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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為之原”與“天人之道”——劉歆易學(xué)思想新論

作者：任蜜林

來源：《周易研究》2022年第4期

摘要：學(xué)界多把劉歆和劉向的易學(xué)放在一起研究，這樣很難揭示二人的易學(xué)特色和貢獻(xiàn)。與劉向相比，劉歆對易學(xué)有系統(tǒng)的構(gòu)建，這主要表現(xiàn)在“《易》為之原”和“天人之道”方面。在“《易》為之原”思想的指導(dǎo)下，劉歆對“五經(jīng)”的順序作了調(diào)整，把《周易》置于首位。劉歆提出“《易》為之原”的思想，與其認(rèn)為《周易》是一部關(guān)于“天人之道”的著作有關(guān)。在“天人之道”思想的指導(dǎo)下，劉歆創(chuàng)作了“三統(tǒng)歷”，其目的是以天統(tǒng)指導(dǎo)人統(tǒng)。劉歆創(chuàng)建的以“三統(tǒng)歷”為核心的系統(tǒng)，不僅體現(xiàn)了其律歷學(xué)思想，而且反映了其對宇宙萬物、社會歷史的形而上學(xué)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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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任蜜林（1980-），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大學(xué)哲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哲學(xué)研究所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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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書·楚元王傳》曰：“歆及向始皆治《易》。”【1】受資料所限，學(xué)界對劉歆易學(xué)研究較少，并且是把其和劉向易學(xué)放在一起研究的，如鄭萬耕的《劉向、劉歆父子的易說》一文就是從“《易》為五經(jīng)之原”、“人更三圣”說、“太極元氣”說、“河圖洛書”說等幾個方面來探討劉向、劉歆父子的易學(xué)思想的。【2】這種做法很難把劉向、劉歆的易學(xué)特點及貢獻(xiàn)區(qū)分開來。眾所周知，劉向和劉歆雖然是父子關(guān)系，但在學(xué)術(shù)思想上二者卻有著很大的差別，一個主張今文經(jīng)學(xué)，一個主張古文經(jīng)學(xué)。正因如此，二人在春秋學(xué)、詩學(xué)、尚書學(xué)等方面都表現(xiàn)出諸多不同，易學(xué)也不例外。因此，對于劉向、劉歆的易學(xué)，我們也應(yīng)該分別研究。唯有如此，才能更好地凸顯他們二人的易學(xué)特色及貢獻(xiàn)。從現(xiàn)有材料來看，劉向?qū)σ讓W(xué)只有零散的解釋，而劉歆則有系統(tǒng)的易學(xué)構(gòu)建，這主要體現(xiàn)在“《易》為之原”和“天人之道”方面。

一、“《易》為之原”：《周易》在劉歆經(jīng)學(xué)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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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歆提出了“《易》為之原”的觀點，認(rèn)為《周易》在六經(jīng)中居于本原地位?！稘h書·藝文志》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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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藝之文：《樂》以和神，仁之表也；《詩》以正言，義之用也；《禮》以明體，明者著見，故無訓(xùn)也；《書》以廣聽，知之術(shù)也；《春秋》以斷事，信之符也。五者，蓋五常之道，相須而備，而《易》為之原。故曰“《易》不可見，則乾坤或幾乎息矣”，言與天地為終始也。至于五學(xué)，世有變改，猶五行之更用事焉。（《漢書》，第17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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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段文字以“六藝”與五常相配，《樂》配仁，《詩》配義，《書》配知，《春秋》配信?！抖Y》是表達(dá)身體規(guī)范的，容易辨別，不需解釋?！?】《周易》則不在其中，是其他“五學(xué)”的本原。因為《周易》與天地相終始，不可須臾離開。其他“五學(xué)”只能具體地對某一常起作用，就像金、木、水、火、土五行更相用事一樣?！吨芤住冯m然不與“五?！毕嗯?，卻對“五?！逼鹬渥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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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易》為之原”思想的指導(dǎo)下，劉歆對“五經(jīng)”的順序作了調(diào)整，把《周易》置于首位。《漢書·儒林傳》對五經(jīng)的敘述順序是《周易》《尚書》《詩經(jīng)》《禮》《春秋》，《漢書·藝文志》對六藝的排列順序也是《周易》《尚書》《詩經(jīng)》《禮》《樂》《春秋》。這種排列順序與之前儒家對五經(jīng)的認(rèn)識不同?？鬃釉唬骸白铀叛裕对姟贰稌?、執(zhí)禮，皆雅言也?！保ā墩撜Z·述而》）“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保ā墩撜Z·泰伯》）荀子曰：“故《詩》《書》《禮》《樂》之道歸是矣。《詩》言是其志也，《書》言是其事也，《禮》言是其行也，《樂》言是其和也，《春秋》言是其微也?！保ā盾髯印と逍А罚抖Y記·王制》曰：“樂正崇四術(shù)，立四教，順先王《詩》《書》禮樂以造士。春、秋教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薄抖Y記·經(jīng)解》曰：“入其國，其教可知也：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yuǎn)，《書》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潔靜精微，《易》教也；恭儉莊敬，《禮》教也；屬辭比事，《春秋》教也?！倍偈嬖唬骸熬又谖徽咧荒芤詯悍艘?，是故簡六藝以贍養(yǎng)之?！对姟贰稌沸蚱渲荆抖Y》《樂》純其美，《易》《春秋》明其知?！薄?】《史記·孔子世家》曰：“孔子以《詩》、《書》、禮、樂教，弟子蓋三千焉，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二人。”【5】《史記·儒林列傳》也是按照《詩》《書》《禮》《易》《春秋》的順序敘述五經(jīng)的。【6】這與孔子以來儒家對五經(jīng)的看法一致。與之前的五經(jīng)次序相比，劉歆突出了《周易》的核心地位。他在論述《尚書》《禮》《樂》等書的時候也引用《周易》作為依據(jù)，如論述《尚書》時說“《易》曰：河出圖，洛出書，圣人則之”，論述《禮》時說“《易》曰：有夫婦父子君臣上下，禮義有所錯”，論述《樂》時說“《易》曰：先王作樂崇德，殷薦之上帝，以享祖考”。（《漢書》，第1706、1710、171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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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歆的這一舉動在當(dāng)時就遭到了正統(tǒng)官方人士的批評，左將軍公孫祿說劉歆“顛倒五經(jīng)，毀師法，令學(xué)士疑惑”（《漢書》，第4170頁）。劉歆為何要改變六經(jīng)的次序?《周易》并不包含在劉歆爭立的古文經(jīng)書之內(nèi)，其為何要提出“《易》為之原”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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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歆提出“《易》為之原”的思想，應(yīng)該與其對《周易》的總體看法有關(guān)。在劉歆看來，《周易》是一部關(guān)于“天人之道”的著作?！稘h書·律歷志上》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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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元一以統(tǒng)始，《易》太極之首也。春秋二以目歲，《易》兩儀之中也。于春每月書王，《易》三極之統(tǒng)也。于四時雖亡事必書時月，《易》四象之節(jié)也。時月以建分至啟閉之分，《易》八卦之位也。象事成敗，《易》吉兇之效也。朝聘會盟，《易》大業(yè)之本也。故《易》與《春秋》，天人之道也。（《漢書》，第98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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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以《周易》為依據(jù)來論證《春秋》也是一部關(guān)于“天人之道”的著作?！洞呵铩芬浴霸弧睘槿f物之始，如同《周易》以“太極”為萬物之首；《春秋》以春、秋來代表一年，如同《周易》的“兩儀”；《春秋》于每年春正月書王，如同《周易》講天、地、人“三才之道”；《春秋》即使四時無事也必寫時月，如同《周易》的“四象”；《春秋》的時月分為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冬至等八個節(jié)氣，如同《周易》的“八卦”；《春秋》對于事件成敗的記載，如同《周易》的吉、兇之分；《春秋》有朝聘、會盟的記載，如同《周易》所說的“大業(yè)”。不難看出，這里依據(jù)的是《易傳·系辭上》所云“《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兇，吉兇生大業(yè)”。這也是一個由天道到人道的過程。在劉歆看來，《春秋》也有一個類似《周易》的由天道到人道的過程。故其說“《易》與《春秋》，天人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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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書·五行志上》對這種“天人之道”的思想也有論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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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曰：“天垂象，見吉兇，圣人象之；河出圖，洛出書，圣人則之?！眲㈧б詾殄掉耸侠^天而王，受《河圖》，則而畫之，八卦是也；禹治洪水，賜《洛書》，法而陳之，《洪范》是也……“初一曰五行；次二曰羞用五事；次三曰農(nóng)用八政；次四曰旪用五紀(jì)；次五曰建用皇極；次六曰艾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征；次九曰向用五福，畏用六極?！狈泊肆遄郑浴堵鍟繁疚?，所謂天乃錫禹大法九章常事所次者也。以為《河圖》《洛書》相為經(jīng)緯，八卦、九章相為表里。昔殷道弛，文王演《周易》；周道敝，孔子述《春秋》。則乾坤之陰陽，效《洪范》之咎征，天人之道粲然著矣。（《漢書》，第1315-131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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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歆對《易傳·系辭上》的“河圖”“洛書”作了新的解釋，認(rèn)為八卦就是伏羲所受的《河圖》，《洪范》九疇就是大禹治水所依據(jù)的《洛書》。無論《河圖》還是《洛書》，都是天道的展現(xiàn)。伏羲稱王、大禹治水都順從了天道的要求。在劉歆看來，周文王演《周易》、孔子作《春秋》也都效法了乾坤的陰陽之道、《洪范》的休咎之征，都是“天人之道”的表現(xiàn)。這樣看來，不但《周易》《春秋》體現(xiàn)了“天人之道”，《洪范》也體現(xiàn)了“天人之道”?！?】《春秋》《周易》雖然都體現(xiàn)了“天人之道”，但從時間上來講，《周易》的形成顯然要早于《春秋》，故劉歆在論述《春秋》時以《周易》為依據(jù)。至于八卦與《洪范》，也是伏羲畫八卦在前，大禹作《洪范》在后。因此，《周易》《春秋》《洪范》雖然都體現(xiàn)了“天人之道”，但這一思想最先反映在《周易》中，這也是劉歆提出“《易》為之原”的原因所在。

二、“三統(tǒng)歷”：劉歆易學(xué)思想的集中體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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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人之道”思想的指導(dǎo)下，劉歆在當(dāng)時通用的“太初歷”的基礎(chǔ)上，融合董仲舒的“三統(tǒng)說”，創(chuàng)作了“三統(tǒng)歷”，并補(bǔ)充了很多天文知識和天文文獻(xiàn)?！?】《漢書·律歷志上》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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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數(shù)之起上矣。傳述顓頊命南正重司天，火正黎司地，其后三苗亂德，二官咸廢，而閏余乖次，孟陬殄滅，攝提失方。堯復(fù)育重、黎之后，使纂其業(yè)，故《書》曰：“乃命羲、和，欽若昊天，歷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時?！薄皻q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歲，允厘百官，眾功皆美。”其后以授舜曰：“咨爾舜，天之歷數(shù)在爾躬?！薄八匆嘁悦?。”至周武王訪箕子，箕子言大法九章，而五紀(jì)明歷法。故自殷周，皆創(chuàng)業(yè)改制，咸正歷紀(jì)，服色從之，順其時氣，以應(yīng)天道……至孝成世，劉向總六歷，列是非，作《五紀(jì)論》。向子歆究其微眇，作《三統(tǒng)歷》及《譜》以說《春秋》。（《漢書》，第973、97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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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劉歆看來，歷法是天道的表現(xiàn)。顓頊命令重、黎分管天、地之時就制定了歷法。后來經(jīng)過三苗之亂，歷法混亂，堯又讓重、黎的后人修訂歷法，舜、禹都繼承了堯的歷法。到了周朝，周武王又根據(jù)箕子說的《洪范》“九疇”中的“五紀(jì)”制定歷法。后經(jīng)春秋、戰(zhàn)國之亂，史官喪失職責(zé)，歷法也未得到相應(yīng)的修訂。漢初沿襲秦代歷法，后來使用了顓頊歷、太初歷。到了漢昭帝的時候，歷法已經(jīng)變得不太準(zhǔn)確，需要更改歷法。漢成帝時，劉向、劉歆父子先后制定了“五紀(jì)論”“三統(tǒng)歷”，才完成了歷法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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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歆創(chuàng)作“三統(tǒng)歷”的重要依據(jù)就是《周易》?！吨芤住方⒘艘惶滓浴疤珮O”為本體的宇宙生成論。劉歆的“三統(tǒng)歷”也是以“太極”為本體的，不過他對“太極”作了新的解釋?！稘h書·律歷志上》曰：“太極中央元氣，故為黃鐘……所以生權(quán)衡度量，禮樂之所由出也?！保ā稘h書》，第981頁）在劉歆看來，《周易》所說的“太極”就是“元氣”，其在“三統(tǒng)歷”中的表現(xiàn)就是“黃鐘”。“太極元氣”雖然名稱為一，但實際上涵括天、地、人“三統(tǒng)”，“太極元氣，函三為一。極，中也。元，始也”（《漢書》，第964頁）。在“三統(tǒng)”中，“天統(tǒng)”最為根本。因此，劉歆通過“三統(tǒng)歷”建構(gòu)了一個以“黃鐘”為核心的律歷學(xué)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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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jù)《漢書·律歷志》，劉歆的律歷學(xué)包含“備數(shù)”“和聲”“審度”“嘉量”“權(quán)衡”五個部分，其中“備數(shù)”是基礎(chǔ)。所謂“備數(shù)”，就是指天地萬物之?dāng)?shù)，其作用是“算數(shù)事物，順性命之理”（《漢書》，第956頁）。其基本計量單位有一、十、百、千、萬。其本則起于“黃鐘之?dāng)?shù)”。正因為“太極元氣，函三為一”，所以“黃鐘之?dāng)?shù)”也是以三為倍數(shù)逐漸展開的，“本起于黃鐘之?dāng)?shù)，始于一而三之，三三積之，歷十二辰之?dāng)?shù)，十有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而五數(shù)備焉”?（《漢書》，第956頁）。關(guān)于“歷十二辰之?dāng)?shù)”，《漢書·律歷志上》解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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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元氣，函三為一。極，中也。元，始也。行于十二辰，始動于子。參之于丑，得三。又參之于寅，得九。又參之于卯，得二十七。又參之于辰，得八十一。又參之于巳，得二百四十三。又參之于午，得七百二十九。又參之于未，得二千一百八十七。又參之于申，得六千五百六十一。又參之于酉，得萬九千六百八十三。又參之于戌，得五萬九千四十九。又參之于亥，得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漢書》，第96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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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鐘之?dāng)?shù)”從子開始，此即一；然后以三為倍數(shù)到丑，得三；又以三為倍數(shù)到寅，得九；又以三為倍數(shù)到卯，得二十七，以此類推，最后到亥，得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這樣，一、十、百、千、萬“五數(shù)”就齊備了。關(guān)于“黃鐘之?dāng)?shù)”的算法，《漢書·律歷志上》曰：“其算法用竹，徑一分，長六寸，二百七十一枚而成六觚，為一握?！保ā稘h書》，第956頁）為何用“六”呢?在劉歆看來，其依據(jù)在《周易》：“其數(shù)以《易》大衍之?dāng)?shù)五十，其用四十九，成陽六爻，得周流六虛之象也?！保ā稘h書》，第956頁）。這里雖然說的是“大衍之?dāng)?shù)五十”，但實際上用的是“天地之?dāng)?shù)五十有五”，不然“其用四十九”就得不出“成陽六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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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劉歆看來，“黃鐘之?dāng)?shù)”是“和聲”“審度”“嘉量”“權(quán)衡”四部分的基礎(chǔ)?！稘h書·律歷志上》曰：“夫推歷生律制器，規(guī)圜矩方，權(quán)重衡平，準(zhǔn)繩嘉量，探賾索隱，鉤深致遠(yuǎn)，莫不用焉?！保ā稘h書》，第956頁）“生律制器”指的是“和聲”，“規(guī)圜矩方，權(quán)重衡平”指的是“權(quán)衡”，同時“規(guī)圜”“矩方”還分別指“嘉量”“審度”，“莫不用焉”則指“始于一而三之”的“黃鐘之?dāng)?shù)”?！昂吐暋敝奥暋敝笇m、商、角、徵、羽，其作用在于作樂，目的是移風(fēng)易俗，蕩除人的邪意，保全人的正性，其本生于“黃鐘之律”?！皩彾取敝岸取敝阜?、寸、尺、丈、引，目的是度量長短，其本起于“黃鐘之長”?！凹瘟俊敝傲俊敝纲?、合、升、斗、斛，目的是測量多少，其本起于“黃鐘之龠”?！皺?quán)衡”之“衡”指銖、兩、斤、鈞、石，衡由權(quán)生，目的是衡量輕重，其本起于“黃鐘之重”。劉歆的律歷學(xué)以“備數(shù)”為基礎(chǔ)，其根本則在“黃鐘”。這同時也是“三統(tǒng)歷”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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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書·律歷志上》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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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相生，陰陽之應(yīng)也。律十有二，陽六為律，陰六為呂。律以統(tǒng)氣類物，一曰黃鐘，二曰太族，三曰姑洗，四曰蕤賓，五曰夷則，六曰亡射。呂以旅陽宣氣，一曰林鐘，二曰南呂，三曰應(yīng)鐘，四曰大呂，五曰夾鐘，六曰中呂。有三統(tǒng)之義焉。（《漢書》，第958-95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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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律分為十二，陰陽各占一半，黃鐘、太族、姑洗、蕤賓、夷則、亡射為陽，林鐘、南呂、應(yīng)鐘、大呂、夾鐘、中呂為陰。陽主陰輔，即大呂輔黃鐘、夾鐘輔太族、中呂輔姑洗、林鐘輔蕤賓、南呂輔夷則、應(yīng)鐘輔亡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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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劉歆看來，十二律包含了“三統(tǒng)之義”?！稘h書·律歷志上》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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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統(tǒng)者，天施，地化，人事之紀(jì)也。十一月，乾之初九，陽氣伏于地下，始著為一，萬物萌動，鐘于太陰，故黃鐘為天統(tǒng)，律長九寸。九者，所以究極中和，為萬物元也?！兑住吩唬骸傲⑻熘溃魂幣c陽?！绷?，坤之初六，陰氣受任于太陽，繼養(yǎng)化柔，萬物生長，楙之于未，令種剛強(qiáng)大，故林鐘為地統(tǒng)，律長六寸。六者，所以含陽之施，楙之于六合之內(nèi)，令剛?cè)嵊畜w也?！傲⒌刂?，曰柔與剛?！薄扒?，坤作成物。”正月，乾之九三，萬物棣通，族出于寅，人奉而成之，仁以養(yǎng)之，義以行之，令事物各得其理。寅，木也，為仁；其聲，商也，為義。故太族為人統(tǒng)，律長八寸，象八卦，宓戲氏之所以順天地，通神明，類萬物之情也?！傲⑷酥?，曰仁與義?！薄霸谔斐上?，在地成形?！薄昂笠圆贸商斓刂?，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贝巳芍^矣，是為三統(tǒng)。（《漢書》，第96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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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統(tǒng)”指的是天、地、人三統(tǒng)。以律相對，黃鐘為天統(tǒng)，林鐘為地統(tǒng)，太族為人統(tǒng)。與《周易》相對，則天統(tǒng)為乾之初九，地統(tǒng)為坤之初六，人統(tǒng)為乾之九三。制律也要符合相應(yīng)的要求，如黃鐘律長九寸，符合乾九之?dāng)?shù)；林鐘律長六寸，符合坤六之?dāng)?shù)；太族律長八寸，符合八卦之?dāng)?shù)。不僅三統(tǒng)與乾、坤之爻相應(yīng)，而且其分為天、地、人本身也源于《說卦》的天、地、人三才之道。由此可知，“三統(tǒng)”不僅是律歷形成的過程，而且也是宇宙萬物生成的過程。在天統(tǒng)的時候，陽氣伏于地下，萬物萌動，此時陽氣“究極中和”，是萬物的本元；到了地統(tǒng)的時候，陰氣受陽氣的命令，開始助養(yǎng)萬物，令其生長；到了人統(tǒng)的時候，伏羲氏順應(yīng)天地之道，效法萬物之情，制定人間法則，使事物各得其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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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歆的“三統(tǒng)歷”完全效法了《周易》的“天人之道”，天統(tǒng)、地統(tǒng)代表天道，人統(tǒng)代表人道?！稘h書·律歷志上》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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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曰：“參天兩地而倚數(shù)。”天之?dāng)?shù)始于一，終于二十有五。其義紀(jì)之以三，故置一得三，又二十五分之六，凡二十五置，終天之?dāng)?shù)，得八十一，以天地五位之合終于十者乘之，為八百一十分，應(yīng)歷一統(tǒng)千五百三十九歲之章數(shù)，黃鐘之實也。繇此之義，起十二律之周徑。地之?dāng)?shù)始于二，終于三十。其義紀(jì)之以兩，故置一得二，凡三十置，終地之?dāng)?shù)，得六十，以地中數(shù)六乘之，為三百六十分，當(dāng)期之日，林鐘之實。人者，繼天順地，序氣成物，統(tǒng)八卦，調(diào)八風(fēng)，理八政，正八節(jié)，諧八音，舞八佾，監(jiān)八方，被八荒，以終天地之功，故八八六十四。其義極天地之變，以天地五位之合終于十者乘之，為六百四十分，以應(yīng)六十四卦，大族之實也?！稌吩唬骸疤旃θ似浯！碧旒娴?，人則天，故以五位之合乘焉，“唯天為大，唯堯則之”之象也。地以中數(shù)乘者，陰道理內(nèi)，在中饋之象也。（《漢書》，第96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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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以《周易》天地之?dāng)?shù)和八卦為基礎(chǔ)對“三統(tǒng)”之?dāng)?shù)作出解釋。天統(tǒng)以天數(shù)二十五為準(zhǔn)。二十五分之六，取其整數(shù)，故二十五置，以三倍之，得七十五，而非八十一，未知其得八十一之所據(jù)。八十一乘以十，得八百一十分。一統(tǒng)八十一章，一章十九歲，故黃鐘當(dāng)期之實為一千五百三十九歲。地統(tǒng)以地數(shù)三十為準(zhǔn)，以二倍之，得六十。以地之中數(shù)六乘之，得三百六十分，此為林鐘當(dāng)期之日。人統(tǒng)則以八為準(zhǔn)，以八乘之，得六十四。然后乘十，得六百四十分，與六十四卦相應(yīng)，此為太族之實。按《易傳·系辭上》曰：“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數(shù)五，地數(shù)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逼浜辖K于“地十”，此即“五位之合終于十者”。天統(tǒng)兼地統(tǒng)，天統(tǒng)“五位之合終于十者乘之”，人統(tǒng)效法天地，故亦以此數(shù)相乘。地統(tǒng)以中數(shù)六相乘，是因為陰氣之道居內(nèi)，有《周易》家人六二“中饋”之象?！叭y(tǒng)”雖然以天統(tǒng)為根本，其目的卻是引出人統(tǒng)，“人者，繼天順地，序氣成物”。這也是劉歆以“黃鐘”為“三統(tǒng)歷”之根本的原因。在劉歆看來，“黃鐘”體現(xiàn)了天地的中數(shù)，故能孳生萬物，為陽氣之始?！包S鐘：黃者，中之色，君之服也；鐘者，種也。天之中數(shù)五，五為聲，聲上宮，五聲莫大焉。地之中數(shù)六，六為律，律有形有色，色上黃，五色莫盛焉。故陽氣施種于黃泉，孳萌萬物，為六氣元也?！保ā稘h書》，第959頁）而天地中數(shù)又能周流于《周易》的六爻，“天之中數(shù)五，地之中數(shù)六，而二者為合。六為虛，五為聲，周流于六虛。虛者，爻律夫陰陽，登降運行，列為十二，而律呂和矣”（《漢書》，第964頁）。六爻又分陰陽，所以律有十二。同時，天地之中數(shù)也是人類產(chǎn)生的依據(jù)，“傳曰‘天六地五，數(shù)之常也’‘天有六氣，降生五味’，夫五六者，天地之中合，而民所受以生也”（《漢書》，第981頁）?！?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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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歆還把“三統(tǒng)”和五行結(jié)合起來。《漢書·律歷志上》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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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代各據(jù)一統(tǒng)，明三統(tǒng)常合，而迭為首，登降三統(tǒng)之首，周還五行之道也。故三五相包而生。天統(tǒng)之正，始施于子半，日萌色赤。地統(tǒng)受之于丑初，日肇化而黃，至丑半，日牙化而白。人統(tǒng)受之于寅初，日孽成而黑，至寅半，日生成而青。天施復(fù)于子，地化自丑畢于辰，人生自寅成于申。故歷數(shù)三統(tǒng)，天以甲子，地以甲辰，人以甲申。孟仲季迭用事為統(tǒng)首。三微之統(tǒng)既著，而五行自青始，其序亦如之。五行與三統(tǒng)相錯。傳曰“天有三辰，地有五行”，然則三統(tǒng)五星可知也?！兑住吩唬骸皡⑽逡宰?，錯綜其數(shù)。通其變，遂成天下之文；極其數(shù)，遂定天下之象。”太極運三辰五星于上，而元氣轉(zhuǎn)三統(tǒng)五行于下。其于人，皇極統(tǒng)三德五事。故三辰之合于三統(tǒng)也，日合于天統(tǒng)，月合于地統(tǒng)，斗合于人統(tǒng)。五星之合于五行，水合于辰星，火合于熒惑，金合于太白，木合于歲星，土合于填星。三辰五星而相經(jīng)緯也。（《漢書》，第984-98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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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統(tǒng)雖然與未對應(yīng)，但與三正相配則配其沖位，即丑，“其于三正也，黃鐘子為天正，林鐘未之沖丑為地正，太族寅為人正”（《漢書》，第962頁）。在劉歆看來，三統(tǒng)循環(huán)為首，可以以五行配入。天統(tǒng)以火配之，地統(tǒng)以土、金配之，人統(tǒng)則以水、木配之。其以火配天統(tǒng)，顯然與其新五德終始說即漢主火德有關(guān)。從五行順序看，其所說亦為五行相生，“五行自青始，其序亦如之”。劉歆把三統(tǒng)與五行配合起來，背后的理念還是“天人之道”思想。從大的方面來看，太極屬于天統(tǒng)，元氣屬于地統(tǒng)，皇極屬于人統(tǒng)。從小的方面來看，太極、元氣、皇極又分別包含相應(yīng)的三統(tǒng)、五行。如太極中的三辰合于三統(tǒng)、五星合于五行；元氣下面的三統(tǒng)、五行；皇極下面的三德、五事。“皇極”“三德”“五事”均出自《尚書·洪范》，正直、剛克、柔克為“三德”，貌、言、視、聽、思為“五事”。

三、“天人之道”：劉歆“三統(tǒng)歷”的核心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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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統(tǒng)歷”的核心理念就是《周易》的“天人之道”，其中天統(tǒng)是根據(jù)，人統(tǒng)是目的。劉歆創(chuàng)造“三統(tǒng)歷”的目的就是對人統(tǒng)進(jìn)行指導(dǎo)，這主要體現(xiàn)在《世經(jīng)》當(dāng)中。劉歆的《世經(jīng)》以《周易》為依據(jù)，按照五行相生說的順序，對《春秋》《尚書》等書以及秦、漢以來的帝王譜系作了系統(tǒng)的排列。《漢書·律歷志下》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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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昭公十七年“郯子來朝”，傳曰昭子問少昊氏鳥名何故，對曰：“吾祖也，我知之矣。昔者，黃帝氏以云紀(jì)，故為云師而云名；炎帝氏以火紀(jì)，故為火師而火名；共工氏以水紀(jì)，故為水師而水名；太昊氏以龍紀(jì)，故為龍師而龍名。我高祖少昊摯之立也，鳳鳥適至，故紀(jì)于鳥，為鳥師而鳥名?！毖咱白訐?jù)少昊受黃帝，黃帝受炎帝，炎帝受共工，共工受太昊，故先言黃帝，上及太昊?；凇兑住?，炮犧、神農(nóng)、黃帝相繼之世可知。（《漢書》，第101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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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指《左傳》。這本來是郯子對少昊以鳥為標(biāo)識的解釋。在郯子看來，少昊以鳥為標(biāo)識，只是由于其繼位的時候恰恰有鳳鳥飛來。黃帝以云為標(biāo)識、炎帝以火為標(biāo)識等，都出于同樣的原因。郯子在這里并沒有排列帝王譜系的意思。但在劉歆看來，根據(jù)《周易》，可以排出郯子所說的帝王先后之序?！稘h書·律歷志下》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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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昊帝：《易》曰“炮犧氏之王天下也”，言炮犧繼天而王，為百王先，首德始于木，故為帝太昊。作罔罟以田漁，取犧牲，故天下號曰炮犧氏。（《漢書》，第1011-10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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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統(tǒng)歷中，伏羲表示人統(tǒng)，其繼天統(tǒng)而王，是人類社會最早的帝王，而太昊在《左傳》中也是最早的帝王，因此，伏羲就是太昊。又因《說卦》曰“帝出乎震”，震卦屬木，所以最早的帝王與五行相配應(yīng)主木德。五德終始說最早由戰(zhàn)國鄒衍提出，其采用的是土、木、金、火、水的五行相勝順序。到了漢代，劉向、劉歆父子則以木、火、土、金、水的五行相生順序解釋歷史。《漢書·郊祭志下》曰：“劉向父子以為帝出乎震，故包羲氏始受木德，其后以母傳子，終而復(fù)始，自神農(nóng)、黃帝下歷唐、虞三代而漢得火焉?！保ā稘h書》，第1270-127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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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左傳》所說，太昊之后為共工，而據(jù)《周易》，伏羲之后為神農(nóng)。如果二者相對應(yīng)，那么神農(nóng)應(yīng)該與共工相應(yīng)。但劉歆認(rèn)為共工“伯而不王”，雖有水德，在木火之間，非其序也。與秦一樣，其只能居于“閏統(tǒng)”?！?1】這樣神農(nóng)便與《左傳》的炎帝相應(yīng)，“炎帝：《易》曰‘炮犧氏沒，神農(nóng)氏作’，言共工伯而不王，雖有水德，非其序也。以火承木，故為炎帝。教民耕農(nóng)，故天下號曰神農(nóng)氏”（《漢書》，第1012頁）。神農(nóng)之后，《周易》只記載了黃帝、堯、舜，這與《左傳》記載的帝王并不一致，因此，遇到少昊、顓頊、帝嚳等《周易》沒有記載的帝王，劉歆也作了解釋，稱“周遷其樂，故《易》不載，序其行”（《漢書》，第1012-1013頁）。對于伏羲以后的帝王，劉歆都按照五行相生說進(jìn)行排列，具體地說，黃帝土德，少昊金德，顓頊水德，帝嚳木德，帝堯火德，帝舜土德，伯禹金德，成湯水德，周代木德，漢為火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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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經(jīng)》帝王譜系的排列主要以《周易》為依據(jù)，不但表現(xiàn)在其對《周易》的引用上，而且表現(xiàn)在其蘊含著《周易》“天人之道”的理念上。這種說法同樣適用于“三統(tǒng)歷”。劉歆根據(jù)《周易》創(chuàng)建了一套極為繁瑣的“三統(tǒng)歷”象數(shù)學(xué)體系?！稘h書·律歷志上》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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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象十有八變而成卦，四營而成易，為七十二，參三統(tǒng)兩四時相乘之?dāng)?shù)也。參之則得乾之策，兩之則得坤之策。以陽九九之，為六百四十八，以陰六六之，為四百三十二，凡一千八十，陰陽各一卦之微算策也。八之，為八千六百四十，而八卦小成。引而信之，又八之，為六萬九千一百二十，天地再之，為十三萬八千二百四十，然后大成。五星會終，觸類而長之，以乘章歲，為二百六十二萬六千五百六十，而與日月會。三會為七百八十七萬九千六百八十，而與三統(tǒng)會。三統(tǒng)二千三百六十三萬九千四十，而復(fù)于太極上元。九章歲而六之為法，太極上元為實，實如法得一，陰陽各萬一千五百二十，當(dāng)萬物氣體之?dāng)?shù)，天下之能事畢矣。（《漢書》，第985-98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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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的數(shù)字看似繁瑣，其實基本原理皆出自《周易》。《系辭上》曰：“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當(dāng)期之日。二篇之策，萬有一千五百二十，當(dāng)萬物之?dāng)?shù)也。是故，四營而成易，十有八變而成卦。八卦而小成，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天下之能事畢矣?！薄吨芤住敷叻ń?jīng)過四道程序完成一變，經(jīng)過三變才能得出一爻。一卦六爻，故歷經(jīng)十八變才能得出一卦。18×4=72，此即“二象十有八變而成卦，四營而成易，為七十二”。乾卦策數(shù)是72×3=216，此即“參之則得乾之策”。坤卦策數(shù)是72×2=144，此即“兩之則得坤之策”。乾卦的“微算策”以九乘之，72×9=648；坤卦的“微算策”以六乘之，72×6=432。二者相加為1080。然后以八乘之，1080×8=8640。此如《系辭》所云“八卦而小成”。然后以八乘之，8640×8=69120。然后“天地再之”，即以二乘之，69120×2=138240。此如《系辭》所云“引而伸之”。一章十九歲，故在此基礎(chǔ)上以十九乘之，138240×19=2626560，此為一會之?dāng)?shù)。然后以三乘之，2626560×3=7879680，此為三會之?dāng)?shù)。然后以三乘之，7879680×3=23639040，此為三統(tǒng)之?dāng)?shù)。此如《系辭》所云“觸類而長之”。此為一個循環(huán)，完畢后又回到“太極上元”。9×19=171，以六乘之，171×6=1026。此即“九章歲而六之為法”。然后去除23639040，23639040÷1026=23040，半之，23040÷2=11520。此即“陰陽各萬一千五百二十”，象征萬物之?dāng)?shù)。此如《系辭》釋解所云“天下之能事畢矣”?？梢钥闯?，這不僅體現(xiàn)著三統(tǒng)之?dāng)?shù)，而且也象征著天下萬事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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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上可知，劉歆的易學(xué)思想主要體現(xiàn)在其以“天人之道”的思想為根據(jù)創(chuàng)建了一套形式嚴(yán)密、體系復(fù)雜的象數(shù)學(xué)系統(tǒng)。這種象數(shù)學(xué)系統(tǒng)，不僅體現(xiàn)了劉歆的律歷學(xué)思想，而且反映了其對宇宙萬物、社會歷史的形而上學(xué)思考。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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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漢]班固《漢書》，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1967頁。下引該書，僅隨文標(biāo)注書名與頁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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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鄭萬耕《劉向、劉歆父子的易說》，載《周易研究》2004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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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古代禮、體可以互訓(xùn)，如《禮記·禮器》曰：“禮也者，猶體也。體不備，君子謂之不成人?！薄洞呵锓甭丁ぶ窳帧吩唬骸岸Y者，庶于仁，文質(zhì)而成體者也。”《法言·寡見》曰：“說體者莫辯乎禮。”這里的“體”指身體。禮者，體也，即禮是表達(dá)身體規(guī)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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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清]蘇輿《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3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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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漢]司馬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第193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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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漢]司馬遷《史記》，第3120、3124、3126、312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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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關(guān)于劉歆的《洪范》學(xué)、春秋學(xué)思想，可參看任蜜林《劉歆洪范五行說新論》，載《中國哲學(xué)史》2021年第5期；任蜜林《劉歆的春秋學(xué)思想新探》，載《甘肅社會科學(xué)》2022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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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三統(tǒng)歷”其實就是“太初歷”，后者以改元而得名，前者以法數(shù)而得名。關(guān)于二者的關(guān)系，可參看陳遵媯《中國天文學(xué)史》第三冊，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142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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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陳遵媯、盧央、黃黎星等人對劉歆的“三統(tǒng)歷”做過較為深入的研究，可參看陳遵媯《中國天文學(xué)史》第三冊，第1430-1431頁；盧央《易學(xué)與天文學(xué)》，北京：中國書店，2003年，第143-159頁；黃黎星《〈漢書·律歷志〉對易律歷的融通與牽合》（上、下，載《周易研究》2020年第2、3期）。對于“三統(tǒng)歷”，陳遵媯、盧央側(cè)重于論析其天文學(xué)思想，黃黎星著眼于易律歷的融通，本文則主要從劉歆易學(xué)的角度來進(jìn)行探討。另，本文的主體部分完成于2019年上半年，當(dāng)時黃黎星的文章尚未發(fā)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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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天六地五，數(shù)之常也”出自《國語·周語下》，“天有六氣，降生五味”出自《左傳·昭公元年》。劉歆這里引用二“傳”，與其下面說的《系辭》“天五地六”（即“夫五六者”）并不一致，蓋劉歆只注重“五”“六”之?dāng)?shù)，并沒留意二者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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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關(guān)于“閏統(tǒng)”，可參看顧頡剛《秦漢的方士與儒生》，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7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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