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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姚中秋】《論語》論孝與道

        欄目:思想探索
        發(fā)布時間:2019-04-02 22:13:49
        標簽:《論語》、孝、道
        姚中秋

        作者簡介:姚中秋,筆名秋風,男,西元一九六六年生,陜西人士?,F(xiàn)任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曾任北京航空航天大學高研院教授、山東大學儒學高等研究院教授。著有《華夏治理秩序史》卷一、卷二《重新發(fā)現(xiàn)儒家》《國史綱目》《儒家憲政主義傳統(tǒng)》《嵌入文明:中國自由主義之省思》《為儒家鼓與呼》《論語大義淺說》《堯舜之道:中國文明的誕生》《孝經(jīng)大義》等,譯有《哈耶克傳》等,主持編譯《奧地利學派譯叢》等。

        《論語》論孝與道

        作者:姚中秋

        來源:《論語學研究》第一輯,孔子研究院學術 輯刊,華夏出版社2018年1月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臘月廿三日乙丑

        ??????????耶穌2019年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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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論語》中,孔子頻繁言“道”,如子曰:“誰能出不由戶?何莫由斯道也?”(《雍也》,即《論語·雍也》,下略稱篇名。)此謂道至關重要;孔子主張,人“志于道”(《述而》),然后可以為士君子;孔子謂,士君子當“篤信好學,守死善道”(《泰伯》),然后天下才有可能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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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何謂道,道由何而來,《論語》并未明言。朱子論讀書之法:“大凡讀書,須是熟讀。熟讀了,自精熟;精熟后,理自見得。如吃果子一般,劈頭方咬開,未見滋味,便吃了。須是細嚼教爛,則滋味自出,方始識得這個是甜是苦是甘是辛,始為知味。”筆者因教學需要,反復研讀《論語》,而在課堂上于孝與道之關系,豁然有所心得:《論語》于首篇論道,實以孝為本,不論是個人體仁成己之道,還是君子治國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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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而》篇論孝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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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書·藝文志》謂:“《論語》者,孔子應答弟子時人及弟子相與言而接聞于夫子之語也。當時弟子各有所記。夫子既卒,門人相與輯而論篹,故謂之《論語》”。故《論語》各篇次第及篇內各章先后,皆有其條理,而非雜亂無章之堆積,本文討論正基于此預設。[①]據(jù)此可斷定,第一篇《學而》為《論語》大綱,孔子重要思想俱已提綱挈領地出現(xiàn)于本篇,則其中對道之論述,當有界定道之意義,最有助于理解道之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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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在《學而篇》出現(xiàn)五次,依次臚列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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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子曰:“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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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jié)用而愛人,使民以時?!?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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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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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子曰:“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jié)之,亦不可行也?!?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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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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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千乘之國”之“道”通“導”,“就有道而正焉”則在有道之后,故此兩章可置而不論。余三章中之兩章,孝、道同時出現(xiàn),此當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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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有子“論孝悌”章,此為整部《論語》第二章,可見其重要。本章分兩節(jié),此處只討論后一節(jié),論仁與孝之關系。眾所周知,孔子立教,以仁為中心。何為仁?“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保ā队阂病罚┤撕我灾劣谌??有子指出,孝悌為仁之本,由人對父母、兄弟的孝悌之情發(fā)育、擴充,即可至于普遍地仁民愛物。故有子說,孝悌是成人之道的生發(fā)點,仿佛樹根,由此“上達”[②],即是成仁之道。沒有孝悌,即無此仁道,人將無以“上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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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次,“三年無改于父之道”章,注疏者對此歷來多有爭議,焦點在于“道”字為實抑或為虛。一種看法認為,“道”是虛字,何晏《論語注疏》、朱子《論語集注》即持此看法。如朱子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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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在,子不得自專,而志則可知。父沒,然后其行可見。故觀此足以知其人之善惡,然又必能三年無改于父之道,乃見其孝,不然,則所行雖善,亦不得為孝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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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氏曰:“如其道,雖終身無改可也。如其非道,何待三年。然則三年無改者,孝子之心有所不忍故也。”游氏曰:“三年無改,亦謂在所當改而可以未改者耳?!?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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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子所引尹、游二氏之意甚為明顯,但朱子在他處也謂:“道,猶事也。言道者,尊父之詞”[③]。錢穆先生順承此說:“道,猶事也。言道,尊父之辭。本章就父子言,則其道其事,皆家事也。如冠、婚、喪、祭之經(jīng)費,婚姻戚故之饋問,飲食衣服之豐儉,歲時伏臘之常式,孝子不忍遽改其父生時之素風?!盵④]據(jù)此說,此句所謂道未必真是道,三年之所以無改,只是因為孝子有哀戚之情,不忍心于改。此正可見其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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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顯然,若父之事不善,而子不改,則有害于家事、國政,夫子真會稱賞這樣的孝?故另有不少學者認為,此“道”應為實字,如汪中《述學·釋三九》曰:“三年,言其久也。何以不改?為其為道也。若非其道,雖朝沒而夕改可也?!眲㈤_《論語補注》曰:“夫子不曰‘無改于父之行’而曰‘無改于父之道’,言道則非不善可知。既非不善,自不必急于更端?!睂Υ苏滤形蠼庵Γ吧w由看‘道’字不真,故疑而為曲解之耳?!盵⑤]據(jù)上述學者所論,子在父去世之后三年而無改者,父之道也。其隱含的意思當然是,父之所行若非道,子自當改之,而這無礙于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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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一解方合孝之大義。固然,孟懿子問孝,子曰:“無違。”但為了防范盲從之弊,孔子又通過自言引發(fā)樊遲之問,并特意解釋,此無違者,非無違于父命,而是無違于禮,“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保ā稙檎罚┦聦嵣?,儒家一向主張對父母之過,子當勸諫,故子曰:“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里仁》)《孝經(jīng)》說得更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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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子曰:“若夫慈愛、恭敬、安親、揚名,則聞命矣。敢問子從父之令,可謂孝乎?”子曰:“是何言與!是何言與!昔者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諸侯有爭臣五人,雖無道,不失其國;大夫有爭臣三人,雖無道,不失其家;士有爭友,則身不離于令名;父有爭子,則身不陷于不義。故當不義,則子不可以不爭于父,臣不可以不爭于君。故當不義則爭之,從父之令,又焉得為孝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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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門中,曾子為大孝,其論孝曰:“君子之所為孝者,先意承志,諭父母于道。”(《禮記·祭義》)在曾子看來,子承擔著引領父母入于道之大義。孔子稱賞閔子騫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間于其父母昆弟之言?!保ā断冗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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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jù)此可知,孔子不可能主張父所行非道而子不改方為孝。這不是孝,而是陷父于不義,實為大不孝也。故本章子于父沒三年而不改者,不是一般的父之事,而是名副其實的父之道??鬃右詾椋笡],子續(xù)行父之道而不改,此即為孝。此意即明,至于父所行之非道者,無須論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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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基于上文所說篇內各章次序本有條理之預設,這一點更為肯定:上一章記孔子關心政事,蓋儒門視為政為行道天下之一途??鬃訛檎朗恰暗乐缘?,齊之以禮”(《為政》)。次于本章者正為“有子曰禮之用”章,論禮之治理功用。在此兩章之間,本章恰好解決禮之生成的問題。此處之父子當為治世之先后君子:父治理,必有所行事;父沒,子觀先父之行,確認其中可取法者,沿用不改,則其事成為治理之慣例,也即禮。由此,禮一代接著一代累積,則為下一章所說的“先王之道”。父之行成為禮之關鍵,正在子三年不改之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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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以上可知,孔子、儒門以為,道生于孝。個體成己安人之道及群體治理之道,均以孝生成。無孝,不可能有這兩個道。然而,道何以生于孝?不能不追溯至人之本源,而文明對比有助于說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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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何以關聯(lián)于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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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略而言,人類文明有兩大樣態(tài),分別溯源于兩大不同本源:中國人敬天,中國以西諸文明,尤其是閃族系神教文明,如猶太教、基督教、伊斯蘭教,均崇拜唯一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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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神教核心教義是:唯一真神造人,人被造而有原罪。那么,人如何向善?人際如何形成良好秩序?人有原罪,當然不可能依靠自己,只能靠神向善。在《舊約》中,唯一真神以言頒布律法,人遵循律法,即可為“義人”,獲得拯救。在《新約》中,三位一體之耶穌基督命人愛鄰如己,人循此命則可得神之恩典。這樣,個人向善、人際形成良好秩序均以神為中心,神言或者耶穌之言是其中的關鍵,西人據(jù)此相信法律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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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書·呂刑》《楚語·國語》記帝堯“絕地天通”,由此而有《尚書·堯典》“乃命羲和,欽若昊天”。欽者,敬也;若者,順也,華夏由此確立敬天[⑥]。故孔子說:“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保ā短┎罚┨觳煌谖ㄒ徽嫔瘛jP于天,孔子有最準確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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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曰:“予欲無言。”子貢曰:“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陽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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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呈現(xiàn)為“行”與“生”而不言。人不可能從天那里得到向善之全面而具體的辦法,比如誡命、律法,人只能轉向人。當然,敬天之人也完全可以依靠自己,這里同樣可見天、神之別:唯一真神造人,而人有原罪;天生人,故《中庸》曰“天命之謂性”。此性為何?《大學》曰“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其下引經(jīng)典解釋曰:“《康誥》曰‘克明德’,《太甲》曰‘顧諟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德’,皆自明也?!碧焐?,命人以“明德”;人既有“明德”,則自有明之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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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自明其本有之明德,此即成人之道,故《中庸》曰:“率性之謂道”。此道實生于人之性,在人人之身,故《中庸》曰:“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并申說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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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子之道費而隱,夫婦之愚,可以與知焉,及其至也,雖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婦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雖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天地之大也,人猶有所憾,故君子語大,天下莫能載焉;語小,天下莫能破焉?!对姟吩啤傍S飛戾天,魚躍于淵?!毖云渖舷虏煲?。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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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庶之夫婦也有“明德”,明之不已,則可以為君子,甚至希賢希圣。《中庸》又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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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曰:“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对姟吩疲骸タ路タ?,其則不遠?!瘓?zhí)柯以伐柯,睨而視之,猶以為遠。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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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敬天之人而言,所謂神啟、戒律之類是不可想象的,《中庸》在此明確拒絕在人之外尋找成人之方法、途徑、機制的一切努力。人的成長之路就在人身上,人循人之道而成為人,而非在此世按神啟生活,期望獲得神恩,去往來世的天國。同樣,唯一可能而正當?shù)闹卫碇谰褪恰耙匀酥稳恕?,而不是以神治人?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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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可循之人、治人之人又是誰?只能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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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恕違道不遠,施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庸德之行,庸言之謹,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余不敢盡。言顧行,行顧言,君子胡不慥慥爾?(《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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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之恕道,其機制是推己及于人。孔子論仁,同樣是由己以及于人:“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保ā队阂病罚┫鄬τ谌?,自己為“近”;人人皆可以取自己為譬,即可知他人之所欲,從而做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吨杏埂分耙匀酥稳恕?,具體而言,就是以己及人,由己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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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孔子雖謂“仁者愛人”,但大不同于基督教之“博愛”。蓋博愛由唯一真神要求于人,信眾遵從,則等量地愛一切人,不論其親疏遠近。這種愛之所以廣博而無等差,恰因其非發(fā)自于人,而受驅動于神。神是人們相互博愛之中的介性驅動力量,沒有神,此博愛就無從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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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不言,不命令人博愛,仁愛生成于人之中。人的生命始于父母之愛,且生而得到父母之愛,如孔子所說“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懷”(《陽貨》)。父母之慈愛,引發(fā)子女之愛的自然回流,而有孝愛之情[⑦]。此情已讓子女超乎一己,而愛他人——父母就是他人,雖然十分親近。此愛又自然地氤氳流淌于兄弟姐妹之間——這同樣是他人。故不需要神的博愛之命,人由自己得到生命之事件及從自己生命開端即有之切身生活經(jīng)驗,自然地體認愛,有施愛之情,首先指向父母,而有孝愛。慈愛順流而下,孝愛則逆流而上;慈愛有其天然局限,孝愛則有擴充之可能。自覺于孝,予以擴充,則可至于普遍之仁愛,面對任何人,皆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當然,這里的原點始終是己,故仁愛擴充的過程是依個體生命之格局也即人倫,由親及疏地擴充,此即通常所謂“等差之愛”。對個體生命之成長和人際秩序之維護而言,此已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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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有子曰:“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人自覺此本,它向外擴充,由親及疏、由近及遠,由愛父母、兄弟而愛朋友鄉(xiāng)黨,以至于愛天下萬物。這一擴充之路,就是仁愛之道,就是人與人、乃至于人與物泛愛、互愛之道。由此道,人成己而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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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來討論敬天與治理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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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國以西,唯一真神頒布律法,其約束力不言而喻,至少對信眾而言是強制性的。故在神教背景下,人們“信仰”律法,因為律法本來就是神頒布的。則只要信神,人必以虔敬之心遵守律法,人際自可形成良好秩序。[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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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天不言,故可能對人頒布律法,除天之外,更無任何其他神圣權威頒布律法。人際形成良好秩序必定需要規(guī)則,此規(guī)則從何而來,又如何具有足夠權威、為人敬畏遵守?同樣只能“以人治人”,此即“三年無改于父之道”章之大義所在。治理之道必出于人的治理之行。人行而后有道,父之所行,其合于情理而有益于人者,于子即為可依循之道。君子為政,不能不循道而治,而除此之外,不可能再有任何其他途徑、方法得到治理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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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孝在治理之道的生成中發(fā)揮何種作用?本章前半提及志、行的關系,已有所提示。朱子謂:“父在時,使父賢而子不肖,雖欲為不肖之事,猶以父在而不敢為;然雖無甚不肖之行,而其志可知矣。使子賢而父不肖,雖欲為善事,而父有所不從,時有勉強而從父之為者。此雖未見其善行,而要其志之所存,則亦不害其為賢矣。至于父沒,則己自得為,于是其行之善惡,可于此而見矣。父在時,子非無行也,而其所主在志;父沒時,子非無志也,其所主在行。故子曰云云也?!盵⑨]當父在時,父構成外在的約束,子有其志,未必可以行。當父沒,此外在約束不在,子有其志,則可以行。治理之最大危險,正在于掌握權力者無所敬畏、放縱情志、不受約束??鬃訌娬{“三年”,即指出一常見的經(jīng)驗事實:子繼嗣君位之初,出于剛掌權之興奮,最有可能自我放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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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孝則節(jié)制子之志。孟懿子問孝,子曰:“無違?!辈黄x父之所行,此即孝。當父在,無違并不難;父沒,則難。如曾子曰:“吾聞諸夫子:孟莊子之孝也,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與父之政,是難能也?!保ā蹲訌垺罚┛鬃淤澝酪蟾咦凇叭瓴谎浴保ā稇梿枴罚R延兄卫碇畽嗟淖佑行⑿?,則父雖沒,而仍孝敬先父,屈己之志而觀先父之行,則其志仍受約束,且此約束已內在化,由外在的他者之約束轉生出內在的自我約束。三年之中,若能由此孝心養(yǎng)成敬畏、自制的心態(tài),則三年之后,雖有所改作,亦非出于個人之志,而因事理之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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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觀”不同于一般的視、看,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為政》)。父已沒,子無從直視先父之行,只能觀先父行事所留下之跡,也即先父所用之人,處理政務之慣例、建立之法度。父已沒,而人仍循其所行之跡,則證明其大體合乎情理、有益于眾人,則可以為己治國理政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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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者,正路也,大路也??梢允欠较?,也可以是方法、大義;當其呈現(xiàn)為較具體而確定之規(guī)則、程序、制度時,則為禮。子觀先父之所行而不改,則可形成禮,故本章下節(jié)有子曰:“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贝颂帯跋韧踔馈币徽Z雙關:在本章內指三代圣王之道,其以禮治而得天下之和,最為美善;呼應上一章,則指“父之道”。本章實針對上章提出“無改”之標準:先父之所行,若能塑造人際之和,則可以為禮,也就可以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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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反觀“三年無改于父之道”章,又可見“觀”字之另一層意義。父在而掌權、用權,依其志而行,其所作所為未必全然妥當。唯父沒之后,子則可以從容觀其過往之行跡,其足可取法者,尊之以為子為政治理之道,于事而言即為禮。至于其不合情理,甚至有害家事國政者,則廢之可也。《說文解字》:“觀,諦視也”。觀有全面審視而揀擇之意,既言觀,則非全盤照收。不是前人之所行全都可以為禮,唯其中合乎情理而有益于家事國政者,方可成為后人尊奉之禮。此為習慣法生成之基本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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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如此,“無改”仍有根本意義。父沒之后,子首先當有尊先父之所行之志,而節(jié)制自己之志;在此基礎上,詳觀先父之所行,取其合乎情理而有益于家事國政者,奉行之為禮。若子于父沒之后立刻輕改先父之道,則會人亡政息,根本無治理習慣可以積累,何以有禮?無禮,則權力全由治理者之志支配,將無優(yōu)良治理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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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孔子強調三年無改父之道,乃突出禮對治理之重要意義?!墩撜Z》中,孔子三次強調“三年無改父之道”,除本章外,另見于《里仁》篇、《子張》篇。每一任治理者在掌握權力之后,不輕易改動先王之所行,則可在治理實踐中逐漸積累客觀法度,也即禮。由此,治理者之志受到約束,有可能塑造人際之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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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無改”之前提正是子之孝。孝意味著子有所敬畏,自我約束。父沒,其敬畏和自我約束幾乎完全依靠孝。唯當其孝,先人之所行才可以成為禮;不孝,則先人雖有善行,而無以為禮。因此,孝就是禮得以生成并在代際持續(xù)積累之前提條件??梢哉f,禮生于孝。君子有孝之德,則治理實體就可不斷積累禮;無孝之德,則不能生禮,治理始終隨心所欲,而無任何客觀法度之約束,絕不可能有善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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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中庸》贊曰:“武王、周公,其達孝矣乎!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善繼”、“善述”就是本章之“三年無改”。武王、周公善繼、善述,由此而有“文武之道”;后王同樣繼之、述之,即便到孔子時代,也仍然“未墜于地,在人”(《子張》),可為孔子所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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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孝與禮的這一關系,頻繁見于《詩經(jīng)》中?!洞笱拧の耐酢吩唬骸吧咸熘d,無聲無臭。儀刑文王,萬邦作孚?!薄吨茼灐ぞS天之命》:“維天之命,于穆不已。于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假以溢我,我其收之。駿惠我文王,曾孫篤之?!逼湎露嗍?,均有此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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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可以理解,中國人何以重史[⑩]。由此可以理解,中國歷代政治何以重視“故事”[11]或“祖宗之法”[12]。前人之所行就是后人之法度,禮出于前人之所行,而其為禮之前提正在后人之孝。[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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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可見,作為《論語》提綱,《學而篇》從兩個面相論述由孝而有道之大義:有子“論孝悌”章指出,仁為人成人之道,而孝悌是其本,由孝而有人上達之道;“三年無改于父之道”章指出,后人因而節(jié)制其志,循先王之行,則可有為政治理之道,可有禮依循。故成己、治人之道均以孝為本,孝之義大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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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點確乎不同于西方,因為中國人敬天,而天不言,故必定以人知人,以人治人。由孝愛父母而又泛愛人之道,由無改于父之道而有治理之道。人正是在父子關系中生成道的。事實上,在猶太教、基督教經(jīng)文中,神與人也是父子關系,甚至傳教人員也被尊稱為父,但畢竟此為擬制而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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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之大義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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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行有道,神可以言,此為人類兩大文明樣態(tài),是中國文明與中國以西文明之大別所在。然而,近世以來,常有人混淆兩者而導嚴重混亂。如《新約·約翰福音》首章,英文明明白白地寫道:“In the beginning was the Word,and the Wordwas with God,and the Word was God?!睋?jù)此當譯為:“太初有言,言與神同在,言就是神?!钡ㄐ斜咀g為:“太初有道,道與神同在,道就是神”[14]。這一誤譯似為彌合中西之別[15],但上文分析表明,天、神有別,而其及于人者正在于道、言之大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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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最大,唯一真神最高,均為人所不能不取法者,然取法之機制卻完全不同。神憑其言而對人享有權威,神之言就是人的律法,神的福音就是人的希望。世間有些被神揀選之人如先知或準先知,可憑借著神言而對人享有絕對權威。天不言,故任何人無以借天而言,也就無從僅憑其言對人享有權威。故在西方政治中,根本問題始終是主權問題,而在中國,從無此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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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可影響于人者無非言、行二者,言無力,則人只能以其行成就道。事實上,與神言不同,如孔子所說,天行而不已,生而不已;故人觀天之行而行、而生。所以《周易·乾卦·象傳》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惫省墩撜Z》貫穿始終的主題是:君子重行不重言。行,然后可以有道,道就是人所行之路;不行,就沒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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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行而為道,有賴于前后之相繼。神是絕對的主權者,始終以其言單方面命令人,人只能服從。在天之下,前人之所行成為道,實非前人所能單方面決定者。先人無神之權威,故不可能命令后人。先父之所行之為道,恰在父沒之后,先人已無力約束后人;故其所行,惟當自身可取,才有可能為后人尊奉而為道。故先人有德,是其所行可以為道之前提,有德而自我約束,其所行才有可能為后人之道。另一方面,先人之所行之為道,歸根到底取決于后人之孝。后人孝,敬先人之所行,則先人所行之善者可以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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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可見,道生成于后人敬先人而自覺接續(xù)之中。先人行善,其效果彰著,后人尊崇,然后有道。道不是先人單方面遺留、強加于后人的,而是經(jīng)由后人之認可才得以成立。由此可見人之主體地位。從根本上說,先人之所行能否成為后人之道,既取決于先人是否有德,行而合道,也取決于后人是否有德,有循道之心。道生于德,生于先人、后人同時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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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衛(wèi)靈公》)在神教,恰恰是神能弘人,非人弘神。神是全知全能全善的,而人只能被動地等待上帝之命令、規(guī)范、拯救或懲罰;沒有神,沒有神之言,人就沒有任何希望。道之于人卻是互生、共進的。父行善,父沒之后,子觀其善而循之,三年無改于父之道,道由此而得以弘大;若子不孝,輕率改易父之道,則道無以弘大,反而衰微。道之大小也即天下是否有道,取決于人之自主抉擇,道不可能離人而自我實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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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字也意味著,道沒有起點。弘者,擴而大之也。神教中,神言對人而言是外在的,人唯有信神才知神言。對人而言,此為一全新開始。在天之下,人行就有道。父之行善,因其有德,能循其先人之道,故可以為其后人所取法;依次可以不斷上溯,而并無起點。正是在此前后相續(xù)之中,道持續(xù)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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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意味著,道無所謂完備,也就無所謂完整實現(xiàn)。神在人外,神言見之于經(jīng),故已完備;人依神言而行則可以得救,可以至神的國,在此人可永生,即超乎時間,此為西人反復構想之“歷史終結論”觀念的深層依據(jù)。道不在天外,亦不在人外。天行不已,生生不已,故天道不已[16]。人所行處就是道,人行不已,變動不居,故人道同樣在生成不已的過程之中。道無所謂完備,人永遠在時間中,則歷史不可能有終點。故《中庸》曰:“《詩》云‘維天之命,于穆不已’,蓋曰天之所以為天也?!诤醪伙@。文王之德之純?!w曰文王之所以為文也,純亦不已?!钡赖母緦傩跃褪恰安灰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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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中國思想絕無歷史終結論之幻覺,而始終有歷史意識。人自覺地居于先人、后人之際,始終保持“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17]的心態(tài),上承先人之道,下對后人負責。中國文明于人類之重大意義正在于終結“歷史終結論”之幻覺,而這一歷史意識的基底就是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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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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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各大文明中,只有中國人發(fā)展出完整的孝觀念,并被人們高度重視。《尚書·舜典》記,四岳推薦舜為王位繼嗣人,理由是“瞽子。父頑,母嚚,象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奸”。帝堯乃曰:“我其試哉!”舜因其大孝而獲得治國平天下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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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語》首章中兩節(jié)揭明,不論是個體成人之道,還是群體治理之道,均生成于孝。蓋因中國人敬天,而天不言,人無以依天之言而愛人,故必在父母之愛中習得愛人,然后有可普遍的仁愛之道;在此,孝是愛人之自覺;由此自覺而擴充,則可以上達不已而“里仁”(《里仁》)。天不言,人無以據(jù)天之言而治,故必循先人之所行而治;在此,孝是接續(xù)、尊重先人之行的自覺;先人之善者,后人觀而續(xù)行之,則為治理之道,其中之規(guī)范,即為禮。不孝,則無以有普遍愛人之道;不孝,則無以有優(yōu)良治理之道。當然,此系對敬天之中國人而言。對崇拜唯一真神者而言,自可依循神之言或準神之命令、律法而愛人或治理。中西文明之大別,正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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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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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筆者向來堅信這一點,對此問題之深入思考,深受啟發(fā)于中國文化大學閻嘯平先生,參見閻嘯平:《游于<論語>之藝》,臺北:養(yǎng)正堂文化事業(yè)股份有限公司2013年版;另可參見楊義:《論語還原》,北京:中華書局2015年版,第152-162頁。筆者所著《論語大義淺說》(中國友誼出版公司,2016年版)則循此義解讀篇章之間的關系,并據(jù)以理解各章句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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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②]《論語·憲問》載: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貢曰:“何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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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③]《朱子語類》卷二十二,《論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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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④]錢穆:《論語新解》,北京:九州出版社2011年版,第1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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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⑤]“道”之不同理解,見程樹德:《論語集釋》,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43-4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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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⑥]《堯典》這一章的詳盡解釋,參看姚中秋:《堯舜之道:中國文明的誕生》,北京: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16年版,第64-7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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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⑦]孝之發(fā)生學,可參看張祥龍之討論。比如:《孝意識的時間分析》,《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第43卷第1期(2006年1月);《舜孝的艱難與時間性》,《文史哲》2014年第2期;《孝道時間性與人類學》,《中州學刊》2014年第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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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⑧]事實上,這構成西方政治之基本思考傳統(tǒng),即便現(xiàn)代政治,也通常構造一類神之存在物,作為權力之源,如主權、尤其是人民主權,而不管是霍布斯、洛克或盧梭都斷言,主權者之首要權力是立法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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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⑨]《朱子語類》卷二十二,《論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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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⑩]這一點的詳盡討論,可見《堯舜之道:中國文明的誕生》,北京: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16年版,第13-2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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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參見閻曉君:《兩漢“故事”論考》,《中國史研究》2000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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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比如,鄧小南:《祖宗之法:北宋前期政治述略》,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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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禮的習慣法性質及故事之成為禮的機制,參見姚中秋:《華夏治理秩序史》,??冢汉D铣霭嫔?012年版,第二卷,《封建》,第504-6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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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圣經(jīng)》(簡化字現(xiàn)代標點和合本),中國基督教兩會,2000年版,《新約》,第16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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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這一問題的各種不同意見,參見劉小楓:《道與言:華夏文化與基督文化相遇》,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5年版。明確反對譯之為道者,可參看楊遠征:《言與道:“λóγoζ”的漢譯問題》,《陜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第40卷第1期(2011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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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禮記·哀公問》記:公曰:“敢問君子何貴乎天道也?”孔子對曰:“貴其‘不已’。如日月東西相從而不已也,是天道也;不閉其久,是天道也;無為而物成,是天道也;已成而明,是天道也?!?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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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論語·泰伯篇》:曾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啟予足!啟予手!《詩》云‘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穸螅嶂夥?!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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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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