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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者不應(yīng)試

作者：馬吉照

來源：作者授權(quán) 儒家網(wǎng) 首發(fā)

時間：孔子二五六六年歲次乙未年四月初一日甲午

           耶穌2015年5月18日

謝湜自蜀之京師，過洛而見程子。子曰：“爾將何之？”曰：“將試教官?！弊痈ゴ?。湜曰：“何如？”子曰：“吾嘗買婢，欲試之，其母怒而弗許，曰：‘吾女非可試者也?！駹柷鬄槿藥煻囍貫榇藡嬓σ?。”湜遂不行?！督间洝肪砥?/p>

謝湜要當進京考試當教官（京城的教官，很可能是國家學(xué)府的教官），程子不贊同謝湜的舉動，舉自己買婢女的經(jīng)歷，提示其教官這個身份職位是不可以“考”的。孔子曰儒者的過失“可微辨而不可面數(shù)”，程子的批評方式即含蓄地友情提醒，不是聲色俱厲的當面斥責。

依程子，自古師道尊嚴，教官因而是神圣職位。師者，不僅懷有知識學(xué)問，更要具備較高的品行修養(yǎng)，擇師（包括為自家子弟擇師）者，自然明白這個道理，而最重要的品行修養(yǎng)是不能靠出卷子考試來衡量、審評的。所以，以考試選拔，是對“師”這一身份職位的輕侮和降格，而謝湜對待京城教官職位的態(tài)度應(yīng)該是：主事者如果了解我、信任我，理應(yīng)拿出對師者的敬重來延請我，如果我的品行學(xué)識只夠被本鄉(xiāng)人所了解、信任，而不足以令京城人士了解、信任，那我寧先在本鄉(xiāng)做一個受人尊重的師者，京城的教職，天下自有京城人了解、信任的師者擔任。為著一個高等學(xué)府或富貴人家的教職而接受考試，等于先降了師道的尊嚴，功利上是進取，人格上是屈就，儒者不為。

這個也不只是程子的態(tài)度，而是中國素來的傳統(tǒng)。自古天子不招師（貴為天子，師也是要請，而不能招的），孔子非其招不往；魯繆公欲以子思為友，子思怫然不悅，不悅的理由是：以地位論，您是君，我是臣，差距若此，我無意高攀；以德而論，您理應(yīng)師事我，做朋友讓我屈尊。（見于《孟子》萬章下）

任教京城，這樣好的講學(xué)弘道機會，程子惡謝湜“不由其道”，因為程子是個理想主義的儒者，謝湜和他同受孔孟的教誨，堅持同一個理想，而能果斷改錯，以行動捍衛(wèi)這個理想，掉頭回家，不去了。

現(xiàn)代社會，學(xué)校對老師的需求是成批量的，老師只負提高分數(shù)、傳授知識技術(shù)之責，師道不存，無所謂尊嚴，所以現(xiàn)在的標準和古人的標準是兩回事了。謝湜聽從程子所做的取舍，今人或笑其迂腐，或笑其消極，然而以中國傳統(tǒng)，那是真誠，是勇敢，是積極的進取，是讀書人的血性。

其實，老輩人更不止做老師不肯應(yīng)試。自學(xué)成才的王云五先生在回憶錄里說：“我是一向抱定不考試，不競選，不求職之人?！眲e以為這只是虛偽、好面子，敢說一生不應(yīng)試的人，一定同時下了另外兩個決心：第一，我一定要有真才實學(xué)、絕對對得起任何了解、信任我的人，第二，盡人事而聽天命，萬一坎墰不遇，困頓一生，我認。

不應(yīng)試的人，即是努力而有自信，自信而且認命的人。從孔子、子思到程子、謝湜，乃至近人王云五，都可以算是這樣的人吧。

責任編輯：葛燦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