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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朝暉作者簡介:方朝暉,男,西元一九六五年生,安徽樅陽人,復旦大學哲學博士。現(xiàn)任清華大學人文學院歷史系/思想文化研究所教授。主要著作有:《“中學”與“西學”——重新解讀現(xiàn)代中國學術史》(2002)《春秋左傳人物譜》(上下冊,2001)《儒家修身九講》(2008/2011)《學統(tǒng)的迷統(tǒng)與再造》(2010)《文明的毀滅與新生》(2011)《“三綱”與秩序重建》(2014)《為“三綱”正名》(2014)等。 |
“王道”考義(修訂稿)[1]
作者:方朝暉
來源:作者授權 儒家網(wǎng) 發(fā)布
原載于 《學燈》第3期,2020年春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庚子四月初十日乙巳
耶穌2020年5月2日
【內(nèi)容提要】本文系統(tǒng)分析“王道”在先秦以來古文獻中的出現(xiàn)、使用情況及含義變遷,指出“王道”一詞源于帝、王、霸之分,本義指古先王之道,后世亦指理想為王之道、現(xiàn)實王者之道甚至孔子之道等。至于“古先王之道”,可分別指堯舜之道、三王之道、甚至專指周文之道等。春秋五霸的興起是“王道”概念盛行的重要歷史背景。從內(nèi)涵方面看,王道的含義來源于“先王以道治”,本指治道;但宋明以來,理學的興起導致不少人認為王道可與王位脫離,人人可以通過慎獨、致誠等內(nèi)圣功夫?qū)崿F(xiàn)王道。
【關鍵詞】王道 霸道
【作者】方朝暉 清華大學人文學院歷史系
【Title】A Philological Study of Wangdao(王道,the Kingly Way)
【Abstract】
This paper aims at systematically studying the different senses of a very important Confucian concept:wangdao(王道,often translated as ‘kingly way’ in English) from philological point of view throughout two thousand years in ancient China. The author argues that, wangdao comes from the division of three kinds of rulers in early China: di(帝)、wang(王)and ba(霸), implying the ruling way of anicent wang (kings, especially the so-called three Kings) , the good/ideal ruling way in future, the ruling way of an existing emperor (good or bad), or even the way proposed by Confucius. The rise of five ba-s(霸)’s dominance in Spring-Autumn period is a very important background for the fashionable usage of the term wangdao. Althougth the original sense of wangdao refers to the ruling of kings, it has been transformed by Song-Ming neo-Confuians to mean a pure inward achievement of self-cultivation for anyone without necessarily having a king’s position.
【Key words】wangdao(王道) badao(霸道) zhidao(治道)
我曾在 “王道一詞考” 一文中,對于“王道”一詞的來源及本義作了初步考證。但該文提供的材料說服力有限,且分析很不全面。[2]本文擬在此基礎更全面地考察“王道”一詞的歷史含義。
《漢語大詞典》“王道”定義是:
儒家提出的一種以仁義治天下的政治主張。與霸道相對。[3]
其他各工具書定義大同小異。[4]干春松近著《重回王道》[5]在分析“王道政治”的含義時,認為它被古人用來“批評戰(zhàn)國時期盛行的力量政治,回歸道德政治之本原”,強調(diào)王道政治所體現(xiàn)的“正是儒家為政以德”的理念;正因如此,王道是“對霸道的撥亂反正”;而先王或圣王之所以在“王道構(gòu)想”中十分重要,是因為“儒家政治是一種榜樣性的政治”。此類界定或分析不能說錯,但問題是對王道含義的來源沒有交待清楚,甚至易讓人誤以為王道一詞之義是儒家人為發(fā)明出來的。
也有許多學者認識到,“王道”一詞來源于春秋戰(zhàn)國時期對于上古先王治道的追溯或總結(jié),本是一個歷史性概念,但被儒家作了理想化處理。[6]然而,究竟“王道”一詞的起源及演遷是怎樣的,學界似乎至今并無清晰的考證和分析。比如,“王道”一詞在古文獻中是究竟是怎樣出現(xiàn)和被使用的,它的含義具體有哪些,在過去兩千多年里又是如何演變的?這類問題基本上無人考證。又如,很少有人提及“王道”與古人帝、王、霸三分觀念的關系;少有人認識到“王道”一詞在古代文獻中有多種不同的含義,遠比我們想像的復雜。事實上,即使所謂王霸之別,古人的理解也多種多樣。因此,本文的目的是在全面檢索和分析“王道”一詞兩千多年來在古文獻中使用方式的基礎上,分析此詞產(chǎn)生的歷史根源,含義的多樣性及其歷史演變,以及王霸之別的形成及含義變遷,等。
一、使用
今按:“王道”一詞出現(xiàn)甚早,使用亦甚廣。最早出現(xiàn)于《尚書*洪范》,在先秦至后世文獻頻繁出現(xiàn)。今據(jù)《四庫全書》、《四部叢刊》及《四部備要》電子文獻檢索、研讀并核對[7],根據(jù)經(jīng)、史、子、集劃分,將“王道”一詞在部分古文獻中出現(xiàn)次數(shù)列成下表:
表1“王道”在古籍中出現(xiàn)次數(shù)統(tǒng)計 | ||||||||
類 | 書 | 次 | 類 | 書 | 次 | 類 | 書 | 次 |
經(jīng)經(jīng)部 | 尚書 | 3 | 子部 | 論衡 | 6 | 集部 | 遜志齋集 | 19 |
毛詩 | 2 | 潛夫論 | 3 | 姜齋詩文集 | 3 | |||
左傳 | 1 | 陸贄集 | 1 | 南雷集 | 2 | |||
春秋谷梁傳 | 1 | 柳宗元集 | 1 | 亭林詩文集 | 2 | |||
禮記 | 3 | 新論 | 2 | 鮚埼亭集 | 6 | |||
尚書大傳 | 2 | 風俗通義 | 2 | 方望溪全集 | 8 | |||
子部 | 墨子 | 2 | 中說 | 13 | 惜抱軒文集 | 1 | ||
管子 | 2 | 張子全書 | 4 | 定盦文集 | 1 | |||
文子 | 3 | 二程全書 | 39 | 曾國藩文集 | 1 | |||
孟子 | 1 | 近思錄 | 5 | 抱經(jīng)堂文集 | 6 | |||
商君書 | 2 | 朱子語類 | 30 | 潛研堂文集 | 4 | |||
荀子 | 3 | 王文成全書 | 6 | W史部 | 戰(zhàn)國策 | 2 | ||
韓非子 | 1 | 宋元學案 | 77 | 史記 | 23 | |||
呂氏春秋 | 2 | 明儒學案 | 35 | 前漢書 | 42 | |||
淮南子 | 8 | 集部 | 文選 | 12 | 后漢書 | 10 | ||
春秋繁露 | 14 | 范文正公集 | 23 | 晉書 | 19 | |||
韓詩外傳 | 4 | 歐陽修文集 | 20 | 宋書 | 25 | |||
鹽鐵論 | 5 | 司馬光文集 | 4 | 魏書 | 13 | |||
孔叢子 | 2 | 元豐類稿 | 11 | 隋書 | 13 | |||
孔子家語 | 2 | 臨川文集 | 6 | 舊唐書 | 22 | |||
新語 | 1 | 東坡全集 | 15 | 新唐書 | 7 | |||
新書 | 1 | 朱子文集 | 48 | 宋史 | 32 | |||
新序 | 1 | 象山全集 | 12 | 元史 | 3 | |||
白虎通 | 4 | 真德秀文集 | 9 | 明史 | 12 | |||
說苑 | 6 | 水心文集 | 6 | 清史稿 | 12 | |||
法言 | 1 | 龍川集 | 5 | 資治通鑒 | 16 |
根據(jù)上表,可發(fā)現(xiàn)“王道”的使用情況:
——在十三經(jīng)之中,出現(xiàn)于《尚書》、《毛詩》、《左傳》、《春秋谷梁傳》、《孟子》、《禮記》,一般每書只有1-3次。但不見于《論語》、《周易》、《周禮》、《儀禮》、《大戴禮記》、《春秋公羊傳》、《孝經(jīng)》。
——在先秦至漢唐子、集之中:
l不見于《老子》、《莊子》、《鹖冠子》、《六韜》、《尹文子》、《太玄經(jīng)》、《中論》、《申鑒》、《世說新語》、《楚辭》、《韓愈集》、《欒城集》(蘇轍)、《戴東原集》等;
l出現(xiàn)于《墨子》、《管子》、《文子》、《商君書》、《荀子》、《韓非子》、《呂氏春秋》、《淮南子》、《春秋繁露》、《韓詩外傳》、《孔子家語》、《新語》、《新序》、《新書》、《新論》、《說苑》、《論衡》、《鹽鐵論》、《潛夫論》、《風俗通義》、《文選》、《中說》、《陸贄集》、《柳宗元集》,等。
l這些著作中“王道”一般只有1-3見;出現(xiàn)次數(shù)達到4次及以上者有《淮南子》(8次)、《春秋繁露》(14次)、《白虎通》(4次)、《說苑》(6次)、《論衡》(6次)、《中說》(13次),其中以《春秋繁露》、《中說》次數(shù)最多。
——在宋代以來的子、集之中:
l出現(xiàn)次數(shù)在5次以下者有《張子全書》、《司馬光文集》、《姜齋詩文集》(王夫之)、《惜抱軒文集》(姚鼐)、《定盦文集》、《曾國藩文集》、《潛研堂文集》(錢大昕),以清代為多。
l出現(xiàn)次數(shù)在5-10次者有:《近思錄》、《臨川文集》、《真德秀文集》、《水心文集》(葉適)、《龍川集》(陳亮)、《王文成公全書》、《鮚埼亭集》(全祖望)、《抱經(jīng)堂文集》(盧文弨)、《方望溪先生全集》,等;
l出現(xiàn)次數(shù)在10次及以上者有:《二程全書》(39次)、《朱子語類》(30次)、《朱子文集》(48次)、《范文正公集》(23次)、《歐陽修文集》(20次)、《元豐類稿》(11次)、《東坡全集》(15次)、《象山全集》(12次)、《遜志齋集》(19次)。其中尤其以《二程全書》、《朱子語類》、《朱子文集》均在30次甚至以上為最多。而范仲淹、歐陽修、蘇軾、方孝孺使用次數(shù)亦在20次上下。除了方孝孺以外,其他皆為宋人。
l《宋元學案》、《明儒學案》中分別出現(xiàn)77次和35次。
——在正史中,此詞從《史記》以來一直較頻繁地出現(xiàn)于各種政論場合。我們沒有對全部25史進行統(tǒng)計,但統(tǒng)計了其中初步檢索(尚未除去各種含義不同的假象數(shù)字)次數(shù)在10次以上的正史,發(fā)現(xiàn):
l出現(xiàn)多次數(shù)在30次以上者有《前漢書》(42次)、《宋史》(32次);
l出現(xiàn)次數(shù)在19-29次者有《史記》(23次)、《晉書》(19次)、《舊唐書》(22次);
l出現(xiàn)次數(shù)在10-18次者有《后漢書》(10次)、《魏書》(13次)、《隋書》(13次)、《明史》(12次)、《清史稿》(12次);
l出現(xiàn)次數(shù)在10次以下者有《新唐書》(7次)、《元史》(3次)。
l《資治通鑒》、《續(xù)資治通鑒》中出現(xiàn)次數(shù)分別為16次和10次。
由上可見,到了宋代,“王道”出現(xiàn)次數(shù)有了大幅增加的趨勢,但到了明代、特別是清代,則又大幅減少。這一點可從子、集部分出現(xiàn)次數(shù)達10次及以上者基本上都在宋代看出。此外,《宋史》中此詞出現(xiàn)達32次,為25史中除《前漢書》之外出現(xiàn)次數(shù)最多者。此外,這一點還可從《宋元學案》和《明儒學案》中分別出現(xiàn)了77次和35次的對比中看出。宋明理學家使用此詞較多,而宋人尤多。
二、來源
《尚書*洪范》云:
無偏無陂,遵王之義;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cè),王道正直。會其有極,歸其有極。曰皇極之敷言,是彝是訓,于帝其訓?!熳幼髅窀改福詾樘煜峦?。
這應該是“王道”一詞最早出現(xiàn)的傳世文獻。其中連續(xù)三次出現(xiàn)的“王道”一詞,與前面出現(xiàn)的“遵王之義”、“遵王之道”、“遵王之路”及后面出現(xiàn)的“于帝其訓”、“以為天下王”相呼應,說明王道是指古先王之道。由于整個段落內(nèi)容據(jù)文本交待是天傳于大禹的,這里的王道應當是五帝、或者至少堯舜之道。從《尚書》文本只記載堯舜、未記載五帝其他人來看,這里的王道也應是指堯舜之道。
《尚書大傳*高宗肜日傳》云:
成湯之后,武丁之先,王道虧。桑谷俱生于朝,七日而大拱。武丁問諸祖己,祖己曰:‘桑谷野草生乎朝,朝噫亡乎?’武丁恐駭,側(cè)身修行昔先王之道。(引自《資治通鑒外紀》卷2〈夏商紀〉,四部叢刊本。)[8]
引文開頭的“王道”與下文“昔先王之道”相應,當指古先王之道。
我們知道,古人以三代之前天子為“三皇”“(五)帝”,三代天子為“三王”,故常有“二帝三王”、“五帝三王”之說,與此相對應而有“先王之道”、“帝王之道”、“三王之道”、“五帝三王之道”、“二帝三王之道”等說法,正因三代以前為帝,三代為王。這是古人對先王之道的說法,“王道”一詞應該是從這里演變出來的。
《朱子文集》卷73〈雜著*李公常語下〉載朱熹語:
愚謂王道即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孟相傳之道。
此語道破王道來源,即:王道源于二帝三王,可以籠統(tǒng)地理解為古先王或圣王之道。只是朱子強調(diào)二帝三王相傳之心法,與前人不同。
1.背景:帝、王、霸之分
一個很重要的事實是,古人是在帝、王、霸(或者更全面的,三皇、五帝、三王、五霸)相區(qū)分的意義上使用“王道”一詞。其中帝指二帝(堯舜)或五帝;王指三代圣王,主要是禹、湯、文、武等;霸,亦稱伯,主要是春秋五霸(通常指齊桓、晉文、秦穆、楚莊和宋襄[9])。相應于帝,有帝道;相應于王,有王道;相應于霸,有霸道。從這個意義上講,王道主要是指三王之道。
最典型地的說法較早見于《文子*自然》:
帝者,貴其德;王者,尚其義;霸者,通于理……王道者處無為之事……”(《群書治要》卷35〈文子*道自然〉亦引)
此以帝、王、霸相區(qū)分,王道對應于三王?!端膸焯嵋分^《文子》雖“疑眾為聚斂以成書,然其理道深至,筆力勁煉,非周秦間人不能為。” 1973年出土的定州八角廊《文子》竹簡殘本進一步證明了《文子》的可靠性。
桓譚《新論*王霸篇》對于三皇、五帝、三王、五伯(即五霸)之道作了也許是最完備的論述:
夫上古稱三皇五帝,而次有三王五伯,此天下君之冠首也。故言三皇以道治,五帝用德化,三王由仁義,五伯以權智?!宓垡陨暇眠h,經(jīng)傳無事,唯王霸二盛之美,以定古今之理焉?!醯兰兇猓涞氯绫?;伯道駁雜,其功如此。[10]
此段論王道含義,及其區(qū)別于帝道、霸道最完備。王道針對三王,而來自于皇、帝、王、伯之區(qū)分。
《藝文類聚》〈帝王部一*總載帝王〉引用佚書《禮斗威儀》,對于帝、王、霸之道區(qū)分亦甚清楚:
帝者得其根核,王者得其英華,霸者得其附枝。故帝道不行,不能王;王道不行,不能霸;霸道不行,不能守其身。(此段亦見引于《太平御覽》卷76)
后世學者從帝、王、霸三者區(qū)分的背景出發(fā)論述王道,還有如:《六臣注文選》卷45〈答賓戲并序〉(班孟堅)“商鞅挾三術以鉆孝公”周翰注;文中子(王通)《中說*王道篇》將“帝王之道”與“王霸之業(yè)”相區(qū)分而談王道;《新唐書》卷97〈列傳第二十二*魏征〉及《貞觀政要》卷2〈政體第二*貞觀七年〉記魏征論王道;《舊唐書》卷73〈列傳第二十三〉記令狐德棻論王道與霸道;《冊府元龜》卷643〈貢舉部*考試〉記調(diào)露元年十二月唐高宗問皇道、帝道、王道何以區(qū)別;《朱子語類》卷58〈孟子八*萬章下*仕非為貧章〉載朱子論帝道、王道與霸道之別;等等。
2.王道即三王之道
正因為王道的背景是帝、王、霸三者之分,后世多以三王說王道。例如《荀子*王制》稱“王者之制,道不過三代,法不二后王”,“是知王道者也”,顯然以三代之王定義王道。《史記*太史公自序》云:
《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紀,別嫌疑,明是非,定猶豫,善善惡惡,賢賢賤不肖,存亡國,繼絕世,補敝起廢,王道之大者也。
此處王道等同于三王之道?!段倪x》卷34〈七啟八首〉(曹子建)“王道遐均”周翰注則明確說:
王道,三王之道也。
又如王通《中說*問易篇》“薛收曰帝制其出王道乎”章阮注稱:
問漢制出三王之道否乎。……昔之帝者以道,若三王是也。
阮逸亦明確將“王道”等同于“三王之道”,即三代圣王之道,且與后世百王之道相區(qū)別。
后世明確以三王之道等同于王道之例甚多,且往往區(qū)分于帝道而言。例如,桓譚《新論*王霸篇》以“三王由仁義,五伯用權智”說明“王道純粹”;[11]陸贄曾從“三代立制,山澤不禁”論后世“王道浸微”(《陸贄集*議減鹽價詔》),歐陽修屢次從“三代”出發(fā)論“王道”,稱“三代既衰……王道不明而仁義廢”(《歐陽修文集*本論下》)、“三王之為治也……風俗淳厚而王道成矣”(《歐陽修文集*外集卷第九*本論》);蘇軾稱“自知其可以王而王者,三王也”,以此說明“夫王道者不可以小用也”(《東坡全集*樂毅論》);王陽明說“三代之衰,王道熄而霸術熾”(《王文成全書*語錄二*答顧東橋書》);龔自珍稱“三代之王也,必先其令聞;夫名士去國而王名微,王名微而王道薄”(《定盦文集*五經(jīng)大義終始論》),等。此外,《新唐書*魏征傳》及《舊唐書*令狐德棻傳》分別記載魏征、令狐德棻從五帝三王之別或三王與霸之別論王道。
3.王道指古圣王之道
然而,古人并不都以三王說王道,王道還有其他含義。
有以伏羲或三皇為例說王道。陸賈《新語*道基》:
于是先圣乃仰觀天文,俯察地理,圖畫乾坤,以定人道。民始開悟,知有父子之親,君臣之義,夫婦之道,長幼之序,于是百官立,王道乃生。
從上下文看,下面緊接著講神農(nóng)嘗百草、教民食五谷,先圣似指伏羲。然以伏羲說王道本人僅見此一例。
有以堯舜等為例說王道。例如:《說苑*君道》“堯知九職之事,使九子者各受其事,皆勝其任,以成九功,堯遂成厥功,以王天下。是故知人者,王道也?!薄斗段恼?上時相議制舉書》:“觀虞夏之純,則可見王道之正?!?nbsp;同書〈宋故乹州刺史張公神道碑〉:“舜,天下知其德也,惟歷試諸難。禹,天下知其功也,惟盡力溝洫?!蛲醯廊崩臁痈ビ^也?!泵饕运础⒂碇罏橥醯?。故“王道”與“堯舜之道”有時同義?!抖倘珪?明道文集卷之二*奏疏表*論王霸之辨》亦明確以王道為堯舜之道。
有合五帝三王或二帝三王說王道。例如:《漢書*地理志下》“孔子閔王道將廢,乃修六經(jīng),以述唐虞三代之道”;《漢書*董仲舒?zhèn)鳌贰吧w聞五帝三王之道……圣王已沒……王道大壞矣?!薄稏|坡全集*應制舉上兩制書》“仕者莫不談王道,述禮樂,皆欲復三代追堯舜?!币酝醯罏槎廴踔??!吨熳游募?李公常語下》稱“愚謂王道即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孟相傳之道?!薄端奈募?法度總論一》稱“唐虞三代必能不害其為封建,而后王道行?!?o:p>
有以周先圣王(文武周公等)為例說王道者,較多地見于《史記》《漢書》《春秋繁露》等;或以《詩》〈國風〉、特別是〈鄒虞〉說王道,見于《毛詩》等,亦是以王道為周圣王之道。例如,《前漢書*元帝紀》載漢宣帝稱:
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nèi)蔚陆?,用周政乎?o:p>
此似道出是時人心目中之王道,或指周先王之道?!读甲⑽倪x》卷50〈后漢書二十八將傳論〉(范蔚宗)“若乃王道既衰”張銑注曰:
王道,謂周道也。
此外例證還有:《呂氏春秋*有始覽*諭大》論“武王欲及湯而不成,既足以王道矣”;《春秋繁露*王道》“孔子明得失,差貴賤,反王道之本,譏天王以致太平”;《淮南子*俶真訓》“周室衰而王道廢”;《白虎通*五經(jīng)》“孔子居周之末世,王道陵遲”;《鹽鐵論*詔圣》“王道衰而《詩》刺彰”;《孔叢子*居衛(wèi)》論周大王遭狄人圍攻,“杖策而去”,“豳民之束修奔而從之者三千乘,……此王道之端也”;《漢書*郊祀志》“周公相成王,王道大洽”;《困學紀聞》卷3〈詩〉:“《七月》見王業(yè)之難,亦見王道之易。孟子以農(nóng)桑言王道,周公之心也”;等等。
亦有以王道為孔子之道者??鬃右浴洞呵铩访魍醯溃蛞钥鬃訛樗赝?,并以王道指孔子之道。不過這是特例,極少見?!吨姓f*敘篇》有:
文中子之教,繼素王之道,故以王道篇為首。
《法言》楊雄自序有“降周迄孔,成于王道”,似此以孔子之道為王道(不過似乎合周道與孔子之道而言)。后世皆認為古之王道備于孔子,即《史記*太史公自序》所謂“孔子明王道”[12]。然以王道完全與“孔子之道”同義,多屬公羊家影響,并不流行。
4.王道指理想為王之道
王道還有一前面未及的、但十分重要、且在古籍中頻繁出現(xiàn)的含義,即指理想的為王之道。古人亦有很多從理想意義上對王道的闡述。這種理想意義上的王道概念,未必與三王或古圣王直接掛勾。一方面,他們當然會認為其所用的王道概念應該是歷史上黃金時代(三王或五帝時代或更久遠)——如果存在的話——應該具有的特征(從這個意義上看它仍然具有古圣王之道之義);另一方面在古人心目中,這些也是他們認為一切理想的、天下大治時王道所應具有的特征。
我們把古人的這種用法稱為“理想的為王之道”,主要是認為:古人在這些場合下主要是基于自己的理解、而不是基于對三王或古圣王治理之道的客觀知識(那種知識是模糊的)使用王道這一概念。我們從董仲舒《春秋繁露》〈深察名號〉中從皇、方、匡、黃、往五個方面,在同書〈王道通三〉中從貫通天、地、人來分析“王”之義,可以感到,古人講王道,稱其為三王或古圣王之道,帶有借古證今的性質(zhì),他們的真正目的在于說明什么是理想的王者之道。從這個角度講,王道一詞只能說來源于三王之道或古圣王之道,但在現(xiàn)實使用中卻比較多地代表理想的為王之道。由此看來,王道一詞的兩個面向,即歷史的面向(指古圣王之道)與規(guī)范的面向(理想為王之道)難分難解,也許在古人看來他們是同時在這雙重意義上使用此詞,像我們現(xiàn)代人這樣一定要將兩者分得很清楚,也許并不適合于理解古人。這也就是我們在分析此詞含義時有時無法明確歸類的主要原因。
早在先秦時期,從規(guī)范性價值理想角度使用“王道”一詞,已屬常見。例如,《孟子*梁惠王上》:
養(yǎng)生喪死無憾,王道之始也。
這里的“王道”并不限于歷史上的先王。此外,孟子更稱“今王與百姓同樂,則王矣”(〈梁惠王下〉);“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公孫丑下〉)。從行文可看出,其心目中理想的“王者”代表“王道”。故趙歧亦在“是心足以王矣”(〈梁惠王上〉)注中說“孟子曰王推是仁心,足以至于王道?!?o:p>
《禮記*樂記》有:
禮樂刑政,四達不悖,則王道備矣。
此以禮樂刑政說王道,亦不限于指某個先王。與以人倫秩序、孔子或六藝說王道一樣,這一看法雖可以說基于對先王之道的總結(jié),但其含義已超出歷史上的先王,是對理想王者之道的闡明。
此外,《管子*七法》稱“王道非廢也,而天下莫敢窺者,王者之正也”;《商君書*農(nóng)戰(zhàn)》有“王道作外,身作壹而已矣”,似皆以“王道”為理想的為王之道。
漢代學者從理想為王之道論“王道”,以《白虎通*禮樂》最為典型:
磬有貴賤焉,有親疏焉,有長幼焉。朝廷之禮,貴不讓賤,所以有尊卑也;鄉(xiāng)黨之禮,長不讓幼,所以明有年也;宗廟之禮,親不讓疏,所以有親也。此三者行,然后王道得。
以貴賤、親疏、長幼有禮界定王道,可見“王道”不限于特定先王。漢代學者類似的傾向還見于《春秋繁露*基義》論“王道之三綱”,《韓詩外傳》卷五論“王者之政”,《說苑*政理》稱“四民均則王道興而百姓寧”,《鹽鐵論*相刺》稱孔子七十“退而修王道,作《春秋》”,《論衡*宣漢篇》稱“夫王道定事以驗,立實以效”,《前漢書*刑法志》“仁愛德讓,王道之本也”,等等。
漢以后從理想為王之道角度論“王道”者也有許多,如:《中說*王道篇》(王通)稱“化至九變,王道其明乎?”(〈天地篇〉〈事君篇〉亦有論述);《范文正公集*奏上時務書》“人主納遠大之謀久而成王道”;《東坡全集*集英殿春宴教坊詞》“臣聞人和則氣和,故王道得而四時正”;《張子全書*文集*答范巽之書第一〉“大都君相以父母天下為王道”;《二程全書*河南程氏遺書第十*洛陽議論》蘇昞季明錄程頤語“人志于王道”;《朱子文集*李公常語下》“謂之王道者,即仁義也;君行王道者,以仁義而安天下也”;《真德秀文集*顯謨閣學士致仕贈龍圖閣學士開府袁公行狀》“剛?cè)峤缘闷渲袆t為王道”;《宋元學案*蘇氏蜀學略》錄呂陶語“君子小人之分辨,則王道可成”;《明儒學案*浙中二》記王龍溪語“雖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不為……方謂之王道”;《姜齋詩文集*姜齋詩話卷二*夕堂永日緒論外編》(船山遺書六十五)載王夫之“內(nèi)外交盡,德乃盛,善乃至,仁敬孝慈、親賢樂利,天德、王道之全”;此外,如《宋史*呂陶傳》“君子小人之分辨,則王道可成?!狈泊朔N種,王道多指理想的為王之道。
從字義上看,“王”既可指“先王”,亦可指“為王”(作動詞),故有事實與規(guī)范之別?!暗馈币嘤惺聦嵟c規(guī)范之別,當指實際道路為事實,指正確道路則為規(guī)范。然而,由于規(guī)范性含義往往來自于對先王之道的總結(jié),所以理想為王之道與古先王之道這二者有時未必那么涇渭分明。須知,孟子、董仲舒等人對“王”的含義所作的規(guī)范性說明,以對古圣王之道的總結(jié)為基礎而作,他們說“王道”時,心中往往有一個理想的古圣王模范存在。
5.王道指現(xiàn)實王者之道
王道還有一個特別的含義,即指現(xiàn)實的王者之道,或者當下王者之治。這種意義上的王道不一定理想,也可以說是中性詞,無褒貶。這種例子據(jù)筆者觀察主要出現(xiàn)于正史之中,在經(jīng)、子、集部文獻中少見。
《管子*白心》:
思索精者明益衰,德行修者王道狹。
此處“王道”一詞似指現(xiàn)實為王之道。然而,此類用法還是在正史中多見。例如《晉書*志第十〉“屈家事于王道”,〈羊祜傳〉“今王道維新”;《宋書*武帝本紀下〉“今王道維新”,〈志*禮一〉“況今江表晏然、王道隆盛”,〈志*樂二〉“躋我王道”、“王道四達,流仁布德”,〈武三王傳〉“今王道既亨”,〈王微〉“今雖王道鴻鬯”,〈王華傳〉引王粲《登樓賦》“冀王道之一平”,等等;《隋書*恭帝紀〉“王道喪亂,天步不康”,〈志*天文中*二十八舍〉“王道太平”“王道平和”“王道昌”,〈后妃傳〉“賴天高而地厚,屬王道之升平”;《舊唐書》*志*禮儀四〉“征明而得中,則神人和,而王道升平”,〈魏征傳〉“自王道休明十有余載”,〈裴垍傳〉“裴垍……弼諧王道”;等等皆是其例。
唐宋類書亦載以“王道”為現(xiàn)實王者之道之史實。比如:《藝文類聚*治政部下*薦舉》稱“漢高延商洛之隱,而王道以固”;《冊府元龜*帝王部*求賢》記貞觀二十年太宗手詔“搜采英俊,弼我王道”,〈閏位部*恩宥二〉載唐王“朕……承鴻緒,王道未直”,〈閏位部*求賢〉載皇上“日旰忘飡……庶永清于王道”,以及〈閏位部*命使〉“以歲時多難,王道未一”,〈宗室部*復爵〉“今王道既亨,政刑始判”,〈宰輔部*禮士〉“王道清夷,孰免禍敗”,等等皆似以王道為現(xiàn)實王者之道。
不過,有些場合看似古人從現(xiàn)實意義上講王道,其實亦是基于對先王之道的理解。比如《孟子》〈梁惠王下〉“流連荒亡”章趙注有“王道虧”,《說苑》〈君道〉〈敬慎〉“先王道缺”(2見),王道可以虧、缺。是否這里的王道也指現(xiàn)實王者之道?答曰:非也。王道虧可作先王道虧,即指先王之道缺損。此可據(jù)《困學紀聞》引《尚書大傳*高宗肜日傳》“先王道虧”為例,因前文有“武丁內(nèi)反諸已,以思先王之道”句。
三、王道與霸道相對
正如前述,由于古人是在帝、王、霸相區(qū)分的歷史語境中說王道,而春秋五霸的興起是王道結(jié)束的標志,而王道很自然地與霸道相對。當與霸道對舉時,王道常指周先圣王之道,但亦可指三王之道或其他古圣之道。
王道之所以時常與霸道并舉,還因為孔子作《春秋》,正是籍霸道以明王道。霸道興起于王道衰微之際,故與王道形成對比。王霸含義的揭示,在《孟子》、《荀子》等書中皆十分明確。
嚴格說來,王道的外延不僅與霸道相對,亦與帝道甚至三皇之道相對。不過正如桓譚《新論*王霸篇》所說,“五帝以上久遠,經(jīng)傳無事,唯王霸二盛之美,以定古今之理焉。”而且皇道、帝道與王道在古人心目中是一脈相承的,甚至本質(zhì)上一致(參《朱子文集》卷73〈雜著*李公常語下〉朱子王道定義),而霸道則代表理想黃金時代結(jié)束,因而王道在外延上主要與霸道相對。
《孟子》一書以齊桓、晉文為霸者典型,其后荀子亦極論之。[13]韓非子則有“上古競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謀,當今爭于氣力”(《五蠹》)之說,認為三王五霸之別即崇德與崇智之別。然而韓非子之說不能概全,宋以來學者亦常見以仁義與功利、無私與自私、天道與智力、天理與人欲等不同角度來區(qū)分王霸。下面略述古人王霸之說。
《文子*自然》以尚義與通理區(qū)分王霸:“王者,尚其義;霸者,通于理”。這種說法較少見。
孟、荀以來,學者多以行仁義與否分王霸。孟子以仁論王道,荀子以義定王道,桓譚則兼仁義論王道。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以德行仁者王”(《孟子*公孫丑上》;“堯、舜,性之也;湯、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盡心上〉);荀子曰“義立而王,信立而霸”(《荀子*王霸》);桓譚則以仁義與權智、重德與重功相對論王道:“三王由仁義,五霸用權智?!跽呒兇?,其德如彼;伯道駁雜,其功如此?!薄百p善誅惡,諸侯朝事,謂之王;興兵眾,約盟誓,以信義矯世,謂之霸?!保ā缎抡?王霸》)此類說法接近于韓非子“夫稱上古之傳頌……道先王仁義”(《外儲說左上》)之說。此外《史記*商君傳》載商鞅“說公以王道而未入也”,“說公以霸道其意欲用之矣”,其中霸道指以強國為本,則王道似以仁義為本。朱子亦有類似說法,《朱子文集*李公常語下》稱“君行王道者,以仁義而安天下也。君行霸道者,以詐力而服天下也。”
漢儒對王霸之辨的新論述見于董仲舒。董氏從任德與任刑之別論王霸,與前人稍有區(qū)別。《春秋繁露*陽尊陰卑》稱“天數(shù)右陽而不右陰,務德而不務刑”,“為政而任刑,謂之逆天,非王道也?!薄杜f唐書*令狐德棻傳》載高宗初嗣位,問王道與霸道,德棻即對曰“王道任德,霸道任刑。”可見從德刑之別論王霸之別,在漢以后亦存在。
宋代以來,理學家們對王霸之別的認識別有新意。二程、朱熹傾向于從天道/天理角度論王霸之別。朱子稱:“天理、人欲,王道、霸術之所以分?!保ā吨熳游募?答范伯崇》)此說源于二程?!抖倘珪?明道文集*論王霸之辨》稱“得天理之正,極人倫之至者也。用其私心,依仁義之偏者,霸者之事也?!蓖瑫匆链ń?jīng)說*春秋〉有“王者奉若天道……盡此道者,王道也。后世以智力把持天下者,霸道也。”
理學家論王霸之別的另一特點是注重主觀用心,常以用心至公還是偏私來衡量王道,因為天道/天理本身有公正無私之義?!吨熳诱Z類》卷25〈論語七*八佾篇*管仲之器小哉章〉稱:
古人論王伯,以為王者兼有天下,伯者能率諸侯,此以位論,固是如此。然使其正天下、正諸侯皆出于至公,而無一毫之私心,則雖在下位,何害其為王道?惟其摟諸侯以伐諸侯……此其所以為功利之心,而非出于至公也。在學者身上論之:凡日用常行、應事接物之際,才有一毫利心,便非王道,便是伯者之習。
“才有一毫私心,便非王道”,純以用心衡量王霸。朱子甚至上升到“無一毫私心,則雖在下位,何害其為王道”,則王道與是否在王位已無關,這是非常特別的說法,后來頗有影響。朱子弟子真德秀即曾以至公論王道(《真德秀文集》卷47〈顯謨閣學士致仕贈龍圖閣學士開府袁公行狀〉)。清代學者俞長城更把朱子的上述思路發(fā)揮到極致,稱“王霸之辨,何辨乎?辨之于心也”,“心有誠偽,則治有純雜”,“夫純則王,雜則霸,安有王雜乎霸者!”他并羅列齊桓、晉文、漢高、唐宗、宋祖、明祖故事,辨其心而論其霸。(賀長齡編《皇朝經(jīng)世文編》卷7〈治體一*原治上*王霸辨〉)
此外,有關王霸之辨,《呂氏春秋*有始覽*諭大》、《史記*越王勾踐世家》、《春秋繁露*俞序》、《陸贄集*制誥卷第四*議減鹽價詔》、《東坡全集*樂毅論》、《宋元學案*邱劉諸儒學案*丞相游克齋先生似》亦有論述。
四、含義
6.本義:先王以道治
《文子*道德》(卷上)有:[14]
古之王者以道蒞天下。
古有以道王者……以道王者,德也。
此語說明“王道”一詞本義,即王道本指古代圣王以道治天下。1973年出土的定州八角廊《文子》竹簡殘本有很大一部分與傳世本《文子*道德》相同或相近(約1000多字),且以王道為主題,其中有如下幾段話:[15]
吾聞古圣立天下,以道立天下。(2262)
以毋道立者,天下之賊也。(2442)
以道王者。(0850)
古之以道王者。(2210)
平王曰:“王者幾道乎?”文子曰:“王者一道?!保?419)
過去人們習慣于將《文子》歸入道家,而忽略了其與儒家的關聯(lián)。其實,正像郭店簡《老子》所展示的一樣,簡本《文子》對于德、仁、義、禮均持肯定、贊賞態(tài)度,視為治國利器。[16]在老子、文子時代,所謂儒、道之分尚未出現(xiàn),簡本《文子》中的相關思想,可能為后世儒家王道思想之淵源?!段淖印分械挠谜Z可能源于《道德經(jīng)》第60章“以道蒞天下”之說。[17]
《荀子*王制》曰:
道不過三代,法不二后王。
《朱子語類》[明]彭時原序亦謂:
自帝王道化不行于天下,而后孔孟道學之傳興。
荀子、彭時之語,說明古人心目中“王道”一詞之本義。“帝”指五帝、尤其是二帝(堯舜);王指三代圣王;所謂“道化”,指帝、王以道治天下。因此“王道”本義當指三代(及以前)圣王以道治天下。
后世學者亦多有強調(diào)古先王“以道治”。比如桓譚曰“三皇以道治,五帝用德化”[18];程子稱“先王之世以道治天下,后世只是以法把持天下”(《二程遺書》卷1〈端伯傳師說〉,其說為朱子力持,但遭陳亮反駁。[19]明人薛瑄亦說:“三代圣人皆以道治天下”。(《讀書錄》卷10)后世學者多有此類說法。[20]
7.含義一:治道
所謂“先王以道治”,意味王道即古先王治道。故古人一論王道具體內(nèi)容,則及乎治道。荀子云:
天下之人……言治者予三王。(《荀子*大略》)
此語極能說明王道與治道關系淵源。
《真德秀文集*明道先生書堂記》稱程明道云:
論治必以行王道為宗。
此語亦頗說明王道與治道之關系。
現(xiàn)初步概括王道作為治道的具體內(nèi)容如下:
l指推行公道。見于《書·洪范》《墨子*兼愛下》《說苑*至公》;
l指仁愛百姓。見于《孟子*梁惠王上》《荀子*王制》《春秋繁露*王道》《新論*王霸》;
l指人倫有序。見于《禮記*鄉(xiāng)飲酒義》《春秋繁露*王道》《新語*道基》《白虎通卷二*社稷》《漢書*刑法志》;《朱子文集》卷73〈李公常語下〉:“無王道則三綱淪,九法斁,人倫廢,而天理滅矣。”
l指正始之道。見于《漢書*董仲舒?zhèn)鳌贰按呵镏?,求王道之端,得之于正……正者,王之所為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為,而下以正其所為,正王道之端云爾?!?o:p>
l指太平無患。見于《史記*龜策列傳》《春秋繁露*盟會要》《淮南子*要略》《白虎通卷八*五經(jīng)》《論衡*宣漢篇》《新論*王霸》;
l指治官有方。見于《韓非子*心度》《說苑*君道》。
l指懷柔遠方。見于《漢書》〈嚴朱吾丘主父徐嚴終王賈傳第三十四上*嚴助〉:“《詩》云:‘王猶允塞,徐方既來?!酝醯郎醮螅h方懷之也。”
l指修己之德。見于《漢書》〈匡張孔馬傳第五十一*匡衡〉:“審好惡,理情性,而王道畢矣。”
8.含義二:內(nèi)圣
王道含義從宋代起轉(zhuǎn)向內(nèi)圣,自程明道以《中庸》“文王之德之純”為據(jù),宣稱“有天德便可語王道,其要只在慎獨”(《二程全書*河南程氏遺書第十四*亥九月過汝所聞》),明人多從慎獨出發(fā)解王道。比如,鄒東廓強調(diào)天德王道即在“戒懼工課”中(《明儒學案》卷16),湛若水則曰:
獨者,獨知之理?!髡?,所以體認乎此而已。若于是有得,便是天德,便即有王道。(《明儒學案》卷37〈甘泉一*文簡湛甘泉先生若水*語錄〉)
慎獨即誠意,故宋人唐仲友、周執(zhí)羔皆以誠意說王道。唐以為“王道出于誠”(《宋元學案*說齋學案*提刑唐說齋先生仲友*說齋文集〉),周以為“王道在正心誠意”(《宋史》本傳)。明儒劉陽、羅僑亦有類似言論(《明儒學案》卷19、卷46)
誠意至極,便是“無一毫私心”。前引朱子以“無一毫私心”定王道,王陽明則曰:
我說個心即理……便來心上做工夫,不去襲取于義,便是王道之真。(《明儒學案》卷10)
王陽明從心上做工夫以識“王道之真”,其弟子徐愛則強調(diào)心純即是王道,謂學者若能盡除好名之患,“推之純而達”,即是王道(《明儒學案*郎中徐橫山先生愛》)。
心純便可達“天德”(參《中庸》)。故程顥以降,以“天德”說王道者甚多。明人薛侃稱“王道即是天德”(《明儒學案》卷30),舒芬則說“王道之大一,天德之純也”(《明儒學案》卷53)。此一說法的核心亦在于從內(nèi)圣功夫說王道,甘泉后學呂懷對此闡述尤明:
天德不可強見,須涵泳從容,不著一物。優(yōu)而游之,厭而飫之,恍然而悟,悠然而得,方是實見。此則所謂莫見莫顯,人所不知而己獨知之者。只此意流行不塞,便是王道。(與楊朋石。《明儒學案》卷38〈甘泉二*太仆呂巾石先生懷*巾石論學語〉)
總而言之,從內(nèi)圣說王道,以為“王道”人人可得,無需帝王之位,這宋以前是人們無法想像的。
9.六藝、孔子與王道
古人雖以先王之道說王道,然亦認為即王道載在六經(jīng),而孔子修六藝正為了闡明王道。今輯錄古人從《六藝》或孔子說王道若干:
以孔子修六藝說王道:
l《史記》卷130〈太史公自序第七十〉:“仲尼……追修經(jīng)術,以達王道?!?o:p>
l《前漢書》卷28下〈地理志第八下〉:“孔子閔王道將廢,乃修六經(jīng)?!?o:p>
l《前漢書》卷75〈眭兩夏侯京翼李傳第四十五*翼奉〉:“《易》有陰陽,《詩》有五際,《春秋》有災異。皆……以言王道之安危?!?o:p>
l《朱子文集》卷73〈雜著*李公常語下〉:“《易》《詩》《書》《禮》《樂》《春秋》之六經(jīng),所以載帝王之道……夫所謂王道者,天子之所行,六經(jīng)之所載?!?o:p>
以《春秋》說王道:
l《史記》卷14〈十二諸侯年表第二〉:“孔子明王道,干七十余君莫能用,故西觀周室,論史記舊聞,興于魯而次《春秋》,上記隱下至哀之獲麟,約其辭文,去其煩重,以制義法,王道備,人事浹。”
l《史記》卷130〈太史公自序第七十〉:“《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紀……王道之大者也?!?o:p>
l《春秋繁露》卷1〈玉杯第二〉:“《春秋》論十二世之事,人道浹而王道備?!?o:p>
l《淮南子》卷9〈主術訓〉:“《春秋》……采善鉏丑,以成王道?!?o:p>
l《中說》卷3〈事君篇〉:“《春秋》元經(jīng)于王道,是輕重之權衡,曲直之繩墨也?!?o:p>
l《歐陽修文集》卷18〈居士集卷第十八*經(jīng)旨十一首*春秋論下〉:“《春秋》以王道治人之法也”;
l《歐陽修文集》卷48〈居士集卷第四十八*策問十二道*問進士策四首〉:“《春秋》明是非而正王道?!?o:p>
l《宋元學案》卷11〈濂溪學案上*元公周濂溪先生敦頤*通書〉:“《春秋》正王道、明大法也。”
l《二程全書》卷3〈事君篇〉:“《春秋》元經(jīng)于王道,是輕重之權衡,曲直之繩墨也。”
l《二程全書》〈明道文集卷之五*南廟試策五道*第二道 對〉:“《春秋》何為而作哉?其王道之不行乎?”
l《二程全書》〈伊川經(jīng)說卷之四*春秋〉:“《春秋》因王命以正王法,稱天王以奉天命?!保ㄒ陨想[元年)
l《朱子語類》卷83〈春秋*經(jīng)〉:“今之治《春秋》者……不論王道之得失,而言伯業(yè)之盛衰,失其旨遠矣?!?o:p>
l《經(jīng)義考》卷196〈春秋二十九*王氏元杰春秋讞義〉:“‘圣人達天德而語王道,《春秋》為萬世立王法。”(干文傳序)
以《詩》《書》說王道:
l《孟子*離婁下》:“王者之跡熄而《詩》亡?!?o:p>
l《毛詩》卷1〈周南關雎詁訓傳第一*國風〉:“至于王道衰,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變雅作矣。”
l《史記》卷47〈孔子世家第十七〉:“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禮樂自此可得而述,以備王道,成六藝?!?o:p>
l《戰(zhàn)國策*劉向序》:“孔子雖論詩書、定禮樂,王道粲然分明,以匹夫無勢,化之者七十二人而已,皆天下之俊也。時君莫尚之,是以王道遂用不興。”
l《中說》卷2〈天地篇〉:“子曰:王道之駁久矣!禮樂可以不正乎?大義之蕪甚矣,詩書可以不續(xù)乎?”
l《困學紀聞》卷3〈詩〉:“序《騶虞》,王道成也?!本?〈詩〉:“《七月》見王業(yè)之難,亦見王道之易?!本?〈詩〉:“《鹿鳴》,周大臣所作也。王道衰,大臣知賢者幽隱,彈弦風諫。”
l《經(jīng)義考》卷231〈孟子一〉:“蘇轍曰:‘不觀于《詩》,無以知王道之易?!?o:p>
以《禮》《樂》說王道:
l《禮記*樂記》:“禮樂刑政,四達而不悖,則王道備矣?!?o:p>
l《史記*孔子世家》:“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禮樂自此可得而述,以備王道,成六藝?!庇滞瑫刺饭孕颉怠坝膮栔?,王道缺、禮樂衰?!薄爸倌岬慷Y廢樂崩,追修經(jīng)術,以達王道?!币粤嚍橥醯?。
l《戰(zhàn)國策*劉序》:“孔子雖論詩書、定禮樂,王道粲然分明”。
l《中說*王道篇》:“二三子皆朝之預議者也,今言政而不及化,是天下無禮也;言聲而不及雅,是天下無樂也;言文而不及理,是天下無文也;王道從何而興乎?”王道指禮樂之道。參同書〈天地篇〉“王道之駁久矣!禮樂可以不正乎”及〈事君篇〉“王道盛則禮樂從而興焉”。
以他經(jīng)說王道:
l《經(jīng)義考》卷123〈周禮四*陳氏傅良周禮說〉:“傅良進《周禮說》。序曰:‘王道至于周備矣!文、武、周公、成康之心,考其行事,尚多見于《周禮》一書?!?o:p>
l《經(jīng)義考》卷158〈禮記二十一*丘氏浚大學衍義補〉:“自仲尼作《大學》一經(jīng)……立萬世帝王天德王道之標準?!贝藶槊魃褡诨实塾菩颉?o:p>
10.術語
為了幫助讀者了解“王道”詞義,現(xiàn)以《冊府元龜》和《通志》為例,輯錄其中王道用語如下。
見于《冊府元龜》:
恢隆王道,成我王道,經(jīng)綸王道,庶幾王道,晻(淹)于王道,共資王道,弗弘王道,雖繇王道,內(nèi)亮王道(外流徽譽),致王道于緝熙,約以王道,行王道,惟新王道,勤行于王道,興王道,闡王道,明王道,資王道,崇王道
王道衰微,王道寢衰,王道大洽,王道休明,王道遐被,王道初被,王道既衰,王道至公,王道喪亂,王道以成,王道為化,王道衰缺,王道無虧,王道淳洽,王道未直,王道未昭,王道版蕩,王道甚大,王道砥平,王道平分,王道弗競,王道大行,王道中興,王道已淪,王道之端,王道之本,王道之正,王道之綱,王道之安危,王道之反復,王道不通,王道有缺,王道備,王道虧損,王道至深,王道終,王道絕,王道得,王道泰,王道不昭,王道浸衰,王道微絕,王道融泰
采自《通志》:
王道昌,王道之始,王道之儀,王道大壞,王道不振,王道亡常,王道畢,王道公正,王道過差,任王道,德列王道(指秦穆)
這些術語或可幫助理解“王道”一詞在古代的用法。
主要參考文獻
古文獻主要采自《四庫全書》和《四部叢刊》。以下所用書名多為簡寫。比如《朱子文集》在《四部叢刊》中的全名是《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柳宗元集》在《四部叢刊》中的全名是《增廣注釋音辯唐柳先生集》,《中說》在《四部叢刊》的全名是《文中子中說》。
1、依《四庫全書》檢索的文獻主要有:二十四史;類書,即《北堂書鈔》(虞世南)、《藝文類聚》(歐陽詢)、《太平御覽》(李昉等)、《冊府元龜》(王欽若等);“三通”,即《通典》(杜佑)、《通志》(鄭樵)、《文獻通考》(馬端臨)。另外還有:《尚書大傳》(孫之騄輯)、《書經(jīng)衷論》(張英)、《論語學案》(劉宗周)、《文子》、《貞觀政要》、《困學紀聞》、《張子全書》、《近思錄》、《宋名臣言行錄》、《朱子語類》、《東坡全集》、《龍川集》、《明儒學案》、《經(jīng)義考》。
2、依《四部叢刊》檢索的古籍主要有:
(1)經(jīng)類(含小學):《周易》、《尚書》、《毛詩》、《周禮》、《儀禮》、《禮記》、《大戴禮記》、《孝經(jīng)》、《春秋左傳》、《春秋公羊傳》、《春秋榖梁傳》、《尚書正義》、《尚書大傳》(鄭玄注陳壽祺輯校),《潛研堂文集》(錢大昕)、《揅經(jīng)室集》(阮元)等;
(2)子部:《老子》(《道德經(jīng)》)、《論語》、《墨子》、《孟子》、《莊子》(南華真經(jīng))、《孔子家語》、《管子》、《商君書》(《商子》)、《鹖冠子》、《六韜》、《荀子》、《韓非子》、《呂氏春秋》、《淮南子》、《韓詩外傳》、《春秋繁露》、《新序》(劉向)、《法言》、《中論》、《說苑》(劉向)、《鹽鐵論》(桓寬)、《申鑒》(荀悅)、《風俗通義》(應劭)、《新書》(賈誼)、《新語》(陸賈)、《論衡》(王充)、《潛夫論》(王符)、《世說新語》(劉義慶)、《中說》、《王文成公全書》、等;
(3)集部:《六臣注文選》、《曹子建集》、《韓愈集》、《柳宗元集》、《范文正公集》(范仲淹)、《司馬光文集》、《臨川文集》、《歐陽修文集》、《欒城集》(蘇轍)、《元豐類稿》、《真德秀論文集》、《朱子文集》、《象山全集》、《水心文集》、《姜齋詩文集》(王夫之)、《亭林詩文集》(顧炎武)、《南雷集》(黃宗羲)、《鮚埼亭集》(全祖望)、《遜志齋集》(方孝孺)、《戴東原集》(戴震)、《方望溪全集》、《曾國藩文集》(曾文正公詩文集)、《抱經(jīng)堂文集》(盧文弨)、《定盦文集》(龔自珍)等集部文獻。
(4)其他:《群書治要》、《資治通鑒》。
3、依《四部備要》檢索的文獻有:
《新論》(桓譚)、《二程全書》、《宋元學案》。
4、《清史稿》、《皇朝經(jīng)世文編》(賀長齡編)主要據(jù)臺灣中央研究院《漢籍全文資料庫》(http://hanji.sinica.edu.tw/)檢索。
5、桓譚,《新輯本桓譚新論》,北京:中華書局,2009/2015。
注釋
[1] 本文為清華大學自主科研計劃*文化傳承創(chuàng)新專項《儒家治道及其當代意義研究》(編號2017THWWH02)課題成果。
[2] 該文發(fā)表于“董仲舒與儒家思想國際學術研討會”(2018年6月23-24日,衡水),后改名為“王道小考”,發(fā)表于《衡水學院學報》2018年第5期。
[3] 羅竹鳳主編,《漢語大詞典》第4卷,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89年, 頁466。
[4] 例如《現(xiàn)代漢語詞典》的定義是“我國古代政治哲學中指君主以仁義治天下的政策”(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年第6版,第1344頁),《在線漢語辭海》中稱王道為“君主以仁義治天下,以德政安撫臣民的統(tǒng)治方法。常與‘霸道’相對稱?!保╤ttps://cihai.supfree.net/,2018年8月12日上網(wǎng))《重編國語辭典》(臺灣)稱王道為“一種以仁義治天下的政治思想”(參《教育部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網(wǎng)站http://dict.revised.moe.edu.tw/cbdic/search.htm,2015年發(fā)布,2018年8月12日上網(wǎng))
[5] 干春松,《重回王道——儒家與世界秩序》,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年,頁7-25。
[6] 參:姜建設,“先秦儒家王道釋義”,《孔子研究》1993年第2期,頁12-17;李祥俊,“儒家王道政治的歷史淵源、理論建構(gòu)與思想演進”,《當代中國價值觀研究》2017年第5期,頁44-62;李友廣,“先秦儒家王道理想的應然指向與現(xiàn)實困境——以《孟子》為探討中心”,《現(xiàn)代哲學》2019年第1期,頁130-139。
[7] 電子版古籍來源主要有三:(1)北京書同文數(shù)字化技術有限公司制作的“《四部叢刊09增補版》全文檢索系統(tǒng)”(含《四部備要》)網(wǎng)絡版電子檢索系統(tǒng)之〈初編〉、〈續(xù)編〉及〈三編〉部分,表中簡稱《四部叢刊》;(2)“文淵閣四庫全書電子版-原文及全文檢索版”,該數(shù)據(jù)庫以臺北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為底本,由迪志文化出版有限公司及書同文計算機技術開發(fā)有限公司承辦制作,上海人民出版社和迪志文化出版有限公司出版,1999年11月發(fā)行,產(chǎn)品代號:SKQS-V- 02,中華人民共和國標準書號:ISBN 7-980014-91-X/Z52;(3)“《四部叢刊09增補版》全文檢索系統(tǒng)”(含《四部備要》)網(wǎng)絡版電子檢索系統(tǒng)之《四部備要》部分,表中簡稱《四部備要》?!肚迨犯濉贰痘食?jīng)世文編》(賀長齡編)主要據(jù)臺灣中央研究院《漢籍全文資料庫》(http://hanji.sinica.edu.tw/)檢索。
表中數(shù)字除掉了各種人名、人稱、異義用法以及他人所撰的序跋、考證、年譜等之中的用法,比如“烏足為大王道哉”、“長沙景王道隆”、“會稽王道子”之類。例如《冊府元龜》電子版“王道”顯示有398條,經(jīng)除實際上只有159條;《宋史》、《資治通鑒》分別是63和174條,實際合義者分別只有32條和16條。如果不加甄別地采取網(wǎng)上數(shù)據(jù),將不能說明實際使用情況。最后,本表書名采取了簡稱,比如《朱子文集》在《四部叢刊》中的全名是《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韓愈文集》在《四部叢刊》中的全名是《朱文公校韓昌黎先生文集》,其他類同。各書對應的來源見本文“參考文獻”。
電子檢索難免遺漏或差錯,這里提供的數(shù)據(jù)僅供參考。
[8] “王道虧”,或即作“先王道虧”(參《困學紀聞》卷2〈書〉及《尚書大傳》四部叢刊本[陳壽祺輯校])。
[9] 參趙歧《孟子*告子下》“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章注。
[10] 桓譚,《新輯本桓譚新論》,北京:中華書局,2009/2015,頁3-4。
[11] 桓譚,《新輯本桓譚新論》,北京:中華書局,2009/2015。
[12] 又如康熙御制《日講四書解義》〈提要〉稱“內(nèi)圣外王之道備于孔子”。
[13] 《孟子》中“三王”3見,“五霸”7見(其中《告子下》6見)。《荀子》中“三王”6見,“五帝”3見,“五伯”7見。其他“三五”“五帝”“五霸(伯)”用法還見于《墨子》《鹖冠子》《文子》《慎子》《尹文子》《呂氏春秋》《韓非子》《淮南子》《管子》《鹽鐵論》《論衡》等。
[14] 1973年定州西漢中山懷王墓《文子》竹簡的出土大大消除了人們對傳世本《文子》為偽書的疑慮。不過傳世本確有不少竄亂,比如將“(楚)平王”改為“文子”,將“文子”改為“老子”,還可能有其他不少后人增入的部分。(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定州西漢中山懷王墓竹簡《文子》的整理和意義”,《文物》1995年第12期,頁38-40)
[15] 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定州西漢中山懷王墓竹簡《文子》釋文”,《文物》,1995年第12期,頁27-34。
[16] 羅仲祥,“簡本《文子》散論”,《畢節(jié)學院學報》,2009年第6期,頁55-59。
[17] 朱子曾引老子此語,暗示“以道蒞天下”指行“王道”:
老子謂:“以道蒞天下者,其鬼不神。”若是王道修明,則此等不正之氣都消鑠了。(《朱子語類*鬼神》)
蓋朱子以為,若王道修明,則鬼神之說自消。
[18] 桓譚,《新輯本桓譚新論》,北京:中華書局,2009/2015,頁3。
[19] 朱子此話略異,曰:“程先生說帝王以道治天下,后世只是以智力把持天下。”(《朱子語類》卷137〈戰(zhàn)國漢唐諸子〉)陳亮與朱子有辨,稱:“然謂三代以道治天下,漢唐以智力把持天下,其說固已不能使人心服。(陳亮撰,《龍川集》卷20〈書*又甲辰答書〉)引文皆四庫全書本。
[20] 參劉宗周,《論語學案》卷1〈上論*為政第二〉;[清]張英,《書經(jīng)衷論》〈原序〉。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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