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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來作者簡介:陳來,男,西元一九五二年生于北京,祖籍浙江溫州。一九七六年中南礦冶學(xué)院(現(xiàn)名中南大學(xué))地質(zhì)系本科畢業(yè)。一九八一年北京大學(xué)哲學(xué)系研究生畢業(yè),哲學(xué)碩士。一九八五年北京大學(xué)哲學(xué)系博士研究生畢業(yè),哲學(xué)博士。一九八六年任北京大學(xué)哲學(xué)系副教授,一九九〇年任北京大學(xué)哲學(xué)系教授?,F(xiàn)任清華大學(xué)國學(xué)研究院院長,清華大學(xué)哲學(xué)系教授,北京大學(xué)哲學(xué)系博士生導(dǎo)師,全國中國哲學(xué)史學(xué)會會長,中央文史館館員、國務(wù)院參事。著有《朱熹哲學(xué)研究》《宋明理學(xué)》《古代宗教與倫理》《古代思想文化的世界》《現(xiàn)代儒家哲學(xué)研究》《孔夫子與現(xiàn)代世界》《近世東亞儒學(xué)研究》《仁學(xué)本體論》《中華文明的核心價值》《儒學(xué)美德論》《儒家文化與民族復(fù)興》等。 |
儒服·儒行·儒辨
作者:陳來
來源:選自《社會科學(xué)戰(zhàn)線》,2008年第2期
時間:孔子二五六六年歲次乙未八月十三日甲辰
耶穌2015年9月25日
以“儒”作為孔子所建立的學(xué)派之名,在 《論語》 里尚無其例。而在孔子死后不久,到了墨子的時代,“儒”或“儒者”已經(jīng)成為墨子及其學(xué)派用以指稱孔子學(xué)派的定名了。與墨者同時的孔門七十子及其后學(xué)也以“儒”而自命,并往往通過追述“孔子曰 ”對“儒”加以定義和說明在這一方面,《禮記》的《儒行》篇可謂是最明顯的例證。
近代以來,因為孔子不曾對“儒”字加以解釋和說明,已有的甲骨、金文資料中也沒有儒字,于是引起諸多大家學(xué)者紛紛“原儒”,企圖找出春秋以前儒字的本義,從而說明春秋末期“儒”的特質(zhì)和儒家思想的根源,以呼應(yīng)20世紀(jì)前期對儒學(xué)的批評和關(guān)注。其中方法論上的問題我在拙著《古代宗教與倫理》中已經(jīng)作了分析。
其實,不管“儒”在字源上的原始意義如何,從學(xué)術(shù)史的觀點來看,戰(zhàn)國儒學(xué)在運用“儒”字上所表達的自我理解,以及戰(zhàn)國時代其他學(xué)派對“儒”的思想刻畫從他者的一面所反映的“儒”的意象描述,都突出顯現(xiàn)了對何為儒之人格、何為儒家的學(xué)說宗旨在當(dāng)時通行的理解,值得作一番清理。
一、儒服
衣服冠帶在古禮中有其制度,隨著春秋后期的禮崩樂壞,各種禮制都遭到破壞。儒家以繼承和恢復(fù)周代禮樂制度與文化秩序為己任,所以在儒家傳承的禮書中也往往涉及冠服的問題,特別是有關(guān)喪禮的冠服問題。但孔子的確也從以禮治國的角度談到恢復(fù)古禮及其冠制:
顏淵問為邦。子曰:“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放鄭聲,遠(yuǎn)佞人。鄭聲淫,佞人殆?!保ā墩撜Z·衛(wèi)靈公》)
這里的服周之冕即涉及冠制,但孔子在這里并不是作為儒服來提出的,而是作為恢復(fù)三代文明禮制的一部分提出來的。這是儒家復(fù)禮的理想的一部分,所以后來荀子也提到冠制:“天子山冕,諸侯玄冠,大夫裨冕,士韋弁,禮也?!保ā盾髯印ご舐浴罚┚蜕婕皬奶熳拥绞康囊鹿诙Y制。
據(jù)文獻的記載,到了墨子時代,便明確有所謂“儒服”的問題出現(xiàn)了。所謂儒服,就是儒者所穿著的衣冠服帶。不過,從《論語》看,在孔子的時代,并無所謂儒服。“儒服”的說法,首見于《禮記》的《儒行》篇,而即使在此篇,也證明孔子的時代還沒有儒服的定制:
魯哀公問于孔子曰:“夫子之服,其儒服與?”孔子對曰:“丘少居魯,衣逢掖之衣,長居宋,冠章甫之冠。丘聞之也:君子之學(xué)也博,其服也鄉(xiāng);丘不知儒服。”(《禮記·儒行》)
這是最著名的孔子論儒服的言論。如果我們可以相信這的確是孔子的思想,可以說,雖然孔子自己對于所著衣冠有一定的講究,但并未制定一種儒服,要他的弟子們都如此穿戴。鄭玄注:“逢猶大也。大掖之衣,大袂單衣也?!笨鬃哟┲姆暌粗率囚攪囊路?,是一種袖子很寬大的衣服;孔子的家族是貴族中最低的一級,即士,這種服裝合乎他的身份。章甫本是殷人的冠戴,宋國貴族常戴章甫之冠,孔子既長于宋,故孔子也習(xí)慣戴章甫。所謂其服也鄉(xiāng),是指孔子的服裝多是順隨環(huán)境風(fēng)俗,而不是刻意定制?!墩撜Z》公西華之言曰:“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愿為小相焉?!编嵶ⅲ骸耙滦耍谡赂??!笨梢姡娇鬃訒r代,章甫已成為一種禮冠。要之,逢掖之衣,章甫之冠,在孔子是作為他所認(rèn)同的一種“士”的服裝,符合自己的地位和習(xí)慣,以與俗人相區(qū)別。士須穿著與俗人不同的衣冠,這是禮,故孔子對衣冠的注意也表示孔子的尊禮?!墩撜Z》中沒有關(guān)于儒服的討論,在孔子死后,據(jù)墨子說,“其徒屬弟子皆效孔某”,故孔門弟子慢慢以孔子的衣冠作為儒士(墨子已用儒士之稱)的標(biāo)志,由是產(chǎn)生了所謂儒服的問題。上引《儒行》篇的思想是符合孔子思想的,但“儒服”之說不一定是哀公與孔子真實的問話,可能是孔門七十子及其后學(xué)時代儒服論流行時所添加。無論如何,這種說法符合孔子的立場,代表了早期儒家的思想。上面這一條材料出自《禮記·儒行》,類似的在《荀子》中也有一條:
魯哀公問于孔子曰:“吾欲論吾國之士,與之治國,敢問何如取之邪?”孔子對曰:“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而為非者,不亦鮮乎!”哀公曰:“然則夫章甫屨,紳而搢笏者,此賢乎?”孔子對曰:“不必然。夫端衣玄裳,絻而乘路者,志不在于食葷;斬衰菅屨,杖而啜粥者,志不在于酒肉。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而為非者,雖有,不亦鮮乎!”哀公曰:“善!”(《荀子·哀公》)
這本來是討論如何取士,孔子主張要內(nèi)觀其志,外觀其服,要取“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這樣的士,這是孔子所肯定的士?!胺胖睉?yīng)當(dāng)是儒服之說所自出的根源。服古之服是作為志古之道的一種體現(xiàn),也是復(fù)古之禮的一部分。但是孔子并不認(rèn)為遵行“章甫屨,紳而搢笏”冠服的人就必然是賢士。哀公之問,應(yīng)當(dāng)就包含了所謂儒服的問題,是縛鞋帶的鞋梁,紳是腰帶,可插笏于上,笏是大夫朝見君主的手板。此條當(dāng)源于戰(zhàn)國儒者所增錄,“章甫屨,紳帶而搢笏”的冠服即是戰(zhàn)國時人們所理解的所謂儒服,但在這里,孔子并沒有堅持儒服者必然是賢士。這和《儒行》的思想是一致的?!盾髯印分羞€有另一條是:
魯哀公問于孔子曰:“紳、委、章甫,有益于仁乎?”孔子蹴然曰:“君號然也?資衰苴杖者不聽樂,非耳不能聞也,服使然也。黼衣黻裳者不茹葷,非口不能味也,服使然也。且丘聞之:好肆不守折,長者不為市。竊其有益與其無益,君其知之矣?!保ā盾髯印ぐЧ罚?/p>
據(jù)楊注:紳是大帶,委指委貌,即周代的一種冠。這也是說,孔子認(rèn)為,紳、委、章甫的服飾是禮制的規(guī)定,但并不能直接有益于仁,仁的德行要通過修身才能達到,而不能把注意力放在衣冠上面。所以,后來“魯哀公問舜冠于孔子,孔子不對”。(《荀子·哀公》)
在《墨子》中儒服問題就明確了,與墨子同時的儒士中就有明白聲稱服古和儒服的人,如公孟子:
公孟子戴章甫,搢忽,儒服,而以見子墨子曰:“君子服然后行乎?其行然后服乎?”子墨子曰:“行不在服?!惫献釉唬骸昂我灾淙灰?”子墨子曰:“昔者,齊桓公高冠博帶,金劍木盾,以治其國,其國治。昔者,晉文公大布之衣,牂羊之裘,韋以帶劍,以治其國,其國治。昔者,楚莊王鮮冠組纓,縫衣博袍,以治其國,其國治。昔者,越王勾踐剪發(fā)文身,以治其國,其國治。此四君者,其服不同,其行猶一也。翟以是知行之不在服也?!惫献釉唬骸吧?吾聞之曰‘宿善者不祥',請舍忽,易章甫,復(fù)見夫子可乎?”子墨子曰:“請因以相見也。若必將舍忽、易章甫,而后相見,然則行果在服也?!保ā赌印す稀罚?/p>
這清楚地表明,公孟子一派的儒者“戴章甫,搢忽,儒服”,這正合于《荀子·哀公》篇所說的“章甫屨,紳而搢笏”的冠服。從《儒行》篇可見,孔子本來是主張儒者的特性在于德行而不在于冠服,即所謂“行不在服”,故其服也鄉(xiāng),在這一點上,墨子和孔子是一致的。公孟子一派是孔門后學(xué)中偏重儒服的,雖然他在墨子的教訓(xùn)下也承認(rèn)了儒行不在冠服(儒行問題亦從此出),但終究將冠服的問題看得很重要。
《墨子》書中又載:
儒者曰:“君子必服古、言然后仁?!睉?yīng)之曰:“所謂古之言服者,皆嘗新矣,而古人言之,服之,則非君子也。然則必服非君子之服,言非君子之言,而后仁乎?”又曰:“君子循而不作?!睉?yīng)之曰:“古者羿作弓,杼作甲,奚仲作車,巧垂作舟,然則今之鮑函車匠皆君子也,而羿、杼、奚仲、巧垂皆小人邪?且其所循人必或作之,然則所循皆小人道也?”(《墨子·非儒下》)
服古即穿著古代冠服,服古而后仁,即上面所說的“服而后行”,這里與墨家爭論的“儒者”不僅狹義地重視冠服,而且可以說重“禮”勝過于“仁”。據(jù)《荀子·非十二子》所說“弟佗其冠,衶禫其辭,禹行而舜趨:是子張氏之賤儒也”,重視儒服的這一派可能主要是子張氏之儒,公孟子可能是子張的后學(xué)。又據(jù)《荀子·儒效》篇“逢衣淺帶,解果其冠,略法先王而足亂世術(shù),繆學(xué)雜舉”,則古服派似乎也應(yīng)當(dāng)包括子思學(xué)派,因為子思氏之儒也是“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統(tǒng)”。逢衣即逢掖之衣,淺帶當(dāng)即紳帶。
前述哀公所說的“章甫,屨,紳帶,而搢笏”,關(guān)于屨,可見于《莊子》之書:
莊子見魯哀公。哀公曰:“魯多儒士,少為先生方者?!鼻f子曰:“魯少儒。”哀公曰:“舉魯國而儒服,何謂少乎?”莊子曰:“周聞之:儒者冠圜冠者,知天時;履句屨者,知地形;緩佩玦者,事至而斷。君子有其道者,未必為其服也;為其服者,未必知其道也。公固以為不然,何不號于國中曰:“無此道而為此服者,其罪死!”于是哀公號之五日,而魯國無敢儒服者,獨有一丈夫儒服而立乎公門。公即召而問以國事,千轉(zhuǎn)萬變而不窮。莊子曰:“以魯國而儒者一人耳,可謂多乎?”(《莊子·田子方》)
“君子有其道者,未必為其服也;為其服者,未必知其道也。”這與墨子的思想基本一致。莊子當(dāng)時所說的儒服,主要是“冠圜冠;履句屨;緩佩玦”。據(jù)《莊子》注疏,句,方也,圓冠象天,方履法地,“緩佩玦,言所佩者玦,而系之帶間,寬綽有余也”,但莊子所說的冠是否章甫,無由得知。從“哀公曰”的說法來看,儒服已經(jīng)是魯國流行的冠服了,這大概是戰(zhàn)國的情況。
《莊子》載盜跖責(zé)孔子:
爾作言造語,妄稱文、武,冠枝木之冠,帶死牛之脅,多辭繆說……今子修文、武之道,掌天下之辯,以教后世,縫衣淺帶,矯言偽行。(《莊子·盜跖》)
這雖然是寓言,但“縫衣淺帶”則顯然是指儒服,即《荀子·儒效》篇的“逢衣淺帶”。荀子也認(rèn)為士君子應(yīng)當(dāng)有士君子之容,他所說的士君子之容,就包括“其冠進,其衣逢”。進即峻,高也;逢,大也。而盜跖的說法也證明,戰(zhàn)國的儒者的儒服是來源于孔子的“逢衣淺帶”。
其實,戰(zhàn)國時期公侯和諸子之中有不少人注意在衣冠上作文章,除齊桓公“高冠博帶”之外,如“昔者晉文公好苴服,當(dāng)文公之時,晉國之士,大布之衣,牂羊之裘,練帛之冠,且苴之屨”(《墨子·兼愛》),《莊子》中“皮弁鷸冠、搢笏紳修以約其外”(《莊子·天地》),最有名者為“宋钘、尹文聞其風(fēng)而悅之,作為華山之冠以自表”(《莊子·天下》),這樣的例子很多。
總結(jié)上述,我們可以說,戰(zhàn)國時代一些孔門儒者很重視儒服,既反映他們的文化理想,也反映了他們通過冠服表達的學(xué)派認(rèn)同,儒服的主要特點是:衣逢掖之衣、戴章甫之冠、履句履、紳帶、搢笏。但孔門傳承的孔子宗旨,并不把儒服看做是儒的先務(wù),始終主張德行的優(yōu)先性,這一點也是明確的。
戰(zhàn)國時代,儒服之說,漸漸流行,所以典籍中常見此說,如《吳子》“吳起儒服以兵機見魏文侯。文侯曰:寡人不好軍旅之事。”(《吳子》第一)又如《莊子》:太子曰:“然。吾王所見,唯劍士也?!鼻f子曰:“諾。周善為劍。”太子曰:“然吾王所見劍士,皆蓬頭突鬢垂冠,曼胡之纓,短后之衣,瞋目而語難,王乃說之。今夫子必儒服而見王,事必大逆。”(《莊子·說劍》)吳起、莊子都不是嚴(yán)格的儒,何以儒服見王侯,不得而知。也許這里所說的儒服已成為一種流行的“士”的服裝,而不是上面所說的儒者的古服。
孔子死后,他的門人很注重外在形式對孔門的象征性凝聚作用,如認(rèn)為有子長得象孔子,便試圖以有子為領(lǐng)袖(《史記·仲尼弟子列傳》)。冠服亦然,據(jù)《晏子春秋》:
景公為巨冠長衣以聽朝,疾視矜立,日晏不罷。晏子進曰:“圣人之服,中侻而不駔,可以導(dǎo)眾,其動作,侻順而不逆可以奉生,是以下皆法其服,而民爭學(xué)其容。今君之服駔華,不可以導(dǎo)眾民,疾視矜立,不可以奉生,日晏矣,君不若脫服就燕?!保ā蛾套哟呵铩肪矶谑?/p>
可見法圣人之服,是當(dāng)時的一種流行風(fēng)氣,以孔子冠服為模本的儒服,于是乎也流行起來。
二、儒行
對于“儒”者來說,既然行與服不同,行不在服,那么儒之“行”為何?這就從“儒服”的問題轉(zhuǎn)到“儒行”的問題上來了?!抖Y記·儒行》篇列舉了十六種“儒行”,其論述的特點是,論述每一種儒行,都以“儒有……”引導(dǎo)陳述,而以“其××有如此者”作結(jié),以點出這一種儒行的特質(zhì)。這是以“儒”為題的德行論體系,在先秦思想史上有獨特的意義。由于其文甚長,故我們將之分為十六節(jié),以清眉目,亦便于討論(小節(jié)號為引者所加)。
《儒行》篇記載了魯哀公和孔子的問答,這個問答是圍繞著“儒行”的問題展開的:
哀公曰:“敢問儒行。”孔子對曰:“遽數(shù)之不能終其物,悉數(shù)之乃留,更仆未可終也?!卑Ч???鬃邮淘唬?/p>
1.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夙夜強學(xué)以待問,懷忠信以待舉,力行以待取。其自立有如此者。
2.儒有衣冠中,動作慎,其大讓如慢,小讓如偽,大則如威,小則如愧,其難進而易退也,粥粥若無能也。其容貌有如此者。
3.儒有居處齊難,其坐起恭敬,言必先信,行必中正,道涂不爭險易之利,冬夏不爭陰陽之和,愛其死以有待也,養(yǎng)其身以有為也。其備豫有如此者。
4.儒有不寶金玉,而忠信以為寶;不祈土地,立義以為土地;不祈多積,多文以為富。難得而易祿也,易祿而難畜也,非時不見,不亦難得乎?非義不合,不亦難畜乎?先勞而后祿,不亦易祿乎?其近人有如此者。
5.儒有委之以貨財,淹之以樂好,見利不虧其義;劫之以眾,沮之以兵,見死不更其守;鷙蟲攫搏不程勇者,引重鼎不程其力;往者不悔,來者不豫;過言不再,流言不極;不斷其威,不習(xí)其謀。其特立有如此者。
照原文所作的區(qū)別,第一條講“自立”,第二條講“容貌”,第三條講“備豫”,第四條講“近人”,第五條講“特立”,如此等等。但第七條也是“自立”,這便與第一條相重。第十三是“特立”,便與第五條相重??芍髡咚悦T條目者往往有重復(fù)之處。
因此,我們對這十六條嘗試作重新的區(qū)別,不拘泥原來的名目,而加以概括:第一強學(xué)力行,用指儒在未應(yīng)仕時的學(xué)行狀態(tài)。第二容貌敬慎,這是儒士平時生活的動作容貌。第三居處修身,言行中正,這也是儒士未從政時的行為狀態(tài)(故原文說為備豫)。第四不寶財?shù)?,這是儒士對于富貴利祿,也是儒士對出仕的態(tài)度(故云非時不見,非義不合)。第五見利思義,行動果敢,表示儒士即使在壓力下仍堅持操守,不隨波逐流。
6.儒有可親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殺而不可辱也。其居處不淫,其飲食不溽;其過失可微辨而不可面數(shù)也。其剛毅有如此者。
7.儒有忠信以為甲胄,禮義以為干櫓;戴仁而行,抱義而處,雖有暴政,不更其所。其自立有如此者。
8.儒有一畝之宮,環(huán)堵之室,篳門圭窬,蓬戶甕牖;易衣而出,并日而食,上答之不敢以疑,上不答不敢以諂。其仕有如此者。
9.儒有今人與居,古人與稽;今世行之,后世以為楷;適弗逢世,上弗援,下弗推,讒諂之民有比黨而危之者,身可危也,而志不可奪也,雖危起居,竟信其志,猶將不忘百姓之病也。其憂思有如此者。
10.儒有博學(xué)而不窮,篤行而不倦;幽居而不淫,上通而不困;禮之以和為貴,忠信之美,優(yōu)游之法,舉賢而容眾,毀方而瓦合。其寬裕有如此者。
第六剛毅有節(jié),這是指儒士立身處世重視自己的尊嚴(yán)。第七仁義忠信,這是說儒士有堅定的道德信念,即使在暴政之下也不會改變。第八安貧守道,第九窮則持志,這是指儒士政治上不得意時仍能持守其志。第十寬裕有禮,這是指儒士處物的胸懷。
11.儒有內(nèi)稱不辟親,外舉不辟怨,程功積事,推賢而進達之,不望其報;君得其志,茍利國家,不求富貴。其舉賢援能有如此者。
12.儒有聞善以相告也,見善以相示也;爵位相先也,患難相死也;久相待也,遠(yuǎn)相致也。其任舉有如此者。
13.儒有澡身而浴德,陳言而伏,靜而正之,上弗知也;麤而翹之,又不急為也;不臨深而為高,不加少而為多;世治不輕,世亂不沮;同弗與,異弗非也。其特立獨行有如此者。
14.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諸侯;慎靜而尚寬,強毅以與人,博學(xué)以知服;近文章砥礪廉隅;雖分國如錙銖,不臣不仕。其規(guī)為有如此者。
15.儒有合志同方,營道同術(shù);并立則樂,相下不厭;久不相見,聞流言不信;其行本方立義,同而進,不同而退。其交友有如此者。
16.儒有不隕獲于貧賤,不充詘于富貴,不慁君王,不累長上,不閔有司,其尊讓有如此者。
17.溫良者,仁之本也;敬慎者,仁之地也;寬裕者,仁之作也;孫接者,仁之能也;禮節(jié)者,仁之貌也;言談?wù)撸手囊?;歌樂者,仁之和也;分散者,仁之施也;儒皆兼此而有之,猶且不敢言仁也。故曰儒。今眾人之命儒也妄,常以儒相詬病。
孔子至舍,哀公館之,聞此言也,言加信,行加義,(曰)“終沒吾世,不敢以儒為戲”。
第十一舉賢援能,這是儒士完全為國家利益而奉行的用人舉措。第十二以善為則,這是儒士對于同事的態(tài)度。第十三獨行中庸,表示儒士立身行事能得其中道。第十四傲毅清廉,強調(diào)儒士在政治上的清高。第十五交友有義,表明儒者的交友之道。第十六貧賤不移、富貴不屈,這是儒的大丈夫人格??傊?,《儒行》篇列舉的儒行,統(tǒng)括了儒者在未出仕、出仕、不仕的狀態(tài)下的德行。
近代以來有些學(xué)者試圖以《說文》的“儒,柔也”來理解早期儒家,而這十六項儒行,從總體上看,沒有任何“柔”的特點,相反,和孟子所說的“大丈夫”的人格尤為接近。這也可以說明,以柔論儒基本上是錯誤的。其實,《說文》之柔,只是就“濡”字的根源而言,所以《說文》也說明“儒”其實是一種術(shù)士,也就是一種主張儒術(shù)的士(墨也是術(shù)士,是主張墨術(shù)的士)。應(yīng)當(dāng)說,《儒行》篇才最能代表早期儒家對“儒”的解釋和理解。
《儒行》篇的這些條目,每一條往往包含幾種德行,并非單一,所以諸條之間有許多重合之處。但無論如何,這些儒行,也就是孔子以來儒家所主張、所實踐的德行。從此篇最后的論述來看,作者還想表達這樣的意思,即這些儒行都可看做“仁”的不同的實踐側(cè)面,這種突出仁德的思想,更完整地體現(xiàn)了儒家德行論的核心和重點。
三、儒辯
戰(zhàn)國時代儒者與其他各家各派進行了不少爭論,其中不少涉及儒者之道的問題,分析這些論辯,也有助于對當(dāng)時的“儒者”及儒者主張的理解。
戰(zhàn)國時期儒者與各家進行了廣泛的辯論,其中最為突出的是和墨家的辯論,“儒墨之爭”也是當(dāng)時最廣為人知的學(xué)派爭論。其在《莊子》之書,最為顯然。
如《莊子》中說:“夫施及三王而天下大駭矣。下有桀、跖,上有曾、史,而儒、墨畢起。于是乎喜怒相疑,愚知相欺,善否相非,誕信相譏,而天下衰矣;大德不同,而性命爛漫矣;天下好知,而百姓求竭矣?!保ā肚f子·在宥》)又說:“禹之治天下,使民心變,人有心而兵有順,殺盜非殺,人自為種而天下耳,是以天下大駭,儒、墨皆起。其作始有倫,而今乎歸,女何言哉!余語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名曰治之,而亂莫甚焉?!保ā肚f子·天運》)
這都是認(rèn)為儒家推崇的三代圣王之治,其實造成了天下的混亂,儒家墨家百家于是乎蜂起。在這里,莊子明確把儒墨兩家作為當(dāng)時諸子百家的代表,顯示出儒墨兩家在當(dāng)時超過其他各家的社會文化影響。
又如:“道隱于小成,言隱于榮華。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則莫若以明。”(《莊子·齊物論》)
這是說,儒墨兩家他們都肯定對方所反對的觀點,而反對對方所贊成的觀點,由此說明儒墨的立場、觀點都是對立的。莊子舉出儒墨來論述是非的問題,也表示儒墨兩家是當(dāng)時辯論是非的主要思想派別。再如:
莊子曰:“然則儒、墨、楊、秉四,與夫子為五,果孰是邪……夫或改調(diào)一弦,于五音無當(dāng)也,鼓之,二十五弦皆動,未始異于聲,而音之君已。且若是者邪?”惠子曰:“今夫儒、墨、楊、秉,且方與我以辯,相拂以辭,相鎮(zhèn)以聲,而未始吾非也,則奚若矣?”(《莊子·徐無鬼》)
這里以儒、墨和楊朱、公孫龍四家為當(dāng)時最有影響的辯士。楊朱在當(dāng)時也頗有影響,故孟子提到“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而《莊子》中亦屢以“楊、墨”并稱。又因為莊子在這里的辯論對手是惠施,所以把名家也列入其中。但儒墨仍列于楊秉之前,表示儒墨的影響更大。此外,《莊子》中還說:“道之所一者,德不能同也;知之所不能知者,辯不能舉也;名若儒、墨而兇矣?!保ā肚f子·徐無鬼》)這是主張道家的圣人無名論,認(rèn)為如果像儒墨那樣有名,就是兇而不吉的。這也從一個側(cè)面說明了儒墨的社會聲名和影響是超過他家的。
《莊子》書中只顯示出儒墨是當(dāng)時主要的思想對立派別,但對儒家的思想主張載錄較少,而且大都不是正面闡述的方式,如,滿茍得曰:“堯殺長子,舜流母弟,疏戚有倫乎?湯放桀,武王殺紂,貴賤有義乎?王季為適,周公殺兄,長幼有序乎?儒者偽辭。墨者兼愛,五紀(jì)六位將有別乎?”(《莊子·盜跖》)莊子在這里借他人之口,批評儒家所尊崇的圣王,認(rèn)為他們的行為都根本背離了儒家主張的倫理道德;同時又批評墨家兼愛的主張,認(rèn)為這種主張也將抹殺社會的倫理秩序。值得注意的是,莊子在這里不經(jīng)意地提及了儒家的倫理主張,即疏戚有倫、貴賤有義、長幼有序、六位有別。事實上這是舜以來中國社會的主要倫理觀念,亦即后世所謂五常??偟恼f來,《莊子》中的文獻能夠正面用來說明儒家的思想主張的不多,而莊子眼中和口中的儒家和孔子又往往被漫畫化了。
在戰(zhàn)國的儒家和墨家文獻里,也都提到儒墨彼此的對立。孟子時代,已經(jīng)自覺意識到墨家是儒家的主要論敵。如《孟子》書中載:“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孟子·滕文公下》)又如,孟子曰:“逃墨必歸于楊,逃楊必歸于儒。歸,斯受之而已矣。今之與楊、墨辯者,如追放豚,既入其苙,又從而招之?!保ā睹献印けM心下》)
孟子甚至與墨者曾面對面論辯:
墨者夷之,因徐辟而求見孟子。孟子曰:“吾固愿見,今吾尚病,病愈,我且往見?!币淖硬粊?。他日又求見孟子。孟子曰:“吾今則可以見矣。不直則道不見,我且直之。吾聞夷子墨者,墨之治喪也,以薄為其道也。夷子思以易天下,豈以為非是而不貴也?然而夷子葬其親厚,則是以所賤事親也。”徐子以告夷子。夷子曰:“儒者之道,古之人`若保赤子',此言何謂也?之則以為愛無差等,施由親始?!毙熳右愿婷献印C献釉唬骸胺蛞淖有乓詾槿酥H其兄之子為若親其鄰之赤子乎?彼有取爾也。赤子匍匐將入井,非赤子之罪也。且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而夷子二本故也。蓋上世嘗有不葬其親者,其親死則舉而委之于壑。他日過之,狐貍食之,蠅蚋姑嘬之。其顙有泚,睨而不視。夫泚也,非為人泚,中心達于面目。蓋歸反虆梩而掩之,掩之誠是也。則孝子仁人之掩其親,亦必有道矣?!毙熳右愿嬉淖?。夷子憮然為間曰:“命之矣?!保ā睹献印る墓稀罚?/p>
有關(guān)儒墨對厚葬問題的辯論不再贅述,我們所感興趣的是墨者作為儒家的“他者”對儒道的理解。從《孟子》中的這個例子來看,在墨者夷之的理解中,儒者之道的主要內(nèi)容是“若保赤子”,這的確是《尚書》的重要政治思想,并被儒家所繼承。由此可見,這個時代的墨者所理解的儒者之道,其中之一,就是繼承《尚書》的提法,主張若保赤子的政治思想。
如果說《莊子》中多寓言,而且對儒墨主張的刻畫往往是漫畫式的簡略提及,那么《墨子》中的儒墨之辯,就要具體得多了?!赌印分杏嘘P(guān)儒家的儒術(shù)、儒士、儒者等概念,廣泛涉及了儒墨的辯論。
《墨子·非儒下》記述了若干儒者有關(guān)“禮”的規(guī)定和主張:
儒者曰:“親親有術(shù),尊賢有等。”言親疏尊卑之異也。其《禮》曰:“喪,父母三年,妻后子三年,伯父叔父弟兄庶子其,戚族人五月”……其親死,列尸弗斂,登屋窺井,挑鼠穴,探滌器,而求其人矣……取妻,身迎,祗埗為仆,秉轡授綏,如仰嚴(yán)親,昏禮威儀,如承祭祀……
儒者:“迎妻,妻之奉祭祀,子將守宗廟,故重之?!保ā赌印し侨逑隆罚?/p>
親親尊賢是戰(zhàn)國前期儒家的重點,《五行》、《孟子》、《禮記》都有記載。至于三年之喪的喪禮、祭禮、婚禮以及儒家所維護的諸多禮儀,都遭到墨家的反對。
墨子主張非命,其所針對的即是儒者,認(rèn)為儒者主張“有命說”:
有強執(zhí)有命說議曰:“壽夭貧富,安危治亂,固有天命,不可損益。窮達賞罰幸否有極人之知力,不能為焉?!比豪粜胖?,則怠于分職;庶人信之,則怠于從事。吏不治則亂,農(nóng)事緩則貧,貧且亂政之本,而儒者以為道教,是賊天下之人者也。(《墨子·非儒下》)
孔子相信天命,但儒家的天命論并不是否認(rèn)人的努力,墨家則把儒家的天命論等同于命定論,而加以批判。
最后來看《墨子》中兩段對儒家的綜合性批評,一段是:
且夫繁飾禮樂以淫人,久喪偽哀以謾親,立命緩貧而高浩居,倍本棄事而安怠傲,貪于飲食,惰于作務(wù),陷于饑寒,危于凍餒,無以違之。(《墨子·非儒下》)
這是批評儒家重視禮樂、提倡久喪、主張有命、不事農(nóng)工。另一段是:
墨子謂程子曰:“儒之道足以喪天下者,四政焉。儒以天為不明,以鬼為不神,天鬼不說,此足以喪天下。又厚葬久喪,重為棺槨,多為衣衾,送死若徙,三年哭泣,扶后起,杖后行,耳無聞,目無見,此足以喪天下。又弦歌鼓舞,習(xí)為聲樂,此足以喪天下。又以命為有,貧富壽夭,治亂安危有極矣,不可損益也,為上者行之,必不聽治矣;為下者行之,必不從事矣,此足以喪天下。”程子曰:“甚矣!先生之毀儒也。”(《墨子·公孟》)
墨子在這里把儒之道概括為四:第一以天為不明,以鬼為不神;第二厚葬久喪;第三弦歌鼓舞;第四以命為有。弦歌鼓舞即繁飾禮樂,這“四政”概括了墨家所反對的儒家的四項主張。其中天、鬼、命屬于天道觀的問題,喪葬歌舞屬于禮樂文化的問題,儒墨的主要分歧就在這兩個方面?!蛾套哟呵铩酚涊d孔子至齊,齊景公要封地給孔子,用孔子為政,晏嬰反對。這件事也載于《墨子·非儒下》:
孔某之齊見景公,景公說,欲封之以尼溪,以告晏子。晏子曰:“不可,夫儒浩居而自順者也,不可以教下;好樂而淫人,不可使親治;立命而怠事,不可使守職;宗喪循哀,不可使慈民;機服勉容,不可使導(dǎo)眾??啄呈⑷菪揎椧孕M世,弦歌鼓舞以聚徒,繁豋降之禮以示儀,務(wù)趨翔之節(jié)以觀眾。博學(xué)不可使議世,勞思不可以補民,絫壽不能盡其學(xué),當(dāng)年不能行其禮,積財不能贍其樂。繁飾邪術(shù)以營世君,盛為聲樂以淫遇民,其道不可以期世,其學(xué)不可以導(dǎo)眾。今君封之,以利齊俗,非所以導(dǎo)國先眾?!惫唬骸吧?”于是厚其禮,留其封,敬見而不問其道。(《墨子·非儒下》)
《墨子》中此段和《晏子春秋》所載,文字基本相同,疑是《晏子春秋》移用《墨子》文而有所增改。這里的“晏子曰”對孔子的批評,“浩居而自順”、“好樂而淫人”、“立命而怠事”、“宗喪循哀”、“機服勉容”,與上述墨子對儒道的批評是一致的。至于批評孔子重視禮、樂、儀、節(jié),批評孔子博學(xué)、深思,則都是墨子小生產(chǎn)者功利思想的表現(xiàn)。
最后,我們來看《韓非子》中對儒的評論,與戰(zhàn)國前期的文獻一樣,《韓非子》首先肯定儒墨是當(dāng)時影響最大的兩家:
世之顯學(xué),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孔子、墨子俱道堯、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謂真堯、舜,堯、舜不復(fù)生,將誰使定儒、墨之誠乎?(《韓非子·顯學(xué)》)
在韓非子眼中,儒墨兩家有很多相同之處,如俱道堯舜,這是法家所反對的。
今世儒者之說人主,不善今之所以為治,而語已治之功;不審官法之事,不察奸邪之情,而皆道上古之傳,譽先王之成功。儒者飾辭曰:“聽吾言則可以霸王?!贝苏f者之巫祝,有度之主不受也。故明主舉實事,去無用;不道仁義者故,不聽學(xué)者之言。(《韓非子·顯學(xué)》)
韓非子批評儒墨皆以堯舜為法,是法先王的復(fù)古之學(xué),是無用之學(xué)。
夫古今異俗,新故異備,如欲以寬緩之政、治急世之民,猶無轡策而御駻馬,此不知之患也。今儒、墨皆稱先王兼愛天下,則視民如父母。(《韓非子·五蠹》)
韓非子特別指出,儒墨兩家的法先王,是稱法先王的“兼愛天下,視民如父母”,這就反映了儒家和墨家的政治思想。
墨者之葬也,冬日冬服,夏日夏服,桐棺三寸,服喪三月,世主以為儉而禮之。儒者破家而葬,服喪三年,大毀扶杖,世主以為孝而禮之。夫是墨子之儉,將非孔子之侈也;是孔子之孝,將非墨子之戾也。今孝戾、侈儉俱在儒、墨,而上兼禮之。(《韓非子·顯學(xué)》)
韓非子在這里也舉出儒墨在喪葬問題上的不同主張,這應(yīng)當(dāng)是受墨家文獻的影響。自然,《韓非子》中特別對儒家進行了評論,如:
齊宣王問匡倩曰:“儒者博乎?”曰:“不也?!蓖踉唬骸昂我?”匡倩對曰:“博者貴梟,勝者必殺梟,殺梟者,是殺所貴也,儒者以為害義,故不博也?!庇謫栐唬骸叭逭哌?”曰:“不也。弋者從下害于上者也,是從下傷君也,儒者以為害義,故不弋?!庇謫柸逭吖纳?曰:“不也。夫瑟以小弦為大聲,以大弦為小聲,是大小易序,貴賤易位,儒者以為害義,故不鼓也。”宣王曰:“善?!敝倌嵩唬骸芭c其使民諂下也,寧使民諂上?!保ā俄n非子·外儲說左下》)
這是說,儒者在貴賤、上下、大小的關(guān)系中,注意維護貴者、上者、大者的地位,以維護貴對于賤、上對于下、大對于小的等級優(yōu)先性為“義”。在這里韓非子顯然片面截取了儒家維護上下貴賤秩序的一面,而掩蓋了儒家對君主和在上者批評的一面。
總起來說,在戰(zhàn)國各家涉及儒者的論述中,儒者的主張是:承認(rèn)天命,而不重神鬼;重視社會倫理,而堅持人格;繼承三代政治理想,愛民若保赤子;倡導(dǎo)孝親厚葬,重視禮樂文化,尊重等級秩序。
通過以上的敘述,我們可以了解,對先秦“儒者”的了解,完全不必通過字源學(xué)的測度,先秦儒家和各家對“儒”的論述和評論才是了解先秦儒家的學(xué)說宗旨與文化形象的最直接的依據(jù)和素材。
責(zé)任編輯:葛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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