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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劉強】朱子論學的心學工夫論——兼及“朱陸異同”之會通

        欄目:學術(shù)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1-06-22 10:53:32
        標簽:朱陸異同
        劉強

        作者簡介:劉強,字守中,別號有竹居主人,筆名留白,西歷一九七〇年生,河南正陽人,復旦大學文學博士?,F(xiàn)任同濟大學人文學院教授,詩學研究中心主任,詩學集刊《原詩》主編、古代文學與語言學研究所所長。出版《世說新語會評》《有刺的書囊》《竹林七賢》《魏晉風流》《驚艷臺灣》《世說學引論》《清世說新語校注》《論語新識》《古詩寫意》《世說三昧》《穿越古典》《曾胡治兵語錄導讀》《世說新語研究史論》《世說新語資料匯編》(全三卷)《四書通講》《世說新語新評》《世說新語通識》等二十余種著作。主編《原詩》四輯、《中華少兒詩教親子讀本》十一卷、《世說新語鑒賞辭典》及論文集多種。

        朱子論學的心學工夫論——兼及朱陸異同之會通

        作者:劉

        來源:作者授權(quán)儒家網(wǎng)發(fā)布,原載《朱子學刊》2018年第1期(第三十一輯)

         

        內(nèi)容提要:以往對朱子的研究,多將其當作理學宗師,而忽略其心學造詣,尤其是朱子論學的心學功夫論,未能引起足夠重視。事實上,朱子論學主張“心與理一”“心要在腔子里”“讀書須是虛心切記”等,皆如錢穆先生所說“未嘗外心而言理,亦未嘗外心而言性”,本質(zhì)上可與陸王心學相得益彰,融通無礙。哲學史上聚訟不已的“朱陸異同”說,誠未可僅以“朱理陸心”視之,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故朱子不唯是一理學宗師,誠亦一心學巨擘也。

         

        關(guān)鍵詞:朱熹;心學功夫論;朱陸異同;會通

         

        一、“心與理一”

         

        朱子之學,博矣深矣,森然浩然,幾無涯涘之可尋。其深究理學者自不待言,而于心學之深造自得處則易為學者所忽略。如馮友蘭先生就認為:“朱子言‘性即理’,象山言‘心即理’。此二言雖只一字之不同,而實代表二人哲學之重要的差異?!薄叭粢砸弧⒍Z以表示此種差異之所在,則可謂朱子一派之學為理學,而象山一派之學,則心學也?!盵1]此論一出,影響頗大,以至于理學、心學雙水分流,涇渭分明。實則朱子不唯是一理學宗師,誠亦一心學巨擘也。上個世紀四十年代,錢穆先生撰《朱子心學略》[2]一文,指出:“程朱主性即理,陸王主心即理,學者遂稱程朱為理學,陸王為心學,此特大較言之爾。朱子未嘗外心而言理,亦未嘗外心而言性,其《文集》《語類》,言心者極多,并極精髓,有極近陸王者?!背浞挚隙ㄖ熳釉谛膶W上之價值,可謂孤明先發(fā)。1970年,錢氏又撰《朱子學提綱》,再申此意云:

         

        后人又多說,程朱主性即理,陸王主心即理,因此分別程朱為理學,陸王為心學。此一區(qū)別,實亦不甚恰當。理學家中善言心者莫過于朱子。[3]

         

        好一個“理學家中善言心者莫過于朱子”!換言之,朱子雖昌明理學,亦未嘗不是一心學家也!今結(jié)合《朱子語類》[4]及相關(guān)文獻,對朱子論學之“心學工夫論”稍作申述,以明上述論斷之信實不誣。

         

        一向以為,陽明“心即理”之說[5]乃從象山而來,殊不知朱子承接程頤“性即理”之說,早有“心與理一”之論。錢穆《朱子學提綱》舉其例甚多,如:“心與理一,不是理在前面為一物,理便在心之中?!薄叭收咝呐c理一,心純是這道理。”“性便是心之所有之理。”“心便是理智所會之地。”“性是理,心是包含該載敷施發(fā)用底?!薄靶?、性、理,拈著一個,則都貫穿?!薄袄頍o心,則無著處?!薄八X者心之理,能覺者氣之靈?!薄靶恼呷酥衩?,所以具眾理而應萬事?!盵6]……蓋朱子雖有“知先行后”之說,卻從來不曾將外物之理與存心養(yǎng)性打作兩截。朱子論仁,說:“仁者,心之德,愛之理?!薄皭壑恚闶切闹??!币鄬ⅰ靶摹迸c“理”等量齊觀。今人束景南先生《朱子大傳》乃朱子研究一大巨著,誠為朱子學之功臣,然在論及“鵝湖之會”及“朱陸異同”時,亦說:“朱熹以心與理為二,理是本體,心是認識的主體;陸九淵以心與理為一,以心通貫主體與客體?!盵7]此論顯然承襲舊說,未為篤論。

         

        今按,朱子辟禪學,明言:“吾以心與理為一,彼以心與理為二。彼見得心空而無理,此見得心雖空而萬理咸備。”又說:“儒釋之異,正為吾以心與理為一,而彼以心與理為二耳。然近世一種學問,雖說心與理為一,而不察乎氣稟物欲之私,故其發(fā)亦不合理,卻與釋氏同病,又不可不察?!盵8]既然說“心與理為一”,分明便是“心即理”之義也。

         

        在為學工夫上,朱子更重視心的作用。他說:“凡學須要先明得一個心,然后方可學。”“自古圣賢相傳,只是理會一個心?!薄爸詾閷W者,以吾之心未若圣人之心故也。若吾之心及與天地圣人之心無異,則尚何學之為?”又說:“學圣人之道,乃能知圣人之心。知圣人之心以治其心,而至于與圣人之心無以異,是乃所謂傳心。豈曰不傳其道而傳其心,不傳其心而傳己之心哉?”

         

        由此可知,朱子之學,實乃集心學與理學之大成,未可以偏蓋全也。

         

        二、“心要在腔子里”

         

        如說“心與理一”乃朱子心學之總綱,那么,其論學的心學功夫論便是圍繞此一總綱而展開。

         

        眾所周知,孟子乃心性之學開山祖,無論程朱還是陸王,追本溯源,皆出自孟子[9]。孟子的心學功夫論,最具精神塑造力量的便是“求放心”之說。孟子說:“仁,人心也;義,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人有雞犬放,則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保ā睹献印じ孀由稀罚┐颂幍摹胺拧保w丟失之意。既有“放失”,則必先“存有”。所“存有”者何?孟子乃以“四心”該之,曰:“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故曰:“求則得之,舍則失之?!保ā陡孀由稀罚?o:p>

         

        孟子以為,此四心“非由外鑠,我固有之”,“求則得之,舍則失之”。孟子還說:“非獨賢才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賢者能勿喪耳?!l(xiāng)為身死而不受,今為所識窮乏者得我而為之,是亦不可以已乎?此之謂失其本心。”(《孟子·告子上》)此與“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離婁下》),正相發(fā)明。孟子又順此而提出“存心”之說:“君子所以異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保ā峨x婁下》)“雖存乎人者,豈無仁義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猶斧斤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為美乎?”(《告子上》)由此可知,孟子的“養(yǎng)心”“存心”之說,皆從“求放心”而來。在孟子看來,若能仁義禮智存乎心,則大人君子之事備矣!進而言之,“求放心”,非一蹴可就之事,需學者一生力行不倦。

         

        這便是孟子的心學功夫論。此一話頭,不斷為后儒所發(fā)明。如程明道說:“心要在腔子里。”[10]更有俗語云: “心欲出樊籠外,心要在腔子里?!保ā对鰪V賢文》四百八十一)皆孟子“求放心”之余緒。朱子一生“尊德性而道問學”,時時省察,刻刻精進,端賴其能貫徹“求放心”之旨:

         

        今說求放心,說來說去,卻似釋老說入定一般。但彼到此便死了;吾輩卻要得此心主宰得定,方賴此做事業(yè),所以不同也。如《中庸》說“天命之謂性”,即此心也;“率性之謂道”,亦此心也;“修道之謂教”,亦此心也;以至于“致中和”,“贊化育”,亦只此心也。致知,即心知也;格物,即心格也;克己,即心克也。非禮勿視聽言動,勿與不勿,只爭毫發(fā)地爾。所以明道說:“圣賢千言萬語,只是欲人將已放之心收拾入身來,自能尋向上去。”今且須就心上做得主定,方驗得圣賢之言有歸著,自然有契。(《朱子語類》卷十二《持守》)

         

        這不是心學是什么?朱子又說:“人心萬理具備,若能存得,便是圣賢,更有何事?”“自古圣賢,皆以心地為本。圣人千言萬語,只要人不失其本心?!边@與陸象山“發(fā)明本心”豈不異曲同工?朱子論讀書,名言警句甚多,不少即是“心學功夫論”。如:

         

        人心不在軀殼里,如何讀得圣人之書。只是杜撰鑿空說,元與他不相似。(《朱子語類》卷十一《讀書法下》)

         

        朱子《與呂子約》稱:“孟子言‘學問之道,惟在求其放心’,而程子亦言‘心要在腔子里’。今一向耽著文字,令此心全體都奔在冊子上,更不知有己,便是個無知覺不識痛癢之人,雖讀得書,亦何益于吾事邪?”[11]又,朱子《答楊子直》亦稱:

         

        學者墮在語言,心實無得,固為大病。然于語言中,罕見有究竟得徹頭徹尾者。蓋資質(zhì)已是不及古人,而工夫又草草,所以終身于此若存若亡,未有卓然可恃之實。近因病后,不敢極力讀書,閑中卻覺有進步處。大抵孟子所論求其放心,是要訣爾。[12]

         

        事實上,孟子的“求放心”,歸根結(jié)底,還是孔子的“為己之學”!故孟子論“養(yǎng)心”時乃引孔子之言說:“故茍得其養(yǎng),無物不長;茍失其養(yǎng),無物不消??鬃釉唬骸賱t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xiāng)?!┬闹^與?”(《孟子·告子上》)是知后世所謂“心學”,皆孔學之后繼新知也!

         

        針對學者馳騖于外求的弊端,朱子說:“切須去了外慕之心!”又說:“有一分心向里,得一分力;有兩分心向里,得兩分力?!保ā吨熳诱Z類》卷九學二《總論為學之方》)在論“持守”一篇,朱子甚至將“心”當作敵人,必欲“降服”而后快!他說:“人只有個心,若不降伏得,做甚么人!”“扶起此心來斗!”(《朱子語類》卷十二《持守》)這與后來陽明所言“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其揆一也!朱子還說,因為心易渙散與“走作”,故須花大力氣去“防閑”:

         

        人只一心。識得此心,使無走作,雖不加防閑,此心常在。

         

        人精神飛揚,心不在殼子里面,便害事。

         

        未有心不定而能進學者。人心萬事之主,走東走西,如何了得?。ā吨熳诱Z類》卷十二《持守》)

         

        又,朱子《答竇文卿》說:“為學之要,只在著實操存,密切體認,自己身心上理會。切忌輕自表襮,引惹外人辯論,枉費酬應,分卻向里工夫。”[13]這后一句,真是深中時弊。當今學人,包括我本人,真不知有多少坐此病痛者!大可效法朱子,痛定思痛,反己自訟也!

         

        三、“讀書須是虛心切己”

         

        《朱子語類》卷九《論知行》,談為學讀書之道,反復強調(diào)“做工夫”:

         

        學者吃緊是要理會這一個心,那紙上說底,全然靠不得?;騿枺骸靶闹w與天地同其大,而其用與天地流通”云云。先生曰:“又不可一向去無形跡處尋,更宜于日用事物、經(jīng)書指意,史傳得失上做工夫。即精粗表里,融會貫通,而無一理之不盡矣?!保ň砭拧墩撝小罚?/span>

         

        尤其是,朱子多次說到“虛心”對于讀書治學的重要性。如:

         

        問:看文字,為眾說雜亂,如何?曰:且要虛心,逐一說看去??吹靡徽f,卻又看一說。且依文看,逐處各自見個道理,久之自然貫通。

         

        問《易》如何讀?曰:“只要虛心以求其義,不要執(zhí)己見。讀他書亦然?!?o:p>

         

        讀書惟虛心專意,循次漸進,為可得之。如百牢九鼎,非可一嘬而盡其味。

         

        朱子認為,唯有“存心”“虛心”,方可“窮理”:

         

        一心具萬理。能存心,而后可以窮理。

         

        心包萬理,萬理具于一心。不能存得心,不能窮得理;不能窮得理,不能盡得心。

         

        窮理以虛心靜慮為本。

         

        虛心觀理。   

         

        或問:“而今看道理不出,只是心不虛靜否?”曰:“也是不曾去看。會看底,就看處自虛靜,這個互相發(fā)?!保ň砭拧墩撝小罚?o:p>

         

        在《論讀書》一卷,朱子更是反復闡明“虛心”之旨:

         

        讀書須是虛心切己。虛心,方能得圣賢意;切己,則圣賢之言不為虛說。 

         

        看文字須是虛心。莫先立己意,少刻多錯了。又曰:“虛心切己。虛心則見道理明;切己,自然體認得出?!?o:p>

         

        圣人言語,皆天理自然,本坦易明白在那里。只被人不虛心去看,只管外面捉摸。及看不得,便將自己身上一般意思說出,把做圣人意思。

         

        凡看書,須虛心看,不要先立說。看一段有下落了,然后又看一段。須如人受詞訟,聽其說盡,然后方可決斷。

         

        看前人文字,未得其意,便容易立說,殊害事。蓋既不得正理,又枉費心力。不若虛心靜看,即涵養(yǎng)、究索之功,一舉而兩得之也。

         

        大抵義理,須是且虛心隨他本文正意看。

         

        讀書遇難處,且須虛心搜討意思。有時有思繹底事,卻去無思量處得。(卷十一《讀書法下》)

         

        在朱子看來,“虛心”絕不僅是一種態(tài)度,更是一種切己無妄的修身“工夫”!錢穆先生總結(jié)朱子讀書工夫說:“不知朱子讀書,同時即是心地工夫。朱子教人要能具備虛心,專心,平心,恒心,無欲立己心,無求速效心,無好高心,無外務心,無存驚世駭俗心,無務杜撰穿鑿心,能把自己放低,退后,息卻狂妄急躁,警惕昏惰閑雜。能如此在自己心性上用功,能具備此諸心德,乃能效法朱子之讀書。故朱子教人讀書,同時即是一種涵養(yǎng),同時亦即是一種踐履。朱子教人讀書,乃是理學家修養(yǎng)心性一種最高境界,同時亦即是普通讀書人一條最平坦的讀書大道。”[14]今人讀書,師心自用,目空一切,動輒糞土圣賢,厚誣古人,正坐不能“虛心”之病也!

         

        朱子以心論學,本末、表里、精粗、內(nèi)外,無不該備貫通,真探心髓,讀來頗有其所謂“一棒一條痕,一摑一掌血”之感!

         

        四、“只敬,則心便一”

         

        朱子的心學功夫論,看似并無次第,實則又有一脈絡可尋。如前面說“虛心”,后面又說“寬心”;唯有“虛心”,方得“寬心”:

         

        大著心胸,不可因一說相礙??唇唐介?,四方八面都見。

         

        便是看義理難,又要寬著心,又要緊著心。這心不寬,則不足以見其規(guī)模之大;不緊,則不足以察其文理。(《朱子語類》卷九《論知行》)

         

        讀書,放寬著心,道理自會出來。若憂愁迫切,道理終無緣得出來。(卷十《讀書法上》)

         

        放寬心,以他說看他說。以物觀物,無以己觀物。(卷十一《讀書法下》)

         

        好一個“以物觀物”!實則是說擺脫成見,放下我執(zhí),將此心“虛靜”“平闊”,如此才能打開蔽障,撥云見日!而由此又可與“敬心”打通一氣。朱子說:

         

        “敬”之一字,真圣門之綱領(lǐng),存養(yǎng)之要法。一主乎此,更無內(nèi)外精粗之間。(卷十二《持守》)

         

        實則“敬”之一字,原本即是孔門心學工夫?!墩撜Z》中“敬”字出現(xiàn)甚多。如“敬事而信”、“修己以敬”;如仲弓問仁,夫子告之以“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還是說“敬”。又如子游問孝,子曰:“不敬,何以別乎?”子張問行,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樊遲問仁。子曰:“居處恭,執(zhí)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君子立身處世,事上接下,無處不可用“敬”?!吨芤住は缔o》曰:“君子敬以直內(nèi),義以方外?!边@里的“直內(nèi)”,其實便是“存心”“養(yǎng)心”之義。故小程子說:“涵養(yǎng)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盵15]

         

        朱子學接二程,故于“敬”亦極重視,甚至將“敬”當作“存心”的唯一法門。他說:

         

        “敬”字,前輩都輕說過了,唯程子看得重。人只是要求放心。何者為心?只是個敬。人才敬時,這心便在身上了。

         

        “敬”字工夫,乃圣門第一義,徹頭徹尾,不可頃刻間斷。(卷十二《持守》)

         

        初學于敬不能無間斷,只是才覺間斷,便提起此心。只是覺處,便是接續(xù)。某要得人只就讀書上體認義理。日間常讀書,則此心不走作;或只去事物中羈,則此心易得汨沒。知得如此,便就讀書上體認義理,便可喚轉(zhuǎn)來。

         

        只有懷此敬心,學問才可堅實,道理方可通貫,知行方能合一。朱子又說:“只敬,則心便一”?!熬矗皇谴诵淖宰鲋髟滋?。”“人常恭敬,則心常光明?!薄熬磩t天理常明,自然人欲懲窒消治?!钡鹊?。這些論說,均可見出朱子論學,并非馳騖于外物上窮理致知,而是非常重視心性的修養(yǎng)工夫。

         

        在朱子的理學體系中,“心”實具有本體之意義。如說“心是知覺,性是理”,“心與理為一,不是理在前面為一物。理便在心之中?!薄鞍l(fā)明‘心’字,曰:一言以蔽之,曰‘生’而已?!斓刂蟮略簧耸芴斓刂畾舛?,故此心必仁,仁則生矣?!庇终f:“心之本體無不善?!瓕W問只要心里見得分明,便從上面做去?!保ā吨熳诱Z類》卷五)朱子此言啟發(fā)陽明處不少。陽明說:“至善是心之本體?!薄爸辽浦皇谴诵募兒跆炖碇畼O便是?!盵16]皆是朱子之余緒也。

         

        總之,在朱子的論學言說中,實在看不出有任何“重理輕心”之處,毋寧說,“心”比“理”更具能動性和主動性,無心則無理也。故朱子理學,實亦“心學”,總謂之“人學”也!

         

        五、余論:“朱陸異同”之會通

         

        關(guān)于朱子論學之心學功夫論,今姑粗論之如上。而于“朱陸異同”,亦有些感想,且置于篇末,以為余論。

         

        竊以為,古人之學,氣象渾樸,雖有異同,而未必定分軒輊,若斷章取義,掛一漏萬,極易南轅北轍,入寶山而空手回。此其一。其二,即便各家各派,確有義理之差異,觀點之分歧,亦未嘗不可調(diào)和之,折中之。漢末儒釋道各家并峙,衢路分明,而后有魏晉玄學出,折衷彌縫,辯異玄同,乃成一代之學。唐代佛老禪宗盛行,儒門淡泊,而后有宋明理學出,吐故納新,奪胎換骨,又成一代之學。是故,程朱理學也好,陸王心學也罷,亦只是后人大體言之,未可定于一是,更不必執(zhí)一而論。即便哲學史上聚訟不已的“朱陸異同”說,亦未可以“朱理陸心”視之,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朱子既未嘗外心而論理,而象山又何嘗外理而論心?象山之學,雖以“發(fā)明本心”為旨歸,但其亦極重“理”,嘗曰:

         

        蓋心,一心也,至當歸一,精義無二,此心此理,實不容有二。……仁即此心也,此理也。求則得之,得此理也;先知者,知此理也;先覺者,絕此理也;愛其親者,此理也;敬其兄者,此理也;見孺子將入井而有怵惕惻隱之心,此理也;可羞之事則羞之,此理也;可惡之事則惡之,此理也;是知其為是,非知其為非,此理也;宜辭而辭,宜遜而遜,此理也;敬此理也,義亦此理也;內(nèi)此理也,外亦此理也。[17]

         

        若單讀此段,與朱子又有何異?須知學術(shù)爭論,亦常有俗語“話趕話”之況,彼此各執(zhí)一端,機鋒相向,意在標明己說,唇槍舌劍時,欲其義理圓融,滴水不漏,“非不為也,實不能也”?!爸礻懏愅笨勺魅缡怯^,陽明學與朱子學何謂不然?陽明《朱子晚年定論序》稱:“予既自幸其說之不謬于朱子,又喜朱子之先得我心之同?!盵18]又嘗說:“然則某今日之論,雖或于朱子異,未必非其所喜也”[19]?!拔嶂呐c晦庵之心,未嘗異也”,“若其余文義解得明當處,如何動得一字”![20]分明以朱子晚年之學為“正學”。郭齊勇先生稱:“陽明21歲以后‘遍讀考亭之書’長達16年,有深厚的朱子學的基本功底。完整的陽明學,八、九成以上是與朱子學相重疊的?!盵21]可謂探本之論!

         

        錢穆先生成書于1930年的《陽明學述要》,在論及陽明與朱子學問淵源時說:“到底是他受朱子的影響太深了,……在他胸中終于洗不掉‘《大學》為入德之門’的一個見解。因此他在龍場一悟,也還只悟到格物致知的義解上去。此后陽明講學始終脫不掉那一套格物、致知、誠意、正心的話頭。他還要復位《古本大學》,還要替朱子搜集他的《晚年定論》,可見陽明平素在他內(nèi)心深處,確實信仰《大學》,信仰朱子。”[22]而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唐君毅先生亦撰文指出:

         

        如自陽明學之歸宗近于陸處說,則謂陸王為一脈,自亦未嘗不可。但自陽明之學之所論之問題看,則明由朱子之學中出來,不由象山之學而來。由他們對先秦儒學之傳承上看,則象山是孟子學,朱子陽明,都是以《大學》《中庸》為主之學。象山之學自是廣大高明,但尚未及于精微中庸。朱子陽明則皆能極精微,亦更切于庸言庸行。故我們今可以說,如學者能先有契于陸象山之學,以樹立志愿,再至朱子之細密分析之論,更看陽明之如何將朱子分為心與理、未發(fā)與已發(fā)、體與用、動與靜、內(nèi)與外等相對而說者,在陽明如何再通之為一以說,以合于象山之“心與理一”、“內(nèi)心與外之宇宙合一”之論;則我們對此三賢之學,可視如一三角形,相資相發(fā),同在一修大路上之處。亦不必以為勢同水火。今依此以看陽明學之地位,自其出于朱而歸宗近于陸處看,便應視陽明為朱陸之學之一綜合通貫。不可只與陸子并稱為陸王,亦可與朱子并稱為朱王。[23]

         

        唐氏之論陽明之學,以為“不可只與陸子并稱為陸王,亦可與朱子并稱為朱王”,真是妙論!要言之,朱子之學非僅理學也,實亦心學也;朱子以心論學,非支離名相也,乃切己反求之修養(yǎng)工夫也。陽明得朱子真?zhèn)鳎势湫膶W尤主“知行合一”“事上磨練”。而其后學,則頗有“各以己見立說,學者稍見本體,即好為徑超頓悟之說,無復有省身克己之功”[24]之弊,陽明《朱子晚年定論》所云朱子“晚歲固已大悟舊說之非,痛悔極艾,只以為自誑誑人之罪,不可勝贖”,亦未免過甚其辭。須知朱子晚年能知前非,正學問精進,德業(yè)有成之證,正如朱子論孔子“述而不作”章有言,“蓋其德愈盛而心愈下,不自知其辭之謙也”[25]。此論朱子之學,不可不知者也。

         

        2017年10月16日草于浦東守中齋

         

        注釋:
        [1] 馮友蘭:《宋明道學中理學心學二派之不同》,《清華學報》1932年第8期。
         
        [2] 見《學原》1948年第2期。
         
        [3] 錢穆:《朱子學提綱》,北京:三聯(lián)出版社2002年版,第44頁。
         
        [4] 本文所引《朱子語類》,均據(jù)宋黎靖德所編,中華書局1986年王星賢點校本。不詳注頁碼。
         
        [5] 詳見王陽明:《傳習錄》,中州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388頁。
         
        [6] 《朱子語類》卷第五《性理》。
         
        [7] 束景南:《朱子大傳》,福建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第337頁。
         
        [8] 朱熹:《答鄭子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四部叢刊本。
         
        [9] 王陽明《陸九淵集序》稱:“自是而后有象山之學,雖其純粹和平,若不逮于二子(按:指周、程二子),而簡易直截,真有以接孟氏之傳。其議論開闔,時有異者,乃其氣質(zhì)意見之殊,而要其學之必求諸心,則一而已。故吾嘗斷以陸氏之學,孟氏之學也。”參《陸九淵集》,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538頁。
         
        [10] 《二程遺書》卷七。王孝魚點校:《二程集》,上冊,中華書局2004年第二版,第96頁。
         
        [11] 王陽明:《朱子晚年定論》,《王陽明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147-148頁。
         
        [12] 王陽明:《朱子晚年定論》,《王陽明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156頁。
         
        [13] 王陽明:《朱子晚年定論》,《王陽明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151頁。
         
        [14] 錢穆:《朱子學提綱》,三聯(lián)出版社2002年版,第161-162頁。
         
        [15] 《二程遺書》卷十八,王孝魚點校:《二程集》,上冊,中華書局2004年第二版,第188頁。
         
        [16] 王陽明:《傳習錄》,中州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25、28頁。
         
        [17] 《陸九淵集》,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5頁。
         
        [18] 《王陽明全集》(一),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145頁?!靶闹?,語出《孟子·告子上》:“心之所同然何也?謂理也,義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br> 
        [19] 王陽明:《傳習錄》,中州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254頁。
         
        [20] 王陽明:《傳習錄》,中州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112頁。
         
        [21] 郭齊勇:《朱高正<傳習錄通解>序》。
         
        [22] 錢穆:《陽明學述要》,九州出版社2010年版,第100頁。
         
        [23] 唐君毅:《陽明學與朱子學》,中華學術(shù)院《陽明學論文集》,一九七二年二月。
         
        [24] 錢德洪《〈大學問〉跋》,《王陽明全集》(三),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1072頁。
         
        [25] 朱熹:《四書章句集注》,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9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