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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鉤作者簡介:吳鉤,男,西歷一九七五年生,廣東汕尾人。著有《宋:現(xiàn)代的拂曉時辰》《知宋:寫給女兒的大宋歷史》《宋仁宗:共治時代》《風雅宋:看得見的大宋文明》《宋神宗與王安石:變法時代》等。 |
如果我們穿越到宋朝,可以怎樣度過一天24小時
作者:吳鉤
來源:作者授權儒家網(wǎng) 發(fā)布
原載于“我們都愛宋朝”微信公眾??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八月初四日戊申
耶穌2018年9月13日
這篇文章談宋朝市民的一天二十四小時生活。篇幅有些長,近萬字,所以我拆成上下篇,上篇放頭條,下篇放二條。
假設你穿越到公元11世紀的北宋東京,或者12世紀的南宋杭州,你可以如何安排你一天24小時的生活呢?
清晨?報曉
你穿越到宋代城市,首先需要有一個棲身之所。這個問題容易解決,對于一名生活在宋朝的人來說,外出經(jīng)商、旅游、趕考,不用太擔心會露宿街頭或野外,因為宋代的旅店業(yè)很是發(fā)達,“州府縣鎮(zhèn),驛舍亭鋪相望于道,以待賓客”。只要你有錢,就不愁找不到舒適的賓館、旅館、民宿(今天出土的宋錢非常之多,你大可攜帶一麻袋穿越回去)。
繁華的京城自然是客店如云?!稏|京夢華錄》說,開封的“臨汴河大街”,“街西??甸T瓦子,東去沿城皆客店,南方官員商賈兵級,皆于此安泊”;“以東向南曰第三條甜水巷,以東熙熙樓客店,都下著數(shù)”;《武林舊事》亦載,杭州的“三橋等處,客邸最盛”。你展開《清明上河圖》,在“孫羊正店”的斜對面,可以找到一塊招牌,上書“久住王員外家”。這是一位京師一位王姓員外開設的民宿。宋朝客店的住宿費也不算貴,一般的民宿,住一晚大概收50文錢,以購買力折算成人民幣,大約二三十元。
按照宋政府頒發(fā)給客店的管理條例,如果你是秀才,可以優(yōu)先入住上等客房。如果你是商人,店家有義務向你告諭:“先赴務印稅訖,方得出賣”;“止可令系籍有牌子牙人交易”。即提醒客商,第一,不要忘記繳稅;第二,交易請找有牌照的牙人。
如果你在穿越的過程中不小心著了風涼,或者因為水土不服,不幸病倒于宋朝的客店,也不用太擔心,因為宋政府對于客店的管理條例中,有一條是這么規(guī)定的:“客旅不安,不得起遣。仰立便告報耆壯,喚就近醫(yī)人看理,限當日內(nèi)具病狀申縣照會。”意思是說,店家如發(fā)現(xiàn)住店的客人生病,不得借故趕他離店,而是要告訴當?shù)亍瓣葔选保耖g基層組織的首領),就近請大夫給他看病,并在當日報告縣衙。如果病人身上沒有帶錢,這筆醫(yī)藥費將由政府來支付。
在客店安頓下來之后,你就可以洗個澡、吃頓飯,然后美美睡上一覺了。第二天清晨,你會在響亮的報曉聲中醒來。報曉的通常是城市寺院的僧人,北宋的開封,“每日交五更,諸寺院行者打鐵牌子或木魚,循門報曉,亦各分地方,日間求化(化緣)。諸趨朝入市之人,聞此而起”。南宋的杭州也一樣,“每日交四更,諸山寺觀已鳴鐘,庵舍行者、頭陀打鐵板兒或木魚兒,沿街報曉,各分地方”。聽到清脆的鐵板兒聲響,你便知道天快亮了,可以起床洗漱了。
這些報曉的僧人,在報曉的同時還兼報天氣:“若晴則曰‘天色晴明’,或報‘大參’,或報‘四參’,或報‘常朝’,或言‘后殿坐’;陰則曰‘天色陰’,晦雨則言‘雨’”。這樣,你躺在客店的被窩里,不用起床開窗,便可以知道外面的天氣如何。
這樣的報曉,有點像現(xiàn)代社會的天氣預報服務。古代科技不發(fā)達,無法準確預測天氣,不然的話,出現(xiàn)名副其實的天氣預報服務也是毫不奇怪的。事實上,南宋杭州的市民生活已經(jīng)有點兒離不開報曉僧人的“天氣早報”了,為什么呢?“蓋報令諸百官聽公、上番虞侯、上名衙兵等人及諸司上蕃人知之,趕趁往諸處服役耳”。當值的公務員需要知道天氣如何,好早做準備;一般市民也可以根據(jù)天氣情況,安排日程。大概正因為“天氣預報”對于都城市民生活的重要性,所以報曉者“雖風雨霜雪,不敢缺此”。
在這報曉聲中,整個城市也從沉睡中醒來,宋朝都城的早市開始喧嘩起來。東京開封,“諸門橋市井已開”;生肉作坊已宰殺好豬羊,“每人擔豬羊及車子上市,動即百數(shù)”;入城賣麥面的農(nóng)民,“用太平車或驢馬馱之,從城外守門入城貨賣,至天明不絕”;飯店“多點燈燭沽賣,每分不過二十文,并粥飯點心。亦間或有賣洗面水,煎點湯茶藥者,直至天明”。
臨安杭州,“御街鋪店聞鐘而起,賣早市點心,如煎白腸、羊鵝事件、糕、粥、血臟羹、羊血、粉羹之類”;還有“賣燒餅、蒸餅、糍糕、雪糕等點心者,以趕早市,直至飯前方罷”;“早市供膳諸色物件甚多,不能盡舉,自內(nèi)后門至觀橋下,大街小巷,在在有之,有論晴雨霜雪皆然也”。
洗漱完畢(請記得刷牙哦,宋朝市民已有刷牙的習慣了,市場上也出現(xiàn)了販賣牙刷的鋪子),吃過早點之后,你還可以買一份新聞報紙,了解一下最近幾天的朝野時政消息。
——你沒有聽錯,大約從北宋末開始,東京市場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商品化的報紙,叫做“小報”、“新聞”?!毒缚狄洝份d,“(開封)凌晨有賣朝報者?!边@里的“朝報”并不是官方出版的邸報,因為邸報是免費發(fā)給政府機關的報紙,不會進入市場。報販子叫賣的“朝報”實際上應該是民間雕印與發(fā)行的“小報”,只不過假托“朝報”(機關報)之名而已。南宋時,杭州還設有專門的報攤,《西湖老人繁勝錄》與《武林舊事》記錄的杭州各類小本買賣中,都有“賣朝報”一項。
宋朝小報刊載的內(nèi)容,多為“內(nèi)探、省探、衙探”(報料人)提供的時政消息,包括“撰造之命令,妄傳之事端,朝廷之差除,臺諫百官之章奏”,還有“意見之撰造”,相當今日的報紙評論。由于民間小報反應迅速,“朝報未報之事,或是官員陳乞未曾施行之事,先傳于外”?!叭饲橄残露闷?,皆以小報為先,而以朝報為常”。小報似未取得合法出版資質,但宋朝城市的早市上,很容易買到小報。
上午?游園
如果遇上春季,天氣又不錯,我建議你上午先在東京(或杭州)的園林游玩一番。每年元宵節(jié)過后,東京市民都有游園探春的習慣:“上元收燈畢,都人爭先出城探春,大抵都城左近,皆是園圃,百里之內(nèi),并無閑地,并縱游人賞玩。”你可以到哪些園林賞玩呢?《東京夢華錄》給你提供了一份園林名單:玉津園、學方池亭榭、一丈佛園子、王太尉園、孟景初園、快活林、麥家園、王家園、東御苑、李駙馬園、金明池、宴賓樓、集賢樓、蓮花樓、下松園、王太宰園、蔡太師園、養(yǎng)種園、梁園、童太師園、庶人園,等等。
南宋杭州市民同樣保留著“探春”的習俗:“仲春十五日為花朝節(jié),浙間風俗,以春序正中,百花爭放之時,最堪游賞。都人皆往錢塘門外玉壺園、古柳林、楊府云洞,錢湖門外慶樂、小湖等園,嘉會門外包家山王保生、張?zhí)镜葓@,玩賞奇花異木。最是包家山,桃花盛開,渾如錦幛,極為可愛”,包家山上“皆植桃花,都人春時游者無數(shù),為城南之勝境也”。
我提醒你,這些宋朝的城市園林,不管是私人園林、寺觀園林,還是皇家園林,這個季節(jié)都是對市民開放的,“放人春賞”。在宋代,開放私家園林是一種社會習俗,定期開放皇家林苑則是一項國家制度,明代《汴京遺跡志》記錄說:“梁園,芳林園,玉津園、下松園,藥朵園,養(yǎng)種園,一丈佛園,馬季良園,景初園,奉靈園,靈禧園,同樂園,以上諸園,皆宋時都人游賞之所?!绷谐龅膱@林,多數(shù)為北宋開封的皇家林苑,都向公眾開放,任士庶游賞。比如說,同樂園,據(jù)后來金人的回憶,“南京(即宋之開封)同樂園,故宋龍德宮徽宗所修。其間樓觀花石甚盛,每春三月花發(fā),及五六月荷花開,官縱百姓觀”。
在宋朝東京,你想出門游玩,交通也極便利。我們今日出個門,通常站在街邊手一招,一輛出租車就停下來了。你在宋朝的話,則可以租馬或者租馬車,套用今日“出租車”的說法,不妨將這種用于出租的馬稱為“出租馬”?!稏|京夢華錄》說,都人“尋常出街市干事,稍似路遠倦行,逐坊巷橋市,自有假賃鞍馬者,不過百錢”。開封的市民出個門,路程稍微遠一點,都會租馬代步。這也說明了東京城內(nèi)出租腳力的服務業(yè)應該是比較發(fā)達的,租匹馬還是挺方便的。即使是夜晚二更時分,市間也有馬出租。
順便我再友情提醒一回:如果你穿越到北宋的東京,出行盡量不要乘坐轎子,因為北宋時,男人乘轎是一件并不怎么體面的事情,北宋的士大夫都不太喜歡乘坐轎子,朱熹說,“南渡以前,士大夫皆不甚用轎,如王荊公(王安石)、伊川(程頤)皆云,‘不以人代畜’。朝士皆乘馬。或有老病,朝廷賜令乘轎,猶力辭后受。自南渡后至今,則無人不乘轎矣?!北彼问咳酥圆辉敢庥棉I,是因為他們認為,轎子“以人代畜”,乃是對人的尊嚴的侮辱。他們不允許自己將他人當成牲口來使用。后來宋室南渡,乘轎之風才漸漸盛行開來,原因可能是南宋的馬匹太稀缺了。
如果你不認識路,那也不要緊,可以請導游。導游作為一種職業(yè),最早可能就出現(xiàn)在宋代。南宋臨安府有一群靠導游為業(yè)的市民,叫做“閑人”,“能文、知書、寫字、善音樂,今則百藝不通,專精陪侍涉富豪子弟郎君,游宴執(zhí)役”,“專為探聽妓家賓客,趕趁唱喏,買物供過,及游湖酒樓飲宴所在,以獻香送歡為由,乞覓贍家財”。他們陪富家子弟“游宴執(zhí)役”、替雇主打探“游湖酒樓飲宴所在”,以此“乞覓贍家財”,工作性質有些接近今日的導游。宋朝京城還有一個叫“四司六局”的服務機構,也提供導游服務,“欲就名園異館、寺觀亭臺,或湖舫會賓,但指揮局分,立可辦集,皆能如儀”。
當然,請導游需要花費一筆錢。如果你想節(jié)省一點,也可以自己買一份旅游地圖。宋人將地圖叫做“地經(jīng)”、“里程圖”。杭州的白塔橋,就有向游人兜售地圖的商店:“驛路有白塔橋,印賣朝京里程圖。士大夫往臨安,必買以披閱?!庇幸皇啄纤晤}壁詩寫道:“白塔橋邊賣地經(jīng),長亭短驛甚分明。如何只說臨安路,不較中原有幾程?!痹娪兄S刺南宋人歌舞升平、不思進取的意思,不過詩中透露了一個信息:宋代的“地經(jīng)”,確實已經(jīng)比較接近旅游地圖了,圖上標注有臨安的道路、里程、可供歇腳的旅店等等,游客“按圖索景”,很是方便。
中午?飲食
在園林景點玩了半天,你應該有點累了,肚子也餓了吧。找家酒店、飯店歇息一下吧,喝點酒,吃個飯。
宋代是美食的黃金時代,今天任何一名廚師必須掌握的烹、燒、烤、炒、爆、溜、煮、燉、鹵、蒸、臘、蜜、蔥拔等烹飪技術,正是在宋朝成熟起來的,因為宋代時,食物開始豐盛起來,人們有了更閑適的時間、更從容的心思來琢磨飲食,研究烹飪之道。北宋東京則是美食的天堂,有人統(tǒng)計過,《東京夢華錄》共提到一百多家店鋪,其中酒樓和各種飲食店占了半數(shù)以上?!肚迕魃虾訄D》描繪了一百余棟樓宇房屋,其中可以明確認出是經(jīng)營餐飲業(yè)的店鋪有四五十棟,也差不多接近半數(shù)。所以,如果你穿越到北宋開封,不用操心吃的問題。
如果你身上的鈔票足夠多(在北宋后期,開封府已有錢引、會子等官私發(fā)行的紙鈔流通,你出門可以不用帶著笨重的銅錢),不妨尋個“高大上”的飯店酒樓吃喝。東京城里的豪華酒店都有很搶眼的裝飾性廣告:“其門首,以枋木及花樣沓結縛如山棚,上掛半邊豬羊,一帶近里門面窗牖,皆朱綠五彩裝飾,謂之‘歡門’。每店各有廳院,東西廊廡,稱呼坐次”。你走在東京的大街上,抬頭望見高聳的彩樓歡門,那八成就是酒樓飯店了。
如果有機會,請一定要樊樓見識一番大宋城市的繁華。樊樓“乃京師酒肆之甲,飲徒常千余人”,一天可接待一千多名客人,非常豪華。樊樓也是東京的地標性建筑,“三層相高,五樓相向,各有飛橋欄檻,明暗相通,珠簾繡額,燈燭晃耀”,因為樊樓太高,以致登上頂樓,便可以“下視禁中”,看到皇宮之內(nèi)。
你一進酒樓飯店,馬上就有人招呼座位、寫菜,想吃什么,請隨便點:“客坐,則一人執(zhí)箸紙,遍問坐客。都人侈縱,百端呼索,或熱或冷,或溫或整,或絕冷、精澆、膘澆之類,人人索喚不同”。這些飯店的菜品非常豐富,“角炙腰子、鵝鴨排蒸、荔枝腰子、還元腰子、燒臆子、入爐細項、蓮花鴨簽、酒炙肚胘、虛汁垂絲羊頭、入爐羊、羊頭簽、鵝鴨簽、雞簽、盤兔、炒兔、蔥潑兔、假野狐、金絲肚羹、石肚羹、假炙獐、煎鵪子、生炒肺、炒蛤蜊、炒蟹、炸蟹、洗手蟹之類(這份菜譜,其實我還未抄完),不許一味有缺”。點菜后,很快就會上菜,“須臾,行菜者左手杈三碗、右臂自手至肩馱疊約二十碗,散下盡合各人呼索,不容差錯”。
飯店的服務也很周到,簡直將顧客當上帝看待:“凡下酒羹湯,任意索喚,雖十客各欲一味,亦自不妨。”飯店伙記若是服務不周,被客人投訴,則會受到店老板叱責,或者被扣工資、炒魷魚,“一有差錯,坐客白之主人,必加叱罵,或罰工價,甚者逐之”。高級的酒樓都使用珍貴的銀器,“每樓各分小閣十余,酒器悉用銀,以競華侈”,“雖一人獨飲,碗遂亦用銀盂之類”,給你一種非常尊貴的消費者體驗。你還可以叫來歌妓彈唱佐酒,宋朝的大酒店,通常都有陪酒的美艷歌妓:“向晚燈燭熒煌,上下相照,濃妝妓女數(shù)百,聚于主廊槏面上,以待酒客呼喚,望之宛若神仙。”
不過,這里我還要提醒一下:宋朝的飯店有一慣例:正式上菜之前,會先上幾道“看菜”:“酒未至,則先設看菜數(shù)碟,及舉杯則又換細菜,如此屢易,愈出愈奇?!边@“看菜”只供你觀賞,只許看不許吃,大概是為了展示本店大廚的手藝吧。你要是對“看菜”動筷子,會被當成鄉(xiāng)下人,被取笑“沒見過世面”。
酒樓飯店當然會供應各個品牌的美酒佳釀,如樊樓有“眉壽酒”與“和旨酒”,時樓有“碧光酒”,和樂樓有“瓊漿酒”,遇仙樓有“玉液酒”,中山園子店有“千日春”,高陽店有“流霞酒”、“清風酒”、“玉髓酒”,姜宅園子正店有“羊羔酒”,梁宅園子正店有“美祿酒”,楊皇后園子正店有“法清酒”……宋代可能已有了蒸餾酒的工藝,但高度白酒尚不多見,這些酒大致都是低度的糯米酒與果酒,請放心飲。
如果你不喝酒,叫杯飲料也是可以的。宋代的飲料叫做“湯”、“熟水”?!笆焖毕喈斢诮袢盏膹V式?jīng)霾?;湯品則相當于今天的果汁飲料。宋筆記《事林廣記》收錄有制作果汁飲料的湯方:先將花果鹽腌,曬干,烘焙,碾成細粉,然后裝入器皿密封儲存,招待客人時,再取出若干沖泡成飲料,有點像今日的速溶咖啡。
如果在炎熱的夏天,你還可以吃到爽口的冰鎮(zhèn)冷飲?!稏|京夢華錄》說,六月時節(jié),東京的“巷陌路口、橋門市進”都有人叫賣“冰雪涼水、荔枝膏”,“皆用青布傘,當街列床凳堆垛。冰雪惟舊宋門外兩家最盛,悉用銀器”。這“冰雪涼水”就是冰鎮(zhèn)冷飲。
今人習慣在餐后享用幾片水果。在宋朝高級酒樓的餐桌上,水果也是必備的,“凡酒店中不問何人,止兩人對坐飲酒,亦須同注碗一副,盤盞兩副,果菜碟各五片,水菜碗三五只”,“其果子菜蔬,無非精潔”。一般的飯店也都有水果供應。宋人夏天吃水果,還講究用冰鎮(zhèn):“房青子碧甘剝鮮,藕白條翠冰堆盆。嚼之清泠醒醉魂,猶可招邀慰文園。”
這么精致的宋朝飲食及服務,一定可以滿足你一顆吃貨的心。
下午?休閑
下午的日程安排,我建議休閑一些。你可以在開封(或杭州)的茶坊喝喝下午茶、信步逛逛街。
宋時的城市,滿大街都是茶坊、茶肆,就如今天城市中幾乎每一個要鬧處都會有咖啡廳。東京的朱雀門外,“以南東西兩教坊,余皆居民或茶坊,街心市井,至夜尤盛”;舊曹門街的“北山子茶坊,內(nèi)有仙洞、仙橋,仕女往往夜游,吃茶于彼”。杭州“坊巷橋道,院落縱橫”,也是“處處各有茶坊、酒肆”。我給你抄一串杭州茶坊的名字吧:潘節(jié)干茶坊、俞七郎茶坊、朱骷髏茶坊、郭四郎茶坊、張七相干茶坊、黃尖嘴蹴球茶坊、一窟鬼茶坊、車兒茶肆、蔣檢閱茶肆。光看這些個性十足的茶坊招牌,你就會忍不住要進去坐坐吧。
這些茶坊,檔次不同。大眾茶肆茶價低廉,是“諸行借工賣伎人會聚行老處”,即城市傭工、賣藝人等候雇主的地點,你要是生活在宋朝,想雇請個保姆、奶媽之類,可以到大眾茶肆找“行老”介紹;高檔一點的茶樓,“多有富室子弟、諸司下直等人會聚,習學樂器、上教曲賺之類”,是城市文藝青年搞音樂創(chuàng)作的會所;而黃尖嘴蹴球茶坊、一窟鬼茶坊、大街車兒茶肆、蔣檢閱茶肆比較清雅,適合開展文藝與學術沙龍,是“士大夫期朋約友會聚之處”;俞七郎茶坊、朱骷髏茶坊、郭四郎茶坊、張七相干茶坊,則是“花茶坊”,“樓上專安著妓女”,“非君子駐足之地也”。
檔次稍高一點的宋朝茶坊,裝修都特別“高大上”:“插四時花,掛名人畫,裝點店面”;又“列花架,安頓奇松異檜等物于其上,裝飾店面”。有些茶坊還會邀請藝人獻藝,以招徠顧客,如黃尖嘴蹴球茶坊內(nèi)應該就有足球表演,又如洪邁《夷堅志》載,乾道年間,宋人呂德卿偕其友前往杭州,在“嘉會門外茶肆中坐,見幅紙用緋貼尾云:‘今晚講漢書’”。這家茶坊不但有說書節(jié)目,還張貼出節(jié)目預告。今天的酒吧不是也會邀請歌手駐店演唱?
在茶坊消磨一段休閑時光后,到東京的大相國寺逛逛也很有意思。大相國寺是出家人的寺院,但“每月五次開放萬姓交易”,又是東京城最大的商業(yè)交易中心,“中庭兩廡可容萬人,凡商旅交易,皆萃其中,四方趨京師以貨物求售、轉售他物者,必由于此”。
幾乎什么貨物都可以在大相國寺買到。不過作為一名穿越者,你應該去大相國寺“淘寶”。因此,你可以先到近佛殿,那里主要銷售“趙文秀筆及潘谷墨”等,是個文化市場;“殿后資圣門前,皆書籍、玩好、圖畫,及諸路罷任官員土物、香藥之類”,也是文化市場。你可以淘到珍貴的書畫金石文物。
在這里,你也可能會遇到李清照與趙明誠夫婦。趙李結婚后,小倆口經(jīng)常跑到大相國寺“淘寶”,樂而忘返。這段美好的時光成了李清照一生中最難忘的記憶,她后來寫文章回憶說:“予以建中辛巳歸趙氏,時丞相作吏部侍郎,家素貧儉,德甫(趙明誠,字德甫)在太學,每朔望謁告出,質衣取半千錢,步入相國寺,市碑文果實歸,相對展玩咀嚼。后二年。從宦,便有窮盡天下古文奇字之志,傳寫未見書,買名人書畫,古奇器。”
最后再悄悄告訴你:大相國寺僧人的廚藝也非常高超,“每遇齋會,凡飲食茶果,動使器皿,雖三五百分,莫不咄嗟而辦”。大相國寺內(nèi)還開有飯店,有一位叫做惠明的和尚,廚藝尤其高明,擅長燒豬肉,以至得了一個“燒豬院”的花名。到了大相國寺,可別忘記嘗嘗惠明和尚的燒豬肉手藝。
這么從容地接納世俗生活、充滿人間煙火氣息的寺院,你怎能不去瞧瞧?
夜晚?夜總會
夜暮四合,吃過晚餐之后(對了,尋常百姓一日三餐的飲食習慣,也是從宋代形成的。宋朝之前,人們一日只吃兩餐),宋朝城市的夜生活開始了。
夜生活,并不是任何一個時代都有的。在夜禁制度森嚴的盛唐,普通市民就幾乎沒有夜生活,入夜之后,都是早早關燈,睡覺。只有到了宋代,宵禁之制被突破,城市中才徹夜燈火通明,笙歌不停??梢赃@么說,中國社會的繁華夜生活是從北宋開始的。
宋朝前期還保留著夜禁制度,不過禁夜的時間已經(jīng)大大縮短了,“京城夜漏,未及三鼓不得禁止行人”。唐朝的夜禁時間是從“晝漏盡”,擊鼓六百下之后開始的,即一入夜就開始禁行人,至次日“五更三籌”結束,換算成現(xiàn)在的時間單位,大約從晚上7點至第二天早晨4點為夜禁時段。宋初將夜禁的起始點推后到“三鼓”,約夜晚11點鐘。那宋初的夜禁時間又結束于何時呢?從天禧元年東京的官營賣炭場“以五鼓開場”可推知,開封的夜禁結束于五更,即凌晨3點左右。換言之,唐代的夜禁時間為9個小時,北宋初的夜禁時間只有4個小時。
到北宋后期至南宋時期,即使夜禁制度仍然保留,也已松弛下來,甚至名存實亡,市民的夜生活不再受限制,城市出現(xiàn)了繁華的夜市。你如果在東京,便會看到,“夜市直至三更盡,才五更又復開張;耍鬧去處,通宵不絕”。京城有一條馬行街,由于徹夜燃燒燭油,熏得整條街巷連蚊子都不見一只:“天下苦蚊蚋,都城獨馬行街無蚊蚋。馬行街者,京師夜市酒樓極繁盛處也。蚊蚋惡油,而馬行人物嘈雜,燈光照天,每至四更鼓罷,故永絕蚊蚋?!?/p>
你如果在杭州,也會發(fā)現(xiàn)“大街買賣,晝夜不絕,夜交三四鼓,游人始??;五鼓鐘鳴,賣早市者又開店矣”;早市從凌晨五更開始,持續(xù)到深夜:“夜市除大內(nèi)前外,諸處亦然,唯中瓦前最勝,撲賣奇巧器皿百色物件,與日間無異。其余坊巷市井,買賣關撲(賭博),酒樓歌館,直至四鼓后方靜,而五鼓朝馬將動,其有趁買早市者,復起開門。無論四時皆然”。
你逛街走累了,可以找個地方坐下來,吃點美食,喝碗飲料,除了晝夜迎客的酒樓茶坊,宋朝夜市上還有各種飲食小攤,叫賣各色美食:“大街有車擔設浮鋪,點茶湯以便游觀之人”;“又有沿街頭盤叫賣姜豉、膘皮子、炙椒、酸兒、羊脂韭餅、糟羊蹄、糟蟹,又有擔架子賣香辣罐肺、香辣素粉羹、臘肉、細粉科頭、姜蝦……”;“最是大街一兩處面食店及市西坊西食面店,通宵買賣,交曉不絕。緣金吾(古時負責宵禁的官員)不禁,公私營干,夜食于此故也”;“冬月雖大雨雪,亦有夜市盤賣”。
到瓦舍勾欄觀中看表演,也是你度過一個愉快夜晚的好選擇。瓦舍勾欄,是宋朝城市的娛樂中心,類似于今天的大型夜總會。瓦舍之內(nèi),設有勾欄、樂棚,東京城內(nèi)規(guī)模最大的瓦舍,內(nèi)設“大小勾欄五十余座”,而最大的勾欄“象棚”,居然“可容數(shù)千人”。勾欄中日夜表演雜劇、滑稽戲、講史、歌舞、傀儡戲、皮影戲、魔術、雜技、蹴鞠、相撲等娛樂節(jié)目,“夜點紅紗梔子燈,鼓樂歌笑至三更乃罷”。北宋后期名動一時的藝人如丁仙現(xiàn)(比劉德華還紅的演員)、張七圣(比劉謙還紅的魔術師)等,也會到東京的瓦舍演出,相當于今天的大明星“走穴”。
瓦舍中不獨有各種文娛表演,“又多有貨藥、賣卦、喝故衣(叫賣舊衣服)、探博(賭博)、飲食、剃剪紙畫、令曲之類”,煞是熱鬧。不管冬夏,無論風雨,瓦舍勾欄天天都有演出,有小買賣,“不以風雨寒暑,諸棚看人,日日如是”。
到瓦舍勾欄看表演,你需要掏一點錢,因為瓦舍勾欄的節(jié)目都是商業(yè)性演出,是要收費的。收費分兩種方式,一是收門票,先購票再進入勾欄觀看節(jié)目,元曲《耍孩兒?莊家不識勾欄》就提到勾欄的門票制:“要了二百錢放過聽咱,入得門上個木坡。”另一種收費方式是,免費入場,但在表演之前會有專人向現(xiàn)場觀眾“討賞錢”,徐渭《南詞敘錄》記載說,“宋人凡勾欄未出,一老者先出,夸說大意,以求賞?!睘榱苏袕朴^眾,勾欄還會張掛“招子”,寫明演員名字與獻演節(jié)目,跟今日劇院貼海報做廣告沒有什么區(qū)別。
待到瓦舍勾欄歇息,應該是深夜三更了。你該叫一匹“出租馬”,回客店休息了?;厝ヂ飞?,可以思量思量:宋朝的城市生活,是不是值得你繼續(xù)逗留下去。
責任編輯: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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