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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立林作者簡介:宋立林,男,字逸民,西歷一九七八年生,山東夏津人,曲阜師范大學歷史學博士?,F(xiàn)任職曲阜師范大學教授,碩士生導師,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教育中心副主任,孔子文化研究院副院長(兼),中華禮樂文明研究所所長,兼任喀什大學國學院院長,貴陽孔學堂學術(shù)委員會委員,中華孔子學會理事,山東曾子研究會副會長,《孔子研究》副主編,《走進孔子》執(zhí)行主編等。著有《孔門后學與儒學的早期詮釋研究》《出土簡帛與孔門后學新探》《儒家八派的再批判》《孔子家語通解》《孔子家語探微》《孔子文化十五講》《孔子之道與中國信仰》等。 |
禮的靈魂在于仁
作者:宋立林
來源:中國網(wǎng)·文化中國·原創(chuàng)專欄
時間:孔子二五七二年歲次壬寅三月十二日乙未
耶穌2022年4月12日
宋立林,教授,碩士生導師,山東省泰山學者青年專家,曲阜師范大學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教育中心副主任、孔子文化研究院副院長(兼),中華禮樂文明研究所所長,兼任喀什大學國學院院長,貴陽孔學堂學術(shù)委員會委員。
禮的靈魂在于仁
禮在中國文化中具有極其重要的地位,發(fā)揮了極其深遠的影響。我曾經(jīng)將禮的意義歸納為三點:對于共同體而言,禮意味著秩序;對于人際交往而言,禮意味著尊重;對于個體而言,禮意味著教養(yǎng)。毫無疑問,禮在今日依然不可或缺。幾十年前,著名思想家梁漱溟先生就呼吁:要“大興禮樂教化,從人的性情根本處入手,陶養(yǎng)涵育一片天機活潑而和樂恬謐的心理。”
在經(jīng)歷過一百余年對“禮”的污名化批判之后,今天越來越多的人,已經(jīng)非常自覺地在弘揚中華禮樂文化,這是文化自信的表現(xiàn)。但是,我以為今天弘揚禮樂文化,最需要重視的就是把握好仁禮關(guān)系。我們必須明白“禮的靈魂在于仁”。在孔子儒家那里,禮和仁的關(guān)系,可以表述為“仁以成禮,禮以顯仁”——仁是禮的內(nèi)在本質(zhì),禮是來彰顯仁德的。如果沒有仁,禮就會流于形式;因此仁是更關(guān)鍵、更基礎(chǔ)、更根本的。如果說仁是體,那么禮就是用。誠如王陽明所說:“故仁也者,禮之體也……經(jīng)禮三百,曲禮三千,無一而非仁也,無一而非性也……故克己復(fù)禮則謂之仁,窮理則盡性以至于命,盡性而動容周旋中禮矣!”仁德是所有禮的本體,忽視了仁德,禮就成了失去了靈魂的空殼,禮所要求的敬、謙、節(jié)、讓,莫不會成為虛偽的表演。
歷史上和現(xiàn)實中,確實有這樣的舍體而求用的現(xiàn)象?!蹲髠鳌ふ压迥辍酚涊d了一個古人區(qū)分“禮”和“儀”的著名故事。春秋時期,魯昭公有一次去晉國訪問,“自郊勞至于贈賄,無失禮”。魯昭公對于繁復(fù)的禮儀十分熟稔,沒有出現(xiàn)任何差錯。晉平公稱贊其“善于禮”,而晉國大臣女叔齊則說:“魯侯焉知禮?”魯侯怎么能夠算得知禮呢?他提出一個著名的判斷:“是儀也,不可謂禮”,將禮與儀作出了明確區(qū)分。在他看來,魯昭公所做都是一些禮儀形式,算不上禮。所謂“禮”,是“所以守其國,行其政令,無失其民者也”。將此稱之為“本”,而將“儀”視之為“末”,認為“禮之本末,將于此乎在”,而昭公“屑屑焉習儀以亟”,不懂這些具有根本性的大道,僅僅執(zhí)著于細微的禮儀末節(jié),因此不能說其知禮。這位魯昭公就是孔子兒子出生時,給孔子送來鯉魚的那一位魯君??鬃訉λH有感激之情。后來陳司敗直接問孔子“昭公知禮乎”,孔子出于“為尊者諱”的“禮義”,勉強答曰“知禮”,但是私下里還是承認自己這個說法“有過”的。可見,孔子對魯昭公是否知禮的看法,與女叔齊是一致的。
為什么說魯昭公不懂得“禮”呢?其實,就是因為他僅僅掌握了禮之“儀”而丟掉了禮之“義”,雖然儀節(jié)非常熟稔,但這種嫻熟不過是一種形式罷了。其實,我們在生活中也容易犯同樣的錯誤,即只謹守外在的儀式流程,而內(nèi)心缺乏誠敬。更有甚者,社會上還有很多人,將“禮”作為攫取功名利祿的工具。因此孔子才會感慨:“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失去了仁德,失去了誠敬,禮樂也失去了莊嚴,淪為一種令人生厭的形式過場。如此一來,越是行禮如儀,越是令人厭憎。我們經(jīng)常批評的那種“形式化”,不就是因為這樣的形式是缺乏真誠的嗎?本來,禮是陶冶人的性情,是“成人之道”,這樣一來,禮反而成為束縛人性正常發(fā)展的桎梏,豈不悲乎!
我們今天談到禮,往往與儒家聯(lián)系起來。其實,在孔子之前,禮已經(jīng)存在了幾千年。禮是社會發(fā)展到一定程度而出現(xiàn)的,乃是一種自然而然的社會化現(xiàn)象。荀子所謂“先王制禮”,則是社會發(fā)展到了更高階段,才有像周公這樣“圣王”出現(xiàn),通過綜合整理,將禮進一步系統(tǒng)化、制度化,成為具有統(tǒng)攝性的制度之禮。到了春秋時代,周代禮樂文化經(jīng)過幾百年的演變,已經(jīng)失去靈魂,日漸僵化沉淪,僭越、虛偽盛行,此所謂“禮壞樂崩”是也。
對此,春秋時代的思想家們都有反思。道家宗師老子批評:“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義,失義而后禮?!比寮议_山孔子也批評:“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道家反對禮,今人很容易理解,但崇禮的孔子也批評禮,豈不是矛盾的嗎?其實,孔子及后儒對“禮”的反思,并不是徹底否定,他們所反對的僅僅是虛偽、僭越的禮。禮本來是一種文明樣態(tài),但任何一種文明都不可避免地出現(xiàn)異化。異化就意味著走向自己的反面。道家是因為反對異化,而對人類文明近乎一股腦地否定,而主張回歸自然??鬃觿t不然,他在思考:禮為何會異化?如何才能避免禮流于形式化?
禮的最大異化就是流于“虛偽”。在孔子看來,“虛偽”恰恰是因為人心之“不仁”??鬃又詫Α扒裳粤钌愎А薄皭u之”,就是因為其中“鮮矣仁”;之所以批評“鄉(xiāng)愿為德之賊”,就是因為其“無是非”,本身就是一種“不仁”;孔子之所以對“為禮不敬,臨喪不哀”不欲觀之,就是因為那僅僅是禮的形式化。所以,孔子甚至說:“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性情中和之人如果不可得的話,那也應(yīng)是有真性情的狂狷者才值得交往。所以,明末張宗子《陶庵夢憶》所謂“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正是與孔子真精神相貫通的。梁漱溟先生講,“發(fā)自真性情的禮,率真,質(zhì)樸,合乎本心。不合乎人情,巧言令色都不是禮”,誠哉斯言!
孔子“寓作于述”,創(chuàng)立儒學,將仁禮合一。其中,禮是繼承(述),仁是創(chuàng)新(作)??鬃又蕴岢觥叭省钡膶W說,就是希望將仁的精神灌注到世俗的禮之中,使其更加合乎天道、人性,才能成為推動修齊治平的重要方式。所以,儒家之禮與世俗之禮,有同有異。換句話說,我們?nèi)粘Ku的那些討厭的繁瑣、虛偽之禮,也是儒家所反對的。所以,儒家在歷史上不斷地倡導移風易俗,為的就是要將異化的禮俗重新加以整飭,注入“仁”的精神,使之恢復(fù)生命力。
孔子一生崇禮,禮型塑了他的生命,而孔子的生命卻充滿積極向上、樂觀豁達的勃勃生機,并沒有陷入虛偽、迂腐與僵化之中。他在“立于禮”之前,能夠“興于詩”,生命與天地自然萬物相感通,那是仁心的躍動;在“立于禮”之后,能夠“成于樂”,生命達到與天地自然的圓融和諧,那是仁心的圓滿。你看他,一生之中艱辛備嘗,但不論遇到何種的困境,他都能“弦歌不衰”,樂觀以待。讀《鄉(xiāng)黨》,那樣一位謹守禮樂的士大夫的形象,并不令人生厭。子貢眼中是“溫良恭儉讓”的氣象,那正是禮教熏染下的生命溫度。子夏所謂“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聽其言也厲”,正是孔夫子在弟子們心中的形象,這種生命富有感通力、感染力和感化力,所以孟子說“七十子之服孔子”是“中心悅而誠服”,是必然的。這一切源自他那顆“活潑潑”的“仁心”?!叭省笔巧淖晕矣X醒,是心中裝著他者,是將人當人,因此仁心才會生發(fā)出“愛”“誠”“公”“恕”。孟子所謂“其生色也睟然,見于面,盎于背,施于四體,四體不言而喻”的生命之輝光,必然在“仁禮合一”之中才能呈現(xiàn)!
其實,不僅孔子如此,儒家先賢中,這樣的真性情可謂生命的常態(tài)。大家如果喜歡讀各種傳記,你就會發(fā)現(xiàn),真正的偉大人物,都富有天機活潑的真性情。2021年10月,我與業(yè)師楊朝明先生應(yīng)邀赴福建武夷山參加首屆“武夷會講”,更真切地感受到朱子故里的自然與人文之“雙美”,更了解到朱子的真實的生命情態(tài)。我那時才意識到,對于朱子,過去僅僅讀《四書章句集注》等,看到的僅僅是其思想文理密察的一面,于其生命情調(diào)是不甚了了的。我們過去總是根據(jù)教科書的描述,將理學家想象成不茍言笑、缺乏情趣的道學先生。然而,事實并不如此。作為理學宗師的朱子,實際上是一位真正的“活潑潑地”性情中人。哲學史家陳榮捷曾評論說:“朱子教學,是其最快樂處。閑情逸趣,則在旅游與詩酒之興?!贝_實,我翻閱當?shù)貙W者編寫的朱子文化叢書,發(fā)現(xiàn)朱子確實喜歡名山大川,飲酒烹茶,與二三子徜徉乎山水之間,往往發(fā)為詩歌吟詠。在當下的清明時節(jié),發(fā)現(xiàn)朱子也有“滿意分攜一杯酒,登山臨水意未休”,“書冊埋頭無了日,不如拋卻去尋春”這樣的豪邁灑脫的詩句,竟撩動了我這沉寂枯悶之心,觸發(fā)縱情山水之念。天機活潑如孔子、如朱子,依然感發(fā)著我們,而那些用禮來當作枷鎖束縛別人并自我束縛的人,早已掃進了歷史的垃圾袋里,煙消云散。這就是“仁禮合一”的魅力!
今天流行一句話:人生需要儀式感!確實,“倉廩實則知禮節(jié),衣食足則知榮辱”,人應(yīng)該在溫飽解決之后,有更高層次的精神需求。但是,如何區(qū)別清楚“儀式感”與“形式化”二者的異同,恐怕是首先必須加以厘清的。我們應(yīng)該明白,我們所期待的“儀式感”,其實是“儀式”帶給我們的“誠敬”與“莊嚴”,而這一切都源自“儀式”之魂——我們內(nèi)心的“仁”!
責任編輯:近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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