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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郭齊勇】王陽明的坎坷人生與思想智慧

        欄目:演講訪談
        發(fā)布時間:2017-07-17 09:25:02
        標簽:
        郭齊勇

        作者簡介:郭齊勇,男,西元一九四七年生,湖北武漢人,武漢大學哲學博士。曾任武漢大學人文學院院長、哲學學院院長,現(xiàn)任武漢大學國學院院長、教授。社會兼職全國中國哲學史學會副會長、中華孔子學會副會長等。著有《中國哲學史》《中國儒學之精神》《中國哲學智慧的探索》《中華人文精神的重建》《儒學與現(xiàn)代化的新探討》《熊十力哲學研究》《熊十力傳論》《守先待后》《文化學概論》《現(xiàn)當代新儒學思潮研究》等。


        王陽明的坎坷人生與思想智慧

        作者:郭齊勇(武漢大學國學院教授、院長)

        來源:作者授權 儒家網 發(fā)布

                   原載于 《部級領導干部歷史文化講座.2016》,國家圖書館編,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7年5月,第227—246頁

        時間:孔子二五六八年歲次丁酉六月廿四日乙巳

                   耶穌2017年7月17日


           


         

         

        我想講四個方面的內容:第一、王陽明其人,重點談他的龍場悟道。第二、《傳習錄》其書,略為介紹這本書。第三、王陽明的思想主旨,他的三大命題:“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第四、陽明學的影響與現(xiàn)代意義。[1]

         

        一、王陽明其人

         

        王守仁(生于明成化八年,卒于明嘉靖七年;即西歷1472-1529年),字伯安,浙江余姚人。因常講學于會稽山陽明洞,自號陽明子,學者稱他為陽明先生。在浙江余姚的王陽明故居壽山堂正門,懸掛著一塊“真三不朽”的匾額。


        所謂“三不朽”,出自《左傳》,魯國大夫叔孫豹轉述自己聽到的古語:“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三不朽?!绷⒌?、立功、立言,是古今志士仁人追求的人格境界和人生目標。真三不朽,當然就是后人稱贊王陽明在三個方面都做到了極致。陽明是一個怎樣的人?寫下了哪些不朽的著作?留下了怎樣的思想學問?接下來,讓我們走近這位被譽為“真三不朽”的陽明先生。

         

        王守仁出生于浙江紹興府余姚縣。出生時,祖母岑氏夢見有神人穿著華服,在云中吹打樂器,其中一仙懷抱嬰兒,腳踩瑞云,徐徐朝王家來。祖父于是給他取名叫王云。到了五歲上頭,還不會說話,偶然碰到一位僧人(一說是道士),說“好個孩兒,可惜道破。”意思是王云這個名字,泄露了天機,將他的出身來歷講破了。祖父于是給他改名為守仁,隨即便能說話了。(“守仁”取自《論語?衛(wèi)靈公》“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

         

        1、立志學為圣賢

         

        陽明十歲那年,他的父親王華,舉進士第一甲第一人,也就是中了狀元。陽明也就跟著父親來到京師,從師問學。陽明問私塾先生:“何為第一等事?”塾師說:“惟讀書登第耳?!标柮鞣磳Π炎x書應科舉,中進士做大官,當作學習的根本目的。幼年陽明要“讀書學圣賢”,表達出非常不一般的志氣。真正的士人,應該超越這種功利的、現(xiàn)實的目的,追隨圣賢的腳步,成就君子人格。

         

        讀書是學圣賢的前提。那時讀書主要是讀儒家的經典,五經四書與北宋以來理學家的著作。理學是北宋發(fā)展起來的一種儒學形態(tài),主要學者包括周敦頤、二程、張載、朱熹等。尤其是二程和朱熹,又是理學的大宗,他們的學問被稱為程朱理學,是官方的正統(tǒng)學問,讀書人必須修習。二程即北宋的程顥、程頤二兄弟,他們認為“天理”是宇宙人生的根源與依據。朱熹則集宋代理學之大成,繼承和發(fā)展了二程的理學。程朱都非常重視《大學》,尤其強調《大學》提出的“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八條目”工夫,認為“格物窮理”,是體認天理的起點和基礎,所謂“窮至事物之理,欲其極處無不到也”。此時的陽明就深受程朱格物學說的影響。弘治五年,陽明二十一歲時,發(fā)生了“亭前格竹”的故事。陽明自己是這樣記述的:他的錢姓朋友去格亭前竹子的道理,竭其心思,到第三天就病了,他自己去格,七天也病了,于是嘆惜圣賢是做不得的,沒有大力量去格物。

         

        做圣賢的第一次努力失敗了。這是由于青年陽明誤解了朱子格物的意思嗎?但朱子本人就講,事事物物上都有一太極,也就是天理,學者就事事物物上窮格其理,可以達到“眾物之表里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的境界。所以陽明格竹,無非是在實行通過格物上達天理的朱子學說。亭前格竹的失敗說明,青年時期的陽明,一方面認同程朱所提倡的人生境界和修養(yǎng)目標,另一方面對于程朱的修養(yǎng)工夫則無法契入。成圣成賢的為學目的,和如何成圣成賢的工夫修養(yǎng)之間,存在著巨大的矛盾,這個矛盾及其解決,開啟了陽明后來的整個思想學術生涯。

         

        希做圣賢而無望,陽明難免轉向其他途徑。按照同時代大儒湛若水《陽明先生墓志銘》所說,這一時期的陽明經歷了“五溺”,即:初溺于任俠之習,再溺于騎射之習,三溺于辭章之習,四溺于神仙之習,五溺于佛氏之習。任俠之習,是指扶危濟困,打抱不平,大約有點江湖習氣。騎射之習,是指騎馬射箭,排兵布陣。他15歲時曾出居庸關,學騎射,曾夢游馬伏波將軍廟。馬伏波是東漢開國大將,認為男人應有“戰(zhàn)死沙場,以馬革裹尸還”的志向。陽明曾花大力氣研究兵法,用吃剩的果核排列陣勢,他曾用治理軍隊的方法管理民夫,讓他們演練諸葛亮發(fā)明的陣法——八陣圖。辭章之習,是寫八股,應科舉。陽明在科舉上算得上順遂,二十一歲中舉人,二十八歲成進士,中二甲第七名,但他始終認為“辭章藝能不足以通至道”。神仙之習,是學習道教長生之學。陽明十七歲新婚之夜,在江西鐵柱宮聽道士講養(yǎng)生,“相與對坐而忘歸”。一直到二十七歲,都有“遺世入山之意”。佛氏之習,指陽明還曾愛好佛學,有不少詩詞流露出他的這一向往。他曾到九華山與山僧晿和,觀摩和尚參禪,與僧人討論佛學。在正統(tǒng)儒家看來,這五種學問都不是關于身心性命的根本學問。但需要指出的是,從成賢無望后轉向佛老可以看出,陽明對人生根本價值、如何安頓身心性命等重要問題的思考顯然是積極而且迫切的?!拔迥纭彪A段實際上醞釀著后來巨大的哲學突破。這一突破,就發(fā)生在貴州龍場。

         

        2、貴州龍場悟道

         

        正德元年(1506年),明武宗(15歲即位)剛剛秉政,就親信臭名昭著的劉瑾等八大宦官(八虎)。孝宗朝老臣劉健、謝遷等請誅劉瑾,被誣為奸黨,戴銑(xǐ)、薄彥徽等人上疏請留劉健等,反而被下詔獄,也就是俗稱的天牢。時任兵部武選清吏司主事的王陽明,上疏批評武宗杜塞言路,要求赦免戴、薄,流放弄權的宦官,也被捕入獄,廷杖四十(一說五十),幾乎死去,隨即被貶貴州龍場驛任驛丞。陽明的父親也遭到了牽連,被迫辭去官職。

         

        在流放途中,陽明曾被劉瑾派出的刺客追殺,家人也可能遭到未知的迫害,這些都不斷刺激陽明去思考生死大問題。當時貴州條件惡劣、道路艱險。地處偏遠的龍場,更是險惡。初到龍場,無處居住,自己搭建草棚。水土不服,隨從病倒,陽明斫薪取水,煮粥侍候。他們開荒種糧種菜,過著自食其力的生活。面對惡劣的環(huán)境和人生的大起大落,陽明本人經受著考驗。他在龍場曾寫過一篇《瘞(yì)旅文》,寫一位不相識的人路過此地去邊遠地區(qū)擬任小小的吏目,不幸死在趕路途中。吏目死了,其公子與仆人也死了。他們太累了,太苦了。陽明帶著仆人為這三人收尸,埋葬,祭奠,觸景生情,聯(lián)想到自己被貶謫、放逐,情不能已。埋葬三個客死在外的異鄉(xiāng)人以后作了這篇哀祭文。這三個異鄉(xiāng)人,僅為了微薄的薪俸而萬里奔走,終于暴死異鄉(xiāng)。他們與作者素昧平生,但祭文的感情卻寫得相當深切,悲嘆客死之人也是作者借以抒發(fā)自己被貶異域的凄苦哀傷之情。但作者能“達觀隨寓”,終于生活下來了。陽明能超脫于個人的得失榮辱嗎?但他去體會,想要參透、超脫生死念頭。

         

        人于生死念頭,本從生身命根上帶來,故不易去。若于此處見得破,透得過,此心全體方是流行無礙,方是盡性至命之學。

         

        他不斷地自問:“圣人處此,更有何道?”即圣賢該如何面對這樣的艱難困苦,安頓自己的身心性命呢?他收攝精神,日夜作息,群居獨處,都力求澄清雜念,不肯妄言妄行,通過這樣的方式來追求內心的寧靜與專一。這樣的自我鍛煉終于產生了一定的效果。

         

        正德三年(1508,三月到達龍場,前一年初春離京),陽明三十七歲。他在龍場意識到自己仍沒有超脫生死之念后,感到愕然,于是在屋后建了一個石墩,日夜端坐其中,參悟死之要義,尋求心之靜一,以求破生死之惑。

         

        一夜,忽然大悟格物致知之旨,始知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誤也。乃以默記《五經》之言證之,莫不吻合。

         

        一天夜里,他恍然頓悟,隨即發(fā)狂般地歡呼雀躍起來,感覺云開霧散,豁然開朗,不覺手舞足蹈!他終于參透了“格物致知”之旨。這句話一是表明陽明身處危困之際,念茲在茲的仍是學為圣賢,這一根本性的宗旨,為陽明帶來了巨大且持續(xù)的心靈動力,是陽明哲學突破的動源。二是格物致知是為圣作賢的工夫基礎,這一點沒有錯,但不像程朱所說,天理存在于外在的事物當中,求天理需要在事事物物上去格物;相反,天理就在人人本來就有的天性當中,求天理就只應不斷發(fā)明自己從天那里得來的理,而無需向外追尋。原來,圣人之道蘊藏在每一個人的心中,一直以來沿用的向心外求理的方法本身就錯了!

         

        這樣一來,陽明終于打通了長期橫阻在為學目的和修養(yǎng)工夫之間的關隘,悟通了“物之理”與“人之心”之間的關系!這一悟,史稱“龍場悟道”,又叫做“龍場頓悟”。陽明在龍場通過“澄默靜一”的修習而超脫了生死之念,同時還悟出了“格物致知”之旨。

         

        次年,陽明又推進了自己的思想,提出了“知行合一”的說法。知行合一的思想內涵,我們在下面還會詳說,這里主要說他為什么要講知行合一。陽明講知行合一時,他的大弟子徐愛一時間都不能理解,他問陽明,古人都把知行說成兩件事,先生怎么說就是一件事呢?

         

        陽明認為,圣賢經傳當中有時偏重說知,有時側重說行,實際上是針對不同的人來說的。在根本意義上,知行就是一回事。但是,程朱理學尤其是朱子之學,在修養(yǎng)工夫上是主張先致知、后涵養(yǎng)的,也就是主張知先行后的。先致知就是先認清道理;后涵養(yǎng)就是認清了道理以后,在事物間去行這個道理。陽明認為,程朱實際上將知和行割裂了開來,造成后來學者離行而求知,所得不是真知,所行不是真行。因此,他的知行合一之說,也是針對程朱理學工夫論的偏失,以及明代士風墮落的現(xiàn)實情況而產生的。

         

        陽明在貴州龍場只待了兩年(連同路途可說前后三年,三年謫居,正德四年年底期滿,次年三月到江西廬陵任知縣),但這在陽明心學創(chuàng)立過程中卻是至關重要的。一是悟了“吾性自足、不假外求”,實際上也就是后來總結出來的“心即理”;二是悟了“知行合一”。這兩點構成了陽明良知學的主要內容。

         

        在龍場期間,陽明建造了龍岡書院、寅賓堂、何陋軒、君子亭、玩易窩,聚徒講學,培植后進,弦歌不輟。陽明在貴州不只是悟道、講學,他與這里各民族、各階層的人物相處,播撒中國文化的種子,以仁德感化四方。陽明認為,天下沒有不被感化之人,應邀寫了《象祠記》。當時水西地區(qū)的土著豪族安貴榮,繼承父輩土司之職,出任宣慰使,有很大勢力。他拉攏陽明,給陽明送禮,陽明堅守君子之道,不收禮物,又不屈從權勢,以“義”說服對方不能脫離朝廷的管轄。安貴榮不滿朝廷,認為酬賞太少,討價還價,請朝廷削減水西地區(qū)驛站,讓陽明幫忙,又遭陽明拒絕。安氏繼想奪取水西另一豪族宋氏的勢力,策動宋氏部下酋長叛亂,陽明給安氏寫信,勸他立即出兵平叛,曉以利害。陽明一封信就震懾住了安氏。他尊重少數民族,尊重其上層人士,又堅持原則。對待少數民族,《禮記?王制》說:“修其教不易其俗,齊其政不異其宜。”儒家的這個主張很有道理。

         

        龍場悟道在陽明學發(fā)展史上、乃至整個儒學思想史上,都有著無可估量的意義!

         

        3、政德與事功

         

        陽明肯定孔子的“為政以德”,他認為做事在得人,事業(yè)必靠有德之人去積極推行。如十家牌法,如沒有得力的有道德的人去推行,就會半途而廢。他下力氣在基層興教化,美風俗。他批評當時的風俗,“爭功利而薄忠信,貴進取而賤廉潔”,認為長此下去,必釀成禍患。

         

        陽明堅持儒家的寬政主張,以佚道使民,強調官員要從老百姓的利益出發(fā),雖勞不怨。他勤政守職,視民如傷,治廬陵時,辟城中火巷,絕鎮(zhèn)守橫征,制定了一系列規(guī)章制度。他對腐敗現(xiàn)象深惡痛絕,在弘治十年的《陳言邊務疏》中痛斥朝中大臣外托慎重老成之名,盤根錯節(jié),結黨營私,招權納賄,終將至于頹敗而不可收拾。嘉靖初年,陽明總督兩廣、江西、湖廣軍務,在《禁革輕委官職》中批評道:“有司之失職,獨非小官下吏偷惰茍安僥幸度日,亦由上司之人,不遵國憲,不恤民事,不以地方為念,不以職業(yè)經心,既無身率之教,又無警戒之行,是以蕩弛日甚,亦宜分受其責可矣。”

         

        他查知有官員因私事棄職遠出,或因上司經由,為巴結諂媚,越境迎送,即令布政司通行禁革究治,規(guī)定今后各衙門首領官都要置立文簿,凡遇官吏公事出入,因某事到某處迎送,或到某處差委,都要開列日期,歲終報給他,以憑查究。整頓吏治,是他治理地方的措施之一。關于權力,他認為,權為天下利害所系,小人竊之以成其惡,君子用之以濟其善。君子欲濟天下之難,不能不操之以權,但君子用權,必由其道。那就是:以至誠之心立德,扶植愛護良善;昭示不可奪去的氣節(jié)操守,引導下屬走正路。慎重地對待權,用好權,在用人上,在心態(tài)上,“坦然為之,下以上之;退然為之,后以先之。是以功蓋天下而莫之嫉,善利萬物而莫與爭?!边@里用老子“不爭”的思想,調節(jié)心靈。足見懲治腐敗,一靠制度,二靠良知,一內一外相互作用。

         

        陽明是書生,但不是無用的書生,他有書生本色,同時又是馬上之英雄,領兵打仗的統(tǒng)帥。他叱咤三軍,是曠世罕見的大豪杰!真正的儒家都是內圣修己與外王事功兩方面同時并重的。他一生的事功,被譽為“三百年事功第一”。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叫做“三征”,即征南贛、征寧王、征思田。征南贛發(fā)生在正德十一年(1516年)到十三年(1518年)。陽明以大無畏力,平定江西、福建、廣東、湖南一帶的匪亂。他設立了“十家牌法”,就是將保甲制度和鄉(xiāng)約制度結合起來,復興人倫教化,穩(wěn)定社會治安,保障當地民生。

         

        征寧王,發(fā)生在正德十四年(1519年)。寧王朱宸濠是正德皇帝的叔叔。聽到了寧王叛亂的消息,陽明當機立斷,率兵攻下了朱宸濠的老巢。但陽明不僅沒有受到封賞,反而遭到毀謗誣陷。

         

        不久,明世宗繼位,任命陽明為南京兵部尚書,又加封陽明為新建伯,陽明兩次力辭爵位,都沒能如愿,但他回鄉(xiāng)省親的奏折則獲得了批準。陽明此時激流隱退,體現(xiàn)出一種“功成不必在我”的境界,表達了極高的政治智慧。于是他回到了故鄉(xiāng),侍奉老父親,并講論學問。越中講學的六年,是他一生最快樂的時光。

         

        嘉靖七年(1528年),朝廷征召陽明平定思、田(前一年五月臨危受命總督兩廣等軍務并征討),五十六歲的陽明抱著病體,踏上了征程,前往酷暑難耐、惡疫肆虐的南方。在平定了廣西思恩、田州等地的叛亂后,他又采取了一系列有效措施,加強治安,施以教化。終日勞累誘發(fā)了他的肺病頑疾,這一年的十月,完成使命的陽明在歸越途中經過梧州,拜謁馬伏波廟?;叵胱约荷倌陼r曾夢游馬伏波廟,陽明感慨萬千。他寫詩曰:“四十年前夢里詩,此行天定豈人為?”似乎都是命運的安排!

         

        陽明病情加重,又生痢疾腹瀉。這一年的十一月,當陽明乘坐的一葉扁舟抵達江西南安(今大余縣)時,他已經臥床不起了。他的弟子周積正在南安做官,聽聞恩師來了,急忙迎候。兩三天后,當月廿九日(1529年1月9日),一代哲人卒于南安境內長江岸邊泊的木船上。臨終前,周積趕來,陽明徐徐睜開眼,把頭轉向周一側說:“吾去矣!”周悲痛萬分,泣不成聲。周壓抑著嗚咽,問恩師有什么遺言,他張開嘴唇,微笑著回答:“此心光明,亦復何言!”此心,就是良知。陽明終年57歲。死后,陽明被葬于浙江山陰洪溪鄉(xiāng)(今屬紹興縣蘭亭鄉(xiāng))。李卓吾說,陽明先生也是“馬革裹尸還”??!

         

        程明道詩云:“富貴不淫貧賤樂,男兒到此是豪雄?!标柮鞯膶W說與他的圣賢志向、出生入死的經歷、波瀾壯闊的人生及豪雄般的氣質,密切相關。他的一生充滿了一往直前、生氣勃勃的氣概與活力,并蘊藏著他深度的生存體驗與獨特的生命智慧。

         

        每個人一生總會做一點事,都會有大小不一的光環(huán)。但這都是過去式。光環(huán)退去,我們都是一介布衣,柴米油鹽。百歲老人楊絳先生說:“我們曾如此渴望生命的波瀾,到最后才發(fā)現(xiàn):人生最曼妙的風景,竟是內心的淡定與從容……我們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認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與他人毫無關系?!彼终f:“靈性良心人人都有。經常憑靈性良心來克制自己,就是修養(yǎng)?!?/p>

         

        二、《傳習錄》其書

         

        前面的“立志學為圣賢”和“貴州龍場悟道”,屬于三不朽當中的“立德”;“三百年事功第一”講的是“立功”,接下來我們看看陽明的“立言”。

         

        陽明一生著述豐富,他的作品有極高的文學造詣和豐富的思想內涵。清代人吳楚材、吳調侯叔侄編的《古文觀止》一書當中,收錄了陽明三篇文章,一篇是《尊經閣記》,是嘉靖三年(1524年)在浙江講學時為紹興稽山書院所寫。他寫道:“經,常道也。其在于天,謂之命;其賦于人,謂之性。其主于身,謂之心。心也,性也,命也,一也。通人物,達四海,塞天地,亙古今?!边@是講中國文化的常經常道,即中國文化價值理性的重要性。第二篇是《象祠記》,第三篇是《瘞旅文》,這兩篇都寫于貴州龍場。陽明的書法也非常之好,明代大書畫家徐渭(字文長)曾說,王羲之的字太好,人們只記得他的書法,而忽略了他高尚的人格和杰出的才能;陽明則相反,人們只記得他的人格、事功和學問思想,而忽視了他極高的書法成就。實際上,無論是文章還是書法,對于陽明而言都是枝節(jié)小技,他一生真正的成就,仍是學術思想上的。

         

        最能代表陽明思想成就的作品,是《傳習錄》。“傳習”二字見于《論語》首篇記載的曾子語“傳不習乎?”曾子反省自己,老師傳授的學業(yè)是不是復習了呢?朱子注:“傳謂受之于師,習謂熟之于己?!薄秱髁曚洝酚申柮鏖T人徐愛、陸澄、薛侃、錢德洪等根據平時記錄輯成,分為正文三卷、附錄一卷,被收入《王文成公全書》中。其中卷上、卷下,均為陽明答弟子問的語錄;卷中為王陽明與朋友論學的信札(答顧東橋、陸原靜、羅欽順等)。附錄一卷為《朱子晚年定論》,這是王陽明搜集朱熹答人書三十三則,以證明自己的觀點的一部作品。從文獻版本學上來講,《傳習錄》上中下三卷的形成,也是《傳習錄》刊刻出版經過的體現(xiàn),這里不能細講。

         

        作為陽明心學的最主要文獻,《傳習錄》的影響非常大。從時間上來說,四百年過去了,歷朝歷代的文人學者都是常讀常新;從空間范圍上來講,《傳習錄》傳播到了日本、朝鮮、歐洲、北美。本書已經成為了解中國傳統(tǒng)文化、了解儒學的一把鑰匙,更成為反照我們內在心靈的一面鏡子,幫無數的人挺立起人生價值與信念。所以清代大學者王士禎說:“王文成公為明第一流人物,立德、立功、立言,皆踞絕頂。”這絕不是過譽之辭!

         

        當然,陽明著作不止《傳習錄》一本,他的著作被編為《王文成公全書》,有三十八卷,《傳習錄》只占其中的三卷;后來編了《王陽明全集》,卷數就更多了,有五十四卷。

         

        陽明著作最重要的還是《傳習錄》。錢穆先生在論及國民必讀的國學書目時,開了七本書,分別是:《論語》《孟子》《老子》《莊子》《六祖壇經》《近思錄》和《傳習錄》。前四本書大家都很熟悉;《六祖壇經》是中國化佛教也就是禪宗的主要經典,記載了六祖惠能的思想;《近思錄》是南宋朱熹和呂祖謙合編的一本書,是北宋周敦頤、二程和張載等四位理學家的語錄匯編,是理學的經典;與《近思錄》相應,《傳習錄》就是心學的經典。這七本書,大家應該找來認真地讀一讀。以下第三部分專講《傳習錄》的思想內容。

         

        三、王陽明思想要旨

         

        陽明一生的活動,實際上是圍繞講學和社會教化為中心而展開的。他每到一處,恢復社學,招攬本地青年,大興講學之風。即使是在帶兵打仗的過程中,也與自己的學生們講學不輟,吸引了當地士子平民都來聽,出現(xiàn)了觀者如堵的盛況,聽眾像圍墻一樣,密不透風。陽明講學究竟講些什么內容呢?或者說,陽明心學的思想要旨是什么呢?實際上,就是我們前面提到的“心即理”、“知行合一”和“致良知”。這三個方面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構成了陽明心學的主要內容。

         

        1、“心即理”

         

        陽明心學的根本觀點是“心即理”。在陽明之前,南宋有位大儒叫陸九淵(1139-1193年,字子靜,號象山),和朱子是同時代人,他主張“心即理”。因此人們常把陸、王并稱,將二人的學問合稱為陸王心學。陸王心學和程朱理學構成了整個宋明道學的兩條主線。但是,陸九淵“心即理”的觀點,是他“因讀《孟子》而自得之”;而陽明的觀點,則是他在經歷了與朱子學的長期對話和自己不斷的探索與體證后而得出的。與陸九淵相比,陽明對“心即理”命題的內涵的揭示和說明更為具體、深入和充實。

         

        《傳習錄》記載了陽明與弟子徐愛對“心即理”命題的探討。意思是:父母身上并沒有蘊藏著孝的道理,君王身上也沒有蘊藏著忠的道理,同樣,朋友、老百姓身上也沒有蘊藏著信和仁的道理。一個人要講究孝、忠、信、仁,總歸不是向別人身上去求。那么這些道理都在哪里呢?陽明認為,就在你我和每一個人的心中!我們的心本來就具有敬老孝親、忠于職守、言而有信、仁民愛物等道理,才能事父母以孝,事君王以忠,交友以信,治民以仁。這里所說的心,不是一團血氣的心,而是哲學意義上的“本心”。陽明是這樣定義這個“心”的:

         

        心之體,性也。性即理也。天下寧有心外之性,寧有性外之理乎?寧有理外之心乎?

         

        這個心,就是天性,就是天理,就是天賦予人的善性。為了和一般意義上的心區(qū)別開來,我們稱這個心為“本心”。既然心即是理,人可以在道德實踐中將心之理賦予行為和事物,因此也就無需求理于外,到外在的事物上去求一個道理。所以本心就是一個,在不同的情景下,發(fā)為仁、孝、忠、信等道理;反過來說,這些道理不過是本心在發(fā)用流行中,所呈現(xiàn)出來的道德準則與秩序。

         

        陽明提出的“心即理”,有著極大的思想價值。朱子認為“性”和“理”都是形而上的東西,具體的事物是形而下的,形而上的天理要依附形而下的事物而存在。所以他主張向外求理的修養(yǎng)工夫,也就是繞開一步,通過形而下的東西去求形而上的東西。陽明“心即理”的觀點,則打通了作為道德主體的人和形而上的天理,以及形而下的萬事萬物之間的關系。三者都統(tǒng)合在“本心”當中。因此他主張直截在本心上做工夫,去掉人欲之私,不斷彰顯本心所蘊藏的天理的光明。所以說“只在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用功”。他說:

         

        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發(fā)便是意,意之本體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如意在于事親即事親便是一物,意在于事君即事君便是一物,意在于仁民愛物即仁民愛物便是一物,意在于視聽言動即視聽言動便是一物。所以某說無心外之理,無心外之物。

         

        陽明所說的“物”,是與心即理的“心”關聯(lián)著的,“物之理”實際上也就是指“心之理”在物上的落實,也就是道德原理與道德法則,而不是指客觀知識性的理。這些道德原理和法則,只能來自于繼承了天性、蘊含了天理的本心,而不在物的自身。心之理落實到事物上而得其宜,也就是恰好、剛剛好,這種情形就叫做“義”。因此,求義或者求理,就只能在本心上求,而不能在外事外物上求。為了避免將“義”看成外在性,同時也為了強調“義”和“理”本于“吾心”,陽明采取了“心外無物,心外無事,心外無理,心外無義,心外無善”這樣一種極為強勢的表達方式。但是,“心外無物”的說法,很容易引起人們的質疑?!秱髁曚洝分杏涊d了一個“南鎮(zhèn)觀花”的故事:

         

        先生游南鎮(zhèn),一友指巖中花樹問曰:“天下無心外之物,如此花樹在深山中自開自落,于我心亦何相關?”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于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心外?!?/p>

         

        友人的問題,正是針對陽明“心外無物”提出來的。按照心外無物的說法,外界事物是否獨立于吾心、還有沒有客觀實在性呢?一直以來我們由此而對陽明心學有一些誤解。陽明的回答真的否認了事物的客觀實在性嗎?答案是否定的!我們看第一句,“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于寂”,這個“寂”,意思是不彰顯,而不是不存在。否則“同歸于寂”就成了花也不存在、心也不存在,哪個主觀唯心主義者會說心不存在呢?所以他首先就承認了花的存在是客觀的。關鍵是第二句,“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心外”。所謂“一時明白起來”,也就是有了意義與價值,而意義與價值的賦予,則離不開“你來看”。你不來看,這個花與你的心無關,也就無法“明白起來”,自然沒有意義和價值;與此同時,你的心也不活動,沒有賦予任何東西以意義和價值,這就叫“同歸于寂”。只有你來看,賦予花以意義和價值,此花顏色才“一時明白起來”,花的價值和意義,由觀看者的心來賦予,與心不可分,所以“不在你心外”。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指出:“對于沒有音樂感的耳朵說來,最美的音樂也毫無意義。”這是說,對于藝術的欣賞,只對具有審美能力的主體來說才有意義。由此可以看出,陽明在講“心外無物”時,并不是針對外界事物是否獨立于“吾心”而存在這類問題而發(fā)的,而是與他對“物”的特殊規(guī)定以及他的整個思想系統(tǒng)密切關聯(lián)著的。存在是客觀的,但存在的意義與價值,則由人來賦予。這才是陽明所講的“心外無物”的根本意義,也是心學體系中心物之間的根本關系。

         

        2、“知行合一”

         

        前面說到,陽明在龍場,先是悟通了“心即理”,隨后又悟通了“知行合一”。可以想見,“知行合一”與“心即理”之間,一定有很深的關聯(lián)。陽明后來也明確說:“外心以求理,此知行所以二也。求理于吾心,此圣門知行合一之教?!边@表明“知行合一”是建立在“心即理”的思想基礎上的。所以,我們要聯(lián)系陽明“心即理”的思想,來分析和討論他的“知行合一”說。

         

        從《傳習錄》看,陽明在論及知行關系時,有一個反復申明的觀點,叫做“知行本體,原來如此”。他本人有時候又將“知行本體”稱為“知行之體”、“知行體段”。究竟什么是“知行本體”呢?這四個字包含了兩層意思。第一層意思,如陽明所說:“知行如何分得開?此便是知行的本體?!边@里的“本體”,就是本來面貌的意思,“知行本體”也就是指知與行互相聯(lián)系、互相包含、本來一體;知行分離,也就背離了知行的本來意義、違背了知行本體。第二層意思,陽明又說:“‘知行’二字亦是就用功上說;若是知行本體,即是良知良能?!边@里的“知行本體”,就是指良知良能。良知良能是孟子的說法,就是指無需經過后天的學習、先天具有的道德認知和道德實踐能力,實際上也就是本心,就是“心即理”之心,或者叫“心之本體”。二者相較,后一種“知行本體”的涵義無疑更為根本。理解了“知行本體”的兩層含義尤其是后一層含義后,我們來看陽明關于“知行合一”的論說:

         

        《大學》指個真知行與人看,說‘如好好色’,‘如惡惡臭’。見好色屬知,好好色屬行。只見那好色時已自好了,不是見了后又立個心去好。聞惡臭屬知,惡惡臭屬行。只聞那惡臭時已自惡了,不是聞了后別立個心去惡。

         

        知行之所以能夠合一,在于人自身就有“知行本體”。這個“知行本體”,既是“心即理”之心,也是“良知良能”。一方面,“心即理”表明此“知行本體”自身即為立法原則,賦予了事物以道德秩序與準則,所以要認識這個道理、要行這個道理,無需“外心以求理”,只需“求理于吾心”,從這個意義上講,知行統(tǒng)合于人的本心。另一方面,“良知良能”表明此“知行本體”本身還是道德認知原則與踐履原則,“見父自然知孝,見兄自然知弟,見孺子入井自然知惻隱,此便是良知,不假外求”。見到小孩子要掉進井里了,人當下即起惻隱之心,當下即去援手相救,這就是“本心”的自然顯露和發(fā)用,就如同見漂亮的事物產生傾慕,聞到惡臭時自然感覺厭惡一樣,不需要參雜刻意的思索,也不需要在思索之后再有意識地采取某種行動,從這個意義上講,知和行之間也沒有絲毫的間隔。這是道德的直覺、正義的沖動。正因為人有這樣一個“心之理”的心、或者“良知良能”作為人的知、行活動的根本依據,也就是“知行本體”,所以陽明才說:

         

        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若會得時,只說一個知,已自有行在;只說一個行,已自有知在。

         

        既然只有“心即理”之心才是“知行本體”,那么,被物欲私欲所蒙蔽和隔斷的心當然不是“知行本體”。所以陽明強調要“復那本體”,不可使此本體“被私欲割斷”。也就是要擺脫物欲私欲的纏繞,收拾身心,發(fā)明“知行本體”,才能真正做到知行合一。陽明說:

         

        我今說個知行合一,正要人曉得一念發(fā)動處,便即是行了,發(fā)動處有不善,就將這不善的念克倒了,須要徹根徹底,不使那一念不善潛伏在胸中。

         

        凡是“知行本體”所發(fā)出來知,則必能行,這就叫“一念發(fā)動處,便即是行了”?!安簧频哪睢辈粌H不是“知行本體”所發(fā),反而遮蔽和隔斷了“知行本體”,只有將此不善的惡念徹底根除,才能“復那本體”,使道德認知和道德行為互相吻合,從而做到真正的知行合一。這是知行合一的本體論含義,也是根本含義。他深深體會“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要防患于未然,要從人的一點惡念處入手,不使邪念進入現(xiàn)實經驗中為非作歹。

         

        陽明完全是從道德出發(fā)來討論知行工夫的,故在他看來,知必須表現(xiàn)為行,能知必然能行。知與行相即不離,兩者是同一工夫過程的不同方面。他說:

         

        行之明覺精察處,便是知,知之真切篤實處,便是行。若行而不能精察明覺,便是冥行,便是‘學而不思則罔’,所以必須說個知;知而不能真切篤實,便是妄想,便是‘思而不學則殆’,所以必須說個行;元來只是一個工夫。

         

        一般地來說,“明覺精察”是形容知的,“真切篤實”是形容行的,但陽明要求,人在知的過程中要抱有“真切篤實”的態(tài)度,在行的過程中要保持“明覺精察”,知不離行,行不離知,且知且行,即知即行,這樣的知才是真知,這樣的行才是真行。這是知行合一的工夫論含義。我們今天講的“知行合一”,已不是道德范疇、意義上的,而是社會實踐意義上的,這是我們與王陽明的根本不同。

         

        3、“致良知”

         

        陽明在去世前曾說:“吾平生講學,只是‘致良知’三字?!币簿褪钦f,“致良知”是陽明一生思想的總結?!傲贾眱蓚€字出自《孟子》:“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所謂良知,就是指人不依賴于環(huán)境、教育而先天具有的道德意識和道德情感。愛親敬長就是良知的最初的自然體現(xiàn)?!爸隆弊謩t出自《大學》“格物致知”。陽明創(chuàng)造性地將這兩個概念結合起來,實現(xiàn)了心與理、知與行、道德修養(yǎng)與社會實踐的融合為一。

         

        首先,在陽明那里,良知是一個貫通天人的概念。他說:“心之本體即是性,性即是理?!贝蠹抑?,性是天性,理是天理,心之本體是本心,也就是良知。三者之間是對等的關系,所以宇宙間最根本的秩序也就是“天理”,天對人的本質性規(guī)定也就是“天性”,以及人的道德本質和主宰也就是“本心”,三者就完全貫通起來了,本心或良知于是直接成為天理的具體表現(xiàn)和生發(fā)之源。

         

        其次,陽明所講的良知,又指“隨時知是知非”的道德認知與判斷能力,是一個貫通體用的概念。關于這一點,《傳習錄》中有很多個地方都有體現(xiàn):

         

        良知只是個是非之心,是非只是個好惡,只好惡就盡了是非,只是非就盡了萬事萬變。

         

        是非之心,不慮而知,不學而能,所謂良知也。

         

        蓋良知只是一個天理,自然明覺發(fā)見處,只是一個真誠惻怛,便是他本體。

         

        在這些話里面,有著非常濃重的“知”的色彩。良知會自動地呈現(xiàn)于心并為主體所覺知,就是人的至善本性在是非知覺中的當下朗現(xiàn)。這種是非知覺里面,必然蘊含著應當如何的道德原則,以及道德選擇的方向。這個原則就是天理,依據天理,進行道德判斷,甚至產生意向性活動,就是道德實踐。能夠知善知惡的良知,既是至善本體,又是至善本體的功能和發(fā)用。所以說,良知的概念貫通了體用兩個方面??傊?,陽明五十歲前后提倡的“致良知”之學,實際上是在早年“心即理”和“知行合一”的基礎上發(fā)展出來的,也蘊含了“心即理”和“知行合一”的主要理論內容。

         

        正是在兼具“心即理”和“知行合一”的基礎上,陽明將良知視作是天地之心、宇宙之心。良知賦予了天地鬼神萬物以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是價值意義的創(chuàng)造本源和主宰力量,具有絕對性和根源性。人因為有此良知,就可以和天地宇宙會通,可以充當宇宙天地之心,從而肩負起協(xié)理宇宙天地萬物的責任。正因為良知如此重要,所以陽明斷定:“‘致良知’是學問大頭腦,是圣人教人第一義?!?/p>

         

        良知既是“性與天理”,又是道德認知與判斷。因此所謂“致良知”,也就包括兩層意思:一是不斷地向至善的道德本體的歸復,以達到極致;二是以道德認知和判斷為依據,加以實行。在第一層意思上,“致良知”就是“致吾心之良知”。這個“致”字既作名詞,有極點、終極之意,又作動詞,有向極點運動之意。“致良知”就是使良知致其極,就是擴充良知本體至其全體呈露、充塞流行,“無有虧缺障蔽”。陽明認為,良知有本體,有作用。孩提之愛敬是良知本體的自然表現(xiàn),但并非良知本體的全體。只有將這些發(fā)見的良知進一步充擴至極,良知本體才能全體呈露。當然,人生中良知充擴至極的過程是無限的。

         

        一方面,良知本體的至善性、絕對性和普遍性為人們的道德踐履和成圣成賢的追求提供了內在根據和根本保證?!叭诵刂懈饔袀€圣人”、“人人皆可成堯舜”的道德洞見,能有效促使道德主體挺立,激發(fā)道德理想追求。另一方面,又要對良知本體在現(xiàn)實環(huán)境中作用流行的相對性、具體性以及致良知過程的無限性保持清醒認識,以防道德主體的自我膨脹、猖狂及虛無。

         

        致良知的第二層基本意思是“依良知而行”?!爸隆弊衷谶@里相當于“行”字,致良知即“行良知”,即依良知而實行。陽明更為強調這一面,他說:

         

        爾那一點良知,是爾自家底準則。爾意念著處,他是便知是,非便知非,更瞞他一些不得。爾只不要欺他,實實落落依著他做去。

         

        良知知是知非,就是人的道德認知與判斷,是行為的準則。致良知就是“實實落落依著他做去”,即依照良知去行。也就是說,只有按照良知指導而行才能稱為致良知。良知是主宰,是準則。陽明的《詠良知詩》之一、三:

         

        個個人心有仲尼,

         

        自將聞見苦遮迷。

         

        而今指與真頭面,

         

        只是良知更莫疑。

         

        人人自有定盤針,

         

        萬化根源總在心。

         

        卻笑從前顛倒見,

         

        枝枝葉葉外頭尋。

         

        陽明喚醒我們的良知,讓我們不要“拋卻自家無盡藏,沿門持缽效貧兒?!蔽覀儾皇蔷駰墐海欢ㄒα仍诘牧贾?,同時必須將良知之所知貫徹落實到日常的道德踐履中。正因為“良知”為知,“致”則有力行之義,所以陽明認為“致良知”,“即吾所謂知行合一”。這就體現(xiàn)了陽明學說的前后一貫性?!爸铝贾闭f既簡易直接又內涵豐富,將陽明的整體哲學思想完滿地表述出來了,標志著陽明哲學建構的最終完成。

         

        四、陽明學的影響與現(xiàn)代意義

         

        1、陽明學的影響

         

        陽明學產生以后,迅速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王門弟子分化成為浙中學派、江右學派、泰州學派等,遍布中國十幾個省。朝廷大臣、學者士大夫、販夫走卒當中,都有陽明學的信徒。尤其是在中下層民眾中具有極大的影響。因為陽明學“致良知”“知行合一”等主張,擺脫了長期的文字訓練和經典閱讀,是一種簡單直截、當下即是的工夫,所以能夠引發(fā)中下層老百姓的極大興趣,直接推動了儒學平民化運動,構成了對官學也就是朱子學的沖擊,實際上起到了解放思想的作用。

         

        但王學體系中的內在矛盾,也使得王學在歷史上由極盛而衰落。與古今中外一切思想體系一樣,王學體系也有自身自我否定的因素。張祥浩先生認為,身處武宗朝政治黑暗年代的王陽明倡導致良知教,意在從士人內心喚起維護仁義道德的自覺性,因而屢屢強調良知即天理,即準則。這適應了特殊處境下的知識分子安身立命的精神需要,但這也包含著一種危機,即只強調內心的道德自覺,忽視了綱常倫理的客觀準繩與圣人言教的權威性。良知說有忽視客觀規(guī)范、標準,漠視溫凊定省諸禮法儀節(jié)的傾向,后來成為不道德的人掩飾自己丑行的借口。所以王門后學中有些人流于狂禪,不務實事,無關修養(yǎng)。

         

        另一方面,陽明學對后世影響之深,再沒有其他學派可以與之比肩。明亡以后,清代陽明學受到打壓,但被譽為“同治中興名臣”的曾國藩,一生都崇拜陽明、效法陽明。進入近現(xiàn)代,陽明學作為一種平民哲學,被當作反抗壓迫、爭取平等的思想武器,重新煥發(fā)出光彩。

         

        著名哲學家賀麟先生,在1945年出版過一本《當代中國哲學》(今名《五十年來的中國哲學》),將清末以來的中國哲學發(fā)展動向,歸結為“由粗疏狂誕的陸、王之學,進而為精密系統(tǒng)的陸、王之學”,“由反荀、反程朱的陸王之學,進而為程、朱、陸、王得一貫通調解的理學或心學”。也就是說,當代中國哲學的發(fā)展,其實就是陸王心學尤其是陽明學的重光。這里面有一位熊十力,是現(xiàn)代新儒家的開山大師。最近我們受郭沫若紀念館委托,整理出一批熊十力致郭沫若的信札。在1944年,熊、郭二位先生就圍繞陽明展開了大篇幅的討論。郭沫若繼承了陽明學的實行觀點,主張“事上磨練”;熊十力則說“事上磨練”固然不錯,但必須加上“保任良知”四個字,叫做“保任良知,去向事上磨練”,方能無弊。今天看來,熊先生得到了陽明學的真髓。他自己也說,在他哲學體系中,仁、誠、本心、本體等范疇,就是陽明所講的良知。所以說,中國哲學尤其是儒學的現(xiàn)當代發(fā)展,與陽明心學關系極其密切。

         

        賀麟還舉出孫中山和蔣中正,為陽明事功之學的當代繼承人。孫中山先生的“知難行易”學說,就是由陽明“知行合一”學說發(fā)展而來。蔣中正也信奉陽明學,并發(fā)展了孫先生的知行學說,所以到臺灣后,他特意把臺北市的草山改名為陽明山。不止如此,毛澤東青年時期的導師、后來的岳父楊昌濟先生,也是陽明“知行合一”學說的忠實信徒,在他的影響下,毛澤東認真閱讀了《王陽明全集》,做了很多筆記,還寫了一篇《心之力》的文章,大致上就是按照陽明學的路子來闡述的,這篇文章獲得了楊昌濟先生的大加贊賞。在接受了馬克思主義以后,毛澤東特別強調人的主體性和主觀能動性,也不能說沒有陽明學的影響。

         

        1949年以后,大陸、臺灣在不同的意識形態(tài)指導下,分別強調陽明學的某一個方面。大陸主要強調陽明學的平民化、批判性因素,所以泰州學派的王心齋、何心隱、李卓吾等人,獲得較多的重視。臺灣地區(qū)除了在官方學術上宣傳孫、蔣學說外,民間學術也高揚中華文化意識,賡續(xù)陽明學,強調與西方哲學對勘,與現(xiàn)代科學、民主接榫。熊十力的學生、港臺新儒家的旗幟性人物牟宗三、唐君毅,走的都是這條路子。牟宗三先生創(chuàng)立的“道德形上學”特別強調良知本體,在繼承陽明心學主要內容的同時,又通過批判陽明學,挺立了一個具有現(xiàn)代意義的理性道德主體。唐君毅先生講生命的真實存在,講心通九境,也包含著對陽明“心外無物”思想的繼承。所以說,陽明學在民族文化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和中華文化的主體性重建過程中,都發(fā)揮了極大的作用。時至今日,陽明學在臺灣仍是顯學,甚至還被用于生命教育、哲學咨商、心理建設等諸多方面,發(fā)揮實際功效。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臺灣日據時期,有個本土哲學家叫林茂生,他是臺灣第一個文學士,也是第一個留美博士,曾任臺灣大學哲學系教授,在臺灣知識菁英中享有威望,二二八事變中,被國民黨秘密殺害。所以現(xiàn)在很多強調臺灣意識甚至是搞臺獨的人,就以他為起點講臺灣哲學,以區(qū)別于中國哲學。但有趣的是,林先生的主要哲學思想就是陽明學(他在帝大修的就是陽明學)。他的博士論文《日本統(tǒng)治下臺灣的學校教育》,以反思日本在臺的殖民地教育為主題,其核心觀點之一,是“教育應從個人內在去發(fā)展,而非強加于外部的發(fā)展”。前一句話,是從陽明人人有個良知主宰而來的,后一句話,是從陽明除去外在的遮蔽以致良知而來的。所以說,即使臺灣哲學有其個性,但仍以中國哲學為其母體。一些不負責任的政治人物操弄文化臺獨,在中國文化與臺灣文化之間搞切割,但這種內在聯(lián)系切得掉嗎?

         

        陽明學不止是中國文化的無盡寶藏,而且流傳到日本、朝鮮,推進了他們的近代歷史進程。陽明四十二歲時,曾在浙江與日本禪僧了庵桂悟會晤。桂悟東歸,日本始知有陽明學。明萬歷年間,陽明著作就傳入了日本,被稱為江戶儒學鼻祖的藤原惺窩就讀過《陽明文錄》。十六世紀中期,中江藤樹(1608年-1648年)最先在日本傳播陽明學,他被稱為日本陽明學的“元祖”。中江藤樹之后,出現(xiàn)了三輪執(zhí)齋(1669-1744年)、佐藤一齋(1772-1859年)、大鹽平八郎(1794-1837年)等陽明學大師。三輪最先注解了《傳習錄》,這個注解本甚至早于中國本土。佐藤提出朱陸(王)會同的理論,從而使得日本陽明學成為幕府之學,具有官方地位。大鹽則將張載太虛說與陽明心學結合起來,發(fā)展了陽明學,他本人甚至在陽明學鼓舞下,領導了大阪農民和都市貧民的起義,雖因失敗而自殺,卻發(fā)出了倒幕運動的信號。稍后的維新志士如梁川星巖(1789-1858年)、西鄉(xiāng)隆盛(1826-1877年)、吉田松陰(1830-1859年)等,都是陽明學的信徒。他們以陽明學為團結下層武士、平民的紐帶和行為動力,開展倒幕和維新運動。陽明心學深刻影響了明治維新,已經是國際學界的共識。岡田武彥先生甚至認為,中國陽明學在明亡以后,“遭到空前激烈的非難”;“然而在日本,陽明學則得到了徹底的發(fā)展”。

         

        朝鮮半島大約在陽明逝世前后就已經了解了陽明學說,有“朝鮮朱子”之譽的李退溪(1502-1571年)甚至撰寫了一部《傳習錄論辨》,專門駁斥陽明學說。退溪的巨大影響力,很大程度上阻礙了朝鮮陽明學的發(fā)展。但他本人卻有很明顯的心學傾向,甚至提出了與陽明學頗為相通的“心即理”命題。17世紀,鄭霞谷(1649-1736年)潛心研究陽明學,開創(chuàng)了江華學派,一直流傳至今。同時,陽明學的實用因子也影響到作為民族啟蒙思想前兆的實學派學者。實學思潮主要流派的重要學者,如李瀷(1579-1624年)、樸齊家(1750-1805年)、丁若鏞(1762-1836年),無不受陽明學之影響。朝鮮近代實學思潮代表學者樸殷植(1859-1925年),更是力圖通過陽明學實現(xiàn)“儒教求新”的目的,將當時流行的社會進化論與陽明學結合起來,開展了名為“大同教”的宗教運動。所以錢明認為,“陽明學乃是朝鮮實學思潮產生的重要哲學基礎”。

         

        以上簡要地介紹了陽明學的東亞傳播情況,實際上也是為了說明,陽明學絕不僅僅屬于中國,也絕不僅僅屬于古代,恰恰相反,他作為東亞諸國共同的思想資源,在各國近代化進程中都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所以陳榮捷先生才這樣評價王陽明及其著作:

         

        有明王學展播全國,支配國人精神思想百有余年。其致良知與知行合一之旨,至今仍為我國哲學一擎天高峰,而四句之教,聚訟百載,火尚未闌。東渡而異地開花,于明治維新,給大生力。此強健思想之源泉,乃《傳習錄》也。

         

        2、陽明學的現(xiàn)代意義

         

        陽明學的現(xiàn)代意義,其實是由陽明學本身的特質決定的。陽明學本身就是自由活潑、積極主動的,極具創(chuàng)造性。它的第一個根本特點,就是強調人的道德主體性,即道德自由。陽明學告訴我們,良知是心之本體,知行的本體。人是有良知的,人應該不斷地發(fā)明良知、實踐良知,振起人的精神生命?!爸铝贾笔菍W問修養(yǎng)的靈魂與第一原則!他告訴了我們一條道德人格的上升通道,彰顯了人性本來的光輝,強調人性的光輝不僅要照亮我們自身,甚至還要照亮他人。人不應該向下沉淪,不能為物欲所遮蔽,不能陷入異化之中而否定自我的人性。這一點,可以喚醒現(xiàn)代人冷漠的、功利的、庸俗化的心靈,反抗當下社會拜金主義、享樂主義、虛無主義,拯救當下的生態(tài)危機、信仰危機、道德倫理危機。

         

        例如,王陽明對自然萬物,包括草木、鳥獸、山水、瓦石等,都有一種深厚的生命關懷,強調“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他發(fā)揮孔子的“仁愛”與孟子的“仁民愛物”思想,在他看來,不僅是動植物,不僅是自然之物,甚至人造之物(如瓦),因其源于自然,又是人生存的不可或缺的物品,也都有生命,都有存在權利,都要顧惜。他認為,天地萬物是一個生命整體,雖然人類必須取用動植物,但動植物仍有自身的價值。儒家肯定天地萬物皆有內在價值,要求一種普遍的道德關懷。

         

        王陽明的“致良知”,就是把“真誠惻怛”的仁愛之心發(fā)揮、擴充、實現(xiàn)出來,去應對萬物,使萬物各安其位,各遂其性。“致良知”包含著從人性上反思自己,反思人的貪欲、占有欲及人對自然萬物自身權利與價值的不尊重,以及由此而產生的過度取用與開發(fā)。

         

        陽明學的第二個特點,就是知行合一。“知”在這里指良知,陽明強調真知真行?,F(xiàn)在我們講儒學,經常會遇到這樣的問題,有人說,你講得都非常好,但是我就是做不到。陽明學講的知行合一,就是針對這個問題來的。做不到是因為還沒能理會得透,理會透了自然做得到。陽明學告訴我們,要在日用倫常之間,在禮樂刑政之間,將天地萬物一體之仁發(fā)用出來,用來敬老愛親,用來修身齊家,用來盡倫盡職,為政理事。做一分,就體認一分良知,體認一分良知,就要行一分這個道理。這一點,可以賦予今人實踐道德、完善自我的勇氣。

         

        陽明的親身經歷也提醒我們,為政之道在于明德、親民。陽明解釋“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時,特別強調在明明德的基礎上親民。他首先是強調為政者要修身以德,以仁德為核心價值,引領和實現(xiàn)政治的正義。官德不僅僅是一種職業(yè)道德,更是人的良知在政府事業(yè)上的直接運用。為官不講官德,就是違背良知。進一步地來說,親民就是要以民為本,視百姓為骨肉親人,尊重民心民意,體察民間疾苦。在具體的政治實踐中,陽明以高超的政治智慧,將社會教化、社會治理以及具體的行政手段結合起來,治理了很多難治之地,實現(xiàn)了民不駭政,四方咸寧。陽明的為官之道,對于今天加強黨員干部修養(yǎng),化解社會矛盾,轉變政府職能等,有借鑒意義。

         

        陽明是一位真正了不起的大師,《傳習錄》是一本意涵及其豐富的著作,陽明學是一個博大精深的思想體系。陽明及陽明心學,四百年來影響深遠,有著強烈的現(xiàn)實意義。由于時間關系,我們今天只能介紹一個大概,起一個拋磚引玉的作用。陽明的學貴自得,事上磨練,推崇《大學》古本,強調“誠意”的重要,都需我們琢磨。要想真正了解陽明,了解陽明學,最好的辦法,無過于大家一起來讀陽明的書。

         

        王陽明著作:

         

        1、《王陽明全集》,吳光等編校,上海古籍出版社或浙江古籍出版社出版。

         

        2、﹝美﹞陳榮捷:《王陽明〈傳習錄〉詳注集評》,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

         

        參考書:

         

        1、張祥浩:《王守仁評傳》,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

         

        2、﹝日﹞岡田武彥著,錢明審校,楊田等譯:《王陽明大傳:知行合一的心學智慧》,重慶出版社2015年版。

         

        3、陳來:《有無之境——王陽明哲學的精神》,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4、楊國榮:《心學之思——王陽明哲學的闡釋》,三聯(lián)書店1997年版。

         

        5、﹝美﹞杜維明:《青年王陽明:行動中的儒家思想》,三聯(lián)書店2013年版。

         

        6、﹝加﹞秦家懿:《王陽明》,三聯(lián)書店2011年版。

         

        7、錢穆:《陽明學述要》,九州出版社2010年版。

         

        8、董平:《王陽明的生活世界》,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

         

        9、郭齊勇編著:《中國哲學史》,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

         

        10、郭齊勇:《熊十力哲學研究》,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

         

        注釋:

         

        [1]本講稿借鑒了張祥浩:《王守仁評傳》,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日﹞岡田武彥著,錢明審校,楊田等譯:《王陽明大傳:知行合一的心學智慧》,重慶出版社2015年版。謹向以上兩書的作者、譯者致謝。

         

        責任編輯: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