué)),京都帝國大學(xué)(1897,京都大學(xué)),東北帝國大學(xué)(1907,東北大學(xué)),九州帝國大學(xué)(1911,九州大學(xué)),北海道帝國大學(xué)(1918,北海道大學(xué)),京城帝國大學(xué)(1924,漢城大學(xué)),臺北帝國大學(xué)(1928,國立臺灣大學(xué)),大阪帝國大學(xué)(1931,大阪大學(xué)),名古屋帝國大學(xué)(1939,名古屋大學(xué))。
[④]世界博覽會前十二屆舉辦時間、地點是:1851,倫敦;1853,紐約;1855,巴黎;1862,倫敦;1867,巴黎;1873,維也納;1876,費城;1878,巴黎;1889,巴黎;1893,芝加哥;1900,巴黎;1904,圣路易斯。
[⑤]美國第一張成功的便士報,由本杰明·戴創(chuàng)立于1833年9月3日。該報每份售價一分錢,并且首創(chuàng)街頭出售。
[⑥]“拙存”即湯孝佶,系湯壽潛之子,湯彥森、湯俶方之父。湯俶方終生未婚,照顧馬一浮晚年的生活,病逝于1987年,湯彥森2005年病逝于杭州。
[⑦]戰(zhàn)國時秦始皇滅韓,張良為韓報仇,在滄海君處得大力士,做鐵椎重一百二十斤,趁秦始皇東游,狙擊秦始皇于博浪沙這個地方,事見《史記·留侯世家》。
[⑧]1892年中進(jìn)士并入翰林院為庶吉士的湯壽潛(1856-1917)在清末的江南是位聲名赫赫的“立憲派”人物,與清末江蘇南通籍狀元、實業(yè)家、教育家張謇(1853-1926)齊名,人稱“張湯”。湯壽潛主張自上而下的立憲運動,鼓吹中國變法立憲,馬一浮游學(xué)滬、美時尤其關(guān)注時政也應(yīng)是受了湯的影響,不過后來馬一浮卻專心于心性學(xué)問而無意于世俗政治問題,顯然地由激進(jìn)變保守,這是一種有趣的轉(zhuǎn)折。湯壽潛的孫子湯彥森2001年12月3日評述說:“我祖父在清末就提倡‘立憲’,馬老沒有繼承祖父的志業(yè),他搞他的那一套?!保ā恶R一浮先生事跡摭遺——訪民國浙江首任都督湯壽潛先生之孫湯彥森》,載《杭州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02年第5期,楊際開采錄、林桂榛校訂)
[⑨]美國國慶節(jié)即“獨立紀(jì)念日”,日期為每年7月4日,以紀(jì)念1776年7月4日“大陸會議”在費城正式通過《獨立宣言》。《獨立宣言》標(biāo)志著美國的真正成立,是人類政治史上的光輝文獻(xiàn)。
[⑩]1903年6月29日,章炳麟、鄒容等以鼓吹革命排滿在上海英國租界被捕,鼓吹革命與排滿的《蘇報》被查封,是為“蘇報案”。馬一浮的好友謝無量在上海也因參與過《蘇報》,被迫逃離,東渡日本。
[11]哥倫比亞大學(xué)位于紐約市,1754年建,是美國著名的老校,因紀(jì)念發(fā)現(xiàn)美洲新大陸的哥倫布而得名。
[12]據(jù)蕭萐父先生云:他年輕的時候曾在四川樂山的復(fù)性書院見過馬一浮的住處有不少外語書籍,此蕭訪書院時親見。這些外語書籍或是馬一浮游學(xué)北美時所親購的一部分,他一直珍存在身邊,由杭州帶到了四川。
[13]散木:《馬一浮和陳寅恪誰最早讀原文〈資本論〉》,《中華讀書報》2002年4月17日第10版。
[14]據(jù)1934年《焦山書藏書目》,海西庵“仰止軒”藏書有1834種、2041部、34447卷、12122冊。
注:此文收入《馬一浮思想新探——紀(jì)念馬一浮先生誕辰125周年暨國際學(xué)術(shù)研討會論文集》,吳光主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
責(zé)任編輯:姚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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