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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孫向晨】人禽之辨、人機之辨以及后人類文明的挑戰(zhàn)

        欄目:思想評論
        發(fā)布時間:2021-12-28 17:57:20
        標簽:“知止”的智慧、人機之辨、人機嵌合、人禽之辨、后人類文明、智慧網(wǎng)絡
        孫向晨

        作者簡介:孫向晨,男,西元1968年生,上海人,復旦大學哲學博士?,F(xiàn)任復旦大學哲學學院教授、院長。著有《論家:個體與親親》《面對他者:萊維納斯哲學思想研究》《走進希臘化羅馬時期的哲學》《論洛克政治哲學的神學維度》《利維坦中神學與政治的張力》等。

        人禽之辨、人機之辨以及后人類文明的挑戰(zhàn)

        作者:孫向晨

        來源:《船山學刊》2019年第2期

         

         

         

        作者簡介

         

        孫向晨,復旦大學哲學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摘要:傳統(tǒng)的“人禽之辨”在有限的意義上可以幫助我們來面對未來的“人機之辨”。但技術的發(fā)展將大大超越這種直觀的“人機之別”,會出現(xiàn)更多的智能存在樣態(tài);“智能網(wǎng)絡”就會突破傳統(tǒng)的“人機之別”而整體性地籠罩人類的生活,這將使“人機之辨”失去意義;更具挑戰(zhàn)性的是基于“基因編輯”和“人機嵌合”的技術對人類自身的改造,這更是對人類既有的文明的根本性顛覆,從而發(fā)展出某種“后人類文明”。但是,人類的未來并不是今天技術直線發(fā)展的產(chǎn)物,中國文化傳統(tǒng)有著深厚的“知止”智慧,懂得人類的發(fā)展須“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這是應對未來文明挑戰(zhàn)的大智慧。

         

        關鍵詞:人禽之辨;人機之辨智慧網(wǎng)絡;人機嵌合;后人類文明“知止”的智慧

         

        儒家真正要有生命力,就必須面對現(xiàn)實世界,而不只是埋頭于經(jīng)典。閱讀經(jīng)典最終還是要幫助我們面對未來?!百R建奎事件”發(fā)生以后,我們來討論“人禽之辨”與“人機之辨”的關系就會是一個非常及時的討論。大家可能會覺得,關于這些問題的討論都只是哲學家們的玄想,因為很多預想尚未真正發(fā)生,至多只是根據(jù)現(xiàn)在的現(xiàn)象在做未來的推想。但是,哲學最基本的功能就是要對人類的未來有一種前瞻性思考。這一點在日常生活中很多人不理解。日常的話,我們每個人的工作都不一樣,有些人關心公司的出產(chǎn),下個月是否能交貨?有些人關心世界的政治,未來幾年如何走向?哲學家則比較“有閑”,想的就應該更加悠遠一點。馬克思在十九世紀時,就對資本的發(fā)展有著深刻的洞見,他的很多判斷,一百多年過去了,依然真實有效。思考這些面向未來的問題正是哲學家的職責所在。

         

        一、從“人禽之辨”到“人機之辨”

         

        事實上,無論中國文化傳統(tǒng),還是西方文化傳統(tǒng),都有關于“人禽之辨”的討論,這是一個文明成熟之際對于“人之為人”的自我反思。在古希臘哲學中,講人是一種理性動物,人是一種城邦動物;在基督教文化中,上帝造人時,是按上帝的形象來創(chuàng)造的,這就是人與動物的區(qū)別。在近代,霍布斯講人是語言的動物;馬克思主義哲學則認為人與動物的區(qū)別在于勞動。在西方文化傳統(tǒng)中,關于“人禽之辨”有著深厚的傳統(tǒng)。

         

        從中國文化傳統(tǒng)來講,孟子講“人之所以異于禽獸者幾?!弊顬橹?也是人們講到“人禽之辨”時最先想到的。孟子講人有“四端”,因此“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孟子·公孫丑上》)孟子的“幾?!笔亲屛覀內擞猩鐣楦?以此與“非人”區(qū)別開來。另一位儒學大家荀子則講,“人有氣有生有知亦有力,故最為天下貴。力不若牛,走不若馬,而牛馬為用,何也?曰人能群,彼不能群。人何以群?曰分。分何以能行?曰義?!?《荀子·王制篇》)荀子給出了人能群、能分、能義的概念,以此把人與動物相區(qū)分?!抖Y記》說:“是故圣人作禮以教人,使人以有禮,知自別于禽獸?!?《禮記·曲禮》)這些都是儒家思想中關于“人禽之辨”的豐富資源。除了儒家思想,墨子也講“人禽之辨”,在墨子看來,動物是按照本性來的,而人是可以依賴他的勞動,“今人固與禽獸麋鹿蜚鳥貞蟲異者也。今之禽獸麋鹿蜚鳥貞蟲,因其羽毛以為衣裘,因其蹄爪以為绔縷,因其水草以為飲食。故唯使雄不耕稼樹藝,雌亦不紡績織紉,衣食之財,固已具矣。今人與此異者。賴其力者生,不賴其力者不生?!?《墨子·非樂下》)。墨子用“賴其力”來區(qū)別人與動物的差異。

         

        所有這些區(qū)別,其實都聚焦在“人”的特性上,以此來辨明人與動物的區(qū)別?!叭饲葜妗北举|上是要回過頭認識人自己。無論東西方文化傳統(tǒng),關于“人禽之辨”的論述都可以分為三類:一類是從能力或技能上來分辨,動物可能會飛和會跑,而人則會思、會說、會辨,在能力上高于動物一類是從心性上去區(qū)別,人有“四端”,而禽獸無;人有自我意識,而動物無另外還有一類是從“人是社會動物”的角度來區(qū)別;人與動物的區(qū)別在于“禮”,在于“群”,在于社會。從西方文化傳統(tǒng)來說,當說人是城邦動物時,其實就把這個“群”的概念帶進來了從中國文化傳統(tǒng)來說,如果人有禮,那么“群”這個概念也就預先設定了。這里都首先預設了人的存在是一種群體存在,人組成了社會。在社群中,人類有一種共同認定的價值秩序,故而“人有禮”,這種價值秩序是動物所沒有的。只有人才具備這種社會性,這是在更寬泛的社群層面來界定人與動物的區(qū)別。

         

        以這種“人禽之辨”的方式,我們也可以來談論“人機之辨”。如果以線性思維來推導,在“能力”層面上,機器的能力大概要遠遠超出人類,原來只是在體力方面比人強,后來有了計算機,在計算方面,機器也比人強現(xiàn)在AlphaGo出來之后,機器在學習能力、推理能力方面又有了飛躍,可以自主地學習;運用一些新的計算機軟件,當人們放進一些基本數(shù)據(jù)時,機器就可以把牛頓的三大力學定律推導出來。曾經(jīng)是人類積累了多少經(jīng)驗與數(shù)學知識,才得出的物理學定律,現(xiàn)在機器也能直接推導出來了。所以,傳統(tǒng)“人禽之辨”在能力層面的敘述,在“人機之辨”中可能要改變;就能力或者技能而言,機器要比人強多了。

         

        然而,我們依然不會把機器成為人。顯然,我們心有不甘,單是“能力”實不足以分辨“人機”。于是剩下“人禽之辨”中另兩種面向來幫助我們分辨“人機之辨”:一個面向是機器人有“心性”嗎?單純的推導性理性,機器是可以有的,而且比人強;那么情感呢?自我意識呢?價值理性呢?孟子講的“四端”是否可以作為一種程序編入機器中呢?這就給了我們一種更大的挑戰(zhàn),進而言之,我們還會問機器是否有道德?與之相關的,則是一個更為根本的問題,所有這些價值問題的基礎其實在于社會,機器可以組成社會嗎?機器自己有共同認可的價值觀念嗎?事實上,“心性”問題與社會顯然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

         

        人類存在從根本上講是一個“社群”,動物的群體是自然性的;當人類講“群”時,則是文化性的人類可以突破自然群體,形成一個更大社會,甚至是人類社會;而使這個社會凝結起來的,則需要有共同認可的“價值觀念”為前提,由此生發(fā)出社會理念與道德秩序。當這些“主觀”的東西都得到大家認可的時候,就可以組成一個“客觀”的社會。在這個社會中才能夠有禮,有心性價值,有道德秩序。

         

        那么機器人有可能組成一個社會嗎?提出這個問題的前提是:機器人是否可能有自主意識呢?今天的人工智能,比如說AlphaGo只能做到自主學習,原來的機器人都是由人類通過編程發(fā)布指令來行動的。AlphaGo為什么會給我們很大沖擊,就是你發(fā)現(xiàn)原來智能機器,所有的內容都是在程序中設計好的,是通過程序產(chǎn)生的,而AlphaGo則可以自主學習,它自主的學習路徑卻不是設計好的,這突破了邏輯思維的限制,而開始模擬人類的直觀思維,它通過模擬神經(jīng)元之間的相互作用來完成“算法”,形成一種自主學習的神經(jīng)網(wǎng)絡,如果懂得“神經(jīng)網(wǎng)絡算法”,那么要算出一個結果,那就不是根據(jù)邏輯規(guī)則進行推理,而是根據(jù)直觀性的思維,將分布存儲的信息綜合起來,直觀地獲得解決問題的結果?,F(xiàn)在用數(shù)學手段就能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其中的過程卻是不太清楚的,這個過程智能機器現(xiàn)在就可以自主地實現(xiàn)出來,機器人的學習能力由此大為提高。

         

        我們現(xiàn)在說的只是機器有推理能力,有直覺能力,可以自主學習?!叭藱C之辨”的關鍵是機器是否可以進一步有自主意識呢?既然機器可以跨出“邏輯思維”,模擬人的“直觀思維”,那么如果機器進而有“反思思維”,那不就具有自主意識了?我們可以想象,一旦機器人有自主意識,它就可以形成它自己的人格(personality),這將會是對人類社會形成一個巨大挑戰(zhàn)。“人禽之辨”的另兩個面向也就將在機器身上實現(xiàn)。也就是說,具備了自主意識的機器人,就有可能演進出其自身的價值觀念和社會理念。當然,現(xiàn)在的技術條件還遠沒有到實現(xiàn)“智能機器”自主意識的地步,“人禽之辨”的標準還死死卡住了“機器”。一旦技術發(fā)展,“智能機器”發(fā)展出了“自主意識”,并進而形成自主的價值觀念,那么“人禽之辨”提供給我們的分辨基礎,可能就不足以支撐我們來進一步思考“人機之辨”了。

         

        二、“人機之別”還是“人機嵌合”?

         

        我們在思考“人機之辨”時,其實還是有一些基本預設,就是把“機器”同樣看作是一種“個體性”的存在,把“人禽之辨”平行位移到“人機之辨”。其實,在“人機之辨”這個問題上,在“機器”的演進中,還有一個要思考的面向:自主的“智能”是否會以一種別樣的形式來存在呢?人機的關系是否會有一種新的形態(tài)呢?如果我們把機器人只是想象為某種模仿人體形狀的機器人,這還只停留在線性發(fā)展的思維上。更關鍵的是,“智能”可能會獲得一種網(wǎng)絡形式,它以漫無邊界的形式倒過來主宰人的生活。像董平老師講的,現(xiàn)在杭州說要做“城市大腦”?,F(xiàn)在的“城市大腦”還只是根據(jù)大數(shù)據(jù)來調控交通的紅綠燈等,都還是些低層次的問題。在大數(shù)據(jù)條件下,根據(jù)各種“算法”,讓城市變得更加智能是完全可能的。這是在讓“智能網(wǎng)絡”為人類服務。但是,如果有所謂高層次的“城市大腦”呢?“城市大腦”如果也有了自主意識呢?也就是說,哪天人工智能完全不需要“人體”的形狀,單是這個城市網(wǎng)絡本身就擁有完全自主的意識。這意味著,它可以為人類服務,也可以讓人類為它服務。這是不是很恐怖呢?想想我們現(xiàn)在的生活,生活中的水電煤系統(tǒng)、交通系統(tǒng)、移動通訊系統(tǒng)、金融股票系統(tǒng),哪個不是在網(wǎng)絡中呢?如果“城市大腦”有了自主意識,它能控制所有這些網(wǎng)絡,那么它要宰制人的生活,就相當容易?;诖髷?shù)據(jù),你的所有信息都是可以被掌控的。如果把這些信息網(wǎng)絡全部打通,那么“城市大腦”隨時可以知道你在干什么,隨時可以輕易地通過斷水、斷電等各種手段來支配人們,直到人們屈服。這就會是另一個意義上的“人機”問題了,這樣的智能形態(tài)將使傳統(tǒng)的“人機之辨”失去意義,更根本的問題將是我們如何與智能共處。

         

        除了這種“智能網(wǎng)絡”的存在之外,更現(xiàn)實對“人機之辨”的挑戰(zhàn),可能是“人機嵌合”與“基因編輯”的問題?!叭藱C之辨”有一個預設前提,那就是人與機器之間有著形體上的清晰區(qū)隔。就像大自然或者全能上帝在動物與人類之間所作的區(qū)別。今天在談論“人機之辨”時,我們必須想到,我們可能面對的還不止是在現(xiàn)有技術條件下的“人機之辨”,更大的挑戰(zhàn)可能在于“人機嵌合”。

         

        南科大的賀建奎所做的,是通過人工手段來對生殖細胞進行“基因編輯”,通過這種技術手段可能會大規(guī)模改變人類的基因,在理論上可以使人變得更強大,甚至形成新的物種。此外,我們也可以通過“芯片嵌入”來壯大人的各種機能。無論是“基因編輯”還是“芯片嵌入”,這樣的技術可以使我們更為強大,在此,我們通稱之“人機嵌合”。但是,這樣的“基因編輯”或者“芯片嵌入”既不是自然的造化,也不是上帝的創(chuàng)造,而是有限人的所作所為。造化,我們知道,這是萬億年宇宙大化流行的自然結果而上帝則被認為是全知全能全善的;現(xiàn)在人類憑借著一己之力,憑借著有限的人類智能,就可以任意編輯基因,也可以將芯片植入人體。這樣的智能嵌合是否會演化出一種后人類的未來文明呢?我們正面臨著來自未來的巨大挑戰(zhàn)。

         

        “人禽之辨”無論是西方的討論,還是東方的探討,都還是基于一種自然秩序。無論這個自然秩序是上帝創(chuàng)造的還是宇宙自然演化出來的,對于人來說都是“被給予的”。人類迄今的各種文明也都是在這種“既定”的自然秩序基礎上建立起來的。“人禽之辨”不過是通過自我反思來認識自我。我們今天之所以還要看孔子的書,看柏拉圖的書,就是因為這些文明教誨都是基于這種“被給予的”自然秩序建立起來的,只要這種自然秩序沒被改變,這種文明教誨也就依然有效。“人機之辨”也是在預設人與機器有著截然區(qū)分的前提下所做的討論。

         

        而“人機嵌合”的問題在于:人作為主體已經(jīng)人為地打破了自然結構,原來屬于自然或者上帝范疇的工作,已經(jīng)由人接手自己來做了。當人們通過技術手段把這個“自然秩序”給打破了之后,“人禽之辨”的前提也就被人自己給消解了。自然是以億萬年為代價來平衡生態(tài),來平衡我們的基因上帝是以全知全能全善來創(chuàng)造人類的形態(tài)?,F(xiàn)在的人類以有限的自我,以有限的智能來改造自然,來改造人類自身。這才是問題討論的實質所在。

         

        其巨大的沖擊可以舉個一個簡單的例子來說明。如果我們通過改變生殖細胞的基因編輯手段,或者芯片手段可以長時段地延長人的壽命,那么這一人人羨慕的技術手段可能會導致更大的文明問題。人類必須面對新的巨大挑戰(zhàn),既有的文明傳統(tǒng)可能會失效,而未來新文明又會是怎樣呢?因為人的壽命在自然條件下,在幾百萬年的演化中,基本上定格在了70-90歲的樣子,盡管古代人均壽命很短,但長壽老人也還是不少。我們的文明就是這樣的自然基礎上確立起來的,于是孔子講: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順,七十就古來稀了,不用再講下去了。如果生命超出了這個極限,會是一種什么樣的情形呢?法國哲學家德·波伏娃,寫過一本書叫《人都是要死的》,小說的主人公叫雷蒙·福斯卡,他卻是一個不死的人,有著各種各樣的經(jīng)歷,無論你是否愿意繼續(xù)活下去。于是他認識到:“我活著,但是沒有生命。我永遠都不會死,但是沒有未來。我什么都不是。我沒有歷史,也沒有面貌。”即便不是永生,你想想,如果你能活到兩三百歲,生命會是個什么樣態(tài)呢?不是有首歌唱的是“我還想再活五百年”嗎?那是活不了那么久,所以才想再活五百年。如果你真能活五百年,以現(xiàn)在的文化節(jié)奏,你可能會對生命極為厭煩。如果人在技術條件下真能活幾百年,我們千百年來積累下來的文明經(jīng)驗恐怕就都沒用了,人類可能要重新開始創(chuàng)造新的文明。

         

        作為人類來講,在人類早期,地球上可能還同時生活著其他種類的智能物種,比如尼安德特人。但后來這些智人物種基本上都消失了。所以說,人類文明基本上沒有與其他智能物種共存的經(jīng)驗,如何與另外一種智能物種共處,這可能會是未來文明的巨大挑戰(zhàn)。現(xiàn)在地球上的生物物種在智能上都是低于人類的,如果有了某種高于人類智能的“后人類”,那么人類將如何面對呢?“后人類”又將會有怎樣的價值觀念呢?直到現(xiàn)在為止的人類文明經(jīng)驗,都還沒有準備好與一種高于人類智能的物種和平共存。

         

        所以,比“人機之別”更具挑戰(zhàn)性的是“人機嵌合”,或者是經(jīng)過“基因編輯”或“芯片嵌入”之后的“后人類”。這將意味著人類現(xiàn)有的文明經(jīng)驗將被重構,儒家經(jīng)過幾千年積累下來的文明經(jīng)驗又將如何面對呢?這些問題的提出,可能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儒家思想范疇。然而儒家思想是否可能發(fā)展出一種面對“后人類”生活的思想呢?挑戰(zhàn)很大,但我覺得非常有意思,也許是儒家未來可能需要發(fā)展出一些新的面向。

         

        三、后人類文明及“知止”的智慧

         

        當然,這些論述都是哲學家們所做的“思想試驗”。所謂“思想實驗”就不只是在現(xiàn)有技術條件下來談這個問題的現(xiàn)狀,而是基于事物發(fā)展的內在邏輯來設想的。

         

        在既有的技術條件下,我們似乎可以設想根據(jù)既有的倫理原則,通過編程可以在機器上來表達一些價值觀念。這跟戴茂堂老師講的,做個機器人來為我們人類服務的想法比較一致。我們可以根據(jù)儒家倫理思想原則來編寫一些程序,把一些程序放進機器人中,讓他來為人類服務。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希望未來能制造一些有著儒家價值觀念的“機器人”。但如果是“人機嵌合”的智能發(fā)展,出現(xiàn)一種“后人類”現(xiàn)象,那么儒家或者中國文化傳統(tǒng)又將如何來面對呢?這一個問題更根本,也更不好回答。

         

        在回答這個問題時,我們可以回想一下赫拉利寫的《人類簡史》,后來他還寫了《未來簡史》《今日簡史》,都非常暢銷。他這個書還是有些爭議的,曾經(jīng)請教過基因學家與人類學家,書中涉及的一些科學事實可能講得都不太精確,但這樣的著作還是很有意義的。大家經(jīng)常開玩笑,覺得哲學家老是問人從哪里來?到哪里去?去干什么?通過這個書,起碼我們看到現(xiàn)代世界也存在著這樣的問題,現(xiàn)代性從哪里來,到哪里去,會干些什么?你會發(fā)現(xiàn)我們生活的這個現(xiàn)代世界,并不是古已有之,基本上是基于五百年前一整套的科學、技術、工業(yè)、價值觀的東西,這套東西源初地發(fā)生在西方,現(xiàn)代中國人也卷入了進去。今天的孔學堂也不是傳統(tǒng)中國意義上的書院,它的架構上有很多現(xiàn)代的東西,也有很多來自西方的東西??春绽摹度祟惡喪贰肪鸵獛椭覀兘⑦@種反思意識,因為越是對以前發(fā)生的事有一種理解,也就越對未來的發(fā)展有一種警覺。我們很容易以為世界就是這個樣子,我們需要哲學和反思來破除這個迷思。你知道了“來龍”,就是告訴你,這個世界以前并非如此;那么它的“去脈”也是能想象的。但赫拉利著作最大的問題,他對于未來的設想,未免有一種線性思考,“來龍”與“去脈”之間有著一種直線思維。講的是我們現(xiàn)在所經(jīng)歷技術的直線擴大,從而形成了一種科技人文主義和數(shù)據(jù)主義,從而形成某種驚悚的未來世界。這種前瞻性的思考確實可以幫助我們警惕未來,但這樣的思考也未免簡單化。

         

        有怎樣的思考就會有怎樣的未來。我們的反思是著眼于未來的,我們的眼光是從現(xiàn)在出發(fā)的,基于現(xiàn)在的基礎在邏輯上、理論上去設想一個未來秩序;但事情還有另外的一面,當我們以這樣一個角度去思考未來時,它反過來又會糾正我們當下的立場。以這樣的方式,我們才能讓自己的生活更加美好。人類生活的特點是其行為就是在自我設想中自我修正的。我今天怎么想,明天的生活就會怎樣展開;但今天究竟怎么想,又會和你怎樣推想未來密切相關。在這方面,中國文化傳統(tǒng)有著深刻的智慧。

         

        面對未來的挑戰(zhàn),我覺得中國文化傳統(tǒng)的智慧非常有價值。一旦你在思考事物發(fā)展的“去脈”,那么人類的智慧就會對這個“去脈”有所限制。今天有這樣的討論,就是對這個“去脈”的思考。沒有這樣的思考,發(fā)展到了懸崖邊,可能就來不及了,就會掉下去,就會覆滅。在中國文化傳統(tǒng)中就表現(xiàn)為一種“知止”的智慧。“知止”就能“定、靜、安、慮、得”,就能讓事物的發(fā)展有緩沖的余地?!跺琛穫髟诮庾x《艮》卦時就說“艮,止也。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艮其止,止其所也?!痹谥袊幕瘋鹘y(tǒng)中,“止”有著很高的智慧,也就是行止要合時宜,行止要有度,并不是一味地求直線“前進”,而是要知其所止,并且是“止于至善”,朱子曰:“所當止之地,即至善之所在也”。其實國外也經(jīng)常說,整個社會的發(fā)展不能齊頭并進,技術、商業(yè)可能走在最前面,然后是社會生活的跟進,最保守的可能要數(shù)法律與價值教育方面的事物了。這樣,社會在發(fā)展時才前后有序,進退有度;一旦發(fā)生問題,“所止”的力量可以及時拉住傾倒的沖力。否則的話,一味勇往直前,最后可能就一直奔向末路。

         

        這個“止”就起到了一種“抑止”和“緩沖”的作用,在前進中需要有一種節(jié)奏,有一種輕重緩急的區(qū)分。在赫拉利的三部曲中看不到這種“止”的觀念。我覺得在未來文明挑戰(zhàn)這個問題上,還是需要懂得思考“止”的問題?,F(xiàn)代中國有著太強的“進步”情結:一是現(xiàn)代性發(fā)展內在地有著所謂“進步”邏輯,一味強調“進步”,而不懂得“進步”的辯證法二是中國自近代以來,被打怕了,有著強烈的“落后挨打”的心結,于是一心想著前進,丟失了“知止”的智慧。其實,生命發(fā)展自有其節(jié)奏,社會的發(fā)展也是有節(jié)奏的。有其自身的輕重緩急,在這方面中國文化有著深厚的智慧傳統(tǒng)。此外,任何發(fā)展也都是有其方向的,中國文化傳統(tǒng)以“至善”為目標。這些關于“止”的思考都應該納入進我們的思考,是我們在思考“后人類文明”時所應有的面向。并不是說什么東西都是越新越好,什么東西都是越快越好。我們要有保持“至善”作為目標的定力,由此我們才能懂得如何來規(guī)劃我們的未來,有所行有所止,其道始得光明。

         

        今天的話題,根本上是對我們當代生活的反思。我們要反思,其實是很艱難的。我們需要一個支點,來回望自身的存在。我們就自己想自己,就現(xiàn)在想現(xiàn)在,常常是想不明白的,而且會覺得現(xiàn)在的生活順理成章,似乎就該這樣。但沿著現(xiàn)在的技術與消費線性地發(fā)展下去,卻是非常危險的。因此,我們需要回到古代經(jīng)典去,看孔子是怎么說的,看孟子是怎么說的,用儒家的眼光來反思當下的生活,來反思當下的技術發(fā)展。我覺得這正是現(xiàn)代儒家所需要來做的,中國文化傳統(tǒng)只有能夠面對未來文明的挑戰(zhàn),能夠面對新技術的挑戰(zhàn),這個文化傳統(tǒng)在今天才會是有意義的,這個文化傳統(tǒng)才能夠真正貢獻于人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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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近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