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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德風——《蔣廷黻回憶錄》札記（二）

作者：馬吉照

來源：作者授權 儒家網(wǎng) 首發(fā)

時間：甲午年閏九月初七

      西歷2014年10月30日

從美國學成歸國的蔣廷黻任教南開六年半，他及許多年輕的洋博士先是覺得張伯苓本人和南開“太土、太保守”，后來卻對張充滿崇敬之情。蔣親睹張伯苓一旦需要，就去找有錢的大亨或是天津、上海的大商人捐錢，他們都能慷慨解囊。而且“在這段動亂期間（指20世紀20—40年代），換過好多軍事領袖。有些是胸無點墨的，有些是出身草莽的，但是不論他們的教育背景如何，政治哲學如何，幾乎都是崇拜張伯苓的?！?/p>

蔣廷黻感嘆“歹人特別尊敬正直人，這真是既滑稽又重要的事?！薄霸谪毟F、殘酷斗爭的中國社會中，中國人還很講面子，對正人君子大公無私的人還很尊重，對于慈善事業(yè)愿意伸出援手。這是中國歷來的遺風，它使中國能在所有的災難中屹立不搖?！?/p>

另按：后文又寫到許多當時中國令人困惑的問題：“那個昏聵無知的山東省長（經(jīng)查，系指張宗昌），擁有三十個姨太太還嫌不夠，他居然也出錢印行一套精美的孔夫子經(jīng)典，他為什么要如此？江蘇省長遺囑將他遺產(chǎn)大部捐給南開大學，借用當時一般人的口吻說：‘張伯苓是怎么使他著迷的？’吳佩孚將軍要他的弟兄崇拜武圣關公，又是為了什么？”

余讀至此節(jié)，感想有三：

一、歹人特別尊敬正直人，亂世中中國人仍普遍尊重大公無私的正人君子，蔣廷黻先生指出此點非常重要。此即孔夫子“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的現(xiàn)實證明。故此，我們沒有理由患得患失，甚至抱怨社會，只需問自己夠不夠正人君子，所做的是不是大公無私的事業(yè)。這個事實給人充分的自信去做理想的自己和理想的事業(yè)。

二、在中國最亂、最弱的年代，人們?nèi)宰鹬鼐?，熱心慈善，這是蔣廷黻等老一輩的親歷的史實，并且正因為他們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實，所以堅信“這是中國歷來的遺風”。今人喜言美國人愛慈善，中國有錢人自私，沒有公心，不愛慈善，這是扯淡。且不說從辛亥至新中國建國初，海內(nèi)外華人為支持各派革命力量捐獻過多少錢，乃至多少性命，前幾日我翻閱鄉(xiāng)土文獻1932年《景縣志》，見乜玉嶺、程希賢、曹福林等舊軍人均在家鄉(xiāng)捐資興學，錢款從幾百到數(shù)千銀元不等，一一赫然在案。一個人事業(yè)成功，無論從他內(nèi)心的道德律還是從社會輿論，都要求他不忘公益，不忘桑梓。這就是傳統(tǒng)，這就是“中國歷來的遺風”。我們不好說中華民族最有公心和善心，但中華民族卻絕非一個缺乏公心和善心的民族，當下的慈善事業(yè)有不足之處，必定有當下別的原因，而絕不應動輒批評國民性，絕不可無知地說我們的民族和我們的文化里沒有這個。

三、對正人君子的信任和尊重，對公益事業(yè)的熱心，這種遺風，具有重大意義，一方面如蔣廷黻先生所說“它使中國能在所有災難中屹立不搖”，另一方面中國過去與未來的強盛，也必離不開這種精神。中國在歷史上之所以有漢唐之盛世，中華民族之所以成為這個世界上第一流的民族，實際是因為中國的政治很早就有了天下為公的精神和民本意識（從《尚書》中的周公言論里可知，這種遺風可以遠溯到商周），中國人很早就樹立了做君子大人的追求和信念（孔孟以此教人）。未來，沒有這些“遺風”的重新發(fā)揚，如何能談得上真正的民族復興？

責任編輯：危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