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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青衢作者簡介:劉青衢,字天之,號松塘,男,西元1983年生,貴州甕安人,同濟(jì)大學(xué)哲學(xué)博士。研究方向:先秦儒學(xué),宋明理學(xué)。 |
德法論
作者:劉青衢
來源:作者惠賜本站發(fā)表
時間:2014年1月29日
吾友吳君者,博學(xué)通才,好考時政。吾嘗與論德法之義,吳君曰法先德后,吾曰德先法后,各持異議,往來辨詰,因以成文。
吳君曰:【我們堅持一種理念,在于它能給我們帶來物質(zhì)上或精神上的好處,在這個道德崩潰的時代,堅守道德往往要吃虧,所以,宏揚(yáng)傳統(tǒng)美德還需要好的土壤,這就是需要用法律與制度來規(guī)范自由人的行為邊界。說一千道一萬,讓一個人信什么做什么,得到好處及有可能得到好處永遠(yuǎn)是驅(qū)動人所做所信的根本力。信仰法律往往遠(yuǎn)比信仰無任何內(nèi)容的空洞的道德更有效,畢竟靠自然法與德性統(tǒng)治的古老時代已經(jīng)不存在,道德的力量只是配角,而不是中心?!?/span>
吾曰:一陰一陽之謂道,法制者,亦道之一用而已。細(xì)察法制之襄定者,人也;執(zhí)行者,人也;監(jiān)督者,人也。備法制之條文而不具行法之良吏,有施法之衙司而無法治之精神,則法制之于冠蓋,不過鉆營牟利之幕幛耳。今之觸法者原為執(zhí)法者,衛(wèi)法者淪為試法者,非法之不有或其制衡之不足,乃法不入其心故也。
欲法制之實為用,則必先樹行法之人,舍此無他也。所謂文武之道,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是也。樹人者何?先樹其心也。其心何樹?有所向也。其向何從?非以律法之蠻橫施戒,而必以仁義之德循循導(dǎo)之也。使日日以化之,事事以勸之,則感其于不覺之間,然后知善之所從,惡之所拒也。此不可謂法之無用,而在法后尚有人心,人心得治,其本治也!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黄涫侵^乎!
吾向聞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梁惠王初見孟子則曰:『叟,不遠(yuǎn)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孟子對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桓`窺足下之言,乃以道德為謀利之手段,世人所以尊道德者不過趨利而為誘。此或錯解古人之意也。
韓文公曰:『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己而無待于外之謂德?!皇枪?,道德也者,道稟于天,德成于人,克己復(fù)禮,行于仁義也??思赫?,克己之私欲也;仁者,人也;義者,宜也,是皆舍己而全人,非以自利也。使行道為德而動于利,則孔孟何以明知其道不行而不舍?文丞相何以殺身以成仁?命之不存,利將焉附?是以,道德者,人之本也,所以別于禽獸也。今者禮崩樂壞,學(xué)絕道喪,人皆不識禮義廉恥,尤宜推本溯源,大中至正,以德明世,以道勸人。若以法逼人而從德,人或懼懲而強(qiáng)行偽德,或視行德有利而趁其便,則德不幸而流為器也,待人之惑于利而淪為禽獸,復(fù)求其返本,是恐南轅北轍、緣木求魚也。
兄引秦皇一海內(nèi)、南北朝五代十國由分而合、泰西民主興盛為行法之效而申其義,及夫清末山崩、文革浩劫則咎在賢德之不可恃。所論皆在德不如法矣。
吾謂:夫子周游列國,棲棲遑遑以求道行天下,縱未獲諸侯用,而千載以降之文明衍進(jìn)造端乎周,文武之道以此流澤悠遠(yuǎn)也。又以國祚言之,秦為天下共主方十?dāng)?shù)年,可得比乎周邪?而況秦法非今日之法也,唯刑法而已。秦一海內(nèi),所倚者何?盛行商韓之術(shù),極君權(quán),弱百姓,強(qiáng)兵弩,抑百工。舉國上下,民其二類:一則農(nóng),一則兵,后世所謂專制獨裁者,正自秦始。及秦王掃平山東諸國則不旋踵而亡,良可笑也。『一夫作難而七廟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賈太傅之言不謬也。
若夫滿清之治,女真本夷狄,其初入關(guān)則迫漢人剃發(fā)易服,以夷變夏,遂有揚(yáng)州十日、嘉定三屠之悲。既而,康雍乾相繼之世,文字獄之盛為華夏千古未見,其殘獨之恣,士大夫所不齒也。復(fù)次,兄所謂賢人政治者,亦迥乎吾所聞也,乃乎雍正之勤者耶?《易》曰:『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故君之德不在萬事親為,而在選賢與能,規(guī)矩天下,以其愈能則諸事非親臨而不可行,是專制之極也,此不可謂之賢也。若實為仁德,則當(dāng)如圣人之選賢與能,以致天下為公也。滿清之政,其可謂之賢乎?至若文革者,亦不足論,不特非賢君民主,尤乃法家者流暴虐獨裁,一夫而已。是故,天下治亂,非德之不可依,乃行者下德而為器,或德淺行薄不敷其用也。
兄又謂德治無可行者。吾謂其果不可乎?其必可行也!《中庸》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為道也,修道之為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惶煲躁庩栁逍谢f物,而理亦賦焉,人稟理之自然,以為五常之德,則謂之性也。故有天此有道,有道此有德,德此有人。德者,匹夫匹婦存于心,日用事物而不離,所異唯在大小而已矣。
然德治必待其術(shù)而行,倡文明、新風(fēng)化、純?nèi)诵?、?fù)禮儀之屬是也。欲行其術(shù),又在其人?!洞髮W(xué)》曰:『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故君子有絜矩之道?!痪诱?,有德有位之謂也。漢之循吏,宋之士夫,皆行德治;漢之文景,宋之南北,皆有德之君。何謂不可行也?或有不行者,不得其人耳。古之欲平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孟子曰:『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治國不可謂不大也,其機(jī)則不可謂不小也,在方寸之間耳。故德治之理在教化張于天地,君子出于庶民,良法制于仁人,德行彌于里巷,若此則人善而法優(yōu),天下知所風(fēng)從也?;蛑^:君子寡而小人眾,何以望之?吾謂此不足憂也,治國者,固非小人之責(zé)也,乃君子之責(zé)也。以治國之位崇而藝高,微斯人則何以當(dāng)之?吾之所患不在君子之不多,而在學(xué)道其喪,君子無由以化也。
治以教為本,教因治而成,故法亦未可忽焉。商韓乃霸道之法,孔孟則王道之法也。霸道之法張極權(quán),王道之法行仁義。今法其少乎?觸法者不為之減,何也?法之不為百姓,而出于權(quán)貴故也。法者,則應(yīng)何出?出于德也。若法而悖德,誰與守之?嬴秦之法,嚴(yán)而備也,其效何如?此間或大同而小異,亦或反之,不可不明也。
要之,德者,人之本也,非趨利之途也,雖販夫走卒,亦必有其德哉。今禮崩樂壞,人心不古,德性式微,而天下未崩析者,唯在德之未盡滅也,非畏法也。故欲歸王治,宜首正人心,先德后法,庶乎其不差也!
愚之不敏,其見或淺,惟有識者察之。
責(zé)任編輯:泗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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