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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陳來】論古典儒學中“義”的觀念 ——以朱子論“義”為中心

        欄目:學術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1-06-25 16:17:09
        標簽:義者宜也、宇宙論、朱子、裁斷
        陳來

        作者簡介:陳來,男,西元一九五二年生于北京,祖籍浙江溫州。一九七六年中南礦冶學院(現(xiàn)名中南大學)地質系本科畢業(yè)。一九八一年北京大學哲學系研究生畢業(yè),哲學碩士。一九八五年北京大學哲學系博士研究生畢業(yè),哲學博士。一九八六年任北京大學哲學系副教授,一九九〇年任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現(xiàn)任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院長,清華大學哲學系教授,北京大學哲學系博士生導師,全國中國哲學史學會會長,中央文史館館員、國務院參事。著有《朱熹哲學研究》《宋明理學》《古代宗教與倫理》《古代思想文化的世界》《現(xiàn)代儒家哲學研究》《孔夫子與現(xiàn)代世界》《近世東亞儒學研究》《仁學本體論》《中華文明的核心價值》《儒學美德論》《儒家文化與民族復興》等。

        論古典儒學中“義”的觀念

        ——以朱子論“義”為中心

        作者:陳來

        來源:《文史哲》2020年第6期

         

        內容提要:“義”的哲學意義,先秦時代有以下幾點:道德、道義、正義、端正。漢代以來,對“義”的道德要義的把握,其要點在堅守對道德原則的承諾,明辨是非善惡,果斷裁非去惡,其根源是對先秦的“以正為義”作了轉進。受此影響,朱子很強調義是面對惡的德性。朱子在《四書集注》中主要以“義者宜也”的故訓,作為義字的訓詁義,但他對義字作哲學思想的界定、把握時,則主要不是用宜來說明義字之義,而是用漢儒裁制、斷決之說來闡發(fā)義之思想義。朱子思想對義的哲學理解,一是繼承了漢以來經學論義的裁斷訓義,二是把義納入仁德為首的四德論體系,三是擴展了義在仁體宇宙論中的意義。朱子對義的理解使用受到漢以后詞義訓釋的影響較大,這一方面使得義的價值意義沒有得到明確化的發(fā)展,另一方面,義的裁斷訓義又使朱子將之引向宇宙論成為可能,發(fā)展了義在朱子宇宙論中的意義,充實了朱子宇宙論的結構圖景。

         

        關鍵詞:義者宜也/裁斷/朱子/仁義/宇宙論

         

        在錢穆的《朱子新學案》一書中,有專章“朱子論仁”,但無專章“朱子論義”。近年學者很關注朱子論禮,但仍少有關注論義者。本文即欲對此問題加以簡述,以進一步加深對朱子學基本道德概念與經典詮釋的理解。

         

        “義”字,《說文解字·我部》的解說是:“己之威儀也。從我羊?!边@一說法中,“我羊”是講字形結構,“威儀”是強調原始字義。以義字字形(義)采用我羊,這是依據小篆。而威儀之說,有學者認為義(義)是儀(儀)的本字,其字形像人首插羽為飾,充作儀仗。在這個意義上《說文解字》的“威儀”是指出義的字源意義,而非通用意義①。然而無論如何,《說文解字》用威儀解釋“義”字意義的說法顯然不能解釋先秦古籍中“義”字作為道義、正義等價值概念的用法。

         

        一、古代以“宜”釋“義”的傳統(tǒng)

         

        先秦文獻中對義的使用解說不少,其中屬于文字學的解釋是“義者宜也”。以宜解義,雖然亦不能涵蓋先秦文獻對“義”的使用的諸意義②,但此說出現(xiàn)甚早,亦頗流行。其較早者,見于《中庸》:

         

        仁者人也,親親為大;義者,宜也,尊賢為大;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生也。

         

        朱子注云:“殺,去聲。人,指人身而言。具此生理,自然便有惻怛慈愛之意,深體味之可見。宜者,分別事理,各有所宜也。禮,則節(jié)文斯二者而已?!雹壑熳訌娬{,“宜”是事理之宜乎如此者。

         

        以宜解義,也見于其他先秦子書,如:

         

        仁者,仁此者也;禮者,履此者也;義者,宜此者也;信者,信此者也。(《禮記·祭義》)

         

        義者,謂各處其宜也。禮者,因人之情,緣義之理,而為之節(jié)文者也。故禮者謂有理也,理也者,明分以諭義之意也。故禮出乎義,義出乎理,理因乎宜者也。(《管子·心術上》)

         

        義者,君臣上下之事,父子貴賤之差也,知交朋友之接也,親疏內外之分也。臣事君宜,下懷上宜,子事父宜,賤敬貴宜,知交友朋之相助也宜,親者內而疏者外宜。義者,謂其宜也,宜而為之,故曰:“上義為之而有以為也。”(《韓非子·解老》)

         

        義,宜也。愛,仁也。(《郭店楚墓竹簡·語叢三》)④

         

        《說文解字·宀部》曰:“宜,所安也?!睆摹八病眮砜?,可知宜的本意為合適、適宜,引申為適當、應當。所以宜字本偏重于實然,而非直指當然,其當然義較輕。故以宜釋義,使得義的價值意涵變得不太確定,這是此種訓釋在倫理學上的弱點。這一弱點對“義”的后來發(fā)展,起了不小的影響。由于以宜訓義出現(xiàn)較早,幾乎成為既成的標準解釋,故后來者幾乎都要照搬此說,或在引述此說的基礎上,再加以申發(fā)。

         

        從《中庸》的“仁者人也,親親為大;義者宜也,尊賢為大”可知,其“義者宜也”,應屬聲訓。按:古時的聲訓是用音近或音同的詞去說明被解釋詞的字義或來源。聲訓起源很早,如《易傳》說“乾,健也;坤,順也”(《說卦傳》),“夬,決也”,“晉,進也”(《彖傳》),如《論語·顏淵》“政者,正也”,《中庸》“仁者,人也”,《孟子·滕文公上》“庠者養(yǎng)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這些都是聲訓。義者宜也,也是如此。但聲訓有時是出于猜度,主要是利用音義關系闡明某種主張,未必反映了語言的歷史事實。聲訓之法到漢代應用較廣,漢末劉熙作《釋名》一書,專門用聲訓解說詞義。

         

        西漢大儒董仲舒解說義字仍不離“宜”之義:

         

        故曰義在正我,不在正人,此其法也。夫我無之求諸人,我有之而誹諸人,人之所不能受也。其理逆矣,何可謂義?義者,謂宜在我者。宜在我者,而后可以稱義。故言義者,合我與宜以為一,言以此操之,義之為言我也。(《春秋繁露·仁義法》)

         

        這是以宜和我二義合一,來解釋義字的意義,只是他強調義者在我,故他解釋的宜,也是宜在我。這與朱子所講的宜是事之宜、理之宜是不同的。

         

        漢代以后,以宜解義還是較為多見的?!墩撜Z·學而》有子曰“信近于義”,皇侃疏:

         

        信,不欺也;義,合宜也。⑤

         

        邢昺疏:

         

        人言不欺為信,于事合宜為義。⑥

         

        《論語·先進》“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邢昺疏:

         

        注“方,義方”。正義曰:義,宜也。方,道也。言能教之使知合宜之道也?!蹲髠鳌吩唬骸皭圩咏讨粤x方。”⑦

         

        《論語》二《疏》都是以合宜訓義。邢昺《疏》講宜是于事合宜,強調事之宜,這一點為朱子所繼承。此前韓愈《原道》說“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⑧,也是以宜論義。可見這個傳統(tǒng)的影響之大。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上述董仲舒的說法表示,義的對象是我,而義的本質是“正”。這在先秦儒家已多有其例,如我以前指出過的⑨,《禮記·樂記》已經說過“仁以愛之,義以正之”,《禮記·喪服四制》也說“禮以治之,義以正之”,《荀子·賦》則說過“行義以正”。儒家以外,墨子更明確提出“義者正也”(《天志》),義者正也,表示義具有“正其不正以歸于正”的“規(guī)范”意義。莊子“端正而不知以為義,相愛而不知以為仁”(《天地》),也透露出以愛為仁,以正為義的用法??梢?,除了宜以訓義之外,以正釋義,在戰(zhàn)國時期已經相當流行,并延續(xù)到漢代。相比起來,以宜訓義,是一種訓詁學的方式;而以正釋義,是一種語用學的方式。

         

        另外,除了義的定義外,義的特性在古代亦有論列,如《郭店楚墓竹簡·五行》有“強,義之方;柔,仁之方”⑩之語,用剛強來刻畫義的特性,與仁柔相對?!盾髯印しㄐ小贰皽貪櫠鴿?,仁也;栗而理,知也;堅剛而不屈,義也”,明確以義為剛,以仁為柔。這一思想對漢以后的思想也有重要影響?!兑讉鳌は缔o》“理財正辭,禁民為非,曰義”,也體現(xiàn)了此種剛的特性所體現(xiàn)的倫理性質,及其與“以正釋義”的關聯(lián)。漢代揚雄《法言·君子》更說到“君子于仁也柔,于義也剛”。我曾指出,郭店《五行》篇以親愛論仁,以果敢論義,以恭敬論禮,其中對仁和禮的理解與春秋以來德行論基本相同,而以果敢論義,已表現(xiàn)出與春秋時代的不同(11)。這些與春秋不同的“義”的理解,正是對后世有重要影響的內容。

         

        二、漢唐注疏以“裁斷”論“義”

         

        漢以后,在以“宜”解“義”外,出現(xiàn)了新的兩種解釋,即以“裁制”和“斷決”解釋“義”之意義。東漢開始的對義字的這兩點解釋,對朱子影響甚大。

         

        先來看裁制之說。東漢末年的《釋名》謂:“義,宜也。裁制事物,使合宜也。”(12)這種定義影響甚為深遠。《禮記·表記》中有“義,天下之制也”,但意義不明確?!夺屆反颂幰院弦私忉屃x,來自先秦“義者宜也”的聲訓,而其裁制思想則可能受到《禮記》“義者正也”、《易傳·系辭》“理財正辭,禁民為非,曰義”的影響。所謂裁制,是指裁非正偏,管制規(guī)范。以“裁制”解說義字之義,始自《釋名》。從對事的態(tài)度來看,前引邢疏“于事合宜為義”,強調了事的需要,但與《釋名》的說法仍有不同。《釋名》的講法是從主體上說,人裁制事物,使事物各個得宜。而邢疏是說人作事要合乎宜然,重在客體方面。

         

        與“裁制”義相通,漢代同時出現(xiàn)用“斷決”釋義字之義:

         

        義者,斷決。(《白虎通德論·情性》,決多指斷獄)

         

        《白虎通》用“斷決”,《釋名》用“裁制”,二義對后世解釋“義”字,影響尤大,漢以后經學注疏中多用之。應該指出,這兩種解釋也還是都結合了“宜”來作說明。如《論語·為政篇》北宋邢昺“正義曰”:

         

        《白虎通》云:“五常者,何謂?仁、義、禮、智、信也。仁者不忍,好生愛人。義者宜也,斷決得中也。禮者履也,履道成文。智者知也,或于事,見微知著。信者誠也,專一不移。故人生而應八卦之體,得五氣以為常,仁、義、禮、智、信是也。”(13)

         

        又如北宋孫奭《孟子注疏·題辭解》“正義曰”:

         

        《釋名》曰:“仁,忍也,好生惡殺,善惡含忍也。義,宜也,裁制事物使合宜也?!?14)

         

        除了以上在注疏中直接引用《白虎通》和《釋名》對義的界定外,還有不少文獻包括注疏用“裁制”或類似的詞語解釋“義”。

         

        《論語義疏》卷七皇侃疏“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云:

         

        君上若裁斷得宜,則民下皆服。義者,宜也。(15)

         

        這是以裁斷得宜為“義”,繼承了《釋名》的定義。

         

        《論語義疏》卷一皇侃疏:

         

        五常,謂仁義禮智信也。就五行而論,則木為仁,火為禮,金為義,水為信,土為智。人稟此五常而生,則備有仁、義、禮、智、信之性也。人有博愛之德謂之仁,有嚴斷之德為義,有明辨尊卑敬讓之德為禮,有言不虛妄之德為信,有照了之德為智。此五者是人性之恒,不可暫舍,故謂五常也。(16)

         

        這是皇侃《疏》對馬融“三綱五?!钡慕忉?,其以嚴斷之德為義,承繼了《白虎通》。

         

        《孟子注疏》卷三上“正義”:

         

        能合道義以養(yǎng)其氣,即至大至剛之氣也。蓋裁制度宜之謂義,故義之用則剛;萬物莫不由之謂道,故道之用則大。氣至充塞盈滿乎天地之間,是其剛足以配義,大足以配道矣。此浩然大氣之意也。(17)

         

        裁制度宜與裁斷得宜相同。以義之用為剛,也應是漢儒的說法。

         

        此種“裁制”的解釋,在《論語》《孟子》注疏而外,其他文獻亦然。如蕭吉《五行大義》卷三“論五?!毖浴傲x者以合義為體,裁斷以為用”,“金以義斷,裁制萬物”(18),孔穎達疏《禮記·樂記》中說到“禮以裁制為義”,“義主斷割,禮為節(jié)限”(19),杜光庭《道德真經廣圣義》卷三十言“裁制斷割者,義也”(20),“仁有偏愛之私,義有裁制之斷”(21)?!短綇V記》卷六十一:“此則裁制之義無所施,兼愛之慈無所措,昭灼之圣無所用,機譎之智無所行,天下混然,歸乎大順,此玄圣之大旨也?!?22)宋陳舜俞《都官集》卷六《說實》:“義者得宜之名也,裁制畫一,義之實也?!?23)宋胡瑗《周易口義》“必得其義以裁制之,則各得其宦也”(24),“以禁民之有非僻者,使皆合于義,而得其宜矣。然則所謂義者,蓋裁制合宜之謂義也”(25)。司馬光《古文孝經指解》:“政者正也,以正義裁制其情?!?26)這里提出的以正義裁制,還是有意義的。

         

        同樣,漢唐其他注疏中也多見以“斷決”“斷割”“斷制”解釋“義”的說法??追f達疏《禮記·中庸》“天命之謂性”及鄭玄注時說“云‘金神則義’者,秋為金,金主嚴殺,義亦果敢斷決也”(27)。事實上,《老子河上公章句》中對“上義為之”的解釋就是“為義以斷割也”。唐玄宗《御注道德真經》解“上義為之而有以為”時說:“義者裁非之義,謂為裁非之義,故曰為之。有以裁非斷割,令得其宜,故云而有以為?!?28)宋元之際胡三省在《資治通鑒》注中也說“西方金位,主秋,色白,配義,義者以斷決為本”(29)。

         

        再來看“斷制”之義:

         

        南北朝《無上秘要》卷六引《妙真經》說:“仁以好施,義以制斷。”(30)

         

        北宋王昭禹說:

         

        次席則以次列成文,黼純則以斷制為義,事之制也。道出而后有德,德出而后有事,故莞筵紛純而加以繅席畫純,又加以次席黼純,此出道之序也。(31)

         

        南宋初的張行成也有類似說法:

         

        意則蘊妙理而默喻,言則宣至理而導達,象則舉大要以示典型,數(shù)則括庶物以窮名實,仁則覆冒而無邊際,禮則會通而有儀物,義主斷制,利在吊伐,智存術略,涉于機巧。(32)

         

        事實上,朱子在《孟子集注》中也引用了宋人徐氏對孟子的訓解;

         

        徐氏曰:“禮主于辭遜,故進以禮;義主于制斷,故退以義。難進而易退者也,在我者有禮義而已,得之不得則有命存焉?!?33)

         

        制斷即斷制,可見漢唐注疏中對義的解釋影響了不少宋人的理解。

         

        此外,《容齋隨筆》說:“人物以義為名者,其別最多。仗正道曰義,義師、義戰(zhàn)是也。眾所尊戴曰義,義帝是也。與眾共之曰義,義倉、義社、義田、義學、義役、義井之類是也。至行過人曰義,義士、義俠、義姑、義夫、義婦之類是也?!菪笾t,則有義犬、義烏、義鷹、義鶻?!?34)可惜的是,其中多是對作為形容詞的義的使用作了分疏,而未對義字本身作解說。這里所說的“仗正道曰義”,其中所說的正道即是正義,具有倫理學的意義,與司馬光“以正義裁制”接近,而《容齋隨筆》列舉的其他名詞則不具有倫理學意義??上?,宋明理學對“正道曰義”的思想沒有闡述發(fā)揮,僅僅突出了“仁”的價值意義?!傲x”的價值對仁的重要補充被忽視了。

         

        三、朱子以“宜”訓義

         

        北宋道學論義不多,周子《通書》曰:“愛曰仁,宜曰義。”還是以宜解義。二程對義字的討論也只是圍繞《孟子》中“配義與道”之說論之。如程顥:

         

        仲尼言仁,未嘗兼義,獨于《易》曰:“立人之道曰仁與義。”而孟子言仁必以義配。蓋仁者體也,義者用也,知義之為用而不外焉者,可以語道矣。世之所論于義者多外之,不然則混而無別,非知仁義之說者也。(35)

         

        這里只講了仁義的體用關系,并沒有論述仁義的性質。

         

        又如程頤:

         

        不動心有二:有造道而不動者,有以義制心而不動者。此義也,此不義也,義吾所當取,不義吾所當舍,此以義制心者也。義在我,由而行之,從容自中,非有所制也,此不動之異。(36)

         

        這里提出的以義制心,顯示出伊川對義的理解是從作用上來講的,意味義是制導心的力量,義的作用,一方面是選擇,另一方面是制心不動。這后一方面的意義就有裁制的意思。

         

        錢穆曾指出:“朱子治學不廢漢唐,治經不廢注疏?!?37)朱子在《四書集注》中,正式的訓解,皆采用“義者宜也”的古訓。

         

        如《孟子》開篇“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朱子注:

         

        仁者,心之德、愛之理。義者,心之制、事之宜也。(38)

         

        可見這代表了朱子對義的基本訓釋。其余如:孟子“義,人之正路也”,朱子注:

         

        義者,宜也,乃天理之當行,無人欲之邪曲,故曰正路。(39)

         

        朱子注“義,人路也”:

         

        義者行事之宜,謂之人路,則可以見其為出入往來必由之道,而不可須臾舍矣。(40)

         

        朱子注《論語》中義字:

         

        義者,事之宜也。復,踐言也。恭,致敬也。禮,節(jié)文也。(41)

         

        義者,天理之所宜。利者,人情之所欲。(42)

         

        好義,則事合宜。(43)

         

        從經學注疏的方法上說,朱子是沿襲《論語注疏》《孟子注疏》的注釋方法的。如“仁義”,朱子似以為不釋自明,故朱子不解釋仁、義二字為道德之名、道義之名或道德之總體,而是分別就字義而訓解。這就可以看出其注釋并非純義理式的說解,而是重視“訓詁明”,以及在訓詁明的基礎上明義理。以《孟子》為例,義字除作字義、章義、文義的用法外,朱子注中涉及與“義”關聯(lián)的詞有義理、道義、禮義、公義、恩義,但朱子只是使用這類詞語,不更作解釋。而且這些連詞的使用也不是解釋原文中出現(xiàn)的義字,而是解釋文義。其中有些詞如理義、禮義見于《孟子》原文。此外,也有用裁制度宜解釋其他文義的,如“道,義理也。揆,度也。法,制度也。道揆,謂以義理度量事物而制其宜”(44)。

         

        從朱子的這些解釋中還可見,古文宜字并非直就當然而言,但朱子所理解的宜,不是實然,而是應然。如說宜是“天理之當行”,說宜是“天理之所宜”。同時,此種解釋應該說多是就“事之宜”而言的,而事之宜在朱子即是事之理,這是就宜的客觀性意義而言的。

         

        《語類》中亦多此種解釋:

         

        又曰:“《文言》上四句說天德之自然,下四句說人事之當然。元者,乃眾善之長也;亨者,乃嘉之會也。會,猶齊也,言萬物至此通暢茂盛,一齊皆好也。利者,義之和處也;貞者,乃事之楨干也。‘體仁足以長人’,以仁為體,而溫厚慈愛之理由此發(fā)出也。體,猶所謂‘公而以人體之’之‘體’。嘉會者,嘉其所會也。——以禮文節(jié)之,使之無不中節(jié),乃嘉其所會也?!镒阋院土x’,義者,事之宜也;利物,則合乎事之宜矣。此句乃翻轉,‘義’字愈明白,不利物則非義矣。貞固以貞為骨子,則堅定不可移易。”(45)

         

        朱子已將義的理解區(qū)分為天德和人事兩個方面。如果說《文言》上四句的“利者,義之和也”屬于天德之自然,則這個意義上的義有其客觀性,與在心上說的義有所不同。由于朱子對仁義禮智四德的理解是與《文言》的元亨利貞聯(lián)結一體的,故朱子的思想重心,往往是在天德之自然的方面,即宇宙論的方面,而不是集中在人事之當然即價值論上。所以朱子論義的思想是和他對四德的整個看法聯(lián)系一起的(46)。

         

        按《易傳·乾·文言》原文:

         

        元者,善之長也;亨者,嘉之會也;利者,義之和也;貞者,事之干也。君子體仁足以長人,嘉會足以合禮,利物足以和義,貞固足以干事。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乾,元、亨、利、貞。

         

        這是把“義者宜也”和《文言傳》“利物足以和義”聯(lián)系起來解釋,認為利物本身包含著合乎事之宜,不能利物也就不能合宜。這應該是在經典解釋中對義字義理的延伸的詮釋。

         

        至于“利者,義之和也”,朱子認為:

         

        “四德之元,猶五常之仁,偏言則一事,專言則包四者?!贝硕沃挥凇兑住贰霸呱浦L”與《論語》言仁處看。若“天下之動,貞夫一者也”,則貞又包四者?!啊吨芤住芬粫?,只說一個利”,則利又大也。“元者,善之長也”,善之首也。“亨者,嘉之會也”,好底會聚也。義者,宜也,宜即義也;萬物各得其所,義之合也?!案墒隆?,事之骨也,猶言體物也。看此一段,須與《太極圖》通看。四德之元安在甚處?《剝》之為卦在甚處?“乾天也”一段在甚處?方能通成一片。不然,則不貫通。少間看得如此了,猶未是受用處在。(47)

         

        照這個解釋,義就是宜,宜就是義,其意義要看詮釋者的重點何在。如在這里,朱子的重點在宜,一切得宜即是義。用《太極圖說》的話來說,各得其所便是宜,宜便是義。故各得其所即各得其宜,此即是義之和了。這個說法便超出義的倫理學意義,而進入宇宙論的范圍了。

         

        問“利物足以和義”。曰:“義便有分別。當其分別之時,覺得來不和。及其分別得各得其所,使物物皆利,卻是和其義?!?48)

         

        義而能和,此義后面討論,這里要指出的是,義的涵義有分別之意,相比起來,仁的涵義不是分別,而是一體。

         

        朱子的以宜訓義,與先秦即漢唐注疏的以宜訓義有何不同呢?我以為這個不同就在于,《論語注疏》對義的訓釋皆是以事言,朱子則是以心言與以事言加以結合,他以“宜”為以事言,而明確以“裁制”等為以心言。這是朱子與漢唐注疏家的根本不同。我們會在下節(jié)詳細論述。

         

        當然,朱子也會從其他角度論義的性質,如解孟子“義之實,從兄是也”:

         

        仁主于愛,而愛莫切于事親;義主于敬,而敬莫先于從兄。故仁義之道,其用至廣,而其實不越于事親從兄之間。(49)

         

        義主于敬,近于孟子“敬長義也”的意思,這是順就文本原文而作的說解。

         

        四、朱子以“裁制”解義

         

        雖然朱子在《四書集注》中主要以“義者宜也”的故訓,作為義字的訓詁義,但在《朱子語類》中,朱子對義字作哲學思想的界定、把握時,則主要不是用宜來說明義字之義,而是用漢儒裁制、斷決之說來闡發(fā)義之思想義,顯示出朱子經典詮釋中對先秦和漢唐的訓詁義作了基本區(qū)分。同時可見,漢唐注疏中的訓釋為朱子的思想提供了重要的學術依據,換言之,對朱子義理之學產生了影響。此外,漢儒以剛柔論仁義的思想也對宋儒頗有影響。這些都顯示了漢儒之學對宋儒的影響。自然,朱子以裁制斷決說義,并非僅僅是對漢唐儒者的說法的沿襲,也是他經過哲學的反思、反復的體會而得以形成的。

         

        上面提到朱子《孟子集注》中說“義者,心之制、事之宜也”,其中“事之宜”,是以宜訓義。那么何謂“心之制”呢?此“制”即是“裁制”之意。事實上,《四書集注》在主要以宜訓義之外,也用裁制釋義,如解《孟子》“配義與道”:

         

        義者,人心之裁制。道者,天理之自然。(50)

         

        這兩句話,在后世《孟子》的詮釋中影響甚大,也是《孟子集注》中朱子訓釋義字的代表性說法之一。也由此可見,“義者,心之制、事之宜也”,其中的“心之制”,便是心之裁制。在這里,宜字完全未出現(xiàn)。這就指出,義的解釋不能只順著先秦漢唐以宜解義的主流,只從事上去講,必須還要從心上去講?!笆轮恕笔菑氖律现v的,而“心之制”是從心上講的。當然,這兩句注是順和原文配義之說而來,但也要看到,這兩句也是比照仁字的解釋“心之德,愛之理”而來,所以對于義字,朱子解釋義字的真正特色不在事之宜,而在與仁字一樣,都要從心上界定。仁義也好,其他德行也好,都要從心上去定義。與漢儒不同處在于,朱子強調義之裁制是“人心之裁制”。

         

        朱子《周易本義》解釋《坤·文言》“直其正也,方其義也”:

         

        此以學言之?!罢?,謂本體?!傲x”,謂裁制。敬則本體之守也。(51)

         

        此處也明確訓義為裁制。又如:

         

        耳之德聰,目之德明,心之德仁,且將這意去思量體認?!饘壑碓谧约倚纳献泽w認思量,便見得仁。○仁是個溫和柔軟底物事。老子說:“柔弱者,生之徒;堅強者,死之徒?!币姷米允?。看石頭上如何種物事出!“藹乎若春陽之溫,泛乎若醴酒之醇。”此是形容仁底意思?!甬攣淼糜谔煺咧皇莻€仁,所以為心之全體。卻自仁中分四界子:一界子上是仁之仁,一界子是仁之義,一界子是仁之禮,一界子是仁之智。一個物事,四腳撐在里面,唯仁兼統(tǒng)之。心里只有此四物,萬物萬事皆自此出。○天之春夏秋冬最分曉:春生,夏長,秋收,冬藏。雖分四時,然生意未嘗不貫;縱雪霜之慘,亦是生意?!鹨浴吧弊终f仁,生自是上一節(jié)事。當來天地生我底意,我而今須要自體認得。○試自看一個物堅硬如頑石,成甚物事!此便是不仁?!鹪囎钥礈睾腿彳洉r如何,此所以“孝悌為仁之本”。若如頑石,更下種不得。俗說“硬心腸”,可以見。硬心腸,如何可以與他說話!○惻隱、羞惡、辭遜、是非,都是兩意:惻是初頭子,隱是痛;羞是羞己之惡,惡是惡人之惡;辭在我,遜在彼;是、非自分明?!鸩湃剩闵龆Y,所以仁配春,禮配夏;義是裁制,到得智便了,所以配秋,配冬。(52)

         

        這是說,義的本性是裁制,以四季而言,仁為春,禮為夏,義為秋,智為冬。根據朱子的解釋,羞惡之心根于義,其中羞是羞自己的惡,惡是惡他人之惡。朱子還說過:“其惻隱,便是仁之善;羞惡,便是義之善?!?53)朱子《孟子集注》中已經明確提出:“羞,恥己之不善也。惡,憎人之不善也。”(54)據此,義是一個面對惡的德性。義的屬性就是面對惡時,要清楚判別善惡、憎惡不善,然后果斷去惡。這就是裁制之意。朱子說過:“‘克己復禮為仁’,善善惡惡為義。”(55)仁是善善,義是惡惡,此意最為重要,可惜朱子對此發(fā)揮強調不多。應該說,對義的這種認識在根本上是源于孟子把羞惡與義連接思想的影響。

         

        問:“‘君子喻于義’。義者,天理之所宜,凡事只看道理之所宜為,不顧己私。利者,人情之所欲得,凡事只任私意,但取其便于己則為之,不復顧道理如何。”曰:“義利也未消說得如此重。義利猶頭尾然。義者,宜也。君子見得這事合當如此,卻那事合當如彼,但裁處其宜而為之,則何不利之有。君子只理會義,下一截利處更不理會。小人只理會下一截利,更不理會上一截義。蓋是君子之心虛明洞徹,見得義分明。小人只管計較利,雖絲毫底利,也自理會得。”(56)

         

        學生的理解,從義利之別而言,義是天理之所宜,即遇事只看道理之所宜為,這里的宜為便是當為、應為。利是遇事只取便利自己。朱子認為,義者宜也,是說見得這事合當如此。朱子這里也是把宜解釋為合當、應然。下一截就是結果,上一截是動機,小人只管結果是否有利。君子則在心上看道理如何,要見得義分明。以上是就義利之別的討論,來看朱子對宜的理解,但朱子論義的思想未止于此。君子要見得義,還要“裁處其宜而為之”。這就把以宜解義,和裁制的解釋結合在一起了。也就是說,義不僅是見事之當然之則,還是以此當然之則去裁處得當合宜,要如此去做。

         

        朱子解釋義字時,也常常把裁制和斷決二義一并說出,可見漢唐注疏對他的影響:

         

        問“圣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曰:“中正仁義皆謂發(fā)用處。正者,中之質;義者,仁之斷。中則無過不及,隨時以取中;正則當然之定理。仁則是惻隱慈愛之處,義是裁制斷決之事。主靜者,主正與義也。正義便是利貞,中是亨,仁是元。”(57)

         

        或問:“‘配義與道’,蓋人之能養(yǎng)是氣,本無形聲可驗。惟于事物當然之理上有所裁制,方始得見其行之勇,斷之決。緣這道義與那氣廝合出來,所以‘無是,餒也’。”曰:“更須仔細。是如此,其間但有一兩字轉換費力,便說意不出。”(58)

         

        可見在朱子,裁制與斷決的意義是相通的,都是與“行之勇、斷之決”相關的。

         

        朱子也會把斷和割聯(lián)系一起使用論義:

         

        問:“義者仁之質?”曰:“義有裁制割斷意,是把定處,便發(fā)出許多仁來。如非禮勿視聽言動,便是把定處;‘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便是流行處?!?59)

         

        把定與流行成為一對宇宙論概念,以前很少受到注意。這里則主要關注其中把裁制與割斷聯(lián)結使用,來解說義的意義。義的宇宙論意義我們在最后一節(jié)再作討論。

         

        義本是個割截裁制之物,惟施得宜,則和,此所以為利。從前人說這一句都錯。如東坡說道:“利所以為義之和?!彼蚜x做個慘殺之物看了,卻道得利方和。利是《乾卦》一德,如何這一句卻去說義!兼他全不識義,如他處說亦然。(60)

         

        割截和割斷意近,至于和與利的關系,下節(jié)還會討論。值得指出,若把義僅僅理解為裁制的形式功能,用《河上公章句》的說法,這更多地是講“為義”,那么也會在一定程度上減弱了“義”的價值引導的作用。

         

        五、朱子以“斷制”論義

         

        朱子更多用“斷制”來解釋義的價值特性。按北宋儒學已有此種解釋的例子。如李覯:

         

        溫厚而廣愛者命之曰仁,斷決而從宜者命之曰義。(61)

         

        現(xiàn)在來看《朱子語類》:

         

        如慈愛底人少斷制,斷制之人多殘忍。蓋仁多,便遮了義;義多,便遮了那仁。(62)

         

        李問:“世間有一種人,慈惠溫厚,而于義不足,作事無斷制,是如何?”曰:“人生得多般樣,這個便全是氣稟?!?63)

         

        斷制二字應該是斷決裁制的簡化表達,強調面對惡要態(tài)度決然,除惡要斷然施行。朱子每以斷制與慈惠對言,可見其意。這種對義的指示,我們也可以稱之為價值特性或價值意向。

         

        朱子認為,能不能有斷制,與人的性格性情有關,而性格來自氣稟。如能斷制來自金氣稟受較多而致。

         

        性有偏者。如得木氣多者,仁較多;金氣多者,義較多。(64)

         

        卻是漢儒解“天命之謂性”,云“木神仁,金神義”等語,卻有意思,非茍言者。學者要體會親切。(65)

         

        朱子論義之斷制:

         

        程子曰:“在物為理,處物為義?!钡绖t是物我公共自然之理;義則吾心之能斷制者,所用以處此理者也。(66)

         

        義未有羞惡之心,只是個斷制底心。惟是先有這物事在里面,但隨所感觸,便自是發(fā)出來。(67)

         

        從這里可以看出我們在前面所說的,朱子是從心上來講斷制之義,所以強調義是“吾心之能斷制者”,“只是個斷制底心”。又如:

         

        問:“孟子以惻隱為仁之端,羞惡為義之端。周子曰:‘愛曰仁,宜曰義?!灰云浯嬗谛恼叨裕瑒t惻隱與愛固為仁心之發(fā)。然羞惡乃就恥不義上反說,而非直指義之端也。‘宜’字乃是就事物上說。不知義在心上,其體段如何?!痹唬骸傲x之在心,乃是決裂果斷者也。”(68)

         

        這里也可以看出,義在心上,義之在心,都重在從心上說義,這與宜在事上說不同。

         

        朱子論義另一個特點,正如其論仁一樣,是把義的討論置于宇宙論框架之中,使義具有大化流行論的意義。如:

         

        “仁”字須兼義禮智看,方看得出。仁者,仁之本體;禮者,仁之節(jié)文;義者,仁之斷制;知者,仁之分別。猶春夏秋冬雖不同,而同出于春;春則生意之生也,夏則生意之長也,秋則生意之成,冬則生意之藏也。自四而兩,兩而一,則統(tǒng)之有宗,會之有元,故曰:“五行一陰陽,陰陽一太極。”又曰:“仁為四端之首,而智則能成始而成終;猶元為四德之長,然元不生于元而生于貞。蓋天地之化,不翕聚則不能發(fā)散也。仁智交際之間,乃萬化之機軸。此理循環(huán)不窮,吻合無間,故不貞則無以為元也?!庇衷唬骸柏懚还蹋瑒t非貞。貞,如板筑之有干,不貞則無以為元?!?69)

         

        于是,朱子論義,常常不能脫開對《文言》“利者義之和”的討論:

         

        “利者義之和?!绷x是個有界分斷制底物事,疑于不和。然使物各得其分,不相侵越,乃所以為和也。(70)

         

        問“利物足以和義?!痹唬骸傲x斷是非,別曲直,近于不和。然是非曲直辨,則便是利,此乃是和處也。”(71)

         

        義自是個斷制底氣象,有凜然不可犯處,似不和矣,其實卻和。若臣而僭君,子而犯父,不安其分,便是不義;不義則不和矣。(72)

         

        義是其間物來能應,事至能斷者是。(73)

         

        因為義有判分、斷割之意,故一般認為義與和無關,或是與和相反的。但朱子堅持,義表面上似乎不和,其實是和。因為使事物各得其所、各得其宜、各得其分,正是為和創(chuàng)造了條件、奠定了基礎。

         

        問《文言》四德一段。曰:“‘元者善之長’以下四句,說天德之自然?!芋w仁足以長人’以下四句,說人事之當然。元只是善之長。萬物生理皆始于此,眾善百行皆統(tǒng)于此,故于時為春,于人為仁。亨是嘉之會。此句自來說者多不明。嘉,美也;會,猶齊也。嘉會,眾美之會,猶言齊好也。春天發(fā)生萬物,未大故齊。到夏時,洪纖高下,各各暢茂。蓋春方生育,至此乃無一物不暢茂。其在人,則‘禮儀三百,威儀三千’,事事物物,大大小小,一齊到恰好處,所謂動容周旋皆中禮,故于時為夏,于人為禮。利者,為義之和。萬物至此,各遂其性,事理至此,無不得宜,故于時為秋,于人為義。貞者乃事之干。萬物至此,收斂成實,事理至此,無不的正,故于時為冬,于人為智。此天德之自然?!?74)

         

        這里對“利者義之和”的解釋主要也是從得宜立論,認為各遂其性即是各個得宜,故可謂義之和。

         

        朱子接著說:

         

        “其在君子所當從事于此者,則必‘體仁乃足以長人,嘉會足以合禮,利物足以和義,貞固足以干事’。此四句倒用上面四個字,極有力。體者,以仁為體,仁為我之骨,我以之為體。仁皆從我發(fā)出,故無物不在所愛,所以能長人?!螘阋院隙Y’者,言須是美其所會也。欲其所會之美,當美其所會。蓋其厚薄親疏、尊卑小大相接之體,各有節(jié)文,無不中節(jié),即所會皆美,所以能合于禮也?!镒阋院土x’者,使物物各得其利,則義無不和。蓋義是斷制裁割底物,若似不和。然惟義能使事物各得其宜,不相妨害,自無乖戾,而各得其分之和,所以為義之和也。蘇氏說‘利者義之和’,卻說義慘殺而不和,不可徒義,須著些利則和。如此,則義是一物,利又是一物;義是苦物,恐人嫌,須著些利令甜,此不知義之言也。義中自有利,使人而皆義,則不遺其親,不后其君,自無不利,非和而何?‘貞固足以干事?!懀?,知其正之所在,固守而不去,故足以為事之干。干事,言事之所依以立,蓋正而能固,萬事依此而立。在人則是智,至靈至明,是是非非,確然不可移易,不可欺瞞,所以能立事也。干,如板筑之有楨干。今人筑墻,必立一木于土中為骨,俗謂之‘夜叉木’,無此則不可筑。橫曰楨,直曰干。無是非之心,非知也。知得是是非非之正,緊固確守不可移易,故曰‘知’,周子則謂之‘正’也。”(75)

         

        這是說,物物各得其利便是義,便是義之和。義的價值特性是斷制截割,但其作用能使事物各得其所宜。這就把義的特性和其作用作了區(qū)分。

         

        朱子晚年的《玉山講義》:

         

        且道如何說個“仁義”二字底道理?大凡天之生物,各付一性,性非有物,只是一個道理之在我者耳。故性之所以為體,只是“仁義禮智信”五字,天下道理,不出于此。韓文公云“人之所以為性者五”,其說最為得之?!逭咧?,所謂信者是個真實無妄底道理,如仁義禮智皆真實而無妄者也,故“信”字更不須說,只“仁義禮智”四字于中各有分別,不可不辨。蓋仁則是個溫和慈愛底道理,義則是個斷制裁割底道理,禮則是個恭敬撙節(jié)底道理,智則是個分別是非底道理。凡此四者,具于人心,乃是性之本體。方其未發(fā),漠然無形象之可見;及其發(fā)而為用,則仁者為惻隱,義者為羞惡,禮者為恭敬,智者為是非。隨事發(fā)見,各有苗脈,不相淆亂,所謂情也。故孟子曰:“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恭敬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薄缓缶痛怂恼咧?,又自見得“仁義”兩字是個大界限。如天地造化、四序流行,而其實不過于一陰一陽而已。于此見得分明,然后就此又自見得“仁”字是個生底意思,通貫周流于四者之中。仁,固仁之本體也;義,則仁之斷制也;禮,則仁之節(jié)文也;智,則仁之分別也。正如春之生氣,貫徹四時,春則生之生也,夏則生之長也,秋則生之收也,冬則生之藏也。故程子謂“四德之元猶五常之仁,偏言則一事,專言則包四者”,正謂此也。……其又兼言禮智,亦是如此。蓋禮又是仁之著,智又是義之藏,而“仁”之一字,未嘗不流行乎四者之中也。若論體用,亦有兩說,蓋以仁存于心而義形于外言之,則曰“仁,人心也;義,人路也”,而以仁義相為體用。若以仁對惻隱,義對羞惡而言,則就其一理之中,又以未發(fā)、已發(fā)相為體用。若認得熟,看得透,則玲瓏穿穴,縱橫顛倒,無處不通,而日用之間,行著習察,無不是著功夫處矣。(76)

         

        本文第二節(jié)已經顯示出,自戰(zhàn)國秦漢以來,便常常把仁和義對舉,標示出它們各自的價值特性與價值意向。朱子亦然,“仁是個溫和慈愛底道理,義是個斷制裁割底道理”,便是他代表性的說法(77),并把四德的價值特性與價值意向歸為性之本體,即性理。把義的分析用本體與其發(fā)用來展開,用已發(fā)未發(fā)的分析來說,義是斷制截割的未發(fā),斷制截割是義的已發(fā)。所謂“××底道理”,就是××的理,在心性論上,就是指作為未發(fā)的本性的理。義是裁制斷割的理,仁是溫和慈愛的理,仁之發(fā)是溫和慈愛,義之發(fā)是裁制斷割。這是朱子哲學性情已發(fā)未發(fā)論的基本分析方法。以仁義禮智為性理包含了以四德為德性的思想。不過就論義而言,朱子更關注的似乎是義在由德性展開為德行過程中,義心的特點,即“義在心上”的特點。關于《玉山講義》這里所涉及的四德說的宇宙論面向,我們會在最后一節(jié)一并論及。

         

        朱子關于仁義價值特性的此類說法,也曾受到張九成子韶“仁義說”的影響:

         

        某舊見張子韶有個文字論仁義之實云:“當其事親之時,有以見其溫然如春之意,便是仁;當其從兄之際,有以見其肅然如秋之意,便是義。”某嘗對其說,古人固有習而不察,如今卻是略略地習,卻加意去察;古人固有由之而不知,如今卻是略略地由,卻加意去知。因笑云:“李先生見某說,忽然曰:‘公適間說得好,可更說一遍看?!?78)

         

        義是個毅然說話,如利刀著物。(79)

         

        義如利刀相似,都割斷了許多牽絆。(80)

         

        義如利刀相似,胸中許多勞勞攘攘,到此一齊割斷了。圣賢雖千言萬語,千頭萬項,然一透都透。如孟子言義,伊川言敬,都徹上徹下。(81)

         

        “義”字如一橫劊相似,凡事物到前,便兩分去?!熬恿x以為質”,“義以為上”,“義不食也”,“義弗乘也”,“精義入神,以致用也”:是此義十分精熟,用便見也。(82)

         

        這些說法,無論利刀、利刃、橫劍,都是形容義字的割斷義。都是從義的發(fā)用來講的。

         

        朱子甚至說:

         

        生底意思是仁,殺底意思是義,發(fā)見會通是禮,收藏不測是智。(83)

         

        按龐樸曾以殺論義,合乎朱子之說,而其論證方法是論述“宜”字本指一種祭祀之禮,此種祭祀禮是殺戮宰殺,以此證明義的原初意義與殺有關(84)。其實,先秦文獻的以宜解義,其宜字都不是作為祭祀的宦祭。而且,從朱子的例子可以看出,“殺底意思”不是義字的字源意義,而是從東漢后起的解說中引申出來的思想義,正如生并不是仁字的原初義。所以我們并不能用后起的意義去推原字源的意義。

         

        講到這里,我們應該再回到第一節(jié)最后提及的竹簡《五行》篇中論義的思想:

         

        不直不肆,不肆不果,不果不簡,不簡不行,不行不義。(13章)(85)

         

        中心辯然而正行之,直也。直而遂之,肆也。肆而不畏強御,果也。不以小道害大道,簡也。有大罪而大誅之,行也。貴貴其等尊賢,義也。(20章)(86)

         

        不僅如此,又另用整整三章的篇幅申明簡作為義的意義:“不簡不行,不匿不辯于道。有大罪而大誅之,簡也;有小罪而赦之,匿也?!?22章)“簡之為言,猶練也,大而晏者也。匿之為言,猶匿匿也,小而軫者也。簡,義之方也;匿,仁之方也。強,義之方也;柔,仁之方也?!?23章)“大而晏者,能有取焉。小而軫者,能有取焉?!?24章)(87)

         

        《五行》篇論義的講法,比起先秦諸家用宜論義,在思想上更接近于漢以后對義的理解。其思想是,義是對善惡的清楚明辨(這就是辯然而直);對惡要果敢斷然去除(這就是果而不畏);對罪的處置要堅持原則(這就是簡行)。可見,從先秦以宜訓義到漢代以裁斷訓義,中間有一個過渡的階段,這就是竹簡帛書《五行》篇所代表的對義的理解??上覀儗@一點研究的還很不夠。

         

        六、朱子論“義”之剛柔陰陽體用

         

        朱子論哲學概念的意義,常用“意思”的說法或方法,仁字的意思是如此,義字的意思也是如此。按漢儒的說法,義屬金,金氣屬剛,故朱子論義多強調其剛的意思,如說:

         

        義屬金,是天地自然有個清峻剛烈之氣。所以人稟得,自然有裁制,便自然有羞惡之心。(88)

         

        “義”字有剛斷之意。其養(yǎng)民則惠,使民則義?!盎荨弊峙c“義”字相反,便見得子產之政不專在于寬。就“都鄙有章”處,看得見“義”字在子產上,不在民上。(89)

         

        “大抵人之德性上,自有此四者意思:仁,便是個溫和底意思;義,便是慘烈剛斷底意思;禮,便是宣著發(fā)揮底意思;智,便是個收斂無痕跡底意思。性中有此四者,圣門卻只以求仁為急者,緣仁卻是四者之先。若常存得溫厚底意思在這里,到宣著發(fā)揮時,便自然會宣著發(fā)揮;到剛斷時,便自然會剛斷;到收斂時,便自然會收斂。若將別個做主,便都對副不著了。此仁之所以包四者也”。問:“仁即性,則‘性’字可以言仁否?”曰:“性是統(tǒng)言。性如人身,仁是左手,禮是右手,義是左腳,智是右腳。”蜚卿問:“仁包得四者,謂手能包四支可乎?”曰:“且是譬喻如此。手固不能包四支,然人言手足,亦須先手而后足;言左右,亦須先左而后右?!敝鼻鋯枺骸按丝秩缥逍兄?,若不是先有個木,便亦自生下面四個不得?!痹唬骸叭魺o木便無火,無火便無土,無土便無金,無金便無水。”道夫問:“向聞先生語學者:‘五行不是相生,合下有時都有?!绾危俊痹唬骸按穗y說。若會得底,便自然不相悖,喚做一齊有也得,喚做相生也得。便雖不是相生,他氣亦自相灌注。如人五臟,固不曾有先后,但其灌注時,自有次序。”久之,又曰:“‘仁’字如人釀酒:酒方微發(fā)時,帶些溫氣,便是仁;到發(fā)得極熱時,便是禮;到得熟時,便是義;到得成酒后,卻只與水一般,便是智。又如一日之間,早間天氣清明,便是仁;午間極熱時,便是禮;晚下漸涼,便是義;到夜半全然收斂,無些形跡時,便是智。只如此看,甚分明?!?90)

         

        “仁,便是個溫和底意思;義,便是慘烈剛斷底意思”,這個表述主要是指,義作為文字,有剛斷的意思、涵意;義作為性理,具有如此剛斷的性向。下面一段中講的“說仁,便有慈愛底意思;說義,便有剛果底意思”也是一樣。

         

        天下未嘗有性外之物。仁則為慈愛之類;義則為剛斷之類;禮則為謙遜;智則為明辨;信便是真?zhèn)€有仁義禮智,不是假,謂之信。(91)

         

        除了“剛斷”,朱子也用“剛果”:

         

        吉甫問:“仁義禮智,立名還有意義否?!痹唬骸罢f仁,便有慈愛底意思;說義,便有剛果底意思。聲音氣象,自然如此?!敝鼻湓疲骸啊读洝分袑Q匀收撸亩艘?;言仁義而不言禮智者,仁包禮,義包智?!?92)

         

        照以上所說,義應屬剛,而朱子又不認定全然如此。錢穆也認為,朱子論仁義剛柔可有兩說,一曰仁剛義柔,又一則曰仁柔義剛(93)。朱子說:

         

        以仁屬陽,以義屬陰。仁主發(fā)動而言,義主收斂而言。若揚子云:“于仁也柔,于義也剛?!庇肿允且涣x。便是這物事不可一定名之,看他用處如何。(94)

         

        照這個講法,仁義屬剛屬柔,并非一定之說,要看論說的角度。

         

        朱子多處明確反對以義為剛、以仁為柔:

         

        仁與義是柔軟底,禮智是堅實底。仁義是頭,禮智是尾。一似說春秋冬夏相似,仁義是陽底一截,禮智是陰底一截(淵。方子錄云:仁義是發(fā)出來嫩底,禮智是堅硬底)。(95)

         

        照這個說法,仁義都是柔軟的,都是屬陽的一截,在這個講法中,就不能說義是屬剛的。按朱子以春夏秋冬四季比四德,其序應當是仁禮義智,這樣的話,仁禮應該是陽的一截,義智應當是陰的一截。可是這里朱子卻以仁義為陽的一截,頗不可曉。

         

        問仁義禮智體用之別。曰:“自陰陽上看下來,仁禮屬陽,義智屬陰;仁禮是用,義智是體。春夏是陽,秋冬是陰。只將仁義說,則‘春作夏長’,仁也;‘秋斂冬藏’,義也。”(96)

         

        照這里所說,則義不屬陽,而是屬陰,是體;相對而言仁屬于陽,是用。這與上一段所說義是陽的一截就不同了。而且這里區(qū)分了兩種分析,一種是“自陰陽上看”,一種是“只將仁義說”?!白躁庩柹峡础笔前阉牡路譃殛庩?;“只將仁義說”,是把四季分為仁義。但朱子沒有說明,何以仁禮是用、義智是體。這樣看來,自陰陽上看,是把事物分為陰陽。只將仁義說,是把事物分為仁義。還有第三種,就是“將仁義禮智說”,即把事物分為仁義禮智。朱子接著說:

         

        若將仁義禮智說,則春,仁也;夏,禮也;秋,義也;冬,智也。仁禮是敷施出來底,義是肅殺果斷底,智便是收藏底。如人肚臟有許多事,如何見得!其智愈大,其藏愈深。正如《易》中道:“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苯庹叨嘁匀蕿槿幔粤x為剛,非也。卻是以仁為剛,義為柔。蓋仁是個發(fā)出來了,便硬而強;義便是收斂向里底,外面見之便是柔。(97)

         

        從哲學上說,性情已發(fā)未發(fā)的分析屬于體用的內外分析,而這里講的是總體流行的階段分析,不論已發(fā)未發(fā)。比照春夏秋冬四季流行,四德中“義”對應、相當于秋之肅殺。同時和冬之收藏一樣,屬于收斂,外在表現(xiàn)為柔(而不是剛)。這樣,朱子所說的三種分析模式就涉及仁義的陰陽、剛柔的劃分。照后面一句的說法,發(fā)出來的是剛,收斂向里的是柔。但此種論斷的理據何在?

         

        漢代揚雄早就說“于仁也柔,于義也剛”,這個說法,一般容易被接受,但朱子認為這只是從用上講的,如果從體上說,則仁剛而義柔。上面一段中的“解者”就是指袁機仲,為此他和袁機仲還作了反復的辯論。

         

        朱子答袁機仲書:

         

        蓋天地之間,一氣而已,分陰分陽,便是兩物,故陽為仁而陰為義。然陰陽又各分而為二,故陽之初為木,為春,為仁,陽之盛為火,為夏,為禮。陰之初為金,為秋,為義,陰之極為水,為冬為智。(98)

         

        又書曰:

         

        蓋嘗論之,陽主進而陰主退,陽主息而陰主消。進而息者其氣強,退而消者其氣弱,此陰陽之所以為柔剛也。陽剛溫厚,居東南主春夏,而以作長為事;陰柔嚴凝,居西北主秋冬,而以斂藏為事。作長為生,斂藏為殺,此剛柔之所以為仁義也。(99)

         

        發(fā)生為仁、肅殺為義,三家之說皆無所牾。肅殺雖似乎剛,然實天地收斂退藏之氣,自不妨其為陰柔也。(100)

         

        朱子思想的理據來自漢代禮家之說。從陰陽兩分來說,陰陽對應仁義,故仁陽義陰。這就說明了何以義屬陰。從進退來講,進而息者其氣強,故陽為剛;退而消者其氣弱,故陰為柔。于是,義為退而消者,所以屬柔。這就是仁剛義柔說,此說主要不是就仁義的道德義而言的,而是就仁義的氣化義而言的。后者應是從漢儒的卦氣方位說而來。

         

        仁禮屬陽,義智屬陰。袁機仲卻說:“義是剛底物,合屬陽;仁是柔底物,合屬陰。”殊不知舒暢發(fā)達,便是那剛底意思;收斂藏縮,便是那陰底意思。他只念得“于仁也柔,于義也剛”兩句,便如此說。殊不知正不如此。又云:“以氣之呼吸言之,則呼為陽,吸為陰,吸便是收斂底意?!多l(xiāng)飲酒義》云:‘溫厚之氣盛于東南,此天地之仁氣也;嚴凝之氣盛于西北,此天地之義氣也?!?101)

         

        袁機仲認為不僅義是剛,而且屬陽,因為剛者必定屬陽。朱子明確反對,他的理由還是說發(fā)暢為剛,收斂為陰。他引用《禮記·鄉(xiāng)飲酒義》中義氣的說法,即凝斂的氣被說成義氣,以此來證明義是收斂,所以屬陰。這一爭論的哲學意義并不是倫理學的,而是宇宙論的。

         

        以仁為發(fā)用,以義為定體,還可見于以下的語錄:

         

        “仁禮屬陽,屬?。涣x知屬陰,屬順?!眴枺骸傲x則截然有定分,有收斂底意思,自是屬陰順。不知智如何解?”曰:“智更是截然,更是收斂。如知得是,知得非,知得便了,更無作用,不似仁義禮三者有作用。智只是知得了,便交付惻隱、羞惡、辭遜三者。他那個更收斂得快?!?102)

         

        義之嚴肅,即是仁底收斂。(103)

         

        林子武問:“龜山《語錄》曰:‘《西銘》理一而分殊。知其理一,所以為仁;知其分殊,所以為義?!毕壬唬骸叭?,只是流出來底便是仁;各自成一個物事底便是義。仁只是那流行處,義是合當做處。仁只是發(fā)出來底;及至發(fā)出來有截然不可亂處,便是義。且如愛其親,愛兄弟,愛親戚,愛鄉(xiāng)里,愛宗族,推而大之,以至于天下國家,只是這一個愛流出來;而愛之中便有許多等差。且如敬,只是這一個敬;便有許多合當敬底,如敬長、敬賢,便有許多分別?!庇謫柖Y。先生曰:“以其事物之宜之謂義,義之有節(jié)文之謂禮。且如諸侯七廟,大夫五廟,士二,這個便是禮;禮里面便有義。所以說:‘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纭吨杏辜浴穮闻c叔所云:‘自是合當恁地?!糜H之當愛,子之當慈,這便是仁;至于各愛其親,各慈其子,這便是義。這一個物事分不得。流出來底便是仁,仁打一動,便是義禮智信當來。不是要仁使時,仁來用;要義使時,義來用,只是這一個道理,流出去自然有許多分別。且如心、性、情,而今只略略動著,便有三個物事在那里,其實只是一個物。虛明而能應物者,便是心;應物有這個道理,便是性;會做出來底,便是情,這只一個物事?!?104)

         

        仁是發(fā)出來、流出來的,義是發(fā)出來后截然分別了、確定的,這些理解與分梳,都是把仁義范疇普遍化為宇宙論的范疇,其討論也就超出了倫理學的范圍,而變?yōu)橛钪嬲摰挠懻摿?。由此可見,朱子對義的討論,如其對仁的討論一樣,更多地關注把義作為宇宙論范疇的理解和應用,把義作為生氣流行有機過程的一個階段,這跟朱子作為構建宇宙論體系的哲學家的關懷密切相關。

         

        另兩段也類似:

         

        先生舉《遺書》云:“根本須先培壅然后可立趨向?!庇衷疲骸皩W者須敬守此心,不可急迫,當栽培深厚,涵泳于其間,然后可以自得。今且要收斂此心,常提撕省察。且如坐間說時事,逐人說幾件,若只管說,有甚是處!便截斷了,提撕此心,令在此。凡遇事應物皆然?!眴枺骸爱敼偈露啵z膠擾擾,奈何?”曰:“他自膠擾,我何與焉?濂溪云:‘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中與仁是發(fā)動處,正是當然定理處,義是截斷處,常要主靜。豈可只管放出不收斂!‘截斷’二字最緊要?!?105)

         

        陳仲蔚因問:“龜山說:‘知其理一,所以為仁;知其分殊,所以為義?!时闶求w?義便是用否?”曰:“仁只是流出來底,義是合當做底。如水,流動處是仁;流為江河,匯為池沼,便是義。如惻隱之心便是仁;愛父母,愛兄弟,愛鄉(xiāng)黨,愛朋友故舊,有許多等差,便是義。且如敬,只是一個敬;到敬君,敬長,敬賢,便有許多般樣。禮也是如此。如天子七廟,諸侯五廟,這個便是禮;其或七或五之不同,便是義。禮是理之節(jié)文,義便是事之所宜處。呂與叔說‘天命之謂性’云:‘自斬而緦,喪服異等,而九族之情無所憾;自王公至皂隸,儀章異制,而上下之分莫敢爭;自是天性合如此?!胰缫惶糜惺扛缸樱降酶父鞔绕渥?,子各孝其父,而人不嫌者,自是合如此也。其慈,其孝,這便是仁;各親其親,各子其子,這便是義。這個物事分不得,流出來便是仁,仁打一動,義禮智便隨在這里了。不是要仁使時,義卻留在后面,少間放出來。其實只是一個道理,論著界分,便有許多分別。且如心性情虛明應物,知得這事合恁地,那事合恁地,這便是心;當這事感則這理應,當那事感則那理應,這便是性;出頭露面來底便是情,其實只是一個物事。而今這里略略動,這三個便都在,子細看來,亦好則劇?!?106)

         

        流動出來的是仁,流動的截斷、定型和等差、分殊的是義??梢娭熳诱摿x處多是就宇宙論來講,而不是專就倫理學來講的。這與其整個四德論是一致的。

         

        不僅如此,其中還涉及仁義的體用問題。他進一步申發(fā)此理:

         

        先生答叔重疑問曰:“仁體剛而用柔,義體柔而用剛?!睆V請曰:“自太極之動言之,則仁為剛,而義為柔;自一物中陰陽言之,則仁之用柔,義之用剛?!痹唬骸耙彩侨绱恕H时阌袀€流動發(fā)越之意;然其用則慈柔;義便有個商量從宜之義,然其用則決裂?!?107)

         

        這就指出,仁、義的剛柔,要看從體上說還是從用上說。朱子主張仁是體剛而用柔,義是體柔而用剛。也就是說,在體上說,仁剛而義柔;在用上說,則仁柔而義剛。這個觀點是明確的。綜合來看,朱子以仁、義在天德之自然的意義為體,以仁、義在人事之當然的意義為用。即,說仁是柔和義是剛,是在用上說的,而用應該是就人事的當然而言的。至于說仁是剛和義是柔,則是就天德流行中不同特征而言的,是在體上說的。如論太極動靜,就是屬于就天德流行之統(tǒng)體而言的。這種體用論是指一個事物自身的體和用,仁有體有用,義也有體有用。

         

        另一種說法是,體用是指兩個事物之間的體和用關系。如在大化流行中,流動發(fā)越屬用,收斂截斷屬于體,故仁是用、義是體。這兩種體用是不同的。

         

        朱子在此意義上說仁是用,義是體。如:

         

        “圣人定之以‘中正仁義’,‘正’字、‘義’字卻是體,‘中’‘仁’卻是發(fā)用處?!眴枺骸傲x是如何?”曰:“義有個斷制一定之體?!?108)

         

        這也是說發(fā)動是仁,截斷是義,仁是發(fā)用,義是定體。前面說的流行與把定之分,也是如此。

         

        因此,朱子晚年之所以強調仁剛義柔,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朱子以仁為體的本體宇宙論已經形成,義的剛柔陰陽,要在這一本體宇宙的架構內來定位,而不是僅僅從義的倫理價值功能來確認(109)。從這一點來看,義的肅殺截斷義就遠不是宜的意義所能替代的,其哲學意義和地位當然就超過了宜字及其意義。

         

        以上是就朱子義字之說加以梳理。所論朱子之說,還不是朱子對義概念使用的全部,也不是朱子對經典中義字使用的全部理解。這如同我們研究朱子對仁字之說的處理一樣??偨Y起來,義的哲學意義,先秦時代有以下幾點:道德,道義,正義,善德,端正。而漢代以來,對“義”的道德要義的把握,其要點在堅守對道德原則的承諾,明辨是非善惡,果斷裁非去惡,其根源是對先秦“以正釋義”作了轉進。受此影響,朱子很強調義是面對惡的德性,突出義是憎惡,是對不善的憎惡。朱子思想對義的哲學理解,一是繼承了漢以來的論義的裁斷要義,二是把義納入仁德為首的四德論體系,三是擴展了義在仁體宇宙論中的意義。同時,也應該承認,從歷史的發(fā)展來看,裁斷義的出現(xiàn)和影響,往往沒有突出義概念的價值意義和內涵,而是突出了義作為主體實踐的裁度功能,即裁其偏歧,制之歸正。朱子對義的理解使用受到漢以后經學詞義訓釋的影響較大,這一方面使得義的價值意義沒有得到明確化的發(fā)展,這是哲學家朱子受到訓詁學影響的限制方面;當然,在仁體論的體系內,義不被作為首要價值來重視是必然的,這正如羅爾斯對基督教仁愛思想的批評一樣。另一方面,義的裁斷義又使朱子將之引向宇宙論成為可能,發(fā)展了義在朱子宇宙論中的意義,充實了朱子宇宙論的結構圖景。無論如何,這些問題是值得進一步深入研究的。

         

        (謹以此文紀念朱子誕辰八百九十周年)

         

        注釋:
         
        ①劉翔:《中國傳統(tǒng)價值觀詮釋學》,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1996年,第112-113頁。
         
        ②陳弱水指出過以宜訓義的局限,參見陳弱水:《說“義”三則》,《公共意識與中國文化》,北京:新星出版社,2006年,第159頁。
         
        ③朱熹:《四書章句集注》,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第30頁。
         
        ④荊門市博物館編:《郭店楚墓竹簡》,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年,第211頁。
         
        ⑤皇侃撰,高尚榘校點:《論語義疏》卷一,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第18頁。
         
        ⑥《論語注疏》卷一,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第11頁。
         
        ⑦《論語注疏》卷一一,第155-156頁。
         
        ⑧韓愈:《原道》,劉真?zhèn)?、岳珍校注:《韓愈文集匯校箋注》,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第1頁。
         
        ⑨陳來:《仁學本體論》,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4年,第133頁。
         
        ⑩荊門市博物館編:《郭店楚墓竹簡》,第151頁。
         
        (11)陳來:《竹帛〈五行〉與簡帛研究》,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9年,第159頁。
         
        (12)劉熙:《釋名》卷四《釋言語第十二》,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52頁。
         
        (13)《論語注疏》卷二,第24-25頁?!盎蛴谑隆闭肀咀⒃唬骸盎颉?,今《白虎通》作“不惑”。
         
        (14)《孟子注疏》,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第5頁。
         
        (15)皇侃撰,高尚榘校點:《論語義疏》卷七,第329頁。
         
        (16)皇侃撰,高尚榘校點:《論語義疏》卷一,第42頁。
         
        (17)《孟子注疏》卷三上,第81頁。
         
        (18)引自劉國忠《〈五行大義〉研究》附錄五《五行大義》校文,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225、226頁。
         
        (19)《札記正義》卷三七,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第1094頁。
         
        (20)杜光庭:《道德真經廣圣義》卷三○,引自《道德經集釋》下冊,北京:中國書店出版社,2015年,第805頁。
         
        (21)杜光庭:《道德真經廣圣義》卷三○,引自《道德經集釋》下冊,第801頁。
         
        (22)李昉等編:《太平廣記》卷六一《女仙六·王妙想》,北京:中華書局,1961年,第377頁。
         
        (23)陳舜俞:《都官集》卷六,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32頁b。
         
        (24)胡瑗:《周易口義》卷一,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3頁b。
         
        (25)胡瑗:《周易口義》卷一二,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2頁a。
         
        (26)司馬光:《古文孝經指解》,清《通志堂經解》本,第19頁b。
         
        (27)《禮記正義》卷五二,第1423頁。
         
        (28)引自《道德經全集》第3冊,北京: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17年,第1252頁。
         
        (29)《資治通鑒》卷二三八《唐紀五十四》,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第6430頁。
         
        (30)周作明點校;《無上秘要》卷六《王政品》,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92頁。
         
        (31)王昭禹:《周禮詳解》卷一九,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2頁a。
         
        (32)張行成:《皇極經世索隱》卷上,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24頁a。
         
        (33)朱熹:《孟子集注》卷九《萬章章句上》,《四書章句集注》,第291頁。
         
        (34)洪邁撰,穆公校點:《容齋隨筆》卷八《人物以義為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43頁。
         
        (35)程顧、程頤撰,朱熹編,潘富恩導讀:《二程遺書》卷四,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第125頁。
         
        (36)程顥、程頤撰,朱熹編,潘富恩導讀:《二程遺書》卷二一下,第328-329頁。
         
        (37)錢穆:《朱子新學案》第二冊,北京:九州出版社,2011年,第47頁。
         
        (38)朱熹:《孟子集注》卷一《梁惠王章句上》,《四書章句集注》,第187頁。
         
        (39)朱熹:《孟子集注》卷七《離婁章句上》,《四書章句集注》,第263頁。
         
        (40)朱熹:《孟子集注》卷一一《告子章句上》,《四書章句集注》,第312頁。
         
        (41)朱熹:《論語集注》卷一《學而第一》,《四書章句集注》,第53、54頁。
         
        (42)朱煮:《論語集注》卷二《里仁第四》,《四書章句集注》,第72頁。
         
        (43)朱熹:《論語集注》卷七《子路第十三》,《四書章句集注》,第135頁。
         
        (44)朱熹:《孟子集注》卷七《離婁章句上》,《四書章句集注》,第258頁。
         
        (45)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110頁。
         
        (46)參看陳來:《朱子思想中的四德論》,《哲學研究》2011年第1期;《朱子四德說續(xù)論》,《中華文史論叢》2011年第4期。
         
        (47)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八,第1690頁。
         
        (48)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八,第1707頁。
         
        (49)朱熹:《孟子集注》卷七《離婁章句上》,《四書章句集注》,第268頁。
         
        (50)朱熹:《孟子集注》卷三《公孫丑章句上》,《四書章句集注》,第215頁。
         
        (51)朱熹撰,柯譽整理:《周易本義》卷一,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0年,第35頁。
         
        (52)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第115頁。
         
        (53)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五,第93頁。
         
        (54)朱熹:《孟子集注》卷三《公孫丑章句上》,《四書章句集注》,第221頁。
         
        (55)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第120頁。
         
        (56)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二七,第702頁。
         
        (57)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九四,第2384-2385頁。
         
        (58)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五二,第1258頁。
         
        (59)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第122頁。
         
        (60)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二二,第518頁。
         
        (61)李覯:《直講李先生文集》卷二,《四部叢刊》影明成化本,第3頁a-b。
         
        (62)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四,第57頁。
         
        (63)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一三,第238頁。
         
        (64)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四,第75頁。
         
        (65)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五,第90頁。
         
        (66)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五二,第1256頁。
         
        (67)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五三,第1288頁。
         
        (68)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第122頁。
         
        (69)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第109頁。
         
        (70)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八,第1704頁。
         
        (71)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八,第1704頁。
         
        (72)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二二,第520頁。
         
        (73)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一二,第216頁。
         
        (74)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八,第1708頁。
         
        (75)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八,第1709頁。
         
        (76)朱熹:《玉山講義》,《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四,朱杰人、嚴佐之、劉永翔主編:《朱子全書》第24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0年,第3588-3590頁。
         
        (77)在《朱子思想中的四德論》(《哲學研究》2011年第1期)一文中,我提出:“仁義作為價值概念,其本身帶有價值的意味,意思、氣象都是指價值概念含蘊和發(fā)顯的價值氣息,可見,人道四德的‘意思’,是指德目的價值蘊含,是屬于道德哲學的討論。仁的‘意思’是慈愛溫和,義的‘意思’是剛毅果斷,如此等等?!?br> 
        (78)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一二四,第2984-2985頁。
         
        (79)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第120頁。
         
        (80)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第120頁。
         
        (81)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第120頁。
         
        (82)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第120頁。
         
        (83)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第107頁。
         
        (84)龐樸:《中國文化十一講》,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108頁。
         
        (85)參見陳來:《竹帛〈五行〉與簡帛研究》之“竹簡《五行》分經解論:《五行》章句簡注”一節(jié),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9年,第113頁。
         
        (86)陳來;《竹帛〈五行〉與簡帛研究》,第115頁。
         
        (87)陳來:《竹帛〈五行〉與簡帛研究》,第115頁。
         
        (88)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一七,第383頁。
         
        (89)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二九,第731頁。
         
        (90)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第731頁。
         
        (91)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二○,第476頁。
         
        (92)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第105-106頁。
         
        (93)錢穆:《朱子新學案》第二冊,第142頁。
         
        (94)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第121頁。
         
        (95)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第106頁。
         
        (96)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第106頁。
         
        (97)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第106頁。
         
        (98)朱熹:《答袁機仲別幅》,《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八,朱杰人、嚴佐之、劉永翔主編:《朱子全書》第21冊,第1674頁。
         
        (99)朱熹:《答袁機仲別幅》,《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八,朱杰人、嚴佐之、劉永翔主編:《朱子全書》第21冊,第1673頁。
         
        (100)朱熹:《答袁機仲》,《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八,朱杰人、嚴佐之、劉永翔主編:《朱子全書》第21冊,第1670頁。
         
        (101)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第106頁。
         
        (102)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第106-107頁。
         
        (103)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第121頁。
         
        (104)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九八,第2527頁。
         
        (105)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一一三,第2739-2740頁。
         
        (106)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一一六,第2797頁。
         
        (107)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六,第121頁。
         
        (108)黎靖德撰,王星賢點校:《朱子語類》卷九四,第2383頁。
         
        (109)參看我的《仁學本體論》。

         

         

        責任編輯:近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