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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歐陽輝純】論王陽明心學的道德結構體系

        欄目:學術研究
        發(fā)布時間:2018-03-21 21:14:40
        標簽:
        歐陽輝純

        作者簡介:歐陽輝純,男,西元1976年生,湖南永州人,中國人民大學哲學博士。現(xiàn)任貴州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著有《理念與行為的統(tǒng)一:中國倫理思想論集》《傳統(tǒng)儒家忠德思想研究》《中國倫理思想的回顧與前瞻》《朱熹忠德思想研究》《儒家忠德思想與實踐研究》等。


        論王陽明心學的道德結構體系

        作者:歐陽輝純

        來源:《貴州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2期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二月初五壬子

                 耶穌2018年3月21日

         

        摘 要:王陽明心學是一個完整的道德結構體系?!傲贾笔切膶W道德結構體系的起點,“復其心體之同然”的人性論是心學道德結構體系的理論基礎,“致良知”是心學道德結構體系的展開,“知行合一”是心學道德結構體系的實踐,“滿街人是圣人”是心學道德結構體系的歸宿與目的。他的心學道德結構體系是中國儒家道德結構體系的高峰之一,影響深遠。

         

        關鍵詞:王陽明;心學;道德結構體系;道德價值

         

        王陽明(1472—1529年),浙江余姚人,我國著名的哲學家、思想家、教育家、軍事家和文學家,是明代“自性之學”的創(chuàng)始人,心學集大成者。他被稱為古今儒學“第一完人”。他的心學思想在我國思想史上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那么,王陽明的思想產生如此巨大的影響,他的思想到底有哪些內容?是怎樣的結構體系?本文擬從王陽明心學的道德結構體系的角度來闡釋這一問題,以便拋磚引玉。

         

        一、“良知”是心學道德結構體系的起點

         

        良知是王陽明心學道德結構的出發(fā)點。那么,什么是良知?王陽明認為,良知就是“心”,是一種知是非、明善惡、辨美丑的道德認知能力,是道德主體的一種自悟、自知、自足、明覺的道德判斷能力、道德意志和道德實踐智慧。王陽明說:“良知只是個是非之心,是非只是個好惡,只好惡就盡了是非,只是非就盡了萬事萬變?!?sup>[1]126還說:“是非之心,不慮而知,不學而能,所謂良知也。”[1]90這就是說,良知是具有自悟、自知、自足、明覺的道德能力、道德判斷和道德智慧。

         

        良知是每個人都具有的,是無處不在的。他說:“良知即是未發(fā)之中,即是廓然大公,寂然不動之本體,人人之所同具者也?!?sup>[1]71良知不僅無處不在,無時不有,而且具有超越性,不受時間、空間和地域的限制,古人今人的良知都是相同相通相容的,即所謂的千圣同證,古今之所同。王陽明說:“良知之在人心,無間于圣愚,天下古今之所同也?!?sup>[1]90還說:“天理在人心,亙古亙今,無有終始,天理即是良知?!?sup>[1]125這正如日本學者三浦藤作說的那樣:“陽明以為良知與心同,系由心之虛靈明覺方面而言,為心之本體;不僅與天理、圣人、真吾等之名,且以為絕對,遍滿充塞,永遠不滅,超絕時間與空間,可謂為未發(fā)之中,亦稱為太虛云?!?sup>[2]434-435在王陽明眼中,天理和良知名稱不同,但其內涵一致。因此,他甚至認為,良知就是人類遺傳的“骨血”。他說:“我此良知二字,實千古圣圣相傳一點滴骨血也。”[1]1412

         

        那么,良知是如何產生的呢?王陽明繼承了孟子的說法,認為良知就是人天生具有的。孟子說:“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3]360在孟子看來,良知就是人與生俱來的,“不慮而知”。這是一種先驗的道德本體論。王陽明繼承了孟子的良知思想,也認為良知是人天生的,是上天賜予人的。他說:“是非之心,不慮而知,不學而能,所謂良知也。良知之在人心,無間于圣愚,天下古今之所同也。世之君子惟務致其良知,則自能公是非,同好惡,視人猶己,視國猶家,而以天地萬物為一體,求天下無治,不可得矣?!?sup>[1]90

         

        良知與生俱來的,屬于人性固有,所以無論是圣人還是愚人,良知卻是一樣的。只是因為人生在世受到名利、權勢、金錢、美色等誘惑,才失去良知的本身,走向邪惡甚至是犯罪。他說:“性無不善,故知無不良。良知即是未發(fā)之中,即是廓然大公、寂然不動之本體,人人之所同具者也。但不能不昏蔽于物欲,故須學以去其昏蔽。”[1]71因此,在王陽明看來,人生教育的全部內容就是讓人達到對良知的體知、體認和踐履,去“物欲”、“私利”。這也就是王陽明孜孜以求的“致良知”的道德追求。

         

        因此,良知就成為王陽明心學道德結構的起點,他的整個心學道德結構體系就是圍繞良知而展開的。

         

        二、“復其心體之同然”的人性論是心學道德結構體系的理論基礎

         

        如果說“良知”是王陽明心學道德結構體系的起點,那么,“復其心體之同然”的人性論則是王陽明心學道德結構體系的理論基礎,即王陽明的人性論是其“良知”理論得以可能實現(xiàn)的理論基礎。因此,針對人性而言,良知的展開是王陽明心學道德結構體系的起點,那么,面對萬事萬物的客觀世界而言,人性是否可以達到良知的境界呢?王陽明認為這是不可能。

         

        他以花在深山自開自落來比喻?!秱髁曚洝酚涊d說:“先生游南鎮(zhèn),一友指巖中花樹問曰:‘天下無心外之物。如此花樹,在深山中自開自落,于我心亦何相關?’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于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1]122花自開自落,如果沒人性的“關照”,花僅僅是客觀存在,和人的存在并無關系。但是,當人性“來看此花時”,花樹“自開自落”,花樹的價值才體現(xiàn)出來。這說明,人性的存在是一切萬事萬物有價值呈現(xiàn)的基礎。因此,從這個角度上來說,世間一切物質存在或客觀存在,只要有人性的“關照”才顯得有意義有價值。這也是王陽明從程朱理學那里繼承而來的“萬物以仁為體”的一種表現(xiàn)。因此,王陽明在回答“人心與物同體,如吾身原是血氣流通的,所以謂之同體。若于人便異體了。禽獸草木益遠矣,而何謂之同體?”的問題時,就說:“你只在感應之幾上看,豈但禽獸草木,雖天地也與我同體的,鬼神也與我同體的。”[1]141

         

        萬物之所以不能自我達到對良知的體認,一定要人的良知的呈現(xiàn),是因為人與萬物不同的地方是人生而有知,有忠、孝、仁、義、禮、智、信、廉、恥的道德情感。這種道德情感,在王陽明看來就是人性存在的體現(xiàn)。因此,萬物不能達到良知,人有良知并能致良知,是因為人性是人固有的存在。因此,“復其心體之同然”的人性的存在就成為王陽明心學道德結構體系的理論基礎。

         

        其實在王陽明之前,人性論在中國倫理思想史上多次被討論,有人性善論、人性惡論、人性善惡混論、人性“三品”論、人性善惡由習論等。[4]22-27王陽明在繼承前人人性論的基礎上,提出了自己的“復其心體之同然”的人性論,以此作為自己心學道德結構體系的理論基礎。

         

        那么,什么是“復其心體之同然”的人性論?王陽明認為,“復其心體之同然”的人性論就是要把人固有的人性的“良知”、“善意”、“仁義”等善性彰顯出來,剔除人心的“私欲”、“物欲”等雜念,使人的道德達到與天地合一、與萬物為一體的仁的境界。他說:“天下之人心,其始亦非有異于圣人也,特其間于有我之私,隔于物欲之蔽,大者以小,通者以塞,人各有心,至有視其父子兄弟如仇仇者。圣人有憂之,是以推其天地萬物一體之仁以教天下,使之皆有以克其私,去其蔽,以復其心體之同然。”[1]61

         

        表面上看,王陽明的人性論屬于人性善的范疇,但是實際上,王陽明并沒有把人性固定在人性善上,而是把人性的善歸因于人的“良知”,因為“良知”是純然的善。但是,僅僅說人性是善,是不全面的,因為一旦人的這種善被物欲遮蔽,沒彰顯出來,就起不到任何作用。所以,王陽明“復其心體之同然”的人性論不是說人性就是善,而是說明人性具有向善的可能性。因此,從人性具有善的潛質來說,王陽明和孟子并沒有區(qū)別。但是王陽明和孟子的人性善論最大的不同是,他把人性的善理解為一種不斷彰顯的過程。他的人性善不是原封不動的,固定不變的,而是不斷呈現(xiàn)和展開的過程。這大概是王陽明“復其心體之同然”人性論的本質意涵。

         

        三、“致良知”是心學道德結構體系的展開

         

        那么,如何踐履“復其心體之同然”的人性論,使人性的善不斷彰顯出來呢?王陽明引入“致良知”的道德實踐方法。

         

        致良知是王陽明心學道德結構體系的展開,是王陽明晚年提出的一個重要的命題。他說:“‘致良知’是學問大頭腦,是圣人教人第一義?!?sup>[1]80那么,什么是致良知?致良知就是去“物欲”,存“天理”之善,復歸人性之仁、義、禮、智、信等的善端。他說:“良知即是未發(fā)之中,即是廓然大公,寂然不動之本體,人人之所同具者也。但不能不昏蔽于物欲,故須學以去其昏蔽,然于良知之本體,初不能有加損于毫末也。知無不良,而中寂大公未能全者,是昏蔽之未盡去,而存之未純耳。體即良知之體,用即良知之用,寧復有超然于體用之外者乎!”[1]71

         

        如何做到“致良知”?歸納起來主要有兩種方法。

         

        一是內圣維度。內圣外王,最早不是儒家說的。我們在儒家十三經(jīng)中,找不到“內圣外王”四個字,而是在《莊子》里找到:“判天地之美,析萬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寡能備于天地之美,稱神明之容。是故內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發(fā),天下之人各為其所欲焉以自為方。悲夫!百家往而不反,必不合矣。后世之學者,不幸不見天地之純,古人之大體,道術將為天下裂?!?sup>[5]345《莊子》這里是在悲嘆天地之美無人顧及,卻汲汲于各人的“所欲”,導致內圣外王的割裂,致使道術為天下分裂。不過,莊子這里其實沒有將儒家的學說概括為內圣外王之道。正真對儒家的道德理論概括為內圣外王之道的是宋代理學家程顥。《宋史》記載說:“河南程顥初侍其父識雍,論議終日,退而嘆曰:‘堯夫,內圣外王之學也?!?sup>[6]12728唐堯是儒家尊奉的賢人,代表了儒家思想,因此,唐堯的學問是內圣外王之學,也就表明儒家學說是內圣外王之學。這是儒家第一次明確概括自己的思想為內圣外王之學。清代《四庫全書總目·日講四書解義》明確說:“實則內圣外王之道備于孔子,孔子之心法寓于《六經(jīng)》,《六經(jīng)》之精要括于《論語》,而曾子、子思、孟子遞衍其緒?!?sup>[7]303這是比較全面概括儒家系統(tǒng)概括內圣外王之源于孔子的觀點。當然,我們不管這種概括是否具有合理性,但是,有一點可以明確,內圣外王之道是儒家重要的道德修養(yǎng)和道德實踐的維度,是內向超越和外向超越的兩個極為重要的道德修養(yǎng)路徑。

         

        那么,什么是內圣之道?內圣,就是內在的道德修養(yǎng)的提升和道德的養(yǎng)成。這種內圣,就是陸象山說的“復本心”。陸九淵說:“人孰無心,道不外索,患在戕賊之耳,放失之耳。古人教人,不過存心、養(yǎng)心、求放心。此心之良,人所固有,人惟不知保養(yǎng)而反戕賊放失之耳?!?sup>[8]64王陽明學說雖然是從朱子之學那里發(fā)展而來的,但是歸宗卻在陸九淵的心學。[9]47-56因此,其內圣的修養(yǎng)并沒有脫離陸九淵。因此,在王陽明看來,“致良知”一個重要的維度就是“內圣” ,就是從人內心去尋找本身的善心和德性。王陽明說:“講之以身心,行著習察,實有諸己者也,知此則知孔門之學矣?!?sup>[1]85

         

        王陽明在談到“格物”的時候就明確了自己的這種認識。他說:“格物,如《孟子》‘大人格君心’之‘格’,是去其心之不正,以全其本體之正。但意念所在,即要去其不正以全其正,即無時無處不是存天理,即是窮理。天理即是‘明德’,窮理即是‘明明德’。”[1]7格物,是透過現(xiàn)象直達“物”之本性,然后回觀格者之“意念”,達到存天理的境界。因此,格物不僅僅是外在的認知和了解。王陽明少年格竹失敗的原因,就是沒有認識格物的本質,同時又沒有將格物的本質和格物者心的認識與體察結合起來,因而格竹失敗。王陽明成年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反復強調人心的“性”、“心”、“意”、“知”等范疇。他說:“以其理之凝聚而言,則謂之性;以其凝聚之主宰而言,則謂之心;以其主宰之發(fā)動而言,則謂之意;以其發(fā)動之明覺而言,則謂之知;以其明覺之感應而言,則謂之物。故就物而言謂之格,就知而言謂之致,就意而言謂之誠,就心而言謂之正。正者,正此也;誠者,誠此也;致者,致此也;格者,格此也。皆所謂窮理以盡性也。天下無性外之理,無性外之物。學之不明,皆由世之儒者認理為外,認物為外,而不知義外之說,孟子蓋嘗辟之,乃至襲陷其內而不覺,豈非亦有似是而難明者歟?不可以不察也。”[1]86-87

         

        因此,從這里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王陽明的“致良知”的內圣工夫,具有“內向超越”的意思。這個“內向超越”就是回到體察者的內心。這也正如葛兆光先生所言:“致良知”主要的不是在外部世界的知識中尋找道德提升和心靈澄明的途徑,而是發(fā)掘內在心靈自有的靈明,這是王陽明相當核心的一個思想。[10]272尋找這個內心的“靈明”,就是“致良知”內圣的工夫。

         

        當然,需要說明的是,王陽明的“致良知”之內圣的工夫,算不算是對朱子之學的“判教”?學術界很多王陽明的研究者,喜歡把王陽明當作是朱子之學的“判教”者,其實這對朱子和王陽明都是一種誤讀和誤解。王陽明的心學其實是從朱子學那里轉手而來的。這是唐君毅先生明確指出的。日本學者島田虔次也說,王陽明是從朱子學出發(fā)的。也就是說,王陽明學說的出發(fā)點,是從朱子學開始,而不是從陸九淵那里出發(fā)的,但是從整個王陽明心學的發(fā)展來看,它卻是歸宗陸九淵的心學,是對朱子學和陸九淵學說的雙重發(fā)展。

         

        很多人認為,朱子學只是一種外向的訴求,對內在的“心”一字不提。這是對朱子的誤讀。朱子其實是多次談到“心”,甚至認為:“心,一也。”他說:“心,一也。方寸之間,人欲交雜,則謂之人心;純然天理,則謂之道心?!?sup>[11]2864他在另外一篇《答何叔京書》一文中還說:“心一也,非是實有此二心,各為一物、不相交涉也,但以存亡而異其名耳。”[12]1837因此,可以看出,朱熹其實是十分看重“心”,并且認為,“物”與“心”并不是“二物”,而是一體的。但是有時候,朱熹在談論“人心”和“道心”的時候,又將“心”、“物”分開來了。王陽明正是看到朱熹的這種矛盾,所以才將“心”、“物”和“人心”、“道心”融匯在“心”中。可以說,朱熹的矛盾之處,為王陽明轉手發(fā)展“心學”提供了突破口。這正是心學和理學的一個重要的區(qū)別。但是,非常遺憾,陽明后學,又將王陽明的心學發(fā)揮到了極致,走向了另一個極端:認為人心就是一切的主宰,一切外在的存在包括國家法度、禮儀制度等都不能控制“心”。這樣一種絕對的極端自然的自由主義,不是發(fā)展了陽明學,而是將陽明學帶入了一個死胡同,如后期的泰州學派。所以,清代初期,思想家們又重新闡釋朱子之學,也是為了糾正陽明后學的思想偏差。這是我們在研究王陽明心學的時候應當要特別注意的問題。

         

        二是外王維度。當然,王陽明“致良知”不僅是一種內向超越的“內圣”,也有外向超越的“外王”。用牟宗三先生的話說,“致良知”是“內在的逆覺體證”和“超越的逆覺體證”的結合。因此,王陽明“致良知”的“致”除了有“復”的字義之外[13]23,還有向外擴展、拓展的意涵。蔡仁厚先生說:“陽明所謂‘致’,直接地是‘向前推致’之意,等于孟子所說的‘擴充’。所謂‘致良知’,是將良知之天理或良知所覺之是非善惡,不使它為私欲所間隔,亦不使它昏昧滑過,而能充分地呈現(xiàn)出來,以見之于行事,以成就道德行為?!?sup>[13]23這也就是“致良知”外王的工夫。

         

        那么,如何做到“致良知”的外王的工夫?這是王陽明思想最為閃光精彩的地方之一。“致良知”是王陽明繼承發(fā)展了先儒學說,是創(chuàng)造性轉化和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的理論碩果。在王陽明之前,有與“致良知”相類似的方法。如孟子的“求放心”、程頤的“認仁”、朱熹的“格物致知”等。眾所周知,王陽明的“心”其實就是“良知”,“以為心與良知同。同一宇宙之理,目為一身之主宰時,云心;目為善惡之識別者時,云良知云?!?sup>[2]434因此,“致良知”的“致”代表道德主體的行為,是一個動態(tài)的、實踐的一系列的道德體察、體知、體認和道德實踐過程。

         

        那么,如何才能理解“致良知”?王陽明認為,方法很多,有靜坐、息思慮、慎獨、事上磨煉等方法[①]。比如省察克治的方法。王陽明說:“省察克治之功,則無時而可間,如去盜賊,須有個掃除廓清之意。無事時將好色、好貨、好名等私逐一追究搜尋出來,定要拔去病根,永不復起,方始為快。常如貓之捕鼠,一眼看著,一耳聽著,才有一念萌動,即與克去,斬釘截鐵,不可姑容與他方便,不可窩藏,不可放他出路,方是真實用功,方能掃除廊清。到得無私可克,自有端拱時在。雖曰何思何慮,非初學時事。初學必須思省察克治,即是思誠,只思一個天理?!?sup>[1]18王陽明的這段話,其實是在論述被欲望遮蔽的實踐主體是如何自己對自己的欲望進行“思想斗爭”,這是一種自我批判、自我凈化、自我道德境界提升的過程。因此,王陽明這里說的“外王”的“致良知”的修養(yǎng)維度,其實并不是僅僅指一個人外在的獨立于自我的實踐,而且還是一種外觀之于內觀的修養(yǎng)實踐。也就是說,這里的“外王”不完全同于程朱理學的外在的格物致知的道德實踐,而是道德主體在觀察外在“客觀存在世界”的同時,反思內在道德意志和道德意念的一種內外合一的道德修煉。

         

        這里我們需要特別注意,現(xiàn)在一些王陽明的研究者,很容易把王陽明的“致良知”理解為一種外在的道德實踐。這是一種誤讀。如果王陽明“致良知”完全是一種外在的道德實踐或者道德修養(yǎng),那么,王陽明又為何提出“知行合一”?或者說,如果把“致良知”理解為道德主體外在的道德實踐,這和王陽明的“知行合一”就是一回事,那王陽明何必多此一舉。因此,只有將“致良知”理解為一種道德主體內向的反思或者通過外在的知、情、意反觀道德主體的內心,這樣才能比較好地理解王陽明的“致良知”。

         

        當然,我們強調王陽明“致良知”內圣和外王的維度,只是理論闡釋上做的必要的區(qū)分,但是在道德實踐中,在“致良知”的框架下,內圣和外王是連續(xù)的、不間斷的過程。只是,程朱理學強調的是從“內圣”一步步推向“外王”。正如余英時先生說:“二程教門人,首重《大學》與《西銘》,便是因為這兩篇作品都是從‘內圣’一步步推出‘外王’的儒學綱領。程頤自著《易傳》,強調‘體用一源,顯微無間’,也同樣是為了闡明‘內圣外王’為一連續(xù)體,不容分裂?!?sup>[14]347王陽明和程朱理學不同的是,他并不是從“內圣”一步步推出外王,而是“內圣”與“外王”同時“用力”,不分彼此、先后的。王陽明說:“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發(fā)便是意,意之本體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如意在于事親,即事親便是一物;意在于事君,即事君便是一物;意在于仁民、愛物,即仁民、愛物便是一物;意在于視、聽、言、動,即視聽言動便是一物。”[1]6-7這樣的“意”、“知”、“視、聽、言、動”等,在后來的陽明心學發(fā)展中,就很自然導出“知行合一”。

         

        四、“知行合一”是心學道德結構體系的實踐

         

        如果說“致良知”是王陽明心學道德結構體系的理論邏輯的展開,那么,“知行合一”就是王陽明心學道德結構體系的實踐邏輯的展開。儒家自孔子創(chuàng)立以來,都有一種總體道德價值體系規(guī)劃,這種體系規(guī)劃包括個人、家庭、社會、國家和宇宙自然。余英時先生稱之為“儒家的整體性規(guī)劃”(The Confucian Project)。余先生認為,“宋代理學家之所以全力以赴地開拓‘內圣’之學,便是要為‘外王’的實踐(建立合理的人間秩序)尋求更堅實、更可靠的形而上的根據(jù)?!薄坝每鬃拥脑拋肀硎?,便是變‘天下無道’為‘天下有道’?!?sup>[14]347王陽明作為儒學大師,心學集大成者,不可能繞開孔子開創(chuàng)的理念另辟蹊徑,而是在儒家精神的感召下不斷拓展儒家精神和儒家道德,其實也是為了重新建設合理的社會道德秩序。這也是王陽明孜孜以求地追求“知行合一”根本目的。因此,我們認為,“知行合一”是王陽明心學道德結構體系實踐的總體方式和方法。

         

        知行合一的內涵,從倫理學上說,就是指道德意志與道德行為的統(tǒng)一,兩者同步進行,不可偏廢。沈善洪先生說:“‘知行合一’論中的‘知行’,是指良知發(fā)用流行時的形態(tài)。‘一’指良知本體;‘合’即同、復。因此,所謂‘知行合一’,就是指良知的體用合一,指良知在發(fā)明流行中等同本體,復明那被私欲隔斷了的本體?!?sup>[15]536王陽明自己說:“知行本體,即是良知良能?!?sup>[1]78

         

        知行合一是王陽明立言的宗旨,也是其心學道德結構體系的實踐方式。所以,當學生問什么是“知行合一”時,王陽明說:“此須識我立言宗旨。今人學問,只因知行分作兩件,故有一念發(fā)動,雖是不善,然卻未曾行,便不去禁止。我今說個知行合一,正要人曉得一念發(fā)動處,便即是行了。發(fā)動處有不善,就將這不善的念克倒了。須要徹根徹底,不使那一念不善潛伏在胸中。此是我立言宗旨?!?sup>[1]109-110王陽明在這里解釋了“知行合一”的內涵。在他看來,知就是行,行就是知,知與行是一體兩面,不能分作兩事。王陽明通過一系列的情感體驗和道德行為實踐,如好色、孝、悌、痛、寒、饑等,來論證了他的知行合一說。他說:“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圣賢教人知行,正是安復那本體,不是著你只恁的便罷。故《大學》指個真知行與人看,說:‘如好好色,如惡惡臭’。見好色屬知,好好色屬行。只見那好色時已自好了,不是見了后又立個心去好。聞惡臭屬知,惡惡臭屬行。只聞那惡臭時已自惡了,不是聞了后別立個心去惡。如鼻塞人雖見惡臭在前,鼻中不曾聞得,便亦不甚惡,亦只是不曾知臭。就如稱某人知孝,某人知弟,必是其人已曾行孝行弟,方可稱他知孝知弟,不成只是曉得說些孝弟的話,便可稱為知孝弟。又如知痛,必已自痛了方知痛,知寒,必已自寒了;知饑,必已自饑了;知行如何分得開?此便是知行的本體,不曾有私意隔斷的。圣人教人,必要是如此,方可謂之知,不然,只是不曾知?!?sup>[1]4

         

        為什么要強調知行合一?在王陽明看來,人本來的良知是善的,但是因為被“私欲隔斷”,人的良知就容易失去,因此通過知行合一的道德實踐,去掉私欲,才能呈現(xiàn)人的良知良能。因此,人在立身行自,要知行并進,不能“懸空口耳講說”,反對“冥行妄作”。他說:“某嘗說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若會得時,只說一個知已自有行在,只說一個行已自有知在。古人所以既說一個知又說一個行者,只為世間有一種人,懵懵懂懂的任意去做,全不解思維省察,也只是個冥行妄作,所以必說個知,方才行得是;又有一種人,茫茫蕩蕩懸空去思索,全不肯著實躬行,也只是個揣摸影響,所以必說一個行,方才知得真。”[1]5所以,他強調知行合一。王陽明說:“知之真切篤實處,即是行;行之明覺精察處,即是知,知行工夫本不可離?!?sup>[1]47“故知不行之不可以為學,則知不行之不可以為窮理矣;知不行之不可以為窮理,則知知行之合一并進,而不可以分為兩節(jié)事矣?!?sup>[1]52

         

        程朱理學以來,不是強調知,就是強調行。王陽明強調知行合一,他認為是“補偏救弊”。他說:“凡古人說知行,皆是就一個工夫上補偏救弊說,不似今人截然分作兩件事做。某今說知行合一,雖亦是就今時補偏救弊說,然知行體段亦本來如是。吾契但著實就身心上體履,當下便自知得。今卻只從言語文義上窺測,所以牽制支離,轉說轉糊涂,正是不能知行合一之弊耳?!?sup>[1]232

         

        五、“滿街人是圣人”是心學道德結構體系的歸宿與目的

         

        在王陽明看來,一個人只要堅持知行合一,不斷體認良知,就自然會成為圣人。他說:“無事時,將好色、好貨、好名等私,逐一追究,搜尋出來,定要拔去病根,永不復起,方始為快。常如貓之捕鼠,一眼看著,一耳聽著,才有一念萌動,即與克去,斬釘截鐵,不可姑容與他方便,不可窩藏,不可放他出路,方是真實用功,方能掃除廊清,到得無私可克,自有端拱時在。”[1]18人人都這樣“拔去病根”,那么,“滿街人是圣人”。這句話出自王陽明和弟子的對話:“先生鍛煉人處,一言之下,感人最深。一日,王汝止出游歸,先生問曰:‘游何見?’對曰:‘見滿街人都是圣人?!壬唬骸憧礉M街人是圣人,滿街人到看你是圣人在。’又一日,董蘿石出游而歸,見先生曰:‘今日見一異事?!壬唬骸萎??’對曰:‘見滿街人都是圣人。’先生曰:‘此亦常事耳,何足為異?’”[1]132

         

        那么,什么是圣人?總體上來說,圣人就是自我圓融、自我呈現(xiàn)、自我超越的道德高尚者。王陽明認為,圣人至少有三種表現(xiàn):在道德認識論上,圣人是道德主體和道德客體、知與行的統(tǒng)一;在道德行為上,圣人是存天理、滅人欲的道德價值載體;在道德修養(yǎng)論上,圣人吾性自足,具備最本質的人性。[16]36-37王陽明的圣人之道在正德三年(公元1508年)在貴州龍場成熟。《年譜》記載:“龍場在貴州西北萬山叢棘中,蛇虺魍魎,蠱毒瘴癘,與居夷人鳺舌難語,可通語者,皆中土亡命。舊無居,始教之范土架木以居。時瑾憾未已,自計得失榮辱皆能超脫,惟生死一念尚覺未化,乃為石墩自誓曰:‘吾惟俟命而已!’日夜端居澄默,以求靜一;久之,胸中灑灑。而從者皆病,自析薪取水作糜飼之;又恐其懷抑郁,則與歌詩;又不悅,復調越曲,雜以詼笑,始能忘其為疾病夷狄患難也。因念:‘圣人處此,更有何道?’忽中夜大悟格物致知之旨,寤寐中若有人語之者,不覺呼躍,從者皆驚。始知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誤也。乃以默記《五經(jīng)》之言證之,莫不吻合,因著《五經(jīng)臆說》?!?sup>[1]1354這是王陽明在貴州龍場悟出的“圣人之道”。一句話,“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不用外添一分或減一分。只要能夠做到“吾性自足”就是圣人。

         

        在王陽明看來,因為每個人都有善性即良知,只是因為人世間被各種各樣的私欲遮蔽了,所以很多人呈現(xiàn)出來的就是自私自利。但是只要人不斷堅持道德修養(yǎng),堅持存理去欲,就會將良知呈現(xiàn)出現(xiàn),體現(xiàn)圣人之道。每個人這樣做,那么每個人就是圣人,這也就是王陽明所說的“滿街人是圣人”。所以,王陽明作為一位積極入世的心學集大成者,在他看來,圣人不是遙不可及的,只要每個人不斷破除“心中賊”,圣人之道就會體現(xiàn)出來,自己也就是圣人。毫無疑問,他為廣大民眾的自我解脫、自我發(fā)展提供了一條通暢的修養(yǎng)之道,這是一種積極的人生觀和價值觀。

         

        王陽明的“滿街人是圣人”是對儒家成賢成圣論的繼承和發(fā)展??鬃诱f:“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sup>[3]104孟子則提出“大丈夫”精神,“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sup>[3]270朱熹則強調“以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欲之私”[3]3等。這些都王陽明的“滿街人是圣人”的思想資源。

         

        因此,從王陽明整個心學道德結構體系來說,“滿街人是圣人”是他的積極入世的目的和歸宿,體現(xiàn)了儒家倫理學經(jīng)世致用的道德智慧和倫理精神。

         

        六、結語

         

        總之,王陽明心學的道德結構體系是完整而成熟的。“良知”是他的心學道德結構體系的起點,“復其心體之同然”的人性論是其心學道德結構體系的理論基礎,“致良知”是其心學道德結構體系的展開,“知行合一”是其心學道德結構體系的實踐,“滿街人是圣人”是其心學道德結構體系的歸宿與目的。這樣一個完整心學道德結構體系,體現(xiàn)一位心學集大成者的道德理論的成熟。所以,清代學者馬士瓊這樣評價他說:“唐、宋以前無論已,明興三百年,名公巨卿間代迭出,或以文德顯,或以武功著,名勒旗常,固不乏人,然而經(jīng)緯殊途,事功異用,俯仰上下,每多偏而不全之感。求其文起八代之衰,道濟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勇奪三軍之氣,所云參天地,關盛衰,浩然而獨存者,唯我文成夫子一人而已?!?sup>[1]1799這種評價,雖然不乏溢美之意,但是卻說明了王陽明及其思想的巨大影響??梢哉f,他的心學道德結構體系是陽明學道德體系的核心,是儒家道德結構體系的高峰之一,影響深遠。


        [①] 關于“致良知”的具體道德實踐方法??梢詤㈤喿咀鳌墩撏蹶柮鳌傲贾钡膫惱韮忍N》(載《貴州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1期)。筆者大致瀏覽了國內出版社的《中國思想史》、《中國哲學史》、《中國倫理思想史》等書,基本都有關于王陽明“致良知”的相關內容。這些都可以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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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