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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劉強】從“性情儒學(xué)”到“性情詩學(xué)”

        欄目:學(xué)術(shù)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5-03-18 21:32:03
        標簽:
        劉強

        作者簡介:劉強,字守中,別號有竹居主人,筆名留白,西歷一九七〇年生,河南正陽人,復(fù)旦大學(xué)文學(xué)博士。現(xiàn)任同濟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教授,詩學(xué)研究中心主任,詩學(xué)集刊《原詩》主編、古代文學(xué)與語言學(xué)研究所所長。出版《世說新語會評》《有刺的書囊》《竹林七賢》《魏晉風(fēng)流》《驚艷臺灣》《世說學(xué)引論》《清世說新語校注》《論語新識》《古詩寫意》《世說三昧》《穿越古典》《曾胡治兵語錄導(dǎo)讀》《世說新語研究史論》《世說新語資料匯編》(全三卷)《四書通講》《世說新語新評》《世說新語通識》等二十余種著作。主編《原詩》四輯、《中華少兒詩教親子讀本》十一卷、《世說新語鑒賞辭典》及論文集多種。

        “性情儒學(xué)”到“性情詩學(xué)”

        作者:劉?強(同濟大學(xué)中文系教授)

        來源:作者授權(quán)儒家網(wǎng)發(fā)布,原載《孔子研究》202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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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與西方詩學(xué)關(guān)注“模仿”的外在客觀化表述不同,中國詩學(xué)在闡述詩歌之本質(zhì)時采取了一種內(nèi)傾化或者說人性化的視角,“詩本性情”的命題便是明證。事實上,“性情”這一范疇,既與“天”“道”“命”等形上概念相關(guān),又與“人”“物”“欲”等形下概念相契,它首先是先秦儒家“究天人之際”(所謂“性與天道”)的思想結(jié)晶,而后乃成為人性論的重要成果,進而轉(zhuǎn)化為傳統(tǒng)儒家詩學(xué)的核心范疇,成為衡量和評判詩之本質(zhì)和詩之境界的根本準則。從“性情儒學(xué)”到“性情詩學(xué)”的轉(zhuǎn)化和演進,體現(xiàn)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無所不在的人學(xué)根柢和情本特質(z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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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鍵詞:性情;儒家詩學(xué);性情儒學(xué);性情詩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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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問題的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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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情”這一范疇,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有著十分特殊而重要的地位。就哲學(xué)領(lǐng)域而言,對性情思想的探討因為涉及人性論和心性哲學(xué)而一直備受關(guān)注,學(xué)者論述頗多。而在中國古代文論和美學(xué)研究領(lǐng)域,學(xué)者們在討論“性情”范疇時,更多是從寬泛意義上的中國哲學(xué)或古典詩學(xué)角度立論,對于“性情”范疇的儒家哲學(xué)背景或者關(guān)注不夠,或者語焉不詳,甚至還有一種基于“現(xiàn)代性偏見”的諱莫如深;而對“性情”范疇從儒家哲學(xué)到儒家詩學(xué)的歷史演變和思想涵化過程的討論,就更是乏人問津。研究者在使用“性情”或“情性”這一概念時,常常忽略了其顯而易見的儒家哲學(xué)基因和儒家詩學(xué)底色,以至于有人竟然以為先秦儒家有“漠視情或抑情”[①]的傾向。事實上,“性情”這一范疇,既與“天”“道”“命”等形上概念相關(guān),又與“人”“物”“欲”等形下概念相契,它首先是先秦儒家“究天人之際”(所謂“性與天道”)的思想結(jié)晶,而后乃成為人性論之重要成果,進而轉(zhuǎn)化為傳統(tǒng)儒家詩學(xué)的核心范疇,成為衡量和評判詩之本質(zhì)和詩之境界的根本準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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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古典詩學(xué)領(lǐng)域,“性情”范疇不僅見諸詩歌發(fā)生論、本質(zhì)論、表現(xiàn)論和境界論的探討,甚至還與“情文之辨”“宗唐宗宋”“內(nèi)容與形式”等詩學(xué)問題發(fā)生聯(lián)系。與西方詩學(xué)關(guān)注“模仿”的外在客觀化表述不同,中國詩學(xué)在闡述詩歌本質(zhì)時采取的是一種內(nèi)傾化或者說人性化的視角,“詩本性情”的命題于是應(yīng)運而生。有清一代,“性情”更成為與“學(xué)問”并舉的重要詩學(xué)范疇,幾乎形成了一種別開生面的“性情詩學(xué)”。我們透過“性情”范疇的歷史演變及勢力消長可以窺知,儒學(xué)與詩學(xué)的互動和影響幾乎貫穿了整個中國古代史,而近代以來,論者所謂的“中國古典詩學(xué)”或“傳統(tǒng)文學(xué)批評”,也幾乎皆在儒家哲學(xué)和儒家詩學(xué)的統(tǒng)攝和籠罩之下。研究中國古典詩學(xué),不可能不與思想史和哲學(xué)史發(fā)生關(guān)系,并引以為奧援。正如港臺新儒家諸巨子所言,“只有從中國之思想或哲學(xué)下手,才能照明中國文化歷史中之精神生命。因而研究中國歷史文化之大路,重要的是由中國之哲學(xué)思想之中心,再一層一層的透出去,而不應(yīng)只是從分散的中國歷史文物之各方面之零碎的研究,再慢慢地綜結(jié)起來”。[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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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年來,學(xué)界對文學(xué)批評范疇的研究方興未艾,成果不斷。筆者也曾撰文討論過“華實”范疇在儒家詩學(xué)倫理建構(gòu)和審美轉(zhuǎn)換中的地位和作用,認為儒家哲學(xué)乃是處理人與人、人與自然之相互關(guān)系,使其于倫理中顯秩序,于秩序中“致中和”的人生哲學(xué)和生命哲學(xué);儒學(xué)不僅是“仁學(xué)”,就其本質(zhì)意義而言,儒學(xué)更是成人、立人、達人、愛人之“人學(xué)”。而作為從儒家哲學(xué)孳乳生長出來的儒家詩學(xué),自然也把人之為人的倫理教化作為詩的最大功能及終極目標;故儒家之“詩學(xué)”或“詩教”,本質(zhì)上并非西方學(xué)術(shù)意義上的“詩學(xué)”或“詩藝”,而毋寧說是一種“人之學(xué)”或“人之教”。[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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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鑒于此,本文擬以“性情”范疇為中心,對其如何由儒家哲學(xué)向儒家詩學(xué)漸次演進的過程加以探討,并藉以揭示和抉發(fā),在整個中國古典詩學(xué)中,儒家詩學(xué)所占據(jù)的核心地位及其所擁有的重要價值和持久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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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從“性情”到“情性”:先秦儒家的性情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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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秦儒家哲學(xué)中的性情思想可以追溯到孔子。《論語·公冶長》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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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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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里的“性與天道”,司馬遷《史記·孔子世家》作“天道與性命”,也可理解為“人性與天道”,即關(guān)于所謂“天人之際”的抽象哲理。子貢此言,可以從兩方面理解:一是孔子平時“罕言”性與天道等形上問題;一是即使言“性與天道”,也不像“文章”那么簡明易懂;“可得而聞”,亦可理解為“可得而知”或“可得而達”[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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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論語》中,孔子正面論“性”僅有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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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曰:“性相近也,習(xí)相遠也?!保ā蛾栘洝罚?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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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即子貢“不可得而聞”的“性與天道”,也即孔子的人性論。不過這里所說的“性”,乃張載所謂“氣質(zhì)之性”,而非“天地之性”[⑤]。蓋人稟天地之氣,性情原無大異,然由于后天習(xí)染學(xué)行有別,故而漸行漸遠??鬃诱f“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xué)也”(《公冶長》),實亦蘊含此意。又如孔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保ā队阂病罚吧币嗪靶浴敝鈁⑥],可見孔子對人的忠信正直之性是充分肯定的,幾乎可謂孟子性善論之濫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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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語》中“情”字凡兩見:一為“上好義,則民莫敢不用情”(《子路》),一為“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子張》)。這里的“情”,一作“誠實”解,一作“情實”解,雖非“性情”之“情”,卻又與之密不可分。從中可以窺知,孔子對“情”似乎有著某種不易覺察的警惕——無論是“用情”也好,抑或“得情”也好,似乎都隱含著一種可能性,即“情”是可以“隱匿”的,也是變動不定的[⑦]。故孔子才會說:“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保ā豆遍L》)“匿怨”實即所謂“不用情”,必然導(dǎo)致“不得其情”。由此可見,“情實”之“情”,本來就與“性情”之“情”相關(guān)。如果說“性”是“直”的,“情”卻有可能“罔”,孔子之所以贊美三代之人“直道而行”,正是因為時人的哀樂、慍怒、好惡、怨尤、憂懼等“情感”,常常容易被人為隱匿和遮蔽,以至有違人之“直性”。[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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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情”二字連用,較早見于《易·乾卦·文言》:“乾元者,始而亨也。利貞者,性情也?!笨追f達疏:“性者,天生之質(zhì),正而不邪;情者,性之欲也?!比绻兑讉鳌反_為孔子所作,則孔子亦可謂“性情”一詞的發(fā)明人。而據(jù)王弼的解釋,“性情”乃是一動詞,當作“性其情”解,也即“以性制情”之意。這里的“情”,既有情感、情欲義,也有情緒義。《易·文言》還說:“利者,義之和也;貞者,事之干也?!笨追f達疏:“利,和也。貞,正也。”又《禮記·中庸》:“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眱上嗑U合,則“未發(fā)之中”即是“性”,“已發(fā)”則屬于“情”,“中和”或“利貞”乃是“性情”的最佳狀態(tài),此即所謂“中庸”。儒家的修養(yǎng)工夫,毋寧說便是“以性制情”的情緒管理,而《易傳》的性情論以“剛?cè)嵯嗄?,八卦相蕩”為旨歸,實則亦如孫星衍所說,正是“圣人法陰陽以治性情之學(xué)也”[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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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子之后,先秦儒家真正將“性情”問題引向深入的還是孔門后學(xué)及孟、荀二子。郭店楚簡《性自命出》作為孔子與孟子之間的思想史料[⑩],較早涉及性情關(guān)系問題,相關(guān)簡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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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人雖有性,心無定志,待物而后作,待悅而后行,待習(xí)而后定。喜怒哀悲之氣,性也。及其見于外,則物取之也。(第1-2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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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自命出,命自天降。道始于情,情生于性。始者近情,終者近義。知情者能出之,知義者能入之。(第2-4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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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惡,性也。所好所惡,物也。善不(善,性也)。所善所不善,勢也。(第4-5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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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至樂必悲,哭亦悲,皆至其情也。哀樂,其性情相近也,是故其心不遠。……(第29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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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性之方也;性或生之。忠,信之方也;信,情之方也;情出于性。(第38-39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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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人情為可悅也。茍以其情,雖過不惡。不以其情,雖難不貴。茍有其情,雖未之為,斯人信之矣。未言而信,有美情者也。(第50-51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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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教而民恒,性善者也。未賞而民勸,含福者也?!ǖ?1簡)[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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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博簡《性情論》內(nèi)容上與之大同小異,而稱名不同,可見儒家“性命”哲學(xué)一旦由“天道”下貫“人性”,就必然涉及“性情”論。如果說連接“性”與“天”的是“命”,則溝通“性”與“情”的便是“心”?!缎宰悦觥范啻握劦健靶摹?,認為“凡道,心術(shù)為主”,這也為宋儒“心統(tǒng)性情”說埋下了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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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年有研究者認為《性自命出》出于孔門“文學(xué)”科高足弟子子游[12],如此說成立,則子游顯然是對孔子人性論的“接著說”。尤其是“性自命出,命自天降”,可與《中庸》“天命之謂性”相發(fā)明;而“道始于情,情生于性”[13],既是對“性情”的先后主次關(guān)系的清晰厘定,同時又有“性情合一”的傾向??梢娍组T后學(xué)對“情”的關(guān)注并不在“性”之下;而以“氣”“勢”論“性”,以及“善不善,性也”,“未教民而恒,性善者也”等論述,則近乎一種“自然的人性論”[14],應(yīng)該可以視為孟子性善論的前導(dǎ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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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得注意的是,孔門諸儒對“性”“情”關(guān)系的詮釋,并非理論意義的,而是實踐意義的,最終要落實在“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的人倫教化上:“教,所以生德于中者也。禮作于情,或興之也?!用榔淝?,貴(其禮),善其節(jié),好其容,樂其道,悅其教,是以敬焉?!保ǖ?8-21簡)此即所謂的“有為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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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書》、《禮》、《樂》,其始出皆生于人?!对姟?,有為為之也;《書》,有為言之也;禮、樂,有為舉之也。圣人比類而論會之,觀其先后而逆順之,體其義而節(jié)度之,理其情而出入之,然后復(fù)以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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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所以生德于中者也。禮作于情?;蚺d之也,當事因方而折之。其先后之序則義道也?;蛐驗橹?jié),則度也。致容貌所以度,節(jié)也。君子美其情,貴其義,善其節(jié),好其容,樂其道,悅其教,是以敬焉。(第15-20簡)[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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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此而言,詩、書、禮、樂之教無不與“性情”發(fā)生關(guān)系,成為改善人性、修身成德的重要內(nèi)容。毋寧說,儒家的教化歸根結(jié)底正是對人之性情的教化。就此而言,孔子說“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論語·泰伯》),其實正是以“性情”之教為中心的君子人格養(yǎng)成教育。這與孔子倡導(dǎo)的“知人”“立人”“達人”“愛人”之“人學(xué)”與“人教”,嚴絲合縫,間不容發(fā)。“與其說《性自命出》近似于思孟的心性擴充,倒不如說它更接近于孔子本人實踐理性的思想”。[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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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受到《性自命出》“重情、導(dǎo)情、育情而不是尚情、唯情”以及“以禮制情”[17]思想的影響,戰(zhàn)國諸子如孟子、莊子、荀子的性情論都表現(xiàn)出對“情”的肯定。如孟子說:“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故曰:‘求則得之,舍則失之?!保ā睹献印じ孀由稀罚┟献邮且孕恼撉?,又以情論性,頗有“以意逆志”之效。如果說 “仁義禮智”乃是“非由外鑠”的人之“性”,那么“惻隱、羞惡、恭敬、是非”之“心”便是作為“性之端”的人之“情”?!澳巳羝淝?,則可以為善”,正是從人情可善而推出了人性本善。在孟子這里,性和情顯然是“道通為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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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子也主張“性情不離”。諸如“道德不廢,安取仁義?性情不離,安用禮樂?”(《莊子·馬蹄》)“遁其天,離其性,滅其情,亡其神。”(《則陽》)皆有合性情為一的一元論傾向。蓋莊子認為,情乃“性命之情”,無法分割,故當“任性命之情”(《駢拇》),“無為也,而后安其性命之情”(《在宥》),并在此基礎(chǔ)上“復(fù)其性情之初”:“文滅質(zhì),博溺心,然后民始惑亂,無以反其性情而復(fù)其初。”(《繕性》)可見在性情問題上,道家與儒家表述不同,其揆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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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認為,荀子在人性論上與孟子相反,孟子主性善,荀子主性惡。事實上,荀子和孟子的邏輯理路并無二致:孟子是以情言性,由正面之情善推出性善;荀子也是以情言性,由反面之情惡推出性惡。如《荀子·正名篇》說:“生之所以然者謂之性;性之和所生,精合感應(yīng),不事而自然謂之性。性之好、惡、喜、怒、哀、樂謂之情?!庇终f:“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質(zhì)也;欲者,情之應(yīng)也。以所欲為可得而求之,情之所必不免也?!焙茱@然,荀子所謂“性”,并非本體意義上的“天命之性”,而是作用意義上的“人欲之情”。而且,在先秦諸子中,荀子也是最早以“情性”代“性情”的思想家[18]。據(jù)統(tǒng)計,“情”字在《荀子》一書中凡119見,“性”字120見,幾乎是旗鼓相當,如影隨形[19],可見荀子是把二者等量齊觀的。此后,“情性”一詞便在古代文獻中屢見不鮮了[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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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正如牟宗三先生所言,荀子所謂的“性”,乃是“生物本能、生理欲望、心理情緒這些屬于自然生命之自然特征所構(gòu)成的性,此為最底層”的“性”[21]。荀子“性情不分”“以情代性”的結(jié)果,最終只能得出“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的結(jié)論。盡管荀子以“勸學(xué)”和“化性起偽”相標榜,但不得不說,在他那里,“性”與“天”“命”“道”等的形上聯(lián)系被人為阻斷,“以性制情”的可能性也就不復(fù)存在了?!靶耘c天道”的問題本是具有宗教品格的天人之學(xué)(所謂“終極追問”),在荀子這里卻令人遺憾地淪為形而下的社會政治學(xué)問題了。荀子之學(xué)雖影響古代政治兩千余年,荀子其人卻終不得入圣賢祠,不為無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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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從“性情相與”到“心統(tǒng)性情”:漢以后儒家性情思想嬗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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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荀二子對人性善惡問題的不同回答,深刻影響了中國古代的人性論。自漢以迄宋明,性情思想的發(fā)展大致經(jīng)歷了以下幾個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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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漢代的“性情相與”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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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所周知,漢儒多以陰陽元氣論性情,又多言性善情惡,趨向于把性與情對立起來,故多否定情而肯定性。董仲舒的性情思想在先秦儒家的基礎(chǔ)上又有新的發(fā)展。一方面,他以“質(zhì)”釋“性”,認為“性者,天質(zhì)之樸也”(《春秋繁露·實性》)[22];“性之名,非生與?如其自然之資,謂之性;性者,質(zhì)也。”(《春秋繁露·深察名號》)“質(zhì)樸之謂性,性非教化不成;人欲之謂情,情非制度不節(jié)”(《漢書·董仲舒?zhèn)鳌罚?。另一方面,他又以陰陽論情性,說:“天地之所生,謂之性情。性情相與為一瞑。情亦性也。謂性已善,奈其情何?身之有性情也,若天之有陰陽也。言人之質(zhì)而無其情,猶言天之陽而無其陰也?!保ā洞呵锓甭丁ど畈烀柶罚┧煌饷献拥男员旧疲碛墒恰扒橐嘈砸病?,離情言性猶如割裂陰陽;同時也不同意荀子的性惡論,情可善可惡并不能推出“質(zhì)樸”之人性為惡?!岸偈娴谝淮蚊鞔_了情與性不同的道德屬性,性情對舉,性可善情可惡。這就為王弼的‘性其情’創(chuàng)立了理論前提”[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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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漢班固亦以陰陽元氣論性情,說:“性情者,何謂也?性者,陽之施;情者,陰之化也。人稟陰陽氣而生,故內(nèi)懷五性六情。情者,靜也;性者,生也,此人所稟六氣以生者也。”又說:“五性者何?謂仁、義、禮、智、信也。……六情者,何謂也?喜、怒、哀、樂、愛、惡謂六情,所以扶成五性。性所以五,情所以六者何?人本含六律五行氣而生,故內(nèi)有五藏六府,此情性之所由出入也?!保ā栋谆⑼āば郧椤罚24]這與《禮記·禮運》所謂“七情”[25]大同小異,如出一轍。許慎《說文解字》亦曰:“人之陽氣,性善者也。從心生聲,息正切?!薄扒椋酥帤?,有欲者也?!庇周鲪偂渡觇b·雜言下》引劉向說:“性情相應(yīng),性不獨善,情不獨惡?!睂Υ?,湯用彤先生說:“性善情惡,論主二元,為漢代最流行之學(xué)說。此說原出于儒家(孟、荀)之辨善惡,而漢代經(jīng)師乃加以別陰陽也?!盵26]漢儒的性情論規(guī)避了孟、荀性善性惡論的單一化、絕對化傾向,使性與情的討論更趨精密和豐富,二者因此黏合無間,得以成為不可分割的一個整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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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魏晉六朝的“性靜情動”與“性生情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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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晉之際,隨著曹操“唯才是舉”政策的推行,才性之學(xué)大行其道,“才性四本”論遂成為魏晉玄學(xué)的重要命題?!妒勒f新語·文學(xué)篇》“鐘會撰《四本論》始畢”條劉孝標注引《魏志》:“會論才性同異,傳于世。四本者:言才性同,才性異,才性合,才性離也。尚書傅嘏論同,中書令李豐論異,侍郎鐘會論合,屯騎校尉王廣論離。”[27]可見當時才性之學(xué)已十分精密。而追本溯源,才性之學(xué)亦可視為秦漢性情思想的進一步發(fā)展。當時劉邵《人物志》討論人物之才性,亦以性情張本。如《九徵》開篇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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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蓋人物之本,出乎情性。情性之理,甚微而玄;非圣人之察,其孰能究之哉?凡有血氣者,莫不含元一以為質(zhì),稟陰陽以立性,體五行而著形。茍有形質(zhì),猶可即而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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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人之質(zhì)量,中和最貴矣。中和之質(zhì),必平淡無味;故能調(diào)成五材,變化應(yīng)節(jié)。[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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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里所謂“中和之質(zhì)”,實即性情得正、不偏不倚的中庸境界。只不過,根據(jù)袁準《才性論》“性言其質(zhì),才名其用”的說法,魏晉才性之學(xué)的現(xiàn)實功利性顯然比以前更為突出。湯用彤先生即指出:“劉邵之論性情,比之于宋明諸儒;論形名,較之惠施公孫龍之書,趣旨大別?!度宋镏尽芬郧樾詾楦?,而只論情性之用。因此自須進而對于人性本身加以探討,才性之辯是矣?!十敃r不論性情而辨才性,此蓋與實際政治有關(guān)。”[29]可知魏晉玄學(xué)雖以“玄”著稱,然其根底實關(guān)乎士人出處,理論來自實踐并指導(dǎo)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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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對圣人性情的探討繼之而起。何晏以為“圣人無情”,而王弼駁之:“以為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同于人者五情也,神明茂故能體沖和以通無,五情同故不能無哀樂以應(yīng)物,然則圣人之情,應(yīng)物而無累于物者也。今以其無累,便謂不復(fù)應(yīng)物,失之多矣。”(《三國志·魏書·鐘會傳》)何晏主“圣人無情”,蓋承漢儒“性善情惡”論而言之,因圣人純善無惡,故可謂其“無情”。王弼以為圣人“五情同故不能無哀樂以應(yīng)物,然則圣人之情,應(yīng)物而無累于物者也”,則是從“性靜情動”角度而言,“夫有以無為本,動以靜為基。靜以制動,則情雖動也不害性之靜”[30]。這正是王弼注《易·乾卦》所謂“性其情”。再如其《論語釋疑》釋《陽貨》篇“性相近也,習(xí)相遠也”章云:“不性其情,焉能久行其正?此是情之正也。若心好流蕩失真,此是情之邪也。若以情近性,故云性其情。情近性者,何妨是有欲。若逐欲遷,故云遠也;若欲而不遷,故曰近。但近性者正,而即性非正;雖即性非正,而能使之正。譬如近火者熱,而即火非熱;雖即火非熱,而能使之熱?!盵31]圣人能夠“性其情”,“動不違理”,故可“應(yīng)物而無累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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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看南朝皇侃對“性相近也,習(xí)相遠也”的注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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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者,生也。情者,成也。性是生而有之,故曰生也。情是起欲動彰事,故曰成也。然性無善惡,而有濃薄。情是有欲之心,而有邪正。性既是全生,而有未涉乎用,非唯不可名為惡,亦不可目為善,故性無善惡也?!橛行罢?,情既是事,若逐欲流遷,其事則邪,若欲當于理,其事則正,故情不得不有邪有正也。故《易》曰:“利貞者,性情也?!保ā墩撜Z義疏·陽貨》)[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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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性生情成”“性無善惡,情有邪正”的觀念,體現(xiàn)了魏晉玄學(xué)“辨異而玄同”的調(diào)和論主張,也是主情思潮在性情論上的生動顯影。其例甚多,不煩贅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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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唐代的“性情三品”與“復(fù)性滅情”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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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降及唐代,性情學(xué)說又有進一步發(fā)展。其中,尤以韓愈與李翱最為特出。韓愈《原性》在漢魏儒者性情論基礎(chǔ)上,更提出“性情三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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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也者,與生俱生也;情也者,接于物而生也。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為性者五;情之品有三,而其所以為情者七。曰:“何也?”曰: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導(dǎo)而上下也;下焉者,惡焉而已矣。其所以為性者五:曰仁,曰義,曰禮,曰信,曰智。上焉者之于五也,主于一而行于四;中焉者之于五,一也不少有焉則少反焉,其于四也混;下焉者之于五也,反于一而悖于四。性之于情,視其品。情之品有上中下三,其所以為情者七:曰喜,曰怒,曰哀,曰懼,曰愛,曰惡,曰欲。上焉者之于七也,動而處其中;中焉者之于七也,有所甚,有所亡,然而求合其中者也;下焉者之于七也,亡與甚,直情而行者也。情之于性,視其品。[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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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愈認為,性與情各有上、中、下三品,且兩兩對應(yīng),孟子、荀子和揚雄之言性,“舉其中而遺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故曰“上之性,就學(xué)而易明;下之性,畏威而寡罪。是故上者可教,而下者可制也”。頗有性情合一的傾向,然其所謂“其品則孔子謂不移也”,又似乎帶有先驗論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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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李翱在《復(fù)性書》中又提出“性善情惑”與“復(fù)性滅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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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之所以為圣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喜、怒、哀、懼、愛、惡、欲,七者皆情之所為也。情既昏,性斯匿矣。非性之過也,七者循環(huán)而交來,故性不能充也?!椴蛔鳎运钩湟?,性與情不相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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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無性則情無所生矣。是情由性而生,情不自情,因性而情,性不自性,由情以明。性者天之命也,圣人得之而不惑者也;情者性之動也,百姓溺之而不能知其本者也。圣人者豈其無情耶?圣人者,寂然不動,不往而到,不言而神,不耀而光,制作參乎天地,變化合乎陰陽,雖有情也,未嘗有情也。然則百姓者,豈其無性耶?百姓之性與圣人之性弗差也,雖然,情之所昏,交相攻伐,未始有窮,故雖終身而不自睹其性焉。[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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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翱對韓愈的性情三品說又加修正,明確提出性善情惡,認為“百姓之性與圣人之性弗差”,故須“滅情”以“復(fù)性”。李翱的性情論不僅發(fā)揮了《中庸》“天命之謂性”“至誠盡性”的思想,也融合了佛、老二家的無念滅情、心齋坐忘,對于宋明理學(xué)的性情論不無先導(dǎo)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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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宋明的“性體情用”與“心統(tǒng)性情”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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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迨及宋明,理學(xué)與心學(xué)興,儒者論學(xué)言道,不僅強調(diào)“理”,亦且標舉“心”,故在性情關(guān)系的探討上更具本體論和形上學(xué)特點。如張載以體用言性情,說:“性者理也,性是體,情是用,性情皆出于心,故心能統(tǒng)之。”(《張子語錄·后錄下》)又說:“心統(tǒng)性情者也,有形則有體,有性則有情。發(fā)于性則見于情,發(fā)于情則見于色,以類而應(yīng)也?!盵35]程頤在《顏子所好何學(xué)論》中也說:“天地儲精,得五行之秀者為人。其本也真而靜,其未發(fā)也五性具焉,曰仁、義、禮、智、信。形既生矣,外物觸其形而動于中矣。其中動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樂、愛、惡、欲。情既熾而益蕩,其性鑿矣。是故覺者約其情使合于中,正其心,養(yǎng)其性,故曰性其情。愚者則不知制之,縱其情而至于邪僻,梏其性而亡之,故曰情其性?!盵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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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軾則認為性情一如,不主張“離性以為情”,其所撰《韓愈論》說:“儒者之患,患在于論性,以為喜怒哀樂皆出于情,而非性之所有。夫有喜有怒,而后有仁義,有哀樂,而后有禮樂。以為仁義禮樂皆出于情而非性,則是相率而叛圣人之教也。老子曰:‘能嬰兒乎?’喜怒哀樂,茍不出乎性而出乎情,則是相率而為老子之‘嬰兒’也?!薄叭逭呋蛟弧独稀贰兑住罚颉兑住?,豈老子之徒歟?而儒者至有以老子說《易》,則是離性以為情者,其弊固至此也?!盵37]又其《蘇氏易傳》卷一論“性情”:“情者性之動也。溯而上至于命,沿而下至于情,無非性者。性之于情,非有善惡之別也,方其散而有為,則謂之情耳……其于《易》也,卦以言其性,爻以言其情?!盵38]強調(diào)情的作用,這是文學(xué)家一貫的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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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熹的性情思想更為豐富而縝密。一方面,他承認漢代以來的“五性”“七情”說:“所以為性者五,曰仁、義、禮、智、信;所以為情者七,曰喜、怒、哀、懼、愛、惡、欲?!保ā吨熳诱Z類》卷五十三)另一方面,他又主張性情統(tǒng)一,反對佛家和胡宏、李翱的“滅情以復(fù)性”,說:“舊看五峰說,只將心對性說,一個情字都無下落?!保ā吨熳诱Z類》卷五)“李翱復(fù)性則是云滅情以復(fù)性,則非。情如何可滅?此乃釋氏之說,陷于其中不自知?!保ā吨熳诱Z類》卷五九)與張載一樣,朱熹亦主張“心統(tǒng)性情”:“性是未動,情是已動,心包得已動未動。蓋心之未動則為性,已動則為情,所謂‘心統(tǒng)性情’也?!保ā吨熳诱Z類》卷五)“心是神明之舍,為一身之主宰。性便是許多道理,得之于天而具于心者,發(fā)于智識念慮處皆是情,故曰‘心統(tǒng)性情’?!保ā吨熳诱Z類》卷九十八)[39]此外,近來頗受關(guān)注的朱子“中和新說”,其實也還是歸結(jié)于“心統(tǒng)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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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代楊慎亦主張“性其情”。他在《格物致知》一文中說:“宋儒析性情為義理、氣質(zhì)之分,似也,而曰:孔子之論性乃氣質(zhì)之性,孟子之論性乃義理之性,力主孟子而陰若不足孔子者,非也?;蛟唬喝糇又撔怨躺埔?,則是堯舜無情,桀紂無性也。曰:善哉,子之問。吾盡諭子,堯舜非無情,性其情也;桀紂非無性,情其性矣?!庇终f:“君子性其情,小人情其性?!现畡t雙美,離之則兩傷。舉性而遺情,何如曰死灰;觸情而忘性,何如曰禽獸?!盵40]依舊是性善情惡的思想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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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陽明的性情論則有以情合性的一元論傾向,他說:“性一而已。仁義禮知,性之性也;聰明睿知,性之質(zhì)也;喜怒哀樂,性之情也;私欲客氣,性之蔽也。質(zhì)有清濁,故情有過不及,而蔽有淺深也;私欲客氣,一病兩痛,非二物也。”(《傳習(xí)錄·答陸原靜書》)又說:“仁、義、禮、智也是表德。性一而已,自其形體也謂之天,主宰也謂之帝,流行也謂之命,賦予人也謂之性,主于身也謂之心?!酥灰谛陨嫌霉?,看得一性字分明,即萬理燦然。”(《傳習(xí)錄上·語錄一》)在陽明的視域中,“心也,性也,命也,一也”(《稽山書院尊經(jīng)閣記》)[41],故不必曰“心統(tǒng)性情”。至于清儒,對性情論也頗有發(fā)揮,大旨不出前人矩矱,茲不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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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性情”范疇在儒家詩學(xué)中的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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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情范疇由儒家哲學(xué)向儒家詩學(xué)的滲透,自三代即已萌孽。《尚書·虞書·舜典》云:“夔,命汝典樂器教胄子,直而溫,寬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敝熳郧濉对娧灾颈妗ば颉贩Q:“‘詩言志’是開山的綱領(lǐng),接著是漢代提出的‘詩教’。”[42]事實上,此處所謂教胄子的內(nèi)容及效果,不僅早已涉及“樂教”和“詩教”,而且與性情相關(guān):“直而溫,寬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不正是胄子經(jīng)過教化而“性情得正”的效果嗎?上博簡《孔子詩論》第1簡云:“詩亡隱志,樂亡隱情,文亡隱言?!盵43]所謂“詩亡(無)隱志”,也是“詩言志”的另一種表達。這里的“志”,既有“情志”“志意”之義,亦含“性情”之意。后世常說“詩本性情”[44],淵源正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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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語·為政》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思無邪”的“思”,既可理解為“情思”,也可理解為“性情”。而“思無邪”正是朱熹所謂“性情之正”(《詩集傳序》)。再如《論語·八佾》子曰:“《關(guān)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薄皹贰迸c“哀”,皆“人情”也。“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正是“性情得正”的“中和”狀態(tài)。故孔子一向主張“學(xué)詩”“誦詩”“興詩”,又提倡“詩教”。《禮記·經(jīng)解》載孔子曰:“入其國,其教可知也。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錇槿艘?,溫柔敦厚而不愚,則深于《詩》者也?!逼鋵?,這里的“詩教”,正是“性情之教”??追f達《禮記正義》云:“溫謂顏色溫潤,柔謂情性和柔?!对姟芬肋`諷諫,不指切事情,故云溫柔敦厚,是《詩》教也?!笨梢?,所謂“溫柔敦厚”,正是“性情得正”的結(jié)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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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以后的儒家詩學(xué)話語中,“性情”與“情性”交互為用,如《毛詩序》:“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边@是中國特色的詩歌發(fā)生論。又說:“國史明乎得失之跡,傷人倫之廢,哀刑政之苛,吟詠情性,以風(fēng)其上?!首冿L(fēng)發(fā)乎情,止乎禮義。發(fā)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此后,“吟詠情性”便成為對詩歌本質(zhì)的基本共識。漢初陸賈論詩,主張“利情治性”:“詩,在心為志,出口為辭,矯以雅辟,砥礪鈍才,雕琢文邪,抑定狐疑,通塞理順,分別然否,而情得以利,性得以治?!保ā缎抡Z·慎微》)歷史上首揭“詩學(xué)”的大概是西漢的翼奉,他在上疏中說:“《詩》之為學(xué),性情而已。五性不相害,六情更興廢。觀性以歷,觀情以律?!保ā稘h書·翼奉傳》)翼奉的觀點,正可視為“性情詩學(xué)”之濫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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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晉六朝,“情”的作用更被強調(diào),摯虞稱“詩以情志為本”(《文章流別集》),陸機則以“詩緣情而綺靡”(《文賦》),認為詩歌的本質(zhì)就是抒發(fā)情志。至劉宋,“罔不擯落六藝,吟詠情性”,至有“其興浮,其志弱,巧而不要,淫而不深”(裴子野:《雕蟲論》)之弊。劉勰《文心雕龍》論詩衡文,以“情性”與“性情”為風(fēng)標,認為“詩者,持也,持人情性”,“人稟七情,應(yīng)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明詩》),“吐納英華,莫非情性”(《體性》),應(yīng)當“雕琢情性,組織辭令”(《原道》)。然其更力主宗經(jīng)、征圣,諸如“作者曰圣,述者曰明。陶鑄性情,功在上哲”,“志足而言文,情信而辭巧”(《征圣》)、“情深而不詭……文麗而不淫”,“義既埏乎性情,辭亦匠于文理,故能開學(xué)養(yǎng)正,昭明有融”(《宗經(jīng)》)諸說,分明是典型的儒家詩學(xué)論調(diào)?!肚椴伞菲岢觥扒槲摹敝?,認為“辯麗本于情性”“情者文之經(jīng)”,并將詩人與辭人做了區(qū)分,認為前者“為情而造文”,后者“為文而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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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蓋風(fēng)雅之興,志思蓄憤,而吟詠情性,以諷其上,此為情而造文也。諸子之徒,心非郁陶,茍馳夸飾,鬻聲釣世,此為文而造情也。故為情者要約而寫真,為文者淫麗而煩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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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里的“情”,大體相當于“情性”二字的省稱。至于“情理”“情辭”“情變”“情采”等詞,在全書中更是俯拾皆是,不勝枚舉。羅宗強在談及劉勰的“情”論時指出:“劉勰重真情,而此種真情的指向是‘正’,因之主張‘陶冶性情,功在上哲’;主張‘雕琢情性’。他所理解的情的最高境界,是‘圣人之情’。他的感情論雖受著重情的文學(xué)思潮的影響,但就其主要傾向言,則屬儒家而無疑?!盵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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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劉勰同時代的鐘嶸《詩品》則說:“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搖蕩性情,形諸舞詠。照燭三才,暉麗萬有,靈祇待之以致飧,幽微藉之以昭告,動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詩?!庇终f:“吟詠情性,亦何貴于用事?”學(xué)界對鐘嶸的詩學(xué)觀,一向并不歸本儒家,但從其評價曹植“情兼雅怨,體被文質(zhì)”“譬人倫之有周孔”,且強調(diào)“比興”“風(fēng)雅”“風(fēng)力”“性靈”等,不難看出其受儒家思想及性情詩學(xué)觀影響之深。其后蕭子顯所謂“文章者,蓋情性之風(fēng)標,神明之律呂也”(《南齊書·文學(xué)傳序》),亦可見當時風(fēng)會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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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唐一朝,論詩與論文皆主“情性”與“性靈”。如柳冕《答徐州張尚書論文武書》:“夫文章者本于教化,發(fā)于情性。本于教化,堯舜之道也;發(fā)于情性,圣人之言也?!盵46]釋皎然《詩式》“重意詩例”條云:“兩重意已上,皆文外之旨。若遇高手,如康樂公,覽而察之,但見情性,不睹文字,蓋詣道之極也?!盵47]史書亦多見其例。如《梁書·文學(xué)傳》:“妙發(fā)性靈,獨拔懷抱。”《陳書·文學(xué)傳敘》:“文理清正,申紓性靈?!薄吨軙ね醢仔艂髻潯罚骸霸蛭恼轮鳎竞跚樾?。”諸如此類,不一而足。白居易在《讀張籍古樂府》中更是提出“詩理情性”的主張:“為詩意如何,六義互鋪陳。風(fēng)雅比興外,未嘗著空文。……上可裨教化,舒之濟萬民;下可理情性,養(yǎng)之善一身?!盵48]可以說,“理情性”正是在“持人情性”基礎(chǔ)上的進一步發(fā)揮,也為朱熹、沈德潛等人所繼承。[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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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宋理學(xué)大興,文與道之關(guān)系多有論列,然言及詩歌,依舊以“吟詠情性”為詩道之本。如邵雍《伊川擊壤集·自序》云:“其或經(jīng)道之余,因閑觀時,因靜照物,因時起志,因物寓言,因志發(fā)詠,因言成詩,因詠成聲,因詩成音,是故哀而未嘗傷,樂而未嘗淫。雖曰吟詠情性,曾何累于性情哉!”[50]程頤雖以詩為“閑言語”,然亦承認“歌詠以養(yǎng)其性情”(《近思錄·十一》)[51]。黃庭堅干脆說:“詩者,人之情性也?!保ā稌踔d朐山雜詠后》)[52]葉夢得也說:“詩本觸物寓興,吟詠情性,但能輸寫胸中所欲言,無有不佳。”(《玉澗雜書》)[53]至于嚴羽所謂“夫詩有別材,非關(guān)書也;詩有別趣,非關(guān)理也。而古人未嘗不讀書,不窮理。所謂不涉理路、不落言筌者,上也。詩者,吟詠情性也”(《滄浪詩話·詩辨》)[54],就更為大家所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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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熹不僅是理學(xué)家,更是大詩人,其論詩主張“詩本性情”,更強調(diào)“性情之正”,如《詩集傳序》云:“凡《詩》之所謂《風(fēng)》者,多出于里巷歌謠之作。所謂男女相與詠歌,各言其情者也。雖《周南》《召南》親被文王之化以成德,而人皆有以得其性情之正,故其發(fā)于言者,樂而不過于淫,哀而不及于傷,是以二篇獨為風(fēng)詩之正經(jīng)?!盵55]在《朱子語類》中,更有多處論詩而及“情性”,如其說:“大率古詩作詩,與今人作詩一般,其亦有感物道情,吟詠情性,幾時盡是譏刺他人?只緣序者立例,篇篇要作美刺談,將詩人意思穿鑿壞了。”(《朱子語類》卷八〇)[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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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元之際的郝經(jīng)也說:“詩,文之至精者也,所以歌詠性情,以為風(fēng)雅,故攄寫襟素,托物寓懷,有言外之意、意外之味、味外之韻?!嗜H,于以察安危、觀治亂,知人情之好惡、風(fēng)俗之美惡,以為王政之本焉。觀圣人之所刪定,至于今而不亡,詩之所以為詩,所以歌詠性情者,祇見《三百篇》爾?!盵57]前引王陽明《稽山書院尊經(jīng)閣記》稱:“以言其歌詠性情之發(fā)焉,則謂之《詩》;……《詩》也者,志吾心之歌詠性情者也;……求之吾心之歌詠性情而時發(fā)焉,所以尊《詩》也?!盵58]強調(diào)“性情”與“吾心”之關(guān)系,正是陽明心學(xué)之勝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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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人論詩,依舊不離“性情”。王夫之說:“詩以道情,道之為言路也。情之所至,詩無不至;詩之所至,情以之至;一遵路委蛇,一拔木通道也?!保ā豆旁娫u選》卷四)其評徐渭《嚴先生祠》曰:“詩以道情,道性之情也。性中盡有天德、王道、事功、節(jié)義、禮樂、文章,卻分派與《易》《禮》《書》《春秋》去,彼不能代詩而言性之情,詩亦不能代彼也。”[59]王夫之“詩以道情”說,顯然承襲朱子“感物道情”而來。又顧炎武《日知錄》說:“詩主性情,不貴奇巧。唐以下人有強用一韻中字幾盡者,有用險韻者,有次人韻者,皆是立意以此見巧,便非詩之正格?!盵60]黃宗羲論詩亦主“性情”,嘗言:“蓋詩之為道,從性情而出,人之性情,其甘苦辛酸之變未盡,則世智所限,易容埋沒?!保ā蛾惾斺衷娦颉罚┯衷唬骸拔囊岳頌橹?,然而情不至,則亦理之郛廓耳?!保ā墩撐墓芤姟罚└鼘⑿郧榉肿鳌耙粫r之性情”與“萬古之性情”:“蓋有一時之性情,有萬古之性情。夫吳嘔越唱,怨女逐臣,觸景感物,言乎其所不得不言,此一時之性情也??鬃又畡h之,以合乎興、觀、群、怨、思無邪之旨,此萬古之性情也。”(《馬雪航詩序》)黎洲又說:“今古之情無盡,而一人之情有至有不至。凡情之至者,其文未有不至者也?!保ā睹魑陌感颉罚61]所謂“一時之性情”,蓋即“一人之情”,可隨時生滅;而“萬古之性情”,即“今古之情”,為人類總體之性情,故能亙古如新。無論哪一種性情,皆詩歌吟詠之對象,要在能“至”也。“蓋其所動于中者至深,則發(fā)于外者至切,此則詩之所以貴真性情也”。[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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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初文論家葉燮更是儒家詩學(xué)的代表,他在《原詩》中說:“‘作詩者在抒寫性情’。此語夫人能知之,夫人能言之,而未盡夫人能然之者矣?!髟娪行郧楸赜忻婺俊?。此不但未盡夫人能然之,并未盡夫人能知之而言之者也?!庇终f:“詩之基,其人之胸襟是也。有胸襟,然后能載其性情智慧、聰明才辨以出?!盵63]其弟子沈德潛也說:“詩貴性情,亦須論法。雜亂而無章,非詩也?!保ā短圃妱e裁·凡例》)又說:“詩之真者在性情,不在格律、辭句間也。”(《南園唱和詩序》)[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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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靈”說的提倡者袁枚,論詩亦頗重“性情”。他說:“詩寫性情,唯吾所適?!薄绊氈行郧?,便有格律,格律不在性情外”(《隨園詩話》卷一)。“凡古人已亡之作,后人補之,卒不能佳:由吾性情故也?!保ā峨S園詩話》卷二)[65]其《答何水部》云:“若夫詩者,心之聲也,性情所流露者也?!痹墩J為,“性無可求,總求之于情耳”,“蓋有至情而后有至性,情既不至,則其性已亡”?[66]。故其所謂“性靈”,實即“性情”也。清人朱庭珍還提出“怡性達情”說:“詩所以言志,又道性情之具也。性寂于中,有觸則動,有感遂遷,而情生矣。情生則意立,意者志之所寄,而情流行其中,因托于聲以見于詞,聲與詞意相經(jīng)緯以成詩,故可以章志貞教,怡性達情也。是以詩貴真意。真意者,本于志以樹骨,本于情以生文,乃詩家之源?!保ā扼銏@詩話》卷四)[67]似此,皆可見傳統(tǒng)儒家哲學(xué)之“性情”范疇對儒家詩學(xué)及詩論影響之深且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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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性情儒學(xué)”與“性情詩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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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么儒家哲學(xué)和儒家詩學(xué)皆強調(diào)以“性情”為本呢?蓋因二者皆植根于人學(xué)之立場,而自孔子以來,人之教化莫不自《詩》始??鬃诱f“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正是人學(xué)本于詩學(xué)之意。后世儒家亦多持此論。如程顥云:“學(xué)之興起莫先于詩?!背填U云:“古人之學(xué),由詩而興”;“興于詩是興起人善意,汪洋浩大,皆是此意?!保ā兑链ń?jīng)說·詩解》)[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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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因二者皆是人學(xué),故作為“人物之本”(劉邵語)的“性情”自然成為關(guān)注焦點。又因為“詩本性情”(朱熹語),不同性情之人,其詩歌風(fēng)格也不同,所謂“詩如其人”。元人范梈說:“性情褊隘者其詞躁,寬裕者其詞平,端靖者其詞雅,疏曠者其詞逸,雄偉者其詞壯,蘊藉這其詞婉。涵養(yǎng)情性,發(fā)于氣,形于言,此詩之本源也?!保ā赌咎旖Z·氣象》)[69]如果說儒學(xué)即人學(xué),那么詩學(xué)當然也是人學(xué)。既然人之性情必待教化而后方可得正轉(zhuǎn)善,而教化又必由“詩教”始,故所謂“詩教”實即“人教”也。元人虞集稱“詩之為教,存乎性情”(《元風(fēng)雅原序》),清人王鳴盛亦謂“詩之為教,原本性情”(《夢草書堂詩鈔序》),蓋緣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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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可知,從“性情儒學(xué)”到“性情詩學(xué)”,實乃一以貫之的“人學(xué)”,前者為體,后者為用,即體即用,體用一如。此意古人大多心領(lǐng)神會,惜乎今人常常懵懂。尤其新文化運動以來,論者昧于西方“純文學(xué)”之新說,對傳統(tǒng)儒家詩學(xué)或美學(xué),每以“實用”“功利”論之,總體評價不高。如上個世紀三十年代,郭紹虞先生在《中國文學(xué)批評史》中就說:“不過因為儒家偏尚實用之故,其文學(xué)觀不免有文道合一的傾向,僅足為雜文學(xué)張目,不足為純文學(xué)發(fā)展之助力。……我嘗以為歷來中國一般人的文學(xué)觀,大率都本于孔子;至其本于孔子,而成為傳統(tǒng)的文學(xué)觀者,則不是一般詩人的文學(xué)觀而是文人的文學(xué)觀,不是駢文家的文學(xué)觀而是古文家的文學(xué)觀,抑且,不是古文家的文學(xué)觀,而是道學(xué)家或道學(xué)家的功利派的文學(xué)觀?!w這全是本于孔子文學(xué)觀中尚用一點以發(fā)揮者;所以發(fā)揮到極端,有時成為尚質(zhì)而不尚文了。”[70]實則儒家之文學(xué)觀本尚中和,如孔子所說“文質(zhì)彬彬,然后君子”,“言之無文,行而不遠”,“盡美矣,又盡善也”,又豈是“尚質(zhì)而不尚文”一言可以蔽之者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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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根澤先生在論及孔子與文學(xué)的關(guān)系時也說:“孔子究竟是志切救民的哲學(xué)家,不是抒寫性情的文學(xué)家,所以他雖然知道詩是抒寫性情的,但他卻要于抒寫性情之外,令其披上一件道貌岸然的外衣,就是要抒寫正當?shù)男郧?,而不抒寫邪淫的性情。所以說: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蛾P(guān)雎》明明是一首男子思慕女子的情詩,孔子偏要給它一個他所謂的‘思無邪’的解釋,說是‘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运m然知道詩是抒寫性情的,卻要加上‘正’‘邪’的限制,這是因為他也是以功用的觀點而重視詩,不是以文學(xué)的觀點而重視詩的緣故?!盵71]其實,“抒寫性情”本來就是儒家詩學(xué)的題中之義。王夫之說:“詩言志,非言意也;詩達情,非達欲也?!保ā对姀V傳》卷一)如果以為“性情”之情等于“情欲”之情,不啻于剔除了“萬古之性情”,僅保留“一時之性情”,只能是舍本逐末,以偏概全,則整個中國古典詩學(xué)必將成為“無根的詩學(xué)”[72]。英國詩人華茲華斯說的好:“一個偉大的詩人必須陶冶人的性情,予人以新的感情成分,使其情感變得更加健全、純潔而恒久,總之,變得更合本性,即更合永恒的本性,以及萬物偉大的原動力。”[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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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有必要指出的是,歷來儒家性情思想的研究者很少注意到,當子貢說“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時,其實是一語雙關(guān)地涵攝了儒家性情哲學(xué)與性情詩學(xué)的雙重問題意識——它不僅提出了“性與天道”的“天人之辨”(人性論),還開啟了影響深遠的“文道之辨”(詩性論)。最先揭橥此意的要數(shù)唐人柳冕,他在《答衢州鄭使君論文書》中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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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人云:“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奔词ト酥揽善蠖爸?,文也。不可企而及之者,性也。蓋言教化發(fā)乎性情、系乎國風(fēng)者謂之道,故君子之文必有其道。……故言而不能文,非君子之儒也;文而不知道,亦非君子之儒也。[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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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文章”是從“性與天道”中來,所以“文必有其道”,那么,“詩”也是從人的“性情”中來,故亦必須“率性”“修道”以“成教”。就此而言,“性情”是儒家詩學(xué)體系中最接近本體和“道”的一個范疇,可謂“詩道”之本體;而與“性情”相對的“學(xué)問”范疇[75],則顯然是落入第二義的末用了。清代詩學(xué)史上,一直貫穿著“學(xué)問”與“性情”的博弈與變奏,而最終卻“確立了性情優(yōu)先,兼容格調(diào)和神韻的新的詩學(xué)”[76],其深層原因或許正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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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陳鼓應(yīng)《<太一生水>與<性自命出>發(fā)微》:“首先引起我們注意的是《性自命出》之論性與《孟子》不同,其次,它的論情尤與先儒之漠視情或抑情迥異。”(陳鼓應(yīng)主編:《道家文化研究》,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99年,第40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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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②]?牟宗三、徐復(fù)觀、張君勱、唐君毅:《為中國文化敬告世界人士宣言》,張君勱:《新儒家思想史》,北京: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2006年,第56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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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③]?參見劉強:《論儒家詩學(xué)的倫理建構(gòu)與審美轉(zhuǎn)換——以劉勰“華實”范疇為例》,《同濟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4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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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④]?此意徐復(fù)觀已有闡發(fā):“子貢既謂夫子之言性與天道,是他已經(jīng)聽到孔子說過。而‘不可得而聞’,只是就一般弟子而言,或者是指他雖聽到孔子說過,但他并不真正了解而言?!保ㄐ鞆?fù)觀:《中國人性論史》,上海: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5年,第5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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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⑤]?張載《正蒙·誠明》曰:“形而后有氣質(zhì)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br>?
        [⑥]?如《孝經(jīng)緯援神契》:“性者生之質(zhì)?!薄肚f子·庚桑楚》:“性者,生之質(zhì)也?!薄栋谆⑼āば郧椤菲骸靶哉呱?,此人所稟六氣以生者也?!被寿墩撜Z義疏·陽貨》:“性者,生也。情者,成也。性是生而有之,故曰生也。”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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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⑦]?如《晏子春秋·內(nèi)諫篇上》:“隱情奄惡,蔽諂其上?!庇帧洞蟠鞫Y記·文王官人》:“人有多隱其情,飾其偽,以賴于物,以攻其名也?!?br>?
        [⑧]?詳參劉強:《論語新識》,桂林: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22年,第12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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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⑨]?(清)孫星衍:《尚書今古文注疏》(上),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8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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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⑩]?參見郭齊勇:《儒學(xué)與儒學(xué)史新論》,臺北:學(xué)生書局,2002年,第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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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簡文依據(jù)郭沂:《郭店竹簡與先秦學(xué)術(shù)思想·郭店楚墓竹簡六種考釋》,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231、232、248、25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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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參見曹建國:《楚簡與先秦<詩>學(xué)研究》,武漢: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2010年,第149頁。又可參見何益鑫:《儒家心性之學(xué)的轉(zhuǎn)出——論子游的思想創(chuàng)造及其道統(tǒng)地位》,《復(fù)旦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20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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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郭店楚簡《語叢二》也有“情生于性,禮生于情,嚴生于禮,敬生于嚴”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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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曹建國:《楚簡與先秦<詩>學(xué)研究》,第14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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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郭沂:《郭店竹簡與先秦學(xué)術(shù)思想·郭店楚墓竹簡六種考釋》,第240-24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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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歐陽禎人:《先秦儒家性情思想研究》,武漢: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2005年,第24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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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葉青春:《儒家性情思想研究》,成都:西南交通大學(xué)出版社,2011年,第8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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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如《荀子》之《性惡》:“從人之性,順人之情,必出于爭奪,合于犯分亂理而歸于暴?!?“是以為之起禮義,制法度,以矯飾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擾化人之情性而導(dǎo)之也。”“若夫目好色,耳好聲,口好味,心好利,骨體膚理好愉佚,是皆生于人之情性者也?!薄胺蚝美谜撸巳酥樾砸??!庇帧度逍А罚骸翱v性情而不足問學(xué),則為小人矣?!腥糖樾匀缓竽苄?,知而好問然后能才,公修而才,可謂小儒矣?!?br>?
        [19]?參見葉青春:《儒家性情思想研究》,第15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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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如《呂氏春秋·仲夏紀·侈樂》:“樂之有情,譬之若肌膚形體之有情性也,有情性則必有性養(yǎng)矣。”《韓非子·五蠹》:“人之情性,莫先于父母,父母皆見愛而未必治也?!薄洞呵锓甭丁し稹罚骸皹O理以盡情性之宜?!薄妒酚洝ぢ蓵罚骸跋矂t愛心生,怒則毒螫加,情性之理也。”又劉邵《人物志·九征》:“蓋人物之本,出乎情性。”其例甚多,不煩贅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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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牟宗三:《心體與性體》(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17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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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 (清)蘇輿撰,鐘哲點校:《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313頁。下引均據(jù)此書,不再詳注頁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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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葉青春:《儒家性情思想研究》,第20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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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 (清)陳立撰,吳則虞點校:《白虎通疏證》,北京:中華書局,1994年,第381-38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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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禮記·禮運》:“何謂人情?喜、怒、哀、懼、愛、惡、欲,七者弗學(xué)而能?!?br>?
        [26]?湯用彤:《魏晉玄學(xué)論稿》,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7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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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余嘉錫撰,周祖謨、余淑宜整理:《世說新語箋疏》,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19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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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魏)劉邵著,柏原導(dǎo)讀注譯:《人物志》,長沙:岳麓書社,2019年,第8-1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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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湯用彤:《魏晉玄學(xué)論稿》,第12-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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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湯用彤:《魏晉玄學(xué)論稿》,第7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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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參見樓宇烈:《王弼集校釋》,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631-63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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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 (梁)皇侃撰,高尚榘校點:《論語義疏》,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第44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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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唐)韓愈著,劉真?zhèn)?、岳珍校注:《韓愈文集匯校箋注》第1冊,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第47-4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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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 (清)董浩等編:《全唐文》卷六三七,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643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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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 (宋)張載:《張載集》,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第31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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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 (宋)程顥、(宋)程頤著,王孝魚點校:《二程集》,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第57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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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 (宋)蘇軾著,孔凡禮點校:《蘇軾文集》,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114-11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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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宋)蘇軾:《東坡易傳》,《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9冊,臺北: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第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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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 (宋)黎靖德編,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分別見于第1296、91、1381、93、25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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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秦際明主編:《楊慎學(xué)案》,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154-15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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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 (明)王守仁撰,吳光、錢明、董平、姚延福編校:《王陽明全集》卷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77、17-18、28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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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朱自清:《詩言志辨·經(jīng)典常談》,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1年,第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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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曹建國認為,“詩亡隱志”與《禮記·孔子閑居》“志之所至,詩亦至焉;詩之所至,禮亦至焉;禮之所至,樂亦至焉;樂之所至,哀亦至焉”的說法相協(xié),“樂亡隱情”點明了孔子對“詩”與“情”關(guān)系的認識。孔子所謂“樂亡隱情”也是就詩而論的,“樂亡隱情”也就是“詩亡隱情”。(參見曹建國:《楚簡與先秦<詩>學(xué)研究》,武漢: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2010年,第121-1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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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朱熹在解讀《論語·泰伯》“興于詩”時說:“興,起也。詩本性情,有邪有正,其為言既易知,而吟詠之間,抑揚反覆,其感人又易入。故學(xué)者之初,所以興起其好善惡惡之心,而不能自已者,必于此得之。”(參見朱熹:《四書章句集注》,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10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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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羅宗強:《讀<文心雕龍>手記》,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7年,第19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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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 (清)董誥等編:《全唐文》卷五二七,第535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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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 (清)何文煥輯:《歷代詩話》,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第3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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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 (唐)白居易撰,謝思煒校注:《白居易詩集校注》,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第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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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如朱熹釋《論語·述而》“子所雅言”章云:“《詩》以理情性,《書》以道政事,禮以謹節(jié)文,皆切于日用之實,故常言之。”(《四書章句集注》,第97頁)又,沈德潛《說詩晬語》卷上曰:“詩之為道,可以理性情、善倫物、感鬼神、設(shè)教邦國,應(yīng)對諸侯,用如此其重也?!?(沈德潛撰,王宏林箋注:《說詩晬語箋注》,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3年,第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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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 (宋)邵雍著,郭彧整理:《邵雍集》,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第18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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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 (宋)葉采集解,程水龍校注:《近思錄集解》,北京:中華書局,2017年,第27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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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 (宋)黃庭堅著,劉琳、李勇先、王蓉貴點校:《黃庭堅全集》,北京:中華書局,2021年,第60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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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北京師范大學(xué)中文系、北京大學(xué)中文系文學(xué)史教研室編:《陶淵明資料匯編》,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5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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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4] (宋)嚴羽著,郭紹虞校釋:《滄浪詩話校釋》,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3年,第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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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 (宋)朱熹集注,趙長征點校:《詩集傳》,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第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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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 (宋)黎靖德編,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第207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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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 (元)郝經(jīng):《與撖彥舉論詩書》,《陵川集》卷二十四,明正德二年(1507)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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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8] (明)王陽明撰,吳光、錢明、董平、姚延福編校:《王陽明全集》卷七《文錄四》,第283-28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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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9] (清)王夫之:《明詩評選》,《船山全書》第14冊,長沙:岳麓書社,2011年,第104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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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 (清)顧炎武著,黃汝成集釋:《日知錄集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117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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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1] (清)黃宗羲:《黃宗羲全集》第10冊,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46、91、1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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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2]?朱東潤著,陳尚君整理:《中國文學(xué)批評史大綱》,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第31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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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3] (清)葉燮著,蔣寅箋注:《原詩箋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23年,第287、9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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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4] (清)沈德潛:《沈德潛詩文集》,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1年,第3冊,第132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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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5] (清)袁枚:《隨園詩話》卷一、卷二,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2年,第3、2、3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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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6] (清)袁枚:《袁枚全集》,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148、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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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7] (清)朱庭珍著,王歡箋注:《筱園詩話校注》卷四,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24年,第152-15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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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8] (宋)程顥、(宋)程頤著,王孝魚點校:《二程集》,第128、1046、4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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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9] (清)何文煥輯:《歷代詩話》,第75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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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0]?郭紹虞:《中國文學(xué)批評史》,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99年,第10-1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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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1]?羅根澤:《中國文學(xué)批評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第3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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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2]?此語反用侯敏教授的書名:《有根的詩學(xué):現(xiàn)代新儒家文化詩學(xué)研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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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3] [美]雷納·韋勒克:《近代文學(xué)批評史》第2卷,楊自伍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9年,第172-17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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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4]?姚鉉:《唐文粹》卷八十四,《四部叢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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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按:在中國古代的詩學(xué)論述中,最早將“學(xué)問”與“性情”對舉的可能是鐘嶸,他在《詩品序》中說:“至乎吟詠情性,亦何貴于用事?……詞既失高,則宜加事義,雖謝天才,且表學(xué)問,亦一理乎!”其后如黃庭堅謂“無一字無來歷”,正是強調(diào)“學(xué)問”于作詩之重要。而嚴羽的“詩有別才,非關(guān)書也”“詩,吟詠情性而已”,乃反其道而言之。至清代,詩人多儒者,乃以性情與學(xué)問并重,遂開出清詩一片新天地。如鄭方坤《本朝名家詩鈔小傳》卷二評乃兄方城詩云:“先生之詩有根柢焉,有興會焉。根柢源于學(xué)問,興會發(fā)于性情,二者兼之矣?!保ㄔ攨⑹Y寅《清代詩學(xué)史(第二卷):學(xué)問與性情》,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19年,第3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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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6]?張健:《清代詩學(xué)研究》,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9年,第51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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