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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貝淡寧】中國抗疫的文化密碼:尊重君子、盡責公民的儒家價值觀

        欄目:反思新冠災疫、演講訪談
        發(fā)布時間:2020-05-19 01:39:40
        標簽:儒家價值觀、君子
        貝淡寧

        作者簡介:貝淡寧(Daniel?A.?Bell),男,西歷一九六四年出生于加拿大蒙特利爾。?一九九一年獲牛津大學哲學博士(政治學)?,F(xiàn)為山東大學政治學與公共管理學院院長,清華大學教授。著有《賢能政治》(中信出版社,2016年)《社群主義及其批評》(牛津大學出版社一九九三、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二〇〇一)、《中國新儒家:?變革的社會中的政治和日常生活》(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二〇〇八年、上海三聯(lián)書店二〇一〇)、《超越自由民主》(上海三聯(lián)書店二〇〇九年)等。

        貝淡寧:中國抗疫的文化密碼:尊重君子、盡責公民的儒家價值觀

        受訪者:貝淡寧

        譯? 者:張潤

        來? 源:《環(huán)球時報》英文版

        時? 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庚子四月廿四日己未

        ? ? ? ? ? ? ?耶穌2020年5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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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淡寧(Daniel A.B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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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環(huán):在書中,您提到可取的等級制度符合公民的利益。中國自己的思想、政治和社會歷史既是對西方主流習俗的檢驗,也是它們的替代品。等級制度怎樣在抗擊肺炎的斗爭中為中國提供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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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任何大型社會都需要由能有效處理各領域問題的專家領導的社會等級制度。沒有等級式的結構和專業(yè)化的社會組織,是不可能有效組織大規(guī)模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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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效率本身并不能在道德層面被正當化,這取決于效率所追求的目的。我們在新書中區(qū)分了好和壞的等級制度。糟糕的等級制度便利強權者,壓制底層群眾,例如基于種族、性別或種姓的政治暴政和社會等級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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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好的等級制度可以服務于公民、包括那些非掌權者的利益?,F(xiàn)代社會中,政策制定的過程十分復雜,需要訓練有素的專家提供專業(yè)意見,以有效解決社會問題。這些專業(yè)人士應該享有指摘錯誤政策、提出替代方案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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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冠肺炎的初期,武漢的專業(yè)衛(wèi)生人員被阻攔,無法對新型類SARS病毒表達擔憂?;叵肫饋恚@是一個錯誤,因為它推延了有效應對危機的時間點。政治領導人和廣大人民都應聽取認真負責的專業(yè)人員的見解。幸運的是,中國人普遍達成了尊重專業(yè)知識的共識,也許這源于儒家尊重君子的傳統(tǒng)。1月20日,82歲的鐘南山院士發(fā)布警告,提醒人們新冠病毒的嚴重性,當時全國上下都在細心聆聽,并為最壞的情況做準備。在反精英主義盛行的國家例如美國,以專業(yè)知識和同情心聞名的知識分子卻難以發(fā)揮類似的社會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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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可以滿足公民的需要、當公民信任政治領導人時,政治等級制度就是合理的。中央政府在1月下旬發(fā)布抗擊新冠的明確指令,之后整個國家都處于完全隔離或半隔離狀態(tài),各級政府嚴格按照命令優(yōu)先抗擊新冠。幾乎不存在對隱私或個人自主權利的擔憂,最新技術就被應用在了抗擊病毒的過程之中,如此強有力的措施使中國在幾周內(nèi)就遏制了病毒的傳播。盡責的公民在很大程度上遵守了對隱私和自由的限制,因為他們具有儒家式的信念,相信政府在為公民的最大利益行事。如果市民認為這些對日常生活的控制將是永久性的,他們也不會遵守。這些都基于一種假定,即往日生活和責任終將恢復,自我完善的空間和承擔家庭責任的時間仍會到來。在盡責的公民的支持下,成功遏制危機的公共政策顯示出中國中央集權的政治等級制的優(yōu)勢。但是,將來這一等級制度需要賦予有責任心的專業(yè)人員更大的言論自由,使他們可以在危機爆發(fā)前及時上報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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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想的政治等級制度幫助公職人員履行便民政策,同時也提供足夠的空間供受過培訓的專業(yè)人員批評和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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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淡寧與汪沛合著的新作《公正的等級制度:為什么社會等級制度對中國和世界其他地區(qū)很重要》(Just Hierarchy:Why Social Hierarchies Matter in China and the Rest of the 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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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環(huán):你和弗格森進行了一場論辯。有觀察者認為,弗格森這樣的著名歷史學家的分析缺乏科學依據(jù),更多是出于政治上的推定。您如何看待這種西方的學術政治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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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當政治領導人歪曲事實時,人們并不感到驚訝;但是學者們被認為應當堅持更高的真理標準,因此他們這樣做是令人驚訝的。尼爾·弗格森是一位杰出的歷史學家和公共知識分子。他在(西方)保守派界很有影響力。我通常不同意他的政治結論,但我尊重他的學問,并嘗試從他的觀點中學習一些東西。我們都曾在清華大學蘇世民學院任教過,我很喜歡他這個人。正是如此,我才對他在倫敦《星期日泰晤士報》(The Sunday Times)上寫的一篇專欄文章感到詫異,這篇文章聲稱中國政府切斷了從武漢飛往中國其他地區(qū)的定期航班,卻不切斷飛往世界其他地區(qū)的定期航班,因為這暗示中國故意將新冠病毒傳播到世界其他地區(qū)。這似乎是錯誤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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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方面,我從2月初在中國旅行的親身經(jīng)歷中發(fā)現(xiàn),人們必須填寫表格,回答是否來自武漢、是否與湖北人有過接觸。顯然,如果旅行者對以上兩個問題中的任何一個回答“是”,雖然不是不可能,但是旅行會變得更加困難(當時,我為湖北人感到遺憾,他們似乎受到了如此公開的歧視,但我現(xiàn)在意識到這是一個謹慎的健康政策)。因此,中國似乎不太可能在1月23日之后允許定期航班從武漢出發(fā)飛往世界其他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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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政治的角度來看,我很難相信中國政府會如此不道德,以至于允許(就算不是鼓勵)病毒在國外傳播。即使從中國狹隘的自我利益出發(fā),中國領導人也必然意識到病毒在國外的蔓延將會對中國自身的經(jīng)濟和國際聲譽造成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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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我要求弗格森提供證據(jù)支持他的主張。他給我寄了一些報紙文章和飛行記錄,聲稱可以支持他的指控。但是這些證據(jù)中沒有任何可以支持他的觀點。在我們的電子郵件交流中,他沒有承認錯誤。不幸的是,他的指控在全世界范圍內(nèi)廣為流傳。因此,我在我的博客上公開了這件事,弗格森被迫承認沒有證據(jù)支持這一指控,即從武漢飛往中國其他地區(qū)的航班被切斷后,中國允許仍然允許航班飛往世界其他地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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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難過,因為我知道這會惡化我與弗格森的關系。但是有時候,真理比和諧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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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爾·弗格森(Niall Fergu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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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環(huán):為什么到目前為止,西方政治和學術界對他們處理疫情的方法缺乏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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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中國以及其他東亞國家的成功,一定程度上源于它們抗擊SARS和MERS病毒的經(jīng)驗。中國領導人及其人民已經(jīng)意識到病毒流行病的真實危害和潛在危害,可以迅速采取措施加以控制而不引起太大爭議。此外,東亞共有的儒家傳統(tǒng)也發(fā)揮了重要作用。部分原因是對政治等級制度的尊重,和對為人民服務的正直專業(yè)人士,比如鐘南山院士的尊重。更具體來說,儒家價值觀也有助于解釋東亞國家的成功。儒家孝道以及尊老敬老的價值觀有助于解釋為什么東亞國家采取如此有力的措施應對這種對老人尤其危險的疾病。相比之下,像瑞典這樣敬仰青年人的國家則采取了《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專欄作家羅斯·杜塔特(Ross Douthat)所說的“讓老年人為群體免疫而死”的方法。相較于意大利,西班牙和法國常見的接吻和擁抱習俗,距離相對較遠、具有等級制度意味的“問候習慣”,例如東亞國家的鞠躬也有助于將傳染最小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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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反,西方社會傾向于將個人的自主權利和隱私權放在首位。因此,與擁有儒家傳統(tǒng)的東亞國家相比,西方政府領導人要求公民做出犧牲以實施政策所遇到的困難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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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環(huán):政治化與中國有關的問題、忽略中國的經(jīng)驗,這些都導致西方未能在最初階段遏制疫情。似乎包括弗格森在內(nèi)的許多人都沒有吸取教訓。隨著新冠肺炎形勢的發(fā)展,西方是否會被迫關注中國的經(jīng)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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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有人可能會說,中國遏制大流行病的相對成功可能會迫使人們重新思考西方國家根深蒂固的政治價值觀和做法。不幸的是,中國的成功不太可能被本國以外的國家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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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中國如何在國內(nèi)成功遏制疫情,它始終被視為問題的根源,因為流行病的爆發(fā)而被指責。這使得西方國家更不可能學習中國的政治體系以及抗擊疫情的經(jīng)驗。那么中國能做什么呢?它應該分享經(jīng)驗,幫助其他國家,并盡最大努力確保病毒能在未來被控制。當然,越南和韓國等其他國家也樹立了正面典范,在某些方面它們甚至比中國做得更好。所有國家都應試圖從國外的最佳做法(和最佳價值)中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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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環(huán):許多人認為新自由主義是西方未能成功控制新冠肺炎爆發(fā)的原因之一。你怎么看?在當前的大流行病中,新自由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哪些缺陷使其無法為各國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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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在我看來,最深層的問題是,西方社會將自由、個人自治的權利和隱私置于社會和諧之上。這種優(yōu)先次序產(chǎn)生了一種本應有利于個人、實際上卻常常使富人和掌權者受益的經(jīng)濟和政治制度。個人主義文化在美國和英國最占主導地位,當前的疫情不均衡地影響了這兩個國家的貧困和邊緣化人口也就不足為奇了。一些文化上更強調(diào)社會責任與和諧的西方國家,例如丹麥和挪威,往往表現(xiàn)更好,死亡人口數(shù)更少,且它們?yōu)檎紊鐣械呢毨Ш瓦吘壔丝谔峁┝烁啾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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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片來源:thealternativehypothesis.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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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環(huán):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經(jīng)看到了中美之間各種層次上的激烈競爭。大流行病將如何重塑中美關系?大流行病結束后,您能否預測美國是否會對中國采取更嚴厲的遏制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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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選舉民主制度的弱點之一是,相比反躬自省和有效解決問題,妖魔化對手或者制造敵人更容易獲得選民的支持。不幸的是,這些缺陷在選舉期間尤其明顯。在美國,為了獲得選票,“抨擊中國”的言論幾乎不可避免。我們所能做的,只有希望政治領導人當選后變得更加理性。同時,我們——中國——不應該加入他們的競賽。我們應保持警惕,并致力于與明智和有才華的人才合作解決諸如全球大流行病和氣候變化等全球性問題。我們也可以嘗試用本國模式來激勵他人。我們需要提高公職人員的能力和品德,并使有責任心的專業(yè)人員享有更多的言論自由,以便他們在問題爆發(fā)之前及時報告。我們應從謙卑,善行和從錯誤中汲取教訓,而不是鼓吹自己的所作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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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環(huán):大流行病之后,中國和西方將如何看待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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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在可預見的將來,中美關系仍然不容樂觀,但是中國可以通過更多的全球合作和對中國和世界其他地區(qū)都有利的政策來贏得其他西方國家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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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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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ro-people Policies,Dutiful Citizens Effective in China's COVID-19 Fight:Daniel A.Bell,Global Times,May.2,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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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網(wǎng)絡鏈接:https://www.globaltimes.cn/content/1187304.shtml


        譯者張潤,北京大學法學院2018級法律碩士,法意讀書編譯組成員,本科畢業(yè)于南京大學英語系。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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