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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醮與皇極

——陸九淵《荊門軍上元設(shè)廳皇極講義》發(fā)微

作者：方旭東（華東師范大學(xué)哲學(xué)系教授暨中國現(xiàn)代思想文化研究所研究員）

來源：作者授權(quán)儒家網(wǎng)發(fā)表，原載《復(fù)旦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20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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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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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設(shè)醮祈福與道教的三官信仰、星斗崇拜有關(guān)，上元是天官賜福，天官被尊為紫微大帝，紫微大帝指北斗。道教關(guān)于北斗握有人間生殺大權(quán)的思想，源自漢代緯書。通過消化河圖洛書，道教把“北極(北辰)”、“太一”與“皇極”勾連起來。道經(jīng)當(dāng)中“皇極”的詞義，與《洪范》原文用法并無二致，仍是孔安國所解釋的“大中”之意。具體到星宿體系，它用來指處于天庭中心地位的北極。河圖洛書為北極的位置提供了直觀說明。這一切可以解釋何以陸九淵在本當(dāng)設(shè)醮的上元之日要宣講《洪范》皇極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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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鍵詞：陸九淵；道教；緯書；上元；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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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熙三年(1192)春正月十三，象山在荊門，會吏民，發(fā)明《洪范》“斂福錫民”一章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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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有故事，上元設(shè)醮黃堂，其說曰“為民祈?！?。先生于是會吏民，講《洪范》“斂福錫民”一章，以代醮事，發(fā)明人心之善，所以自求多福者，莫不曉然有感于中，或?yàn)橹?。有講義，仍書《河圖》八卦之象、《洛書》九疇之?dāng)?shù)于后，以曉后學(xu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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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所說的“講義”即《荊門軍上元設(shè)廳皇極講義》(以下簡稱《皇極講義》)。2論者已經(jīng)指出象山宣講皇極具有多重意義，然而，象山何以要以宣講皇極的方式來取代醮事?對于這個問題，現(xiàn)有論著皆未深究。筆者最近研究發(fā)現(xiàn)，象山宣講皇極，并非無緣無故，乃是因?yàn)樯显吹南嚓P(guān)原理與皇極大有關(guān)系。特撰此文，以就教于海內(nèi)外專家。文章分三部分:第一部分梳理現(xiàn)有成果，指出其遺留的問題；第二部分考證荊門地區(qū)上元醮的來龍去脈；第三部分分析上元醮背后的知識、思想與信仰，揭示其與皇極思想的關(guān)聯(li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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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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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象山跟朱子曾辯論過無極太極問題3，又由于皇極在南宋是朝野一致關(guān)注的熱門話題4，而朱子就有《皇極辨》之作，所以，論者一般都很自然地將象山《皇極講義》與朱子《皇極辨》聯(lián)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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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英時在其書中曾專辟一節(jié)梳理諸家關(guān)于“皇極”的論述，最后一例是象山。4余英時認(rèn)為，朱子的《皇極辨》一文是針對象山《皇極講義》而發(fā)。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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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看法實(shí)際顛倒了《皇極辨》與《皇極講義》的因果關(guān)系。束景南指出:“陸九淵在荊門會吏民講《洪范》‘五皇極’一章，蓋針對朱熹之《皇極辨》?！?他還分析了為何論者會顛倒《皇極辨》與《皇極講義》的先后次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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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極辨》未署作年，其后有慶元二年丙辰補(bǔ)記，并非《皇極辨》作年，后人誤據(jù)此補(bǔ)記以為《皇極辨》作于紹熙三年陸九淵在荊門講《洪范》“五皇極”以后，乃將事實(shí)顛倒。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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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景南所說的“丙辰補(bǔ)記”，具體情況是這樣的:收在通行本《朱子文集》卷七十二的《皇極辨》，題作“皇極辨”，到“予于是竊有感焉，作皇極辨”這里，應(yīng)該表示全文結(jié)束，但下面又跟了一段文字:“馮當(dāng)可，字時行，……，慶元丙辰臘月甲寅東齋南窗記?！?這就很容易讓人誤以為《皇極辨》寫于慶元二年(丙辰，1196)，也就是說，在象山紹熙三年(壬子，1192)著《皇極講義》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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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束景南正確地指出象山《皇極講義》是在朱子《皇極辨》之后，但如果把象山發(fā)表《皇極講義》的動機(jī)概括為針對朱子，則未免失之簡單。余英時與陳來都注意到了象山宣講皇極的多重意蘊(yùn)。其中，又以陳來的歸納最為全面。陳來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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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九淵的宣講皇極，主要是為了結(jié)合當(dāng)?shù)仄砀ｏL(fēng)俗進(jìn)行地方教化，他選洪范皇極來發(fā)明心學(xué)的福論，很能表現(xiàn)其巧思，而他在皇極講演中也順便對朱子的皇極說和朱子學(xué)讀書觀作了回應(yīng)。所以這個講演一舉三得。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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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一舉三得”，是指:(1)教化地方；(2)發(fā)明心學(xué)；(3)回應(yīng)朱子。束景南書中只提到了3，而余英時則同時關(guān)注到了第一點(diǎn)和第二點(diǎn)。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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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1)而言，余英時與陳來一致肯定了象山宣講皇極這一行為的儒家教化性質(zhì)，但他們的措辭有所不同。余英時直截了當(dāng)?shù)胤Q其為“宣揚(yáng)儒教”11，陳來則避免使用“儒教”一詞，而采用了“儒家教化”這樣的說法。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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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荊門上元設(shè)醮一事，陳來將其寬泛地理解為一種“民俗的”祈?；顒?2，而余英時則挑明，那是“道教設(shè)醮的舊習(xí)”。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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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給我們留下一個問題:荊門上元設(shè)醮到底是一般的民俗還是道教影響下的風(fēng)俗?換句話說，這個風(fēng)俗跟道教有沒有關(guān)系?余英時雖然稱其為“道教設(shè)醮的舊習(xí)”，但在書中僅一筆帶過，其詳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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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令宏比余英時更進(jìn)一步，將荊門上元設(shè)醮直接坐實(shí)為“正一道的齋、醮”。他在一篇文章中說:“陸九淵對正一道的齋、醮是有所了解的，否則不會盲目反對并以講學(xué)取代它?！?4但他沒有交代這樣判斷的根據(j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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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我們接受孔令宏的說法:象山對道教的齋醮有所了解，所以，他有意反對它，以講學(xué)取代，但更實(shí)質(zhì)的問題在于:何以象山要以宣講皇極的方式來取代它?皇極跟道教的上元醮有什么特別的關(guān)聯(lián)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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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現(xiàn)有關(guān)于象山《皇極講義》的研究，都沒有回答以下問題:荊門上元設(shè)醮的道教舊習(xí)究竟是怎么回事?象山又為何要以宣講皇極的方式取而代之?這正是本文要著力加以探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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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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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來看第一個問題:荊門上元設(shè)醮到底是一般的民俗還是道教影響下的風(fēng)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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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于荊門上元設(shè)醮之習(xí)，《陸九淵集》有如下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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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有故事，上元設(shè)醮黃堂，其說曰“為民祈?！薄?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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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歲，以是日建醮于設(shè)廳，為民祈福。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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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注意的是這里關(guān)于設(shè)醮地點(diǎn)的說法，一說“黃堂”，一說“設(shè)廳”。如果我們清楚這兩個詞的含義，就知道，其實(shí)都是指郡守的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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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堂，即太守聽事之堂。典出《后漢書》卷二十七“郭丹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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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守杜詩請為功曹，丹薦鄉(xiāng)人長者自代而去。詩乃嘆曰:“昔明王興化，卿士讓位，今功曹推賢，可謂至德?！眲幸缘な戮幨瘘S堂(李善注:黃堂，大守之廳事)，以為后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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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堂之為太守廳事，在宋代似乎已成常識，如宋哲宗、徽宗時人黃朝英所撰《靖康緗素雜記》，即云:“黃堂者，太守聽事之堂也，亦謂之雌堂。杜詩為南陽太守，請郭丹為功曹，勑以丹事編署黃堂，以為后法是也?！?《靖康緗素雜記》卷一，清守山閣叢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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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shè)廳，古代官府、寺廟之廳堂。因常作為設(shè)宴之所，故稱。五代孟昶《韻會》卷二七:“唐制:諸郡燕犒將吏，謂之旬設(shè)。今廳事謂設(shè)廳，公廚曰設(shè)廚?！薄霸O(shè)廳”作為官府廳事的用法，在宋人著述中不時可見，如宋王栐《燕翼詒謀錄》卷三:“上散青苗錢于設(shè)廳，而置酒肆于譙門?！彼务T浩《江瀆廟醮設(shè)廳記》:“慶歷乙酉春，樞密學(xué)士平陽文公來帥，用立夏齋祭，又禱雨，屢至廟下，因相外門之東得墟地二百步別為醮設(shè)之宇。”(《成都文類》卷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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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shè)醮地點(diǎn)在州府廳事，似乎暗示它是一種官方祭祀。然而，查《宋史-禮志》，未見上元州府設(shè)醮祈福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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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報?！吨芄佟?“太祝掌六祝之辭，以事鬼神，示其福祥?！庇谑菤v代皆有襘崇之事。宋因之，有祈、有報。祈，用酒、脯、醢，郊廟、社稷，或用少牢；其報，如常祀?；蛴H禱諸寺觀，或再幸，或徹樂、減膳、進(jìn)蔬饌，或分遣官告天地、太廟、社稷、岳鎮(zhèn)、海瀆，或望祭于南北郊，或五龍?zhí)?、城隍廟、九龍?zhí)?、浚溝廟，諸祠，如子張、子夏、信陵君、段干木、扁鵲、張儀、吳起、單雄信等廟，亦祀之?；騿⒔ǖ缊鲇谥T寺觀，或遣內(nèi)臣分詣州郡，如河中之后土廟、太寧宮，亳之太清、明道宮，兗之會真景靈宮、太極觀，鳳翔之太平宮，舒州之靈仙觀，江州之太平觀，泗州之延祥觀，皆函香奉祝，驛往禱之。凡旱、蝗、水潦、無雪，皆崇禱焉。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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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福屬吉禮，宋代有關(guān)祈福的吉禮，多在寺、觀舉行，似乎從未把道場設(shè)在州府官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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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是官方祭祀，那么，它應(yīng)當(dāng)就是所謂民俗了。荊門的這一民俗又起于何時呢?關(guān)于荊楚地區(qū)的生活習(xí)俗，南朝梁宗懔(約501～565)編撰的《荊楚歲時記》可以讓人概見早期的情形。該書“正月十五”條有如下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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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日，作豆糜，加油膏其上，以祠門戶。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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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人杜公瞻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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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州里風(fēng)俗，望日祭門戶。其法先以楊枝插于左右門上，隨楊枝所指，仍以酒脯飲食及豆粥、膏糜插箸而祭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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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材料證明，一直到隋代，荊門還沒有出現(xiàn)正月十五州廳設(shè)醮為民祈福的行事。然而，記載南宋時期尤其是淳祐至咸淳之間都城臨安生活情況的《夢粱錄》，在“元宵”條下赫然就有州府上元設(shè)醮的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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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正月十五日，元夕節(jié)，乃上元天官賜福之辰。昨汴京大內(nèi)前縛山棚，對宣德樓，悉以采結(jié)，山沓上皆畫群仙故事，左右以五色采結(jié)文殊、普賢，跨獅子白象，各手指內(nèi)五道出水。其水用轆轤絞上燈棚高尖處，以木柜盛貯，逐時放下，如瀑布狀。又以草縛成龍，用青幕遮草上，密置燈燭萬盞，望之蜿蜒，如雙龍飛走之狀。上御宣德樓觀燈，有牌曰“宣和與民同樂”，萬姓觀瞻，皆稱萬歲。今杭城元宵之際，州府設(shè)上元醮，諸獄修凈獄道場，官放公私僦屋錢三日，以寬民力。舞隊(duì)自去歲冬至日便呈行放，遇夜，官府支散錢酒犒之。元夕之時，自十四為始，對支所犒錢酒。十五夜，帥臣出街彈壓，遇舞隊(duì)照例特犒.街坊買賣之人，并行支錢散給。此歲歲州府科額支行，庶幾體朝廷與民同樂之意。姑以舞隊(duì)言之，……至十六夜收燈，舞隊(duì)方散。19(著重號為引者后加，下同，不再一一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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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汴京”與“今杭城”云云，顯見“州府設(shè)上元醮”是宋室南渡之后才興起的。上行下效，荊門仿臨安行此醮儀，可想而知。不過，讓人感到奇怪的是，迭修而成的清代《荊門州志》“風(fēng)俗”卷有關(guān)上元的記載并無州府設(shè)醮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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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民每逢元旦先期掃堂庭，換桃符，……上九、十五，早起，燃燈燭，焚香楮，拜家神。上元，交饋湯圓，同慶元宵。各家張燈，燃火樹，扎龍燈，謳歌，游賞，下浣前后，童子就塾師。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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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看來，荊門上元建醮于官廳，只是存在于南宋時期的短暫現(xiàn)象，既空前，亦絕后。那么，這個“上元醮”的具體內(nèi)容又是如何呢?遺憾的是，我們沒有找到直接的材料，現(xiàn)在只能借助間接的材料加以推測與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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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象山(1139～1193)同時代的張孝祥(1132～1170)，生平著有多首青詞，其中題作《上元設(shè)醮》的就有三首；此外，還有詞牌為《鷓鴣天》的“上元設(shè)醮”兩首。根據(jù)這五首作品，我們可以一窺“上元醮”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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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清都紫極，隔世幾塵；綠簡瑤草，通臣一念。撰日三元之始，馳情八景之高。伏愿增衍其祥，蕩除災(zāi)穢，貰其既往，新以方來。錫難老于家庭，覃余休于嗣續(xù)。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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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玉清嘉會，氣實(shí)首于上元；金簡真儀，福用敷于下土。敢宣主德，率龥國人，敬披致一之誠，仰導(dǎo)惟新之慶。伏愿輪飆臨夜，圣澤如春。萬歲千秋，仰奉堯年之永；五風(fēng)十雨，遍為吳會之祥。凡我有生，長依道蔭。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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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絳闕高居，躡千真而下察；綠章封事，緘一念以遙通。當(dāng)甲子之上元，惟王春之正月。三官校籍，屢書黑簿之愆；九氣騰霄，滋味黃庭之景。載披云笈，恭款颷游。伏愿憫此余齡，賜之無事。退安田里，常遂于豐登；燕及子孫，更祈于繁衍。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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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詠徹瓊章夜向闌。天移星斗下人間。九光倒影騰青簡，一氣回春繞絳壇。瞻北闕，祝南山。遙知仙仗簇清班。何人曾侍傳柑宴，翡翠簾開識圣顏。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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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子夜封章扣紫清。五霞光里佩環(huán)聲。驛傳風(fēng)火龍鸞舞，步入煙霄孔翠迎?，幒喼?，羽衣輕。金童雙引到通明。三湘五莞同民樂，萬歲千秋與帝齡。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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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作品充滿道教術(shù)語，這里略作疏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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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簡”、“金簡”、“綠章”、“瓊章”、“青簡”，都是指齋醮時上奏天神的表章，一般用朱筆寫于青藤紙上，而金簡則是在金片上刻字，一般帝王用之，所謂“鑄金為簡，刻書玉篇，出于空洞自然之文。帝王寶之，社稷長存”。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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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章”，亦稱“封事”，其中的“章”就是指上奏天神的表章，亦即青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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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都”，神話傳說中天帝居住的宮闕。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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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極”，即紫微垣，天帝的居所。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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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道教所說的三清之一。三清一指三尊神，即:玉清元始天尊(亦稱天寶君)、上清靈寶天尊(亦稱太上道君、靈寶君)、太清道德天尊(亦稱太上老君)。三神所居的仙境稱玉清、上清、太清。“紫清”，指上清靈寶天尊，“紫清”是形容他發(fā)出的玄氣。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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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絳壇”指為醮事而設(shè)的祭壇。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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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元”，指上元(正月十五)、中元(七月十五)、下元(十月十五)，每逢三元日，道教徒都要舉行齋醮。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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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之景”，指道教修煉時產(chǎn)生的中空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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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景”，指八方之景。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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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官”，即天官、地官、水官。三官之說最早見于漢代五斗米道(即天師道)的“三官手書”。30道教認(rèn)為，三官各有神通:天官賜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31三官還承擔(dān)了考校人間功過的職責(zé)，《三官燈儀》稱:“伏聞玄元妙道，運(yùn)一炁而肇乾坤。清濁殊分，備三才而明日月。顯晦分于晝夜，寒暑布于四時。人本沖和，為萬類之最靈；性本清虛，因五行而受賦。列尊卑于貴賤，應(yīng)罪福于因緣。是以三官考校，賞功過于無私；五帝紀(jì)明，著愆非而有在。切以人生下境，命系上天。星辰運(yùn)轉(zhuǎn)，值逆流而照臨；運(yùn)限推遷，遇刑克而沖并。”32這就是所謂“三官校籍”。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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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簿”，指三官用以記錄所考之人罪過的簿子，簿為黑色，故名。據(jù)說，三官考校人間功過時，“功”寫在青色的簿子上，“罪”或“過”寫在黑色的簿子上。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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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笈”，原指道家藏書的書箱，此指各種道經(jīng)。北宋時，張君房纂成大型道教類書《云笈七簽》，凡122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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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移星斗下人間”，指設(shè)醮恭請星君下凡。道教有星斗崇拜，北斗、南斗、東斗、西斗、中斗，即“五方星斗”，都在崇拜之列，唐宋時期形成“拜斗”科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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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光倒影”，指設(shè)醮時布的燈光。先秦祭祀中的火祭衍化為道教的燈儀，《正統(tǒng)道藏》收錄的燈儀經(jīng)書就有二十多種，燈儀與拜斗科儀有密切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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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青詞來看，上元設(shè)醮的目的在向天神祈福消災(zāi)，所謂“增衍其祥，蕩除災(zāi)穢”。所祈之福，五花八門，既有為皇帝求的“萬歲千秋”，也有為百姓求的“五風(fēng)十雨”，更多則是為個人及家庭求的，所謂“錫難老于家庭，覃余休于嗣續(xù)”、“憫此余齡，賜之無事”、“退安田里，常遂于豐登”、“燕及子孫，更祈于繁衍”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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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青詞限于體例沒有交代設(shè)醮的具體細(xì)節(jié)，但通過它，我們還是可以了解到上元設(shè)醮的一些基本要素，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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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建壇。這個壇要做一定的布置，比如敷以絳紗，所以稱為絳壇。按照一定的燈儀布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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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請神。設(shè)壇備禮是為了迎請各路神仙下凡，被請的神仙眾多，所以稱“仙班”。上元日尤其要請賜福的天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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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拜斗。又稱朝斗。就是朝拜天上的星斗，尤其是北斗。祭拜星斗的方法很多，其中有一種叫“步罡踏斗”，就是在醮壇上按九宮八卦的星宿方位，以步踏之。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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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上章。這個表章是用駢體文寫的青詞，上面寫了祈福的話。寫好之后，還要封起來，所謂封章或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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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存想。就是通過冥想，想象天庭仙境的情況，諸如“馳情八景之高”、“滋味黃庭之景”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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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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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山于紹熙二年九月始至荊門軍履職視事，翌年正月十三就宣講皇極以代醮事。36作為行政首長，他是第一次面對“上元設(shè)醮”的安排，結(jié)果，他一上來就對“上元設(shè)醮”的舊習(xí)做了改革。這也符合他一貫的痛快直接的行事風(fēng)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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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山當(dāng)然有他行動的自由，但是，如果上元州府設(shè)醮是高宗以來立下的規(guī)矩，而設(shè)醮的目的又是“為民祈福”，象山不從“故事”而一意孤行，難免會招來物議，給上任不到一年的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煩。象山固然有強(qiáng)烈的個性，但他作為官員，還是恪盡職守，尤其是在祭祀事務(wù)的處理上，循規(guī)蹈矩，并不追求特立獨(dú)行。這一點(diǎn)在他紹熙三年多次禱雨的行為上表現(xiàn)得十分明顯。37如果了解上元醮背后的知識、思想與信仰，就會發(fā)現(xiàn)，象山的宣講皇極其實(shí)并不出格，它跟上元醮的精神可謂一脈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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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已述及，上元設(shè)醮祈福與道教的三官信仰有關(guān)。上元是所謂天官賜福。根據(jù)道教的星斗信仰38，天官被尊為紫微大帝。39也就是說，上元是天官紫微大帝前來人間賜福。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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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引張孝祥的青詞，就有“清都”“紫極”這些表示“紫微”的詞，還有“天移星斗下人間”這樣的話，而“紫微垣”自古被認(rèn)為是天帝或天皇居住的地方。所謂天帝或天皇，也就是北極星。道教認(rèn)為北斗七星主日月五行，有回死注生之功、消災(zāi)度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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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中經(jīng)》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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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者，北斗君也，天之侯王也，主制萬二千神，持人命籍。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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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玄錄北斗本命延生真經(jīng)》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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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辰垂象，而眾星拱之，為造化之樞機(jī)，作人神之主宰。宣威三界，統(tǒng)御萬靈，判人間善惡之期，司陰府是非之目。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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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玄靈北斗本命長生妙經(jīng)》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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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曰“天一生水”，水生自北方，故紫微之垣高崇北辰，北辰之宿列為七元。首引貪辰，尾名破曜，中立文曲，以為天地之樞軸。是以北斗司生司殺，兼物濟(jì)人之都會也。凡諸有情之人，既稟天地之氣，陰陽之令，為男為女，可壽可夭，皆出北斗之政命也。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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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所引道經(jīng)，有關(guān)北斗負(fù)有人間生殺予奪大權(quán)的思想，其直接來源是漢代緯書。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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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圖帝覽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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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七星，富貴之官也。其旁二星，主爵祿；其中一星，主壽夭。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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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緯-考靈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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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在人為七瑞。北斗居天之中，當(dāng)昆侖之上，運(yùn)轉(zhuǎn)所指，隨二十四氣，正十二辰，建十二月，又州國分野、年命，莫不致之，故為七政。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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緯書的這些說法實(shí)際是對《史記-天官書》的發(fā)揮?！妒酚?天官書》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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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為帝車，運(yùn)于中央，臨制四鄉(xiāng)。分陰陽，建四時，均五行，移節(jié)度，定諸紀(jì)，皆系于斗。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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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帝”，是指“中宮大帝”北極星?！短旃贂烽_篇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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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宮天極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旁三星三公，或曰子屬。后句四星，末大星正妃，余三星后宮之屬也。環(huán)之匡衛(wèi)十二星，籓臣。皆曰紫宮。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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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于“中宮”，《史記索隱》解釋:中宮大帝，其精北極星。48關(guān)于“北極星”，《索隱》引《爾雅》“北極謂之北辰”，又《春秋合誠圖》“北辰，其星五，在紫微中”，楊泉《物理論》“北極，天之中，陽氣之北極也。極南為太陽，極北為太陰。日、月、五星行太陰則無光，行太陽則能照，故為昏明寒暑之限極也”諸說以明之。49“太一”，《索隱》寫作“泰一”，認(rèn)為它是天帝的別名。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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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北極星又被稱為“太一”(泰一)。關(guān)于“太一”，《史記-封禪書》還提到，古代天子春秋祭“太一”51，注者稱，“太一”是北極神的別名52。事實(shí)上，屈原、宋玉的作品證明戰(zhàn)國時“太一”祭祀已經(jīng)存在。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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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有關(guān)“北極”就是“天帝”、“太一”的說法，為緯書所繼承。如《春秋緯》云:“北極星，其一明大者，太一之光。含元?dú)?，以斗布常，開命運(yùn)節(jié)序。神明流精生一，以立黃帝。道起于元，一為貴，故太一為北極天帝位?！薄对娋暋吩?“北極，天皇大帝，其精生人?！?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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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道教的“醮”，原本就是為祭祀太一(北極)諸星而設(shè)，《隋書-經(jīng)籍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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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中，于星辰之下，陳設(shè)酒脯餅餌幣物，歷祀天皇太一，祀五星列宿，為書如上章之儀以奏之，名之為醮。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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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笈七籤》載有《九真帝君九陰混合縱景萬化陰天訣》，九次提到泰一神?！对企牌呋`》卷二十四《總說星》所述北斗七星之名，完全照搬了《春秋緯-運(yùn)斗樞》。道教中的神，名“太一”的，多得不計其數(shù)，其中最有名的是太一(也寫作“太乙”)救苦天尊。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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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教的這種“北極/太一”信仰，到了后世，人們漸漸忘記它與漢代緯書的關(guān)聯(lián)，更想不到它可以一直追溯到儒家經(jīng)典《尚書》那里。其實(shí)，司馬遷寫《天官書》、《封禪書》，《尚書-舜典》當(dāng)中如下一段話應(yīng)是某種觸機(j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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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肆類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輯五瑞。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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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司馬遷把“璿璣玉衡，以齊七政”與北斗七星聯(lián)系起來57，從而為他的星象政治學(xué)打開了大門。58而“璿璣玉衡”本來都是玉器，后世注家以之為天文觀測儀器。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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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星象政治學(xué)爾后為緯書作者發(fā)揚(yáng)光大60，最后又被道教吸收進(jìn)它的星斗信仰、福報哲學(xué)，上元祭祀天官紫微大帝，特其一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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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北極(北辰)”、“太一”到“皇極”僅一步之遙，而這關(guān)鍵的一步是通過消化河圖、洛書實(shí)現(xiàn)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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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所周知，河圖洛書之說出自《易-系辭》:“天垂象，見吉兇，圣人象之；河出圖、雒(洛)出書，圣人則之?！眲㈧дJ(rèn)為，河圖就是伏羲八卦，洛書就是《洪范》九疇。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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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緯-乾鑿度》在將“太一”與“北辰”比附的同時，較之前人，又演繹出“太一行九宮”之說。其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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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一陰一陽合而為十五之謂道。陽變七之九，陰變八之六，亦合于十五，則彖變之?dāng)?shù)若一。陽動而進(jìn)，變七之九，象其氣之息也；陰動而退，變八之六，象其氣之消也。故太一取其數(shù)以行九宮，四正四維皆合于十五。(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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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于“太一取其數(shù)以行九宮，四正四維皆合于十五”，鄭玄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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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者，北辰之神名也。居其所曰太一，常行于八卦日辰之間，曰天一，或曰太一。出入所游息于紫宮之內(nèi)外，其星因以為名焉。故《星經(jīng)》曰:“天一，太一，主氣之神?！薄靶小?，猶待也?！八恼木S”，以八卦神所居，故亦名之曰宮。天一下行，猶天子出巡狩，省方岳之事，每卒則復(fù)。太一下行八卦之宮，每四乃還于中央。中央者，北辰之所居，故謂之九宮。天數(shù)大分，以陽出，以陰入，陽起于子，陰起于午，是以太一下九宮，從坎宮始?？?，中男；始，亦言無適也。自此而從于坤宮。坤，母也。又自此而從震宮。震，長男也。又自此而從巽宮。巽，長女也。所行者半矣，還息于中央之宮。既又自此而從乾宮。乾，父也。自此而從兌宮。兌，少女也。又自此而從于艮宮。艮，少男也。又自此從于離宮。離，中女也。行則周矣，上游息于天一、太一之宮，而返于紫宮。行從坎宮始，終于離宮。數(shù)自太一行之，坎為名耳?！藬?shù)者合十五，言有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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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jù)鄭玄描述的這個行進(jìn)路線，最后畫出的九宮圖，與《大戴禮記》所載“明堂九室”，在方位配置上完全一致。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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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鑿度》的“太一行九宮”說影響甚大，唐代方士王希明(生卒年不詳，盛年在開元間)的《太一金鏡式經(jīng)》(簡稱《太一式》)即用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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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天帝之神也，下司九宮，中建皇極。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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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看到，《太一式》直接打通了“太一”與“皇極”。在星宿體系當(dāng)中納入來自《洪范》的“皇極”，這種做法，道經(jīng)中亦有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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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中經(jīng)》64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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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君有八使者，八卦神也。太一在中央，總閱諸神，案此定錄，不得逋亡。八使者，以八節(jié)之日上對太一。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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徑直用八卦來稱呼太一(北極)的八名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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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斗延壽燈儀》本為指導(dǎo)如何建立拜斗星壇而撰，卻出現(xiàn)了“皇極”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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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聞:天賦群靈，均有自然之命；人懷大本，咸歸皇極之中。養(yǎng)之者，福謝尤生；敗之者，禍因自起。永惟宰制，實(shí)在司存。倘有祈禳，宜修誠懇。今辰，某洗心滌慮，養(yǎng)氣存神，夙懷慕道之心，仰畏在天之像，謹(jǐn)依科式，建立星壇，備香花燈燭之儀，歸命明德官大圣南斗天府司命上相鎮(zhèn)國真君。伏愿天誘其衷，咸迪綿長之道，物蒙其澤，悉無短折之兇。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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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極”在道經(jīng)中出現(xiàn)并非偶然，道經(jīng)作者是有意識地將河圖洛書這類文獻(xiàn)作為齋醮科儀的一個資源加以利用。比如，《南斗延壽燈儀》就說:“是以按河圖之品格，披靈寶之科儀，嚴(yán)設(shè)星燈，恭陳醮禮?！?6王契真《上清靈寶大法-古序》則說，元始天尊“乃出三五章儀，河圖醮法，拜表上章之訣?！?7杜光庭《道門科范大全集》所收《解禳星運(yùn)儀》云:“竊尋經(jīng)首，河圖有披告之文；檢閱真科，靈寶有懺祈之典。敢緣慈訓(xùn)，式備醮儀。延降尊靈，祀崇真圣?！?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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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經(jīng)當(dāng)中“皇極”的詞義，對《洪范》原文的用法并無改變，仍是孔安國所解釋的“大中”之意。具體到星宿體系，它用來指處于天庭中心地位的北極。而無論是河圖還是洛書，都為北極的位置提供了直觀的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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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看到這一點(diǎn)，在本當(dāng)設(shè)醮的上元之日，象山?jīng)Q定來宣講《洪范》皇極大義。如果了解到上元醮背后的天官信仰、星斗崇拜以及福報哲學(xué)，對于象山以宣講皇極來取代道教醮儀的行為，就不會有什么違和之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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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山在講義之后附了河圖八卦之象、洛書九疇之?dāng)?shù)，河圖中央是太極，洛書中間是數(shù)字五，其中有深意存焉。蓋《漢書-五行志》只說到《洪范》九疇是洛(雒)書原文，今象山將河圖與洛書并列，顯示出:他實(shí)際上是把洪范當(dāng)中處于五的皇極理解為八卦圖(河圖)當(dāng)中的太極。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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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所周知，與朱子不同，關(guān)于皇極的解釋，象山堅持孔安國大中之說。透過本文的考察，我們有理由猜想，也許道教上元醮有關(guān)天官、北極的知識、思想與信仰給了他某種啟發(fā)。不過，話說回來，道教的這些理論本來就不是其自身發(fā)明，而是頗多取資于《易》、《書》古經(jīng)以及漢唐陰陽家之說。象山的宣講皇極，在某種意義上，可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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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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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年譜》“紹熙三年”條，《陸九淵集》卷三十六，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510頁。
2參見《陸九淵集》卷二十三，第283～286頁。
3詳可參見陳來:《朱子哲學(xué)研究》第十六章“朱陸之爭”第八節(jié)“無極之辨”，上海: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0年，第390～395頁。
4詳可參見余英時:《朱熹的歷史世界》下篇第十二章“皇權(quán)與皇極”第七節(jié)“環(huán)繞‘皇極’的爭論”，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4年，第808～844頁。
5余氏認(rèn)為，象山《皇極講義》當(dāng)中論“讀書”的那些話“若其心正，其事善，雖不曾識字，亦自有讀書之功。其心不正，其事不善，雖多讀書，有何所用?用之不善，反增其惡耳。”(《陸九淵集》，第285頁)明顯是針對朱子的。參見余英時:《朱熹的歷史世界》下篇，第838頁。
6束景南:《朱熹年譜長編(增訂本)》卷下，上海: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4年，第1053頁。在“一一八九，淳熙十六年，己酉，六十歲”條下，亦有類似說法:“其后，陸在荊門講《洪范》‘五皇極’，乃針對朱《皇極辨》也。”(同上書，第964頁)
7束景南:《朱熹年譜長編(增訂本)》下編，963～964頁。
8朱熹:《皇極辨》，《朱子文集》卷七十二，《朱子全書》第二十四冊，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3457頁。
9陳來:《“一破千古之惑”——朱子對〈洪范〉皇極說的解釋》，《北京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3年第2期。
10關(guān)于(1)，余英時的說法是:“《皇極講義》是對荊門軍的吏民宣揚(yáng)儒教的講詞”。關(guān)于(2)，余英時的原話是:“陸九淵借《洪范-皇極》傳布他的‘心’學(xué)?！?余英時:《朱熹的歷史世界》下篇，第838頁)
11余英時:《朱熹的歷史世界》下篇，第838頁。
12陳來說:“荊門風(fēng)俗，正月須行作醮儀式，以祈福。作為地方行政領(lǐng)導(dǎo)的陸九淵自然要隨俗，他借行醮禮的機(jī)會，通過發(fā)明《洪范》‘?dāng)繒r五福’的意義，把民俗的祈福與儒家教化聯(lián)結(jié)起來，把民俗的功利祈福轉(zhuǎn)化為儒家‘正心為福’的精神建設(shè)。應(yīng)該說，陸九淵這一儒家文化實(shí)踐是值得贊賞的?！?陳來:《“一破千古之惑”——朱子對〈洪范〉皇極說的解釋》，《北京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3年第2期)
13“九淵講《皇極》斂福錫民是代替道教設(shè)醮的舊習(xí)”(余英時:《朱熹的歷史世界》下篇，第838頁)。
14孔令宏:《陸九淵思想與道家、道教》，載劉大鈞主編:《儒學(xué)釋蘊(yùn)》，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357～358頁。
15《年譜》，《陸九淵集》卷三十六，第510頁。
16《皇極講義》，《陸九淵集》卷二十三，第285頁。
17《宋史》卷一百零二，志第五十五，禮五。
18《荊楚歲時記》，長沙:岳麓書社，1986年，第15、15頁。
19【宋】吳自牧撰:《夢粱錄》卷一，“中國風(fēng)土志叢刊”，揚(yáng)州:廣陵書社，2003年，第33～36頁。
20《乾隆荊門州志同治荊門直隸州志》卷十一，頁二，《中國地方志集成:湖北府縣志》第40冊，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110頁。
21張孝祥:《于湖居士文集》卷二十五，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248、248～249、249頁。
22《于湖居士文集》卷三十二，第312、312頁。
23敦煌文書S.3389號《洞淵神咒經(jīng)》卷四。北周道經(jīng)《無上秘要》卷四十一《投簡品》:“今奏金簡，言名玉清，封付靈岳，長為天臣?！?《道藏》第25冊，第136頁)
24《列子-周穆王》:“清都、紫微、鈞天、廣樂，帝之所居?！?br>25“紫極”后亦作為皇帝或皇極的象征，借指帝王宮殿。關(guān)于“紫極”，詳細(xì)的考察，可參看包艷:《唐時長江流域紫極宮造像考》，《中國美術(shù)研究》2016年第2期。
26《黃庭經(jīng)》紫清章第二十九:“紫清上皇大道君，太玄太和俠侍端?；f物使我仙，飛升十天駕玉輪。晝夜七日思勿眠，子能行此可長存。積功成煉非自然，是由精誠亦由專。內(nèi)守堅固真之真，虛中恬淡自致神?！蔽咨降谑遄舷颊嫒俗⒃?紫清，上清之玄氣也。(【唐】梁丘子等注:《黃庭經(jīng)集釋》，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5年，第238頁)
27關(guān)于道教祭壇的詳細(xì)情況，可參看張澤宏:《道教禮儀學(xué)》第四章“道教齋醮科儀的壇儀格式”，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12年，第82～91頁。
28《唐六典》載:“其四曰三元齋:正月十五日天官，為上元；七月十五日地官，為中元；十月十五日水官，為下元，皆法身自懺愆罪焉”(卷四)，道教徒“每至三元，恒修齋醮?！?《全唐文》卷三百四十，顏真卿五，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第476頁)
29道經(jīng)《三一九宮法》云:“太上所以出極八景，入驂瓊軒，玉女三千，侍真扶轅，靈犯俠唱，神后執(zhí)巾者，實(shí)守雌一之道，用以高會玄晨也?！?《三洞珠囊》卷五十，明正統(tǒng)道藏本)《王母贈魏夫人歌》:“駕我八景輿，歘然入玉清。”(《云笈七籤》卷九十六，明正統(tǒng)道藏本)
30【晉】陳壽撰《三國志-魏志-張魯傳》“(張魯)雄據(jù)巴、漢，垂三十年”句，【南朝宋】裴松之注引【三國-魏】魚豢《典略》云:“請禱之法，書病人姓名，說服罪之意。作三通，其一上之天，著山上，其一埋之地，其一沉之水。謂之‘三官手書’。使病者家出米五斗，以為常。故號曰五斗米師?！币嘁姟逗鬂h書-劉焉傳》注引。
31關(guān)于“三官”的詳細(xì)研究，可參看石衍豐:《略談道教“三官”》(《宗教學(xué)研究》1987年刊)，雷偉平:《上海三官神話與信仰研究》(北京:中國言實(shí)出版社，2016年，第27～28頁)。
32《道藏》第3冊，第570頁。
33三官校籍的具體程序是:先在三會日(即:正月七日舉遷賞會，七月七日慶生中會，十月五日建生大會)進(jìn)行考校，然后到三元日上報天庭。參見《上清靈寶大法》:“天地水三官，二十七府，百二十曹，凡三會日(引者按:)考校罪福，三元日奏御上宮，可以行道建齋，修身謝過。”(《道藏》第34冊，第51頁)
34“三元有三官，分為九宮，總二十七府，百二十曹。左陽生官，右陰死官。左府青簿書有功者，右府黑簿書有罪者?！?《九天生神章》注，正統(tǒng)道藏第10冊，第8162頁)
35關(guān)于“步罡踏斗”，詳可參看張澤宏:《步罡踏斗:道教祭禮儀典》(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4年)；劉仲宇:《踏罡步斗的源流和宗教功能》，《宗教》1998年第3-4期。
36參見《年譜》“紹熙二年”條及“紹熙三年”條，《陸九淵集》，第508～510頁。
37以紹熙二年冬至紹熙三年春久旱，象山于紹熙三年夏四月先后在西山、東山設(shè)壇禱雨，有禱雨文四篇，謝雨文兩篇，今皆存于文集，參見《陸九淵集》卷二十六，第309～311頁。每次都循禮設(shè)壇致禱，事后又行謝禮，絲毫不敢怠慢，甚至因?yàn)闁|山禱雨效果不佳而自訟禮數(shù)未備，加以補(bǔ)救，參見《東山刑鵝禱雨文》，《陸九淵集》，第311頁。
38關(guān)于道教的星斗信仰，詳細(xì)的討論，參看潘宗賢與梁發(fā)主編:《道教與星斗信仰》(濟(jì)南:齊魯書社，2014年)。
39道經(jīng)《三官北斗經(jīng)》言:“上元一品，九炁賜福天官，紫微大帝；中元二品，七炁赦罪地官，清虛大帝；下元三品，五炁解厄水官，旸谷神王?！?《道藏》第31冊，第570頁以下)
40《太上說玄天大圣真武本傳神咒妙經(jīng)注》卷一《因緣經(jīng)》:“正月十五上元，宮主一品九炁賜福天官紫微大帝于是日分遣十天靈官、神仙兵馬、上圣高真、妙行真人、無鞅數(shù)眾，同下人間，校戒罪福也?！?《道藏》第17冊，第98頁)
41《云笈七籖》卷一八，《道藏》第22冊，第135頁?！短浇?jīng)》解釋說:“天斗所破乃死，故魁主死亡，乃至危也。故帝王氣起少陽，太陽常守斗建。死亡氣乃起于少陰，太陰常守斗魁?！?王明:《太平經(jīng)合?！?，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第314頁)
42《道藏》第11冊，第347、349頁。
43關(guān)于漢代的北斗信仰，詳可參看甄盡忠:《漢代北斗信仰的文化意涵》，《石家莊學(xué)院學(xué)報》2016年第4期。
44安居香山、中村彰八輯:《緯書集成》，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135頁。
45趙在翰、鐘肇鵬、蕭文郁編:《七緯》，北京:中華書局，2012年，第243頁。
46《史記》卷二十七，“天官書第五”，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第1291頁。
47《史記》卷二十七，“天官書第五”，第1291頁。按:《漢書-天文志》也有這段話，惟“太一”寫作“泰一”:“中宮天極星，其一明者，泰一之常居也，旁三星三公，或曰子屬。后句四星，末大星正妃，余三星后宮之屬也。環(huán)之匡衛(wèi)十二星，籓臣。皆曰紫宮。”“紫宮”是“太一”的居所，這樣的說法亦見《淮南子-天文》:“太微者，太一之庭也。紫宮者，太一之居也?！?br>48《索隱》引《春秋文耀鉤》云:“中宮，大帝，其精北極星。含元出氣，流精生一也。”(《史記》，第1289頁)
49《史記》，第1289頁。
50《索隱》按:《春秋合誠圖》云:“紫微，大帝室，太一之精也”?！墩x》:泰一，天帝之別名也。劉伯莊云:“泰一，天神之最尊貴者也?！?br>51(漢武帝時)亳人謬忌奏祠太一方，曰:“天神貴者太一，太一佐曰五帝。古者天子以春秋祭太一東南郊，用太牢，七日，為壇開八通之鬼道?！庇谑翘熳恿钐Ａ⑵潇糸L安東南郊，常奉祠如忌方(《史記》卷二十八“封禪書第六”)。
52《索隱》:《樂葉圖征》曰:“天宮，紫微。北極，天一、太一?！彼尉?“天一、太一，北極神之別名?！薄洞呵镒糁凇吩?“紫宮，天皇曜魄寶之所理也?！笔显?“天一、太一各一星，在紫宮門外，立承事天皇大帝?！?《史記》卷二十八“封禪書第六”)
53屈原《九歌》中的《東皇太一》就是祭太一神，關(guān)于東皇太一，【宋】洪興祖《楚辭補(bǔ)注》引五臣注云:“太一，星名。天之尊神。祠在楚東，以配東帝，故云東皇?！?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第57頁)宋玉《高唐賦》:“有方之士，羨門高溪，上成郁林，公樂巨谷。進(jìn)純犧，禱璇宮，醮諸神，禮太一?！?《文選》卷十九，《六臣注文選》，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267頁)
54《隋書》第4冊，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第1092～1093頁。
55關(guān)于“太一”在道教中的地位，詳可參看顧頡剛《三皇考》一文(載其所著:《古史辨自序》上冊，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1年，尤其是第366頁以下)。
56《尚書正義》，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9年，第54～55頁。
57“北斗七星，所謂‘旋、璣、玉衡，以齊七政’”(《史記》卷二十七，“天官書第五”，第1291頁)。
58“星象政治學(xué)”一語，筆者借自龔鵬程，參見其論文《儒家的星象政治學(xué)》(原載《一九九八龔鵬程學(xué)思報告》，南華大學(xué)，1999年。后收入其所著《儒學(xué)新思》，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9年；《龔鵬程講儒》上，北京:東方出版社，2015年)，以及《星象的政學(xué)與道學(xué)》(收入《道教與星斗信仰》)。
59對于“璇璣玉衡”的解釋，歷來有爭議。筆者以為，天文儀器說于理為長。詳細(xì)的討論，可參看趙繼寧:《〈史記-天官書〉考釋》(武漢大學(xué)博士論文，2010年)。
60如《春秋元命苞》云:“天生大列，為中宮大極星。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傍兩星巨辰子位，故為北辰以起節(jié)度，亦為紫微宮。紫之言此也。官之中，天神圓法，陰陽開閉，皆在此中。北者，高也。極者，藏也，言太一之星，高居深藏，故名北極也。立三臺以為三公，北斗九星為九卿，二十七大夫，內(nèi)宿部衛(wèi)之列，八十一紀(jì)以為元士，幾百二十官焉，下應(yīng)十二子。三臺主明德宣將也。西奇、文信二星謂上能，為司命，主壽。次二星謂中能，為司中，主宗室。震方二星謂下能，為司祿，主兵武，所以照德塞違也”，又說:“斗為帝令，出號布政，授度四方，故置輔星以佐功。斗為人君之象，而號令之主也?！薄洞呵镂年足^》則說文星六星為上將、次將、貴相、司祿、司命、司中。斗為天之喉舌?！洞呵镞\(yùn)斗樞》說:“北斗七星，所謂‘璇璣玉衡以齊七政’。杓攜龍角，衡殷南斗，魁枕參首。是謂帝車，運(yùn)乎中央，臨制四鄉(xiāng)，分陰陽、建四時、均五行、移節(jié)度、定諸紀(jì)，皆系于斗?！薄洞呵锖险\圖》云:“天皇大帝，北辰星也，含元稟陽，舒精吐光，居紫宮中，制馭中央?！薄抖Y緯斗威儀》:“宮主君、商主臣、角主父、征主子、羽主夫、少宮主婦、少商主政，是法北斗而為七政……君乘土而王，其政太平，則官星黃大，其余六星輝光四起?！?br>61參見《漢書-五行志上》。
62《乾鑿度》的九宮圖，劉牧視為“河圖”，朱子視為“洛書”，在易學(xué)史上有爭議。關(guān)于《易緯》的文本研究，可參看蕭洪恩:《易緯今注今譯》(武漢: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2016年)。關(guān)于《乾鑿度》的易學(xué)思想，可參看任蜜林:《〈易緯-乾鑿度〉易學(xué)思想闡微》(載《中國儒學(xué)》第九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14年，第457～488頁)。
63引文出自王希明:《太一金鏡式經(jīng)》“序”，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64關(guān)于《老子中經(jīng)》，學(xué)界研究頗多，最新的論文有張曉雷:《〈老子中經(jīng)〉相關(guān)問題新考》(《宗教學(xué)研究》2018年第4期)。作者認(rèn)為，《老子中經(jīng)》的書名直接來源于漢代讖緯內(nèi)學(xué)傳統(tǒng)。
65《云笈七籤》卷一八，《道藏》第22冊。
66《道藏》第3冊，第565、565頁。
67《道藏》第30冊，第649頁。
68《道藏》第31冊，第864頁。
69葛兆光曾對北極、太一、道、太極四個概念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做過詳細(xì)考證，但他沒有關(guān)注皇極問題，也沒有指出道教星斗信仰與陰陽五行思想復(fù)雜的關(guān)聯(lián)，參見其所著:《眾妙之門——北極與太一、道、太極》，載《中國文化》1990年第2期)。龔鵬程在一個注中提到了用太極、北極北辰解釋皇極的思路，但他未作評論，不置可否。參見其所著:《儒家的星象政治學(xué)》，《龔鵬程講儒》上，第4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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