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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鉤作者簡介:吳鉤,男,西歷一九七五年生,廣東汕尾人。著有《宋:現(xiàn)代的拂曉時辰》《知宋:寫給女兒的大宋歷史》《宋仁宗:共治時代》《風(fēng)雅宋:看得見的大宋文明》《宋神宗與王安石:變法時代》等。 |
“背誦默寫天團(tuán)”里的三位“大貪官”
作者:吳鉤
來源:作者授權(quán) 儒家網(wǎng) 發(fā)布
原載于 “我們都愛宋朝”微信公眾號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庚子四月初七日壬寅
耶穌2020年4月29日
看《清平樂》的劇情,已經(jīng)講到慶歷新政所面臨的挑戰(zhàn),挑戰(zhàn)之一就是支持新政的“背誦默寫天團(tuán)”里面出了幾個“大貪官”——說他們是“大貪官”,并非因為他們貪得特別厲害,而是因為他們的名氣特別大。
第一個“大貪官”,叫做滕宗諒。我們都會背誦的范仲淹《岳陽樓記》開篇所寫:
“慶歷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具興,乃重修岳陽樓?!?o:p>
這個滕子京,便是滕宗諒。
滕宗諒曾擔(dān)任過涇州(今甘肅涇川)知州。慶歷三年(1043)九月,監(jiān)察官對滕宗諒發(fā)起嚴(yán)厲彈劾:滕宗諒在涇州任上,“用過官錢十六萬貫,有數(shù)萬貫不明,必是侵欺入己”。這里的官錢,是指朝廷撥給各地方政府的特別經(jīng)費,主要用于公務(wù)需要的宴請、接待,叫做“公用錢”。滕宗諒被控挪用公用錢16萬貫。這還了得?宋仁宗當(dāng)然派出調(diào)查組,調(diào)查滕宗諒是否腐敗貪污。
滕宗諒堅決不承認(rèn)自己挪用了16萬貫公用錢,只稱在涇州任上時,因為招待羌人首領(lǐng),才動用了3000貫公用錢。但滕宗諒顯然撒了謊,因為他有豪俠性情,交游廣泛,花錢非常大方,時常用公款“饋遺游士故人”,所以,被他花掉的公用錢肯定不止3000貫。到底花了多少錢,是怎么花的,又是哪些人接受了饋贈,是一筆糊涂賬,因為調(diào)查組前來調(diào)查時,賬本被滕宗諒燒掉了。
不過,若說滕宗諒貪污,也會冤枉他,因為滕氏本人并不是貪財之輩,公用錢從未落入他的個人荷包。但他濫用公款是毫無疑問的,不可不受處分。
怎么處分滕宗諒呢?御史中丞王拱辰認(rèn)為必須嚴(yán)懲不貸,而參知政事范仲淹卻替滕宗諒辯解。最后,滕宗諒被貶岳州,即今湖南岳陽(北宋時的岳陽,差不多就是一個蠻荒之地),這才有了《岳陽樓記》開篇所說:
“慶歷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
滕宗諒在岳陽,重修了已經(jīng)破敗的岳陽樓,并請范仲淹寫了那篇千古傳誦的《岳陽樓記》,又請大書法家蘇舜欽手書《岳陽樓記》,刻于石碑。
這個蘇舜欽,是我們要說的第二個“大貪官”。蘇舜欽的來頭可不小,他是宰相杜衍的女婿,副宰相(參知政事)范仲淹亦是他的忘年交。慶歷四年(1044)九月某日,是秋季賽神會,按宋人慣例,這一天,京師各機(jī)關(guān)單位都會準(zhǔn)備酒饌,飲酒作樂。
蘇舜欽當(dāng)時是進(jìn)奏院的主管領(lǐng)導(dǎo),因而也將進(jìn)奏院的舊報紙賣了,換了幾貫錢,邀請進(jìn)奏院的同僚以及幾位有交情的文友,到酒樓喝酒聯(lián)歡,還叫了幾名官妓歌舞彈奏,陪飲助興。飲得興起時,一個叫王益柔的文友,又乘醉作了一首《傲歌》:
“醉臥北極遣帝扶,周公孔子驅(qū)為奴?!?o:p>
這事情被監(jiān)察御史聽到了,御史中丞王拱辰很快便彈劾蘇舜欽等人“鬻故紙公錢召妓女,開席會賓客”。宋仁宗讓開封案來調(diào)查、審理這個案子。由于案情比較簡單,開封府很快就調(diào)查清楚:御史所彈奏確有其事。
于是慶歷四年十一月,宋仁宗下詔,對涉案官員作出處分:蘇舜欽以“監(jiān)主自盜”的罪名“并除名勒?!?,即開除公職;其他參加喝花酒的人也受到降職、貶官等處分。
蘇舜欽被開除公職后,寓居蘇州,建了一間小園林,取名“滄浪亭”,并作《滄浪亭記》——這是一篇可以與范仲淹《岳陽樓記》媲美的園記。
對自己的遭遇,蘇舜欽當(dāng)然是憤憤不平的,他曾寫信給歐陽修發(fā)牢騷:上次滕宗諒濫用公款巨萬,尚不至于開除公職,老范還替他辯護(hù),自己就賣點舊報紙喝個花酒,卻被開除了,朝中也沒一個人站出來替他說話。世態(tài)炎涼,人情冷暖啊。
相信歐陽修與蘇舜欽有同病相憐之感,因為他正是我們今天要說的第三個“大貪官”。慶歷五年(1045)八月,歐陽修由于貪占財產(chǎn)事發(fā),被貶為滁州知州。
原來,歐陽修有個妹妹歐陽氏,嫁給張龜正為繼室。張龜正的結(jié)發(fā)妻子已經(jīng)去世,留下一個女兒阿張。后來,張龜正也去世了,歐陽氏便帶著年幼的阿張回到歐陽家。張龜正給女兒留有一筆遺產(chǎn),作為將來女兒的嫁妝,這筆財產(chǎn),暫時由歐陽氏打理,也被歐陽氏帶回了娘家。歐陽修大概可憐妹妹守寡,便用張龜正留給女兒的財產(chǎn)購置了田產(chǎn),并以妹妹歐陽氏(即張氏繼母)之名立戶。
阿張長大成人后,歐陽修又將她嫁給了族兄之子歐陽晟為妻。歐陽晟是虔州司戶(主管民政的市長助理),大約慶歷五年初,歐陽晟任滿,帶了妻子阿張、仆人陳諫回京述職,誰知回京后,阿張與陳諫私通,被丈夫發(fā)覺。歐陽晟便將阿張與陳諫告到開封府。審訊的時候,阿張突然供稱,以前跟歐陽修也有過不正當(dāng)關(guān)系。不過,法官最終還是以查無實據(jù)為由,對張氏供詞不予采信。但歐陽修侵占張氏財產(chǎn)、為妹妹置產(chǎn)一事也因此暴露出來,不能不追究責(zé)任,遂被貶出朝廷,出知滁州。
在滁州(今安徽滁州),歐陽修認(rèn)識了瑯琊山瑯琊寺的僧人智仙。智仙在瑯琊山麓建了一座小亭,歐陽修給取名為“醉翁亭”,并寫了一篇《醉翁亭記》——又是一篇可以與《岳陽樓記》媲美的名篇。
好了,你看,北宋慶歷年間的這三個“大貪官”,直接催生了岳陽樓、滄浪亭與醉翁亭三大文化名跡,以及《岳陽樓記》、《滄浪亭記》、《醉翁亭記》三大文學(xué)名篇。有文化果然不一樣,說他們是“背誦默寫天團(tuán)”,簡單太準(zhǔn)確了。
責(zé)任編輯:近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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