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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亦作者簡介:曾亦,男,西元一九六九年生,湖南新化人,復旦大學哲學博士。曾任職于復旦大學社會學系,現(xiàn)任同濟大學人文學院哲學系教授,經(jīng)學研究所所長,兼任復旦大學儒學文化研究中心副主任,思想史研究中心研究員、上海儒學研究會副會長。著有《本體與工夫—湖湘學派研究》《共和與君主—康有為晚期政治思想研究》《春秋公羊學史》《儒家倫理與中國社會》,主編《何謂普世?誰之價值?》等。 |
以夏變夷與以夷變夏——三世理論與夷夏問題
作者:曾亦
來源:作者授權儒家網(wǎng)發(fā)表
選自作者所著《共和與君主——康有為晚期政治思想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
關于公羊學的主要理論,漢末何劭公總結為三科九旨之說,即通三統(tǒng)、張三世與異外內。
其中,張三世之說,《公羊傳》乃有明文。隱元年,公子益師卒。傳曰:“何以不日?遠也。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p>
又,桓二年,三月,公會齊侯、陳侯、鄭伯于稷,以成宋亂。傳曰:“內大惡諱,此其目言之何?遠也。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p>
又,哀十四年,春,西狩獲麟。傳曰:“《春秋》何以始乎隱?祖之所逮聞也。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比乐f,《公羊傳》前后共有三處文字,可見其重要。
至董膠西,始以魯十二公配三世?!洞呵锓甭丁こf王篇》云:
《春秋》分十二世以為三等:有見、有聞、有傳聞。有見三世,有聞四世,有傳聞五世。故哀、定、昭,君子之所見也,襄、成、文、宣,君子之所聞也,僖、閔、莊、桓、隱,君子之所傳聞也。所見六十一年,所聞八十五年,所傳聞九十六年。[1]
而三世之分,因以見《春秋》文辭之異也?!冻f王篇》又云:
于所見微其辭,于所聞痛其禍,于傳聞殺其恩,與情俱也。是故逐季氏而言又雩,微其辭也;子赤殺,弗忍書日,痛其禍也;子般殺,而書乙未,殺其恩也。屈伸之志,詳略之文,皆應之。吾以其近近而遠遠,親親而疏疏也,亦知其貴貴而賤賤,重重而輕輕也。有知其厚厚而薄薄、善善而惡惡也,有知其陽陽而陰陰、白白而黑黑也。百物皆有合偶,偶之合之,仇之匹之,善矣。《詩》云:“威儀抑抑,德音秩秩。無怨無惡,率由仇匹?!贝酥^也。然則《春秋》,義之大者也。得一端而博達之,觀其是非,可以得其正法。視其溫辭,可以知其塞怨。是故于外,道而不顯,于內,諱而不隱。于尊亦然,于賢亦然。此其別內外、差賢不肖而等尊卑也。義不訕上,智不危身,故遠者以義諱,近者以智畏,畏與義兼,則世逾近而言逾謹矣。此定、哀之所以微其辭。以故用則天下平,不用則安其身,《春秋》之道也。
而《奉本篇》云:
今《春秋》緣魯以言王義,殺隱、桓以為遠祖,宗定、哀以為考妣。
亦言三世異辭之義也。
至何劭公,乃以三世說當一科三旨,而言之尤詳?!督庠b》釋隱元年“三世異辭”傳文云:
所見者,謂昭、定、哀,己與父時事也;所聞者,謂文、宣、成、襄,王父時事也;所傳聞者,謂隱、桓、莊、閔、僖,高祖曾祖時事也。異辭者,見恩有厚薄,義有淺深,時恩衰義缺,將以理人倫,序人類,因制治亂之法,故于所見之世,恩己與父之臣尤深,大夫卒,有罪無罪,皆日錄之,“丙申,季孫隱如卒”是也。于所聞之世,王父之臣恩少殺,大夫卒,無罪者日錄,有罪者不日略之,“叔孫得臣卒”是也。于所傳聞之世,高祖曾祖之臣恩淺,有罪無罪皆不日略之也,公子益師、無駭卒是也。于所傳聞之世,見治起于衰亂之中,用心尚麄觕,故內其國而外諸夏,先詳內而后治外,錄大略小,內小惡書,外小惡不書,大國有大夫,小國略稱人,內離會書,外離會不書是也。于所聞之世,見治升平,內諸夏而外夷狄,書外離會,小國有大夫,宣十一年“秋,晉侯會狄于攢函”,襄二十三年“邾婁鼻我來奔”是也。至所見之世,著治太平,夷狄進至于爵,天下遠近小大若一,用心尤深而詳,故崇仁義,譏二名,晉魏曼多、仲孫何忌是也。所以三世者,禮為父母三年,為祖父母期,為曾祖父母齊衰三月,立愛自親始,故《春秋》據(jù)哀錄隱,上治祖禰。所以二百四十二年,取法十二公,天數(shù)備足,著治法式,又因周道始壞絕于惠、隱之際。
又,哀十四年,西狩獲麟?!督庠b》云:“據(jù)得麟乃作,托記高祖以來事可及問、聞知者,猶曰:我但記先人所聞,辟制作之害在?!倍ㄔ陚髟疲骸岸òФ辔⑥o,主人習其讀而問其傳,則未知己之有罪焉爾?!薄督庠b》云:“上以諱尊隆恩,下以避害容身?!苯园l(fā)三世異辭之說。[2]
三世之遠近不同,以見恩有厚薄,故褒譏、微顯之文皆由此而生?;付?,三月,公會齊侯、陳侯、鄭伯于稷,以成宋亂。
《解詁》云:“所以復發(fā)傳者,益師以臣見恩,此以君見恩,嫌義異也。所見之世,臣子恩其君父尤厚,故多微辭是也。所聞之世,恩王父少殺,故立煬宮不日,武宮日是也。所傳聞之世,恩高祖、曾祖又少殺,故子赤卒不日,子般卒日是也?!?/p>
清陳立《公羊義疏》發(fā)明此義尤明,其云:“近者親,遠者疏,親者恩深,疏者恩殺。厚薄之故,輕重之義,善惡之著,褒譏之加,微顯之文,皆生此矣。”
故《春秋》三世異辭,其義有二:
《春秋》善善而惡惡,然世有遠近,情有親疏,恩有厚薄,故形諸文辭,則有輕重諱顯之差等,此理之自然也。是以遠者殺其恩,其志得申,質言其惡,大義凜然,此文辭之異一也;
而近者畏其禍,蓋君子有三畏,為尊者諱,為賢者諱,此亦理之自然也,故書法有所屈,有所伸,此文辭之異二也。
孔巽軒謂《春秋》正名分、誅亂賊之大用,必托始于所傳聞世而后可施,蓋以此焉。[3]
董子謂“義不訕上,智不危身”,至劭公明三世異辭之理,皆本諸董子此言。其不同者,蓋劭公又以世之治亂不同而區(qū)分衰亂、升平、太平三世[4],分別與所傳聞、所聞、所見三世相配。董子雖無此說,然《春秋》之義,在于撥亂世而反諸正,則由亂而漸進于治,實三世說內中應有之義也。段熙仲謂劭公三世說或本諸京房太平、升平、霸世之說。至劉申受解《論語》,亦據(jù)魯而言三世、五世、十世之異,蓋修《春秋》之君子或本乎此也。[5]
又,劭公不同于董子者,尚有一處。蓋劭公引“內中國而外諸夏,內諸夏而外夷狄”此一科三旨,以解釋三世說,因以別治法詳略之異。故于所傳聞之衰亂世,以中國為內,而詳于治中國;于所聞之升平世,以諸夏為內,而詳于治諸夏;所見之太平世,天下大同為一,遠近大小若一,治法尤所深詳也??梢?,在劭公的闡釋中,已將三世說與內外說結合起來。具體言之,主要體現(xiàn)在兩方面:
其一,治法之詳略。
王者之治,當自近者始,詳內而略外。隱元年,公子益師卒?!督庠b》云:“于所傳聞之世,見治起于衰亂之中,用心尚粗觕,故內其國而外諸夏,先詳內而后治外,錄大略小,內小惡書,外小惡不書,大國有大夫,小國略稱人,內離會書,外離會不書是也。于所聞之世,見治升平,內諸夏而外夷狄,書外離會,小國有大夫,宣十一年‘秋,晉侯會狄于欑函’,襄二十三年‘邾婁劓我來奔’是也。至所見之世,著治大平,夷狄進至于爵,天下遠近小大若一,用心尤深而詳,故崇仁義,譏二名,晉魏曼多、仲孫何忌是也?!贝搜匀乐畏ㄒ蛲鈨炔煌性斅灾愐病?/p>
詳內略外之義,蓋本諸《公羊傳》文。成十五年,冬,十有一月,叔孫僑如會晉士燮、齊高無咎、宋華元、衛(wèi)孫林父、鄭公子、邾婁人,會吳于鐘離。
《傳》曰:“曷為殊會吳?外吳也。曷為外也?《春秋》內其國而外諸夏,內諸夏而外夷狄。王者欲一乎天下,曷為以外內之辭言之?言自近者始也?!?/p>
《解詁》云:“明當先正京師,乃正諸夏。諸夏正,乃正夷狄,以漸治之。葉公問政於孔子,孔子曰‘近者說,遠者來’;季康子問政於孔子,孔子曰‘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是也?!弊越呤迹w言王者當先詳于內治也。又,隱十年,六月,辛未,取郜。辛巳,取防。
《傳》曰:“《春秋》錄內而略外。于外,大惡書,小惡不書;于內,大惡諱,小惡書?!?/p>
《解詁》曰:“于內大惡諱,于外大惡書者,明王者起當先自正,內無大惡,然后乃可治諸夏大惡,因見臣子之義,當先為君父諱大惡也。內小惡書,外小惡不書者,內有小惡,適可治諸夏大惡,未可治諸夏小惡,明當先自正然后正人?!?/p>
董子頗有論及此義者。《春秋繁露·仁義法》曰:
“昔者楚靈王討陳、蔡之賊,齊桓公執(zhí)袁濤涂之罪,非不能正人也,然而《春秋》弗予,不得為義者,我不正也。闔廬能正楚、蔡之難矣,而《春秋》奪之義辭,以其身不正也。潞子之于諸侯,無所能正,《春秋》予之有義,其身正也?!庇衷唬骸啊洞呵铩反躺现^,而矜下之苦,小惡在外弗舉,在我書而誹之?!?/p>
又曰:“以仁治人,義治我,躬自厚而薄責于外。”凡此,皆辨仁、義之分,明正己而后正人之義,詳于內治而略他人也。此義之淵源,實本諸孔子之論政,孟子之言善端,皆言治法有先后,而謹于始也。故《俞序》云:“圣王之道,莫美于恕,故予先言《春秋》,詳己而略人,因其國而容天下?!贝藘韧庵群笕绱?。
至何氏《解詁》,發(fā)揮此義尤為詳明。
隱二年,春,公會戎于潛。《解詁》曰:“所傳聞之世,外離會不書,書內離會者,《春秋》王魯,明當先自詳正,躬自厚而薄責于人,故略外也。王者不治夷狄,錄戎者,來者勿拒,去者勿追?!?/p>
九月,紀履緰來逆女?!督庠b》云:“內逆女常書,外逆女但疾始。不常書者,明當先自正,躬自厚而薄責于人,故略外也?!?/p>
四年,春,王二月,楚人伐杞,取牟婁?!督庠b》曰:“內取邑常書,外但疾始不常書者,義與上逆女同?!?/p>
桓三年,秋,七月,壬辰,朔,日有食之,既?!督庠b》曰:“是后楚滅鄧、穀,上僭稱王,故尤甚也。楚滅鄧、穀不書者,后治夷狄?!?nbsp;
五年,齊侯、鄭伯如紀?!督庠b》云:“《春秋》始錄內小惡,書內離會;略外小惡,不書外離會。至所聞之世,著治升平,內諸夏而詳錄之,乃書外離會。嫌外離會常書,故變文見意,以別嫌明疑?!?/p>
僖二年,虞師、晉師滅夏陽,《解詁》曰:“晉至此乃見者,著晉楚俱大國,后治同姓也。以滅人見義者,比楚先治大惡,親疏之別?!?/p>
二十六年,秋,楚人滅隗,以隗子歸?!督庠b》云:“不名者,所傳聞世,見治始起,責小國略,但絕不誅之。”
二十八年,公朝于王所?!督庠b》曰:“不書諸侯朝者,外小惡不書,獨錄內也?!?/p>
文九年,冬,楚子使椒來聘?!督庠b》云:“入文公,所聞世,見升平法,內諸夏以外夷狄也?!?/p>
宣十一年,晉侯會狄于欑函?!督庠b》云:“離不言會,言會者,見所聞世,治近升平,內諸夏而詳錄之,殊夷狄也?!?/p>
襄九年,春,宋火?!督庠b》曰:“《春秋》以內為天下法,動作當先自克責,故小有火,如大有災。”
二十三年,邾婁鼻我來奔?!督庠b》云:“所傳聞世,見治始起,外諸夏,錄大略小,大國有大夫,小國略稱人;所聞之世,內諸夏,治小如大,廩廩近升平,故小國有大夫,治之漸也。見于邾婁者,自近始也。獨舉一國者,時亂實未有大夫,治亂不失其實,故取足張法而已?!?/p>
昭三年,北燕伯欑出奔齊?!督庠b》云:“名者,所見世著治太平,責小國詳,錄出奔當誅。”
六年,春,王正月,杞伯益姑卒?!督庠b》云:“不日者,行微弱,故略之。入所見世,責小國詳,始錄內行也。諸侯內行小失不可勝書,故于終略責之見其義。”
定六年,季孫斯、仲孫忌率師圍運?!督庠b》云:“定、哀之間,文致太平,欲見王者治定,無所復為譏,惟有二名,故譏之。此《春秋》之制也。”
哀三年,冬十月癸卯,秦伯卒?!督庠b》云:“哀公,著治太平之終,小國卒葬,極于哀公者,皆卒日葬月?!?/p>
十三年,晉魏多率師侵衛(wèi)。傳曰:“曷為謂之魏多?譏二名。二名,非禮也?!薄督庠b》曰:“復就晉見者,明先自正而后正人。正人當先正大以帥小?!毕葍榷笸猓院穸∝熡谌?,正己而后可以正人,此治法之先后詳略如此。
《春秋》十二公,自隱至哀,亂愈甚,此其實也。然《春秋》為文,所傳聞世、所聞世而至所見世,由亂世、升平世而至乎太平世,世愈亂而文愈治。實不太平,不過文致太平耳,今有“粉飾太平”之語,其義蓋出于此。故定六年徐疏云:“《春秋》定、哀之間,文致太平者,實不太平,但作太平文而已?!贝苏撾m可怪,然實本于董子。
董子《奉本篇》云:“當此之時,魯無鄙疆,諸侯之伐哀者,皆言我。”朱一新云:“魯無鄙疆,即王道浹,人事備,廣魯于天下之意,非謂魯之鄙疆果遠也?!碧K輿云:“所傳聞之世,來接內者書其小惡,其不來者不治。明化自近始,有界域,至于近則內外漸進而從同矣。故云‘無鄙疆’,此所謂王義也?!苯砸贼斨?、哀當太平之世,而王化所及,無內外之分也。
其二,夷夏之褒貶進退。
《春秋》嚴夷夏之大防,又立七等之爵,進夷狄以漸,以明王者之無外也。莊十年,秋,九月,荊敗蔡師于莘,以蔡侯獻舞歸。
《傳》曰:“荊者何?州名也。州不若國,國不若氏,氏不若人,人不若名,名不若字,字不若子。”《解詁》云:“《春秋》假行事以見王法。圣人為文辭遜順,善善惡惡,不可正言其罪。因周本有奪爵稱國、氏、人、名、字之科,故加州文,備七等以進退之。”
董子《春秋繁露·爵國篇》云:“傳曰:‘氏不若人,人不若名,名不若字?!菜牡?,命曰附庸?!庇衷疲骸白终叻饺?,名者方二十里,人氏者方十五里?!惫省洞呵铩穫淦叩戎?,蓋為夷狄所設也,一則以進,一則以黜。
《春秋》以七等爵進退夷狄,能慕禮義者則進之,反夷狄者則黜之,此《春秋》所以尊王攘夷也。[6]然中國或亦新夷狄也,則《春秋》之文常有不予中國而予夷狄為禮者。
昭二十三年,秋,七月,戊辰,吳敗頓、胡、沈、蔡、陳、許之師于雞父。胡子髡、沈子逞滅,獲陳夏嚙。傳曰:“此偏戰(zhàn)也,曷為以詐戰(zhàn)之辭言之?不與夷狄之主中國也。然則曷為不使中國主之?中國亦新夷狄也。”
宣十二年,夏,六月,乙卯,晉荀林父帥師及楚子戰(zhàn)于邲,晉師敗績。傳曰:“大夫不敵君,此其稱名氏以敵楚子何?不與晉而與楚子為禮也。”董子《春秋繁露·竹林篇》曰:“《春秋》之常辭也,不予夷狄而予中國為禮,至邲之戰(zhàn),偏然反之,何也?曰:《春秋》無通辭,從變而移。今晉變而為夷狄,楚變而為君子,故移其辭以從其事?!眲t夷、夏之所以辨,以其能行禮義也,故《春秋》之辭,唯禮義是視。
晚清革命派論夷夏之別,以滿洲為別種,甚至以為獸種。南海大致于本于《公羊》為論,既以滿洲為同種,而其辮發(fā)、衣服之不同,猶泰伯之居吳也,又引《春秋》進退夷夏之說,謂滿洲“入關二百余年,合為一國,團為一體?!^滿、漢者,不過如土籍、客籍,籍貫之異耳”[7],“上推滿洲種族,則出于夏禹;下考政教禮俗,則全化華風”[8]。南海又謂滿洲之入主中原,“開滿洲、回疆、蒙古、青海、藏衛(wèi)萬里之地,乃中國擴大之圖,以逾唐、漢而軼宋、明,教化既益廣被,種族更增雄厚”[9],乃大有益于中國。
是以劭公說三世,實兼三義:
世有治亂,而有衰亂、升平、太平三世之異,此其一也;
時有遠近,恩有厚薄,情有親疏,故文辭有屈伸、隱顯之異,或以諱尊,或以隆恩,此其二也;
王者之治,由近及遠,由內及外,先正己而后正人,故治法有詳略、粗細之異,此其三也。
晚清康南海之大同、小康說,以及廖季平之“六譯九變”說,悉本劭公三世之旨焉。
注釋
[1] 三世之斷限,董子言之甚確,劭公從之。至顏安樂,則膠泥于見、聞之異,謂“從襄二十一年之后,孔子生訖,即為所見之世”,故徐彥以顏氏“分張一公而使兩屬”為任意,其駁顏說甚詳。然顏說亦未為無據(jù)。襄二十三年,邾婁鼻我來奔。傳云:“邾婁無大夫,此何以書?以近書也?!庇郑讯吣?,邾婁快來奔。傳云:“邾婁無大夫,此何以書?以近書也。”二文不異,當同一世,則襄公屬所見世矣。至清孔巽軒《通義》,亦據(jù)此說曰:“所以三世辭者,見恩有深淺,義有隆殺。所見之世,據(jù)襄為限,成、宣、文、僖四廟之所逮也。所聞之世,宜據(jù)僖為限,閔、莊、桓、隱,亦四廟之逮也。親疏之節(jié)蓋取諸此?!笨资仙w平分十二公為三世也。其《自敘》遂攻劭公云:“《解詁》體大思精,詞義奧衍,亦時有承訛率臆,未能醇會傳意。三世之限,誤以所聞始文,所見始昭,遂強殊鼻我于快,而季姬、季友、公孫慈之日卒皆不得其解?!?/p>
又,董子《春秋繁露·奉本篇》云:“殺隱、桓以為遠祖,宗定、哀以為考妣?!薄斗Y梁傳》有云:“立乎定、哀以指隱、桓,隱、桓之世遠矣?!绷渭酒剿鞊?jù)此二說以定、哀為所見世,隱、桓為所傳聞世,莊、閔、僖、文、宣、成、襄、昭為所聞世。此又一說也。
[2] 太史公蓋深于《春秋》者,亦明三世異辭之義。其《史記·匈奴傳贊》云:“孔氏著《春秋》,隱、桓之間則章,至定哀之際則微,為其切當世之文,而罔褒忌諱之辭也?!庇帧妒T侯年表序》云:“七十子之徒,口受其傳指,為有所刺譏褒諱挹損之文辭不可以書見也?!卑鄷嘀肆x。其《漢書·藝文志》云:“《春秋》有所褒諱貶損,不可書見,口授弟子?!庇衷疲骸啊洞呵铩匪龘p大人,當世有威權勢力,其事實皆形于傳。是以隱其書而不宣,所以免時難也?!薄洞呵铩肺⑵滢o,蓋畏當世大人,所以畏禍全身也。足見董、何所發(fā)三世之說,漢人莫不知也。
[3] 孔氏發(fā)明此理甚暢。參見段熙仲:《春秋公羊學講疏》,第498-499頁。
[4] 康南海有“據(jù)亂世”一詞,蘇輿甚譏之,以為當做“亂世”。蓋《解詁序》有“本據(jù)亂而作”一語,而徐疏釋云:“謂據(jù)亂世之史而為《春秋》?!眲t“據(jù)亂”二字本非一詞,南海蓋誤讀古書也。然劭公本有“衰亂”一詞,音義俱佳,當從之。不過,據(jù)《孔子改制考》序文有“生于亂世,乃據(jù)亂而立三世之法”,則南海似又未以“據(jù)亂”為定名也。又據(jù)南?!度毡緯恐尽罚?898),其自序謂三世為撥亂之世、升平之世與太平之世。故通而言之,南海似未以據(jù)亂世為定名也,蓋孔子作《春秋》,乃據(jù)亂而撥亂也。
[5] 詳見段熙仲:《春秋公羊學講疏》,第491-494頁。
[6] 清世公羊學多不講尊王攘夷之義,至南海變法,專講大同,夷夏之別蓋泯然焉。然日本維新,實以尊王攘夷為號召。對此,南海亦有言之,謂“日本以尊王攘夷之故而拒幕,由廢幕撤藩之故而維新”。(康有為:《唇齒憂》,《全集》第五,第141頁)此后百年間,中國以西化為現(xiàn)代化,絕無攘夷之義,與日本之現(xiàn)代化道路大不同。
[7] 康有為:《答南北美洲諸華商論中國只可行立憲不能行革命書》,《全集》第六,第327頁。
[8] 康有為:《答南北美洲諸華商論中國只可行立憲不能行革命書》,《全集》第六,第330頁。
[9] 康有為:《答南北美洲諸華商論中國只可行立憲不能行革命書》,《全集》第六,第32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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