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東】由常家莊園的歷史輝煌透視晉儒商之道
欄目:公益事功
發(fā)布時間:2012-02-01 08: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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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河東
作者簡介:柳河東,男,字鐵鏡,西歷一九七〇年出生于山西運城。長期致力于儒學現代化、當代化的研究、實踐與弘揚工作?,F任中國當代儒學網管理委員會理事長、山西省當代儒學研究會社團法人兼常務副會長、北京儒學精舍主人、中國儒商研究院院長、儒海文化產業(yè)集團常務理事、世界儒釋道聯誼會秘書長、中華儒學會執(zhí)行會長、世界儒家社團聯合會發(fā)起人等。學術和實踐方向為:“當代儒學理論體系構建”、“國家文化安全、軟實力建設與中華文化復興”,為國家文化部“第一、二、三、四屆世界儒學大會”專家代表,兼任諸多企業(yè)、社團、機關、院校的顧問、理事、研究員、教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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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有朋自遠方來,作為晉人我總是熱情而不無自豪地邀請并陪同他們去參觀常家莊園——山西建筑規(guī)模最大的儒商大院。而每當雄渾而高大的豪宅映入眼簾時,我都會油然而生震憾、遐想和沉思:如此宏大而精美的建筑,是靠什么堆積起來的?當然是財富,而且是巨大的財富。這財富不是靠一代人暴富而來的,而是數代人用智慧與汗水澆灌而出的。
中國人常講,“富不過三代”,而常家莊園的主人卻至少富過了七代,保持家業(yè)興旺達二百年以上。常氏家族取得巨大而長久商業(yè)成功的原因何在?除了幸逢盛世、趕上了恰克圖開市和中俄茶葉貿易大發(fā)展的機遇等外因外,內因又是什么?在一次次游歷常家莊園、傾聽常家創(chuàng)業(yè)史講解和思索中,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學優(yōu)則賈:一流儒商精英人才的持續(xù)保證
一流人才造就一流的企業(yè),一流人才成就一流的事業(yè)。常氏集團能綿延和輝煌200余年,最重要的一個內因就是育人之道的成功,即成功的家庭教育和人才培養(yǎng),使得家業(yè)開拓與傳承有了層出不窮、源源不斷的優(yōu)秀儒商精英的保障。
常家莊園位于晉中市榆次區(qū)東陽鎮(zhèn)車輞村,占地60多萬平方米,擁有房屋4000余間、樓房50余座、園林13處,不僅規(guī)模之宏大,建筑之精美,為當時山西富商民居之首,而且儒家文化氣息之濃郁,尚學重教風氣之盛亦是山西其他晉商宅院如喬家、曹家、王家等大院難以比擬的。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人才難得,更不易培養(yǎng),尤其是能夠統(tǒng)領家族、繼承祖業(yè)、開創(chuàng)事業(yè)的領軍人物式的接班人更難培養(yǎng)。為確保后代子孫成才,常家歷代當家人嚴遵“學而優(yōu)則賈”的祖訓,精心打造和傳承尚學重教家風,舍得在教育上投入、花心血。游人不難發(fā)現:常家莊園中的幾十個家庭幾乎每支都有書房和書院,供主人看書學習和課教子弟;家族花園中專門建有杏林,置有孔子石像,以孔子“杏壇設教”的歷史典故和興辦教育事業(yè)的壯舉,激勵子弟勤奮學習,督促家長重視教育;家辦私塾多達17座、家族私塾無論規(guī)模、設施、聘教均堪稱當時一流;至于令人眼花繚亂、美不勝收的磚雕、木雕、石雕造型,室內文房四寶的陳設,室外梅蘭竹菊的養(yǎng)植等,無不讓人感受到修身勤學上進的勸勉與儒家文化的耳濡目染,無不讓人感受到常家主人們在培養(yǎng)人才和事業(yè)接班人上的苦心孤詣。
在傳統(tǒng)文化意識中,商居于“士、農、工、商”四民之末,尊儒輕賈之風日久,“學而優(yōu)則仕”是普遍價值取向,優(yōu)秀人才多走仕途。像山西的眾多商家一樣,榆次常氏家族卻另辟蹊徑,實施了“學而優(yōu)則賈”和“商讀傳家”的治家方略,致力于將儒家文化與商業(yè)實現完美結合,將家族弟子刻意培養(yǎng)成既精詩書、通禮義,又善管理、會經營,既能創(chuàng)造財富、擁有財富,又有學養(yǎng)、有道德、受社會尊重的儒商精英人才。
我們不妨從常氏家譜的“壽序”、“墓表”、“墓志銘”中看一看常家儒商精英風彩:常氏九世常萬達“自少英敏,具干濟才”,但放棄考舉,從事商業(yè),“事無巨細,便能摒棄區(qū)劃,悉合機宜……運籌帷幄,克壯其猷,家業(yè)日隆。”九世常萬育就讀家塾時,聰穎勤奮,人們對其制舉看好,然而他的母親卻獨命其學陶朱,“順志北上,據先人遺資,經營二十載,家遂豐盈?!笔莱延浜笕嗽u價極高,“初而課讀,穎異非常,長而經商,辛苦備至”,“其深藏若虛也,有良貿風;其億及屢中也,有端木風。持義如崇山,杖信如介石,雖古之陶朱不讓焉。”十三世常維豐少年就讀時,詞章精美,考入國子監(jiān),又授“游擊”實職,但他仍然棄官經商,并取得非凡業(yè)績。
正是這些優(yōu)秀的儒商精英人物傳接力棒似地帶領著常氏家族不斷創(chuàng)造著商業(yè)奇跡,一步步將龐大的常家商業(yè)王國推向輝煌。
以義制利:一流儒商企業(yè)文化的核心理念
一流的企業(yè)文化造就一流的企業(yè),一流的理念成就一流的企業(yè)文化。常氏家族在長達200多年的發(fā)展歷程中,經歷過常人難以想象的創(chuàng)業(yè)艱難、發(fā)展坎坷和曲折道路,遇到過經營失誤、內部紛爭、資金困難、官吏盤剝、盜匪洗劫等種種困難和劫難,是什么力量使得她均能化險為夷,傳承數代而不衰?而同時代的諸多與之一樣抓住了中俄茶葉貿易發(fā)展良機的商家,卻成功一時而未能保持傳代輝煌呢?
原因很明朗:常氏家族不僅在人才戰(zhàn)略上取得了成功,而且在創(chuàng)造常氏家族企業(yè)文化上也保持了巨大的優(yōu)勢。常家主人們創(chuàng)造性地將儒家價值觀、儒家倫理道德移植到商業(yè)經營中,堅持“以義制利,以利弘義”的理念,嚴戒“為富不仁、居富不義”的言行,形成了“以儒促商,以商養(yǎng)儒” 、長于守成、長于守富的優(yōu)秀常氏家族企業(yè)文化。今天我們從常家莊園規(guī)矩嚴然、雄渾方正、穩(wěn)重古樸的建筑風格,勤儉持家、尊師重教、崇德尚義的楹聯碑刻,文房四寶、琴棋書畫一應俱全的室內布置等處,特別是歷代政府表彰常家義舉的牌匾中,均能窺見一斑。
在商業(yè)經營中,常家人嚴守“不取不義之財”的家訓,做到貨真價實,篤實不欺,靠勤奮、靠克儉、點點滴滴積累財富,靠遠走邊外、敢為天下先、甘昌風險創(chuàng)造財富。富裕之后,不僅能做到居富思安,堅持勤儉持家,而且居富思義,樂以財富弘仁行義。
常家人不僅重視自己家塾教育,而且關心公益,大力支持官辦教育。道光十七年,常家捐助興建榆次書院,榮獲縣府獎贈 “崇文尚義” 匾;光緒五年,常家捐助山西官書局刻書,榮獲山西巡撫曾國荃獎贈“義關風雅”匾;光緒三十三年,常家以藏書捐贈榆次學堂,榮獲山西巡撫恩壽獎贈 “士誦清風” 匾。
常家人不僅關心民間疾苦,而且心系國家社稷安危。光緒三年,山西遭受三百年未遇的特大災荒,常家在商業(yè)同時受巨損的情況下,捐輸 3萬余金,救濟災民無數,巡撫曾國荃贈常家 “好行其德” 匾予以表彰。光緒二十九年,常家因助清政府善后經費,山西巡撫趙爾巽奉皇上旨賜“樂善好施”匾,獲得國家褒獎。當然,對于常家的仁行義舉,直接受惠的百姓們和社會各界更是贊不絕口。
富不忘仁,富而好義,不僅為常氏家族贏得了無上榮耀,更樹立起了常氏集團的良好對外形象,奠定了企業(yè)發(fā)展的深厚社會根基。
正是這種好行仁義、長于守富和守成的優(yōu)良儒商企業(yè)文化,既確保了常家莊園的穩(wěn)定牢靠、世代相傳,又使得常家名滿天下,促使常家商業(yè)走向大江南北。
商號聯鎖:鑄就信譽至上的晉儒商金字招牌
可以說常家興于茶,成功的茶葉貿易讓常家富可敵國。能將一種商品經營百年以上,沒有儒家崇奉的“信”字萬萬不能;能將一種商品營銷海內外,沒有強大而極富信譽的商業(yè)網絡,絕不可能。
始于雍正初年,終于清末,在長達近200年,南起中國福建、江浙、兩湖等省,北至俄羅斯及歐亞諸國,險象環(huán)生、艱辛備至而又白銀如流的“萬里茶道”上,常家人不僅能堅持始終,并能不斷開拓商域,擴大規(guī)模,靠得是什么?除了目光敏銳、膽略過人、采取易貨貿易方略、用足清政府給赴俄邊貿商人開創(chuàng)的一切便利等外,更重要的是能堅持以質取勝,以信為本,精心鑄造商譽優(yōu)良的商號。
常家人不僅精心確保茶葉的采購、加工質量,而且在保證茶葉運輸中的質量上也用盡心力,為防止茶葉在長途中因日曬雨淋走味,常家人不惜加大成本,將散茶集裝在特制的鉛罐內,再置于駱駝所駝的木箱中。正因為常氏在對俄貿易中重質量、講信義,得到俄國和歐亞諸國廣大外商及政府的重視與信任,不久便將生意做到恰克圖以北的俄國境內,在俄國境內的莫斯科、多木斯克、上烏金斯克、聶爾慶斯克等十余城市,乃至歐洲的其他國家都一一開設了他們的茶莊分號。
常家為適應業(yè)務快速發(fā)展和規(guī)模迅速擴大的需要,不斷創(chuàng)立新商號,在原先“大德玉”的基礎上,在道光年間新建“大升玉”、“大泉玉”,同治五年增設“大美玉”,光緒五年增設“獨慎玉”,形成常氏一門五聯號并進俄國的格局。以上“五大玉”商號與國內北方商號“大涌玉”、“大順玉”、“大昌玉”、“三德玉”、“保和玉”、“泰和玉”等統(tǒng)稱為北?!笆瘛?。而帶“昌””字的南?!笆蟛鄙烫杽t遍布蘇州、上海、漢口等國內南方地區(qū)。
這些相互聯鎖、遙相呼應、信譽卓著的商號極大地推動了中俄貿易的發(fā)展,給常家?guī)砹藵L滾財富,筑起了讓時人欽羨不已、令今人驚嘆不絕的常家莊園。
而耗資巨大、占地巨大、規(guī)模巨大浸透著濃郁儒家文化的常家莊園,不僅起到了庇護、養(yǎng)育、安頓常家人的作用,從某種程度上講,常家莊園也是實力的象征,資信的象征,是常家拓展商業(yè)最好的招牌,是常氏家族最大和信譽最著的“商號”和大后方。
常家莊園是一個家,一個養(yǎng)育常家世世代代的家,常家莊園也是一個學校,一個培養(yǎng)儒商的“黃埔軍?!?,從這里走出了一流的儒商精英。常家莊園是一個家,一個能夠撫慰常家創(chuàng)業(yè)者疲憊身心的家,常家莊園也是一個釀窖,一個能將千年儒家文化精髓與商業(yè)結合在一起,醞釀發(fā)酵,釀制出一流的儒商企業(yè)文化。常家莊園是一個家,一個足以告慰先祖、令后人深以為豪的家,同時,常家莊園又是一塊招牌,一個讓人感到心里踏實、讓人信賴、能夠打動下人心的金字招牌。也許這才是讓我觀之游之不疲,為之屢屢震憾、遐想與沉思的真正原因。也由此對晉儒商之道從育人之道、居富之道、取財之道三個層面略有所悟。
(此文為《新晉商》2006年“儒商書院”專欄特約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