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強】致孔子——為孔子誕辰而作
欄目:依仁游藝
發(fā)布時間:2012-09-27 08: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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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強
作者簡介:劉強,字守中,別號有竹居主人,筆名留白,西歷一九七〇年生,河南正陽人,復(fù)旦大學(xué)文學(xué)博士?,F(xiàn)任同濟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教授,詩學(xué)研究中心主任,詩學(xué)集刊《原詩》主編、古代文學(xué)與語言學(xué)研究所所長。出版《世說新語會評》《有刺的書囊》《竹林七賢》《魏晉風(fēng)流》《驚艷臺灣》《世說學(xué)引論》《清世說新語校注》《論語新識》《古詩寫意》《世說三昧》《穿越古典》《曾胡治兵語錄導(dǎo)讀》《世說新語研究史論》《世說新語資料匯編》(全三卷)《四書通講》《世說新語新評》《世說新語通識》等二十余種著作。主編《原詩》四輯、《中華少兒詩教親子讀本》十一卷、《世說新語鑒賞辭典》及論文集多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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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孔子
——為孔子誕辰而作
作者:劉強(同濟大學(xué)中文系副教授)
來源:作者惠賜《儒家郵報》發(fā)表
時間:西歷2012年9月27日
【作者按:此詩寫于2011年10月13日,曾在同濟詩歌朗誦會上朗誦,又曾發(fā)表于劉定一先生主編的《跨學(xué)科課程研究》2012年第1期(總第37期)。明天是孔子誕辰2653周年紀(jì)念日,再貼舊作于敝博,以緬懷這位為中華文化做出偉大貢獻的至圣先師。另據(jù)百度百科:“目前,有不少儒家弟子把孔子誕辰日稱為圣誕節(jié),但并沒有被法定化。在中國目前尚未被官方確立為法定節(jié)日(1985年開始將9月10日訂為教師節(jié))。在香港,孔子誕辰日不是法定假日或公眾假期,只有部份學(xué)校會放假,但2006年10月,香港孔教學(xué)院表示與香港的一些宗教團體就孔子誕辰日的夏歷日子成為公眾假期達成共識?!睋?jù)悉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世界教師節(jié)、美國加州的教師節(jié)、馬來西亞的教師節(jié)以及中國臺灣的教師節(jié)都是定在9月28日這一天?!?
留白
在一個貪睡的早晨
我又一次想起你
想起 太陽如何掙脫銀河
照亮我所住的星球
想起 你是如何掙脫黑暗
秉燭夜游于大地
喚醒了黃河邊上
如我一樣貪睡的民族
想起 在地球的另一邊
人類的心跳同時加快
你的同伴一刻也不閑著:
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
釋迦牟尼,還有耶穌……
想起 那如今天一樣迷蒙的
人類共同的黎明和晨曦
是宿命還是巧合?
是報應(yīng)還是幽默?
當(dāng)他們被奉上神龕接受膜拜
你的命運卻如你的一生
含血帶淚,顛沛流離
你的思想在你貪睡的祖國
依舊在簡化的方塊字里
呼呼大睡
穿過流言蜚語口誅筆伐的荊棘
我終于發(fā)現(xiàn)
悲天憫人的你
卻成了最該悲憫的人
你的聲音穿透萬古
卻一再被翻譯,被誤解,被歪曲,被詛咒
環(huán)顧宇內(nèi)
史上可有如你這般的悲情英雄?
你的偉大毋庸置疑
九尺六寸的身高放之四海皆可為巨人
何止是身高啊,你更是
填海的精衛(wèi),移山的愚公,追日的夸父。
你的性格烙在黃河岸邊
成了一個民族亙古未變的胎記:
知其不可而為之
任重道遠,死而后已。
你的腳步如此鏗鏘有力
整個世界都無法堵住耳朵
寺廟和教堂的窗欞也在輕輕顫動
僧侶和牧師們從經(jīng)卷上抬起眼睛
驚愕地問:“這個高個子的東方人,
你是誰?”
你自嘲為喪家狗
你不敢稱圣與仁
是你看穿了人性的黑暗?
還是五十而知天命的你
知道自己終將為一個民族背上永恒的黑鍋?
你幾乎找到了那個可以撬動地球的支點:
中行,中道,中觀,中庸。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
不偏不倚,過猶不及
你沒有阿基米德的幸運
偉大的杠桿一次次被子孫們折斷
換上了兩不著地的翹翹板
你,東方最早的私立大學(xué)校長
被你長不大的孩子逼著
跳起了頭暈?zāi)垦5膿u擺舞
人類啊,要到多久才能明了天人之際的真諦?
冠者啊童子啊,要到哪一年的暮春三月
才會和那落寞的老人“風(fēng)乎舞雩詠而歸”?
當(dāng)一個叫黑格爾的德國人
指著《論語》嘲笑你的時候
那些不肖子孫忙不迭地隨聲附和
當(dāng)西風(fēng)呼嘯壓倒東風(fēng)之時
你發(fā)燒的民族中最優(yōu)秀的分子
也把窮困一生的你當(dāng)作老板
在虛擬的“孔家店”門前貼上封條
橫批,豎批!
昧了心的學(xué)者如何借罵你以自重
不讀書的學(xué)子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
糞土王侯之余,如何罵“孔老二”,批“臭老九”!
于是,一個沒有宗教正信的民族
連文化自信都蹤影全無
那個被你罵為“朽木”的學(xué)生
他的名字——“宰我”
成了那些不肖子孫的共名
那些被教唆成斗爭機器的子孫啊
只知道你被歷代帝王文人所膜拜
卻忘記探尋其時其地你何以被膜拜?
你究竟是一尊為專制者遮羞的偶像,
還是真被獨裁者信靠的神?
忘記了磨刀霍霍的法家
如何一邊詆毀你,一邊濫殺無辜?
更忘記了你已長眠地下,無從辯護
忘記了你從生到死,自始至終
都不是什么偉大教主和領(lǐng)袖
忘記了你,只是黃土地上一個
畢生為天下奔走的
不怨天,不尤人
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
學(xué)不厭、誨不倦的
鄉(xiāng)村窮教師
他們甚至不知道
六經(jīng)的河流怎樣從你寬大的手中流過
乳汁一般滋養(yǎng)了整個民族
他們更不知道
仁愛忠恕的思想如何在你的大腦積淀
又如何像洋流循環(huán)
從東半球流到西半球
在人類思想的網(wǎng)站上
你是最大的版主之一
那些寫在《論語》中的帖子
宣布了東方智慧的高級和高明
你想不到,你全世界最大的敵人
出在自己的祖國。
然而,那擁有東方世界最大手掌的人
無論怎么翻手覆手,上下其手
也無法“屏蔽”你的文字
無法“刪除”你的聲音
多么黑色幽默啊!
即便那些罵你的子孫
血液里依然流淌著你的基因。
隔著歷史的黑霧,你是否還在重復(fù)那些話:
“苛政猛于虎”啊,
“子為政,焉用殺?”……
在你之前,有你最崇拜的周公
在你之后,真的要后無來者?
每一次想到你站在河川上喟嘆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我本已干涸的淚腺便又一次泛濫成災(zāi):
黃河之水天上來,
奔流到海不復(fù)回。
爾曹身與名俱滅,
不廢江河萬古流!
一次又一次
我沿著文字的河流上溯
我的雙槳曾經(jīng)如同你罵過的朽木
我分不清,哪里是渾濁的泥漿
哪里是明凈的河水?
你的眾多形象,孰假?孰真?
充其量,我只看到你那山一樣的倒影:
仰之彌高,鉆之彌堅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你的面容,心跳,聲音
曾喚起多少口精神的泉眼
從漢到唐,從唐到宋,從明到清
你的教誨如涓涓細流
沖決起多少掛文采斐然的瀑布!
一個個青燈黃卷的深夜
我在案頭讀你
也讀那些罵你的人
我只能通過對比來尋找答案:
一個被無數(shù)高貴心靈信奉和追隨的身影
遠比強權(quán)和屠殺構(gòu)筑起的權(quán)威
更值得信賴
而循聲望去,那些罵你的人
往你身上潑臟水的人
無不在仰望著你,眼神怪異,面目可疑
這時,耳畔回蕩起你那聲若洪鐘的“天問”:
“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
“下學(xué)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
在這個秋天的早晨
陽光再次穿過窗簾
心房的蠟燭火光閃動
那些風(fēng),站在門口。
想起你便再也無法入睡
我一骨碌爬起
敲擊著由冷轉(zhuǎn)熱的鍵盤
寫下獻給你的
這首謙卑的小詩
作者惠賜儒家中國網(wǎng)站發(fā)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