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99精品视频天天在看,日韩一区二区三区灯红酒绿,国产xxxxx在线观看,在线911精品亚洲

    <rp id="00a9v"></rp>
      <track id="00a9v"><dl id="00a9v"><delect id="00a9v"></delect></dl></track>
      1. 【曾亦】婚姻、家庭與大同理想的社會內(nèi)涵——康有為與馬克思的異同

        欄目:家文化研究、思想探索
        發(fā)布時間:2017-10-25 08:45:22
        標簽:
        曾亦

        作者簡介:曾亦,男,西元一九六九年生,湖南新化人,復旦大學哲學博士。曾任職于復旦大學社會學系,現(xiàn)任同濟大學人文學院哲學系教授,經(jīng)學研究所所長,兼任復旦大學儒學文化研究中心副主任,思想史研究中心研究員、上海儒學研究會副會長。著有《本體與工夫—湖湘學派研究》《共和與君主—康有為晚期政治思想研究》《春秋公羊?qū)W史》《儒家倫理與中國社會》,主編《何謂普世?誰之價值?》等。


        原標題:婚姻、家庭與大同理想的社會內(nèi)涵

        作者:曾亦

        來源:作者授權(quán)儒家網(wǎng)發(fā)表

        ? ? ? ? ? 選自作者所著《共和與君主——康有為晚期政治思想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


        ??


        康有為(南海)早期關于物質(zhì)文明的看法,更多強調(diào)其社會方面的內(nèi)涵,即消除了人類欲望的限制,這構(gòu)成了其大同理想的重要內(nèi)容。馬克思關于共產(chǎn)主義的設想,常常是將物質(zhì)財富的涌流與“人之自由而全面的發(fā)展”聯(lián)系在一起的,這與南海并無根本不同。區(qū)別在于,生活在資本主義工業(yè)高度發(fā)展的馬克思宣稱找到了一條使物質(zhì)財富得以充分涌流的道路,至于浸染在數(shù)千年農(nóng)業(yè)文明中的南海,自然慮不及此。


        蓋人類欲望之大端,不過有二:其一為物欲,另一則為情欲。與之相應,馬克思主義同樣把人類的生產(chǎn)分成兩個方面,即人類自身的生產(chǎn)與物質(zhì)的生產(chǎn)。因此,物質(zhì)文明的發(fā)展,亦即物質(zhì)生產(chǎn)的變革,則解除了對物欲的限制;而另一方面,不論是在馬克思那里,還是在南海那里,則試圖通過對人類自身生產(chǎn)的變革,即徹底推翻文明時代的婚姻、家庭結(jié)構(gòu),而消除對情欲的限制。


        此外,馬克思與南海似乎同樣采取一種唯物主義一元論的立場,即認為物質(zhì)文明的發(fā)展將為婦女解放、男女平等從而家庭的消亡,準備了前提條件。不過,他們似乎都回避了這樣一個事實,情欲與物欲的放縱或充分發(fā)展,對人類的生活未必都是有益的,且往往是有害的。[1]


        南海與馬克思主義一樣,首先肯定了情欲的必然性:[2]

        ?

        人之生而有生殖之器,則不能無交合色欲之事者,天也。以天欲之故則必不能絕,必不能絕則必有奸淫之事?!m有萬億婆羅門、佛、耶穌欲救之而欲絕其欲,而必不能使全世界人類絕交合之欲也。……故大同之世,交合之事,人人各適其欲而給其求。……固又有好男色者,雖索格拉底已有之矣。雖非陰陽之正,或于人身有損,然好色亦未有不損者。人情既許自由,茍非由強合者,則無由禁之。[3]

        ?

        南海對男女交合的稱許,與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與國家的起源》中對性愛自由的歌頌,實無有二致。[4]


        因此,南海同樣把婚姻亦看做兩性之間基于愛情的結(jié)合,此結(jié)婚之所以自由也。南海曰:

        ?

        若太平世則人人獨立,人人平等,男女皆為天生之人,各聽其相得而立約,則非獨無妾媵之可言,并無夫婦之可言矣。[5]

        ?

        又曰:

        ?

        假令果有永遠歡合者,原聽其頻頻續(xù)約,相守終身,但必當因乎人情,聽其自由。故不可不定期限之約,俾易于遵守,而不致強其苦難,致有乖違也。約限不許過長,則易于遵守,即有新歡,不難少待。約限不得過短,則人種不雜,即使多欲,亦不毒身。兩人永好,固可終身;若有新交,聽其更訂;舊歡重續(xù),亦可尋盟。一切自由,乃順人性而合天理。[6]

        ?

        男女既因愛情而結(jié)合,那么,一旦愛情消失,便當離婚。南海曰:

        ?

        凡男女如系兩相愛悅者,則聽其自便,惟不許有立約之事。倘有分毫不相愛悅,即無庸相聚。[7]

        ?

        又曰:

        ?

        太平之世,人皆獨立,即人得自由,人得平等;若強苦難之,損失自由多矣。既不如亂世之俗立夫婦以正父子之親,則何不順乎人情,聽其交歡,任立期限,由其離合?相得者既可續(xù)約而永好,異趣者許其別約而改圖。愛慕之私可遂,則歡者益歡;厭惡之意已生,則去者即去。法律所許,道德無譏,人人皆同,日月常見。[8]

        ?

        否則,既無益于兩人之感情,又平添彼此痛苦,“夫妻為終身之好,其道至難,少有不合,即為終身之憾,無可改悔”,“古者夫婦不合,輒自離異,夫無河東獅吼之患,妻無中庭相哭之憂,得人道自立之宜,無終身相纏之苦”。[9]康氏在《大同書》中極力渲染男女婚姻百年好合之誤,種種論調(diào)皆今人習聞。因此,南海批評宋儒之“守節(jié)”觀念,謂“宋儒好為高義,求加于圣人之上,致使億萬京陔寡婦,窮巷慘凄,寒餓交迫,幽怨彌天,而以為美俗”[10]。


        南海以男女基于感情而聚合乃“公法”,或聚或散,完全自由;其次者為“人立之法”,雖許立婚約以固結(jié)之,然猶強調(diào)感情為之基礎,故必有期限,否則不免為感情之限制矣。[11]南海曰:

        ?

        凡男女相悅者,則立約以三月為期,期滿之后,任其更與他人立約。若原人欲再立約,則須暫停三月,乃許再立。亦許其屢次立約,至于終身。[12]

        ?

        又曰:

        ?

        凡男女立約久暫,聽其自便。約滿則可更與他人立約,亦可再與原人換約。[13]

        ?

        又曰:

        ?

        婚姻期限,久者不許過一年,短者必滿一月,歡好者許其續(xù)約。[14]

        ?

        至于后世西人之婚姻,乃“終身之約”,雖許離婚,男女之自主權(quán)有限,常致男女相互怨恨而后已,南海以為“不合實理,無益于人道”[15]。若中國古代之婚姻,則又次之,“男女之約,不由自主,由父母定之。立約者終身為期,非有大故不離異。男為女綱,婦受制于其夫。又一夫可娶數(shù)婦,一婦不能配數(shù)夫”,南海以為“更與幾何公理不合,無益人道”[16]。


        南海甚至主張共妻共夫之制:

        ?

        其有數(shù)人同時欲合立一約者,詢明果系各相愛悅,則許之,或仍不許。[17]

        ?

        若此,則與人類泰古群婚之俗無別矣。其實,馬克思主義亦有此理論,然出于階級斗爭之現(xiàn)實需要,不過深諱之而已。


        基于此種婚姻觀念,南海對傳統(tǒng)的專偶制家庭進行了批判,“今醫(yī)學家已考明,凡終身一夫一婦,與一夫?qū)乙讛?shù)婦,一婦屢易數(shù)夫,實無所分別”[18]。是以南海主張婚姻自主,“既兩相愛悅,理宜任其有自主之權(quán)”[19],又批評基于父母之命的終身婚姻制度及納妾制度乃“與幾何公理不合,無益人道”[20],又認為男尊女卑乃據(jù)亂世之法,“故以公理言之,女子當與男女一切同之;以實效征之,女子當與男子一切平之。此為天理之至公,人道之至平,亙宇宙而莫易,質(zhì)鬼神而無疑,億萬世以待圣人而不惑,億萬劫以待眾議而難偏”[21]。南海又借《春秋》哀姜與莊公立約事曰:

        ?

        據(jù)亂世男尊女卑,夫婦聽命于父母媒妁,本無立約義。然有約亦是人情,故不為惡;至其所約為遠媵妾之事,尤非大惡。蓋據(jù)亂之世男尊女卑,故一夫數(shù)妻,乃因于太古極多妻而裁節(jié)之,以從其時俗,未得其平,非正道也。至升平之世則一夫一妻,乃為平等之正道。魯夫人當據(jù)亂世而立遠媵妾之約,雖非其時,亦不為惡。至升平時則夫婦必以立約,必以遠媵妾為義矣。若太平世則人人獨立,人人平等,男女皆為天生之人,各聽其相得而立約,則非獨無妾媵之可言,并無夫婦之可言矣。此立約實為非常異義,今歐美之俗始行之,孔子已先立之。[22]

        ?

        蓋莊公二十四年始娶夫人,前嘗有寵于內(nèi),至是夫人哀姜與公立約,要其遠媵妾。然據(jù)亂之世,男尊而女卑,一夫數(shù)妻乃其禮也,哀姜要公不為大惡者,劭公以為夫妻本有朋友之道,不可純以君臣之義責之,而南海以為哀姜先得平世之道焉。[23]


        諸如此類看法,與一切自由主義者及其變態(tài)形式的女性主義者,皆無甚分別。因此,南海將男女有別的規(guī)定看做孔子據(jù)亂世之法。南海曰:

        ?

        蓋亂世男女無別,故父子不正;父子不正,則種亂而弱。今非洲尚然,故不能傳種族。凡大地能夫婦合婚生子者,其種強明??鬃由攣y世,特重此義,以為撥亂法。推之升平世,人皆有教,女亦有權(quán),又經(jīng)合婚俗定之后,則女道不妨寬其出入宴饗,如歐西是也。至太平世,則教化純美,人人獨立,可不必為男女大別,但統(tǒng)之曰人類而已,其出入饗宴從人道之同同。[24]


        其所為抑女之大因,據(jù)以為義所自出者,則以為夫婦不別則父子不親,父子不親則宗族不成。故欲親父子,先謹夫婦。故據(jù)亂世之制,為禮始于謹夫婦,為宮室必別內(nèi)外。[25]

        ?

        蓋上古之女子,婚前性關系極是隨意,男子常不能辨認己子,至有“殺頭胎”之俗,若此,父子焉能有親。其后謹嚴女子之外交,蓋以父子之道至重,不可不防,非純出于男子私有之心理也。然猶不禁男子者,蓋男子縱然普施雨露,雖莫知己子,然女子必知之,故猶能全父子之道焉。至于升平、太平之世,南海以為不必為男女大別,然觀乎今日,婚前性關系實甚有害于家庭,西國或不然,蓋弛父子之親故也。


        南海又曰:

        ?

        升平之世,必一夫一妻相平。然如今歐美之制,仍復妻從夫姓,妻居夫室,以夫為家,仍未平也。若太平之世,則凡人類只能謂之為人,不別男女,人人獨立,人人平等,其為夫婦,如交友然,固無相從,只有合好而已。蓋大道循環(huán),太平世之制,去據(jù)亂最遠,而去原人最近;然其制雖相近,而其理實最遠也。[26]

        ?

        南海以太平世之制“去原人最近”,猶馬克思稱泰古為“原始共產(chǎn)主義”也。又曰:

        ?

        太平大同之世,男女各有獨立之權(quán),有交好而非婚姻,有期約而非夫婦。期約所訂,長可繼續(xù)而終身,短可來復而易人。凡有色欲交合之事,兩歡則相合,兩憎則兩離,既無親屬,人人相等?!笸溃缓现?,人人各縱其欲而給其求,蕩蕩然無名無分,無界無垠,惟兩情之所屬。[27]

        ?

        太平大同之世,男女唯遂其情,各縱其欲,或合或離,皆無責任矣。又曰:

        ?

        據(jù)亂世別男女,故立男不親求、女不親許之義。周時舊俗,男女不甚別,婚姻自由,親訂姻好而親求之,與今歐、美同俗。蓋治道循環(huán),太古狉獉,俗與太平近。惟據(jù)亂與太平,則如東西極之相反,理勢然也。若至升平、太平世,女學漸昌,女權(quán)漸出,人人自立,不復待人,則各自親訂姻好。[28]

        ?

        據(jù)亂之世,親相授受猶不可,遑論親求親許乎!故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為中介,欲以遠別也。今日戀愛自由,則親訂姻好矣。又曰:

        ?

        男女之事,但以殉人情之歡好,非以正父子之宗傳,又安取強合終身以苦難人性乎?即使強合,亦為無義。假令果有永遠歡合者,原聽其頻頻續(xù)約,相守終身,但必當因乎人情,聽其自由。故不可不定期限之約,俾易于遵守,而不致強其苦難,致有乖違也。約限不許過長,則易于遵守,即有新歡,不難少待。約限不得過短,則人種不雜,即使多欲,亦不毒身。兩人永好,固可終身;若有新交,聽其更訂;舊歡重續(xù),亦可尋盟。一切自由,乃順人性而合天理。[29]

        ?

        男女之結(jié)合既不重父子之親,則自能殉人情之歡好矣。又論“齊高固與子叔姬來”一事曰:

        ?

        春秋舊俗,男女相悅而定姻,偕行而游,見如今歐美。然在據(jù)亂世之義,以重父子而繁人類,當男女有別,故負教戒。若升平之世,則男女漸平,則不以為嫌矣。至太平世,則女權(quán)一切與男子平,且皆謂之人,同為執(zhí)事,并無男女之異,更不能以此例繩之。[30]

        ?

        人類由亂世漸于升平、太平世,男女之間亦不再相隔,而得自由往來。


        南海又借《論語》中“子見南子”事,謂小康世男女須有別,是以子路怪之,蓋篤守小康“男女授受不親”之道者也;而孔子行大同之道,其見南子,猶今日西俗以男女社交為文明耳。[31]其后,南海則謂“美國女權(quán)最昌而淫風最甚,訟案居十之九,隳胎居十之八,人類將日少,則可畏莫大焉”[32]。大同理想若施行于據(jù)亂之現(xiàn)實,則鮮不為禍矣。


        雖然,據(jù)亂世之世當別男女,至有七出、五不娶、三不去之法,所以嚴夫婦之道焉。蓋男女之道不嚴,夫婦之道亦乖,彼此雖能隨意好合,然常輕視之,離棄之事固多。不獨夫可出婦,婦亦可出夫,《韓非子》謂姜太公乃出夫是也。南海曰:“至宋以后,漸少出妻,則夫婦之道愈嚴凝,而離棄之法不便行矣,此撥亂之法。若升平世男女漸平,各有自主之權(quán),自有離異之事,始則出婦,漸則出夫,今法國歲至千萬。道若循環(huán),至太平,則與亂世遠,男女之事益行自由矣?!盵33]


        譚嗣同甚至有更激進之論調(diào),認為男女之淫不過名耳,非實也,無所謂善惡。其《仁學》有云:

        ?

        惡莫大淫殺?!信畼?gòu)精名淫,此淫名也。淫名亦生民以來沿習既久,名之不改,習謂為惡。向使生民之始,即相習以淫為朝聘宴饗之巨典,行諸朝廟,行諸都市,行諸稠人廣眾,如中國之長揖拜跪,西國之抱腰接吻,則孰知為惡者?[34]

        ?

        譚氏之詭辯如此,悍勇亦如此,渾不考乎上古習俗由來之有漸也,非為符號,不徒約定俗成之故也。


        男女之結(jié)合若只是殉人情之歡好,則家庭必將消失矣。南海乃論家庭之害曰:

        ?

        雖然鄉(xiāng)人之酬酢,里婦之應接,兒童之撫弄,宗姓之親昵,耳聞勃谿之聲,目睹皆困苦之形?;蚬褘D思夫之夜哭;或孤子窮餓之長啼;或老夫無衣,扶杖于樹底;或病嫗無被,臥于灶眉;或廢疾窿篤,持缽行乞,呼號而無歸。其貴乎富乎,則兄弟子姓之鬩墻,婦姑娣姒叔嫂之勃谿,與接為構(gòu),憂痛慘悽。號為承平,其實普天之家室,皆怨氣之沖盈,爭心之觸射,毒于黃霧而塞于寰瀛也。嗚呼!人患無家,有家之害如此哉![35]


        吾居鄉(xiāng)里之日殆三十年,所聞無非婦姑詬誶之聲,嫂叔怨詈之語,兄弟斗鬩之狀。[36]

        ?

        南海甚至條列家庭之害至十數(shù)條,曰:

        ?

        家者,據(jù)亂世人道相扶必需之具,而太平世最阻礙相隔之大害也。[37]

        ?

        南海又以家庭為自由之最大壓制,以為煩惱之根,苦難之根源,至將來家庭消亡,“人人皆獨立于世界之上,不受他之牽累,而常得非常最大之自由也”[38]。否則,家庭將是人類進入太平世的最大妨害,“故家者,據(jù)亂世、升平世必須之要,而太平世最妨害之物也。以有害而欲至于太平,是泛絕流斷港而欲至于通津也。不寧唯是,欲至太平而有害,是猶負土以濬川,添薪以救火也,愈行而愈阻矣。故欲至太平獨立性善之美,惟有去國而已,去家而已”[39]。


        家庭之害如此,是以大同社會終將消滅家庭,即便尚有某種家庭形式,不過同居之男女二人而已,至于其他倫理關系,尤其是父子間的天倫關系,則可以通過社會對子女的撫養(yǎng)來解除。蓋古代家庭之關鍵不在于夫妻關系,而在于父子之間的自然情感,以及由此而來責任。因此,欲消滅家庭,必須要抹殺這種自然情感。目前,我們可以看到,人們生活方式與節(jié)奏的變化以及社會化手段的高度發(fā)展,此種自然情感漸趨淡薄矣。


        南海且從理論上論證父子關系實出偶然:

        ?

        原質(zhì)是天地所有,非父母之所生,父母但能取天地之原質(zhì)以造成子女而已?!优昱c父母之魂,其性大約不相同者為多,久處則其魂亦各不相合,其相愛之性亦易變。[40]

        ?

        因此,他斷然否定傳統(tǒng)倫理對子女的責任要求,“公法于父母不得責子女以孝,子女不得責父母以慈,人有自主之權(quán)焉”[41],“父子天性,鞠育劬勞,然人非人能為,人天所生也,托藉父母生體而為人,非父母所得專也,人人直隸于天,無人能間制之。蓋一人身有一人身之自立,無私屬焉”[42]。


        蓋人既為父母所生養(yǎng),則父母有慈愛之情,子女有思慕之心,皆出自然,若一旦棄之,不僅背德,且非人情所愿,是以南海主張借助社會的力量,以漸次消除家庭,“令人無出家之忍而有去家之樂也”。至于政府,則當承擔公養(yǎng)、公教、公恤之責任,如此,“養(yǎng)生送死皆政府治之,而于一人之父母子女無預焉。父母之于子女,無鞠育顧復之劬,無教養(yǎng)糜費之事。且子女之與父母隔絕不多見,并且展轉(zhuǎn)不相識,是不待出家而自然無家,未嘗施恩受惠,自不為背恩,其行之甚順,其得之甚安”[43]。并且,為補償父母生育之勞,便給予適當?shù)膱蟪?,以清償子女欠父母之債,從而達到了“長幼平等”的公法。


        ????雖然,南海在《大同書》中依然肯定父子親情之可貴:

        ?

        故夫父子之道,人類所以傳種之至道也;父子之愛,人類所由繁孳之極理也;父子之私,人體所以長成之妙義也。不愛不私,則人類絕;極愛極私,則人類昌。故普大地而有人物,皆由父子之道。至矣!極矣!父子之道蔑以加矣!故父母之勞,恩莫大焉!身由其生也,體由其育也,勤勞顧復,子乃熟也;無父母則無由生,無為育無能成熟……受恩之重大莫過于父母,故酬報之重大當責之于人子矣。[44]

        ?

        至于西人則不然,子女于父母,“絕無有同居迎養(yǎng)之事,無問寢視膳之儀,無疾痛疴癢之義”[45],而父母于子女之未成年也,有生養(yǎng)之勞,亦有嬉戲之樂,與中國人無異,然頗不愿產(chǎn)子,其死也,亦常以財產(chǎn)遺公,而不傳與子女。


        在南??磥?,西人不甚重視家庭,故距人類理想更為接近。不過,既有家庭,則猶存私有觀念,西方亦只進于升平世而已。若太平世,則須盡破一切之私,家庭必須消亡。


        相反,傳統(tǒng)儒家則試圖夸大這種情感。雍正《圣諭廣訓》對此有一段非常精彩的說教,極是感人:

        ?

        方其未離懷抱,饑不能自哺,寒不能自衣。為父母者審聲音,察行色,笑則為之喜,啼則為之憂,行動則哇步不離,疾痛則寢食俱廢,以養(yǎng)以教。至于成人,復為授家室,謀生理,百計經(jīng)營,心力俱瘁。父母之德實同昊天罔極。人子欲報親恩于萬一,自當內(nèi)盡其心,外竭其力。謹身節(jié)用,以勤服勞,以隆教養(yǎng)。毋博弈飲酒,毋好勇斗狠,毋好貨財私妻子。[46]

        ?

        可見,古人重視家庭,蓋以人情之不能已也,是以種種家庭責任皆由此生。


        欲消滅家庭,不僅要消除人類之自然情感,而且必須實現(xiàn)男女間之平等。南海曰:

        ?

        全世界欲去家界之累乎?在明男女平等、各有獨立之權(quán)始矣,此天予人之權(quán)也。全世界乎,欲去私產(chǎn)之害乎?在明男女平等、各自獨立始矣,此天予人之權(quán)也。欲去國界之爭乎?在明男女平等、各自獨立始矣,此天予人之權(quán)也。全世界人欲去種界之爭乎?有明男女平等、各自獨立始矣,此天予人之權(quán)也。全世界欲致大同之世、太平之境乎?在明男女平等、各自獨立始矣,此天予人之權(quán)也。全世界人欲至極樂之世、長生之道乎?有明男女平等、各自獨立始矣,此天予人之權(quán)也。全世界人欲煉神養(yǎng)魂、不生不滅、不增不減乎?在明男女平等、各自獨立始矣,此天予人之權(quán)也。欲神氣遨游、行出諸天、不窮不盡、無量極乎?在男女平等、各自獨立始矣,此天予人之權(quán)也。吾采得大同太平、極樂長生、不生不滅、行游諸天、無量無極之術(shù),欲以度我全世界之同胞而永救其疾苦焉,其惟天予人權(quán)、平等獨立哉!吾之道早行早樂,遲行樂,不行則有苦而無樂。哀哉!全世界人生之苦也,其寧甘之而不求樂歟?[47]

        ?

        在此,南海甚至以人類之一切問題,包括社會、政治、人生諸方面,皆系于男女平等之實現(xiàn)。今日政府、學者視男女平等為“政治正確”,以為莫辯之真理;至于消滅家庭之理想,以悖于數(shù)千年傳統(tǒng)故,則深諱若罪然。若此內(nèi)外乖違,遂啟家庭無窮之爭端也。


        南海甚至認為,至太平之世,同性戀也是允許的,其性質(zhì)與異性戀無二,皆體現(xiàn)了男女之自由、平等與獨立。[48]南海曰:

        ?

        太平之世,男女平等,人人獨立,人人自由,衣服無異,任職皆同,無復男女之異,若以淫論,則女與男交,男與男交,一也?!溆袣g合者,不論男女之交及兩男之交,皆到官立約,以免他爭。惟人與獸交,則大亂靈明之種以至退化,不得不嚴禁矣。[49]

        ?

        時至今日,頗有學者喧囂此等論調(diào),然南海能發(fā)于百年前,真奇?zhèn)ブ艘病?/p>


        在南海那里,男女平等又構(gòu)成三世進化的重要標準。南海曰:

        ?

        我國從前尚守孔子據(jù)亂之法,為據(jù)亂之世,然守舊太久,積久生弊,積壓既甚,民困極矣。今當進至升平,君與臣不隔絕而漸平,貴與賤不隔絕而漸平,男與女不壓抑而漸平,良與奴不分別而漸平,人人求自主而漸平,人人求自立而漸平,人人求自由而漸平。其他一切進化之法,以求進此世運者,皆今日所當有事也。[50]

        ?

        人類由據(jù)亂而至于升平、太平,不獨君臣、貴賤之間漸趨平等,至于男女之間亦然。又曰:

        ?

        《穀梁傳》:婦人不會,會非正也。此據(jù)亂世之制,崇男女之別,以謹種族之傳。升平世人類漸至平等,且教化既明,則人類皆可相通,皆可相會矣。至太平世則不論男女,人人獨立自主,更可相會。蓋太平世與太古原人相同,而與據(jù)亂世最相反,此實人道循環(huán)之理也?!私該?jù)亂之義,無論何國,必經(jīng)此制乃得進化,雖未至于升平,然亦人道必由之路也。自升平世人視之,則以為婦女獨苦,而實教化需時,有不得已者也,圣人不過因時出之。若未至升平之世而逾防,則為淫佚;若既至升平世而強禁,則為壓抑。[51]

        ?

        蓋男女之別本據(jù)亂之制,女子壓抑于內(nèi),不得外交,所以篤父子之親也。至升平、太平世,男女漸趨平等,女子乃無內(nèi)外之隔,雖有外交而不必為淫佚矣。[52]


        是以人類自家至國,皆當漸次臻于平等也,“蓋亂世之法,人王總攬事權(quán);升平之世,人主垂拱無為;太平之世,一切平等,貶及天子,無王可言”[53],又謂“每變一世,則愈進于仁;仁必去其抑壓之力,令人人自立而平等,故曰升平。至太平,則人人平等,人人自立,遠近大小若一,仁之至也”[54]。


        古人防隔內(nèi)外,雖為淫佚之防,亦以女子實不若男子,是以處據(jù)亂之世,不當使女子與于國事。南海以為,至升平、太平世則不然。南海曰:

        ?

        升平之世,女學大開,女智大發(fā),國體立憲,人主無責任,既不患椒房、宦寺之竊柄,并不能徇私縱欲以亂國?!艘资酪姿字x,不得以據(jù)亂論也。若至太平世,男女皆至平無別,學識亦同,為長、為師、為議國事之員,與據(jù)亂世乃反至極端,自然之理也。[55]

        ?

        此說與馬克思主義亦同。蓋馬克思主義認為,資本主義大工業(yè)的發(fā)展將泯除男女在體力乃至智識上的分別,從而為男女真正實現(xiàn)平等準備了前提條件。


        不過,南海認為,男女平等乃大同之法,若行于今世將極有害,“若今女學未成,人格未具,而妄引婦女獨立之例,以縱其背夫淫欲之情,是大亂之道也。夏葛冬裘,各有時宜,未至其時,不得謬援比例。作者不愿敗亂風俗,不欲自任其咎也”[56]。若馬克思主義則不同,則將共產(chǎn)主義理想化為現(xiàn)實之革命運動,且自詡其科學性所在,然而,一旦共產(chǎn)主義運動遭受挫折,遂致其理想亦受人詬病矣。較之南海之謹慎,勿乃太過激進乎!


        南海且認為,人類至升平、太平世,“男女衣服齊同,并薙須發(fā),無所別異焉”[57]。真遠見也!今則不獨男子無須,女子發(fā)亦短少,頗以中性為美矣。

        ?

        正因為傳統(tǒng)中國社會的這種特點,南海撰成《大同書》后,一直沒有出版。出于其學生的屢屢請求,乃于民國二年發(fā)表了其中一小部分,不過僅涉及到一般性原則和政治理想的甲、乙二部。其他部分,亦即其最激烈的社會理想,直到民國二十四年,即他死后八年才出版。[58]然而,有著類似主張的馬克思主義已然占據(jù)了中國思想的主導地位,而康氏之著述遂不為人重視耳。


        南海與馬克思主義有諸多相似之處,尤其是有關婚姻、家庭等社會問題上,更是如此。蓋馬克思主義追求超越自然之自由,故以社會化為最終鵠的,物質(zhì)生產(chǎn)及人自身的生產(chǎn),乃至個體生活的諸多方面,皆須社會化,通俗言之,這就是共產(chǎn)與共妻。


        不過,人類畢竟未能進入共產(chǎn)主義社會,共產(chǎn)共妻亦不可能實施于當下,然而,馬克思主義者似乎無法抵擋這種理想的巨大誘惑,因此,作為科學的社會主義,不僅視共產(chǎn)主義為理想,而且又將之化為現(xiàn)實的革命實踐:一方面在物質(zhì)生產(chǎn)領域推行徹底的公有制,另一方面則試圖摧毀傳統(tǒng)家庭及其倫理。


        不過,我們也看到,革命的馬克思主義者又極忌諱其反對者對共妻制的批評,是以堅持認為,自由的性愛必然是專偶制的。然而,這只是一種假設。因為從人類曾經(jīng)有過的歷史來看,母系社會中的性愛自由畢竟是與群婚制聯(lián)系在一起的。


        南海又主張公有制,以為“今欲致大同,必去人之私產(chǎn)而后可。凡農(nóng)工商業(yè),必歸之公。舉天下之田地皆為公有,人無得私有而私買賣之”[59],又批評資本主義的經(jīng)濟剝削,“若夫工業(yè)之爭,近年尤劇。蓋以機器既創(chuàng),盡奪小工?!茏鞔髲S之機器者,必具大資本家而后能為之。故今者一大制造廠、一大鐵道輪船廠、一大商場乃至一大農(nóng)家,皆大資本家主之,一廠一場,小工千萬仰之而食,而資本家復得操縱輕重小工之口食而控制之,或抑勒之。于是富者愈富,貧者愈貧矣”[60]。南海亦謂其主張與馬克思主義相同,然此大同理想尚不足行于當時,而俄國挾武力乃至恐怖以推行之,孰不足取,而中國效之,適足以亡中國也。[61]


        南海又主張消滅階級,“階級之制,最與平世之義至相反者也,至相礙者也。萬義之戾,無有階級為害之甚者。階級之制不盡滌蕩而汛除之,是下級人之苦惱無窮,而人道終無由至極樂也”[62]。此與馬克思主義追求無產(chǎn)階級的自我解放之旨尤同。


        至于國家之消亡,南海亦與馬克思主義相同。南海列舉古今中外戰(zhàn)爭之慘劇,謂“有國者,人道團體之始,必不得已,而是生人之害,未有宏巨碩大若斯之甚者也”[63],是以,“今欲救生民之慘禍,致太平之樂利,求大同之公益,其必先自破國界去國義始矣”[64],“凡大同之世,全地大同,無國土之分,無種族之異,無兵爭之事”[65]。對此,南海設想了世界政府的可能性,至于列國,則猶美之聯(lián)邦耳。南海曰:

        ?

        削除邦國號域,各建自主州郡而統(tǒng)一于公政府者,若美國、瑞士之制是也。公政府既立,國界日除,君名日去。漸而大地合一,諸國改為州郡,而統(tǒng)于全地公政府,由公民公舉議員及行政官以統(tǒng)之。各地設小政府,略如美、瑞。于是時,無邦國,無帝王,人人相親,人人平等,天下為公,是謂大同。此聯(lián)合太平世也。[66]

        ?

        至于人民,則皆成為“世界公民”,“據(jù)亂世為愛種族之世,升平為爭種族合種族之世,太平則一切大同,種族不分,無種族之可言,而義不必立”。[67]對此,梁啟超認為,“小康為國別主義,大同為世界主義”[68]。


        譚嗣同亦有類似論調(diào),謂“《春秋》大一統(tǒng)之義,天地間不當有國也”,又謂“不惟發(fā)愿救本國,并彼極盛之西國與夫含生之類,一切皆度之……不可自言為某國人,當平視萬國,皆其國,皆其民”[69]。


        南海又以消滅家庭為國家消亡的首要步驟:

        ?

        欲去家乎,但使大明天賦人權(quán)之義,男女皆平等獨立,婚姻之事不復名為夫婦,只許訂歲月交好之和約而已。行之六十年,則全世界之人類皆無家矣,無有夫婦父子之私矣,其有遺產(chǎn)無人可傳,其金銀什器皆聽贈人。若其農(nóng)田、工廠、商貨皆歸之公,即可至大同之世矣。全世界之人既無家,則去國而至于大同易易矣。[70]

        ?

        人類自有家庭,遂導致私有制之形成,最終瓦解了氏族,正是氏族廢墟的基礎上,國家得以建立起來。因此,欲消滅國家,必然首先消滅家庭。


        可以說,馬克思主義的社會理想與政治理想的共通處就在于,使個體成為真正的自由人,國家生活中如此,家庭生活中亦如此;然后在此基礎上,實現(xiàn)自由人的自由聯(lián)合,國家與家庭皆是此種聯(lián)合體。人之自由如此,其聯(lián)合亦極松散,故國家終歸消亡,家庭亦終歸解體。未來之人類生活,個體或因不同性別間無法泯除的自然欲求而偶然聚首,至于國家之存在,其可能的偶然聯(lián)合則不知出乎何種緣由,殆未可知也。


        今日人權(quán)之說大興,卑幼者執(zhí)之以抗尊長,常使家庭伏解體之憂矣。美國又高標“人權(quán)高于主權(quán)”之說,蓋欲秉世界政府之權(quán)也,然不免啟無窮戰(zhàn)爭之禍矣。大同乃人類萬古之理想,馬克思以經(jīng)濟問題之解決為前提,南海則期以家庭問題之解決矣。


        因此,梁啟超認為康氏為“社會主義派哲學”。對此,梁氏說道:

        ?

        理想之國家,實無國家也;理想之家族,實無家族也。無國家、無家族則奈何?以國家、家族盡融納于社會而已,故曰社會主義派哲學也。故其一切條理,皆在于社會改良。[71]

        ?

        又論《大同書》曰:

        ?

        其最要關鍵,在毀滅家族。有為謂佛法出家,求脫苦也,不如使其無家可出;謂私有財產(chǎn)為爭亂之源,無家族則誰復樂有私產(chǎn)?若夫國家,則又隨家族而消滅者也。有為懸此鵠為人類進化之極軌,至其當由何道乃能致此?則未嘗言。……有為著此書時,固一無依傍,一無剿襲,在三十年前,而其理想與今世所謂世界主義、社會主義者多合符契,而陳義之高且過之。嗚呼!真可謂豪杰之士也已。[72]

        ?

        其實,梁氏本人亦頗傾向社會主義,嘗發(fā)表《干涉與放任》一文,其中對社會主義的前途充滿了期待:“社會主義者,其外形若純主放任,其內(nèi)質(zhì)實主干涉者也。將合人群便如一機器然,有總機以紐結(jié)而旋掣之,而于不平等中求平等。社會主義其必將磅礴于二十世紀也明矣。故曰:二十世紀為干涉主義全勝時代也?!盵73]梁氏以“干涉”論社會主義之實質(zhì),可謂深刻,惜乎今之馬克思主義理論家,乃惑于西方自由、民主之說,丑詆計劃經(jīng)濟至百無一是,自掘墳墓如此,可不深嘆哉!


        不過,蕭公權(quán)并不同意這種看法,他認為,康有為只能是個社會主義者,不過較之孫中山的“三民主義”、陳獨秀在《新青年》中的空想社會主義傾向,以及胡適的“自由社會主義”,要顯得更激進,大概可以稱做“民主共產(chǎn)主義”,而與馬克思主義不一樣。然而,無論如何,二十世紀前后的中國思想都有著共同的傾向,即毛澤東所說的“向西方求真理”[74]。不過,蕭公權(quán)仍然認為,南?!耙部赡転楣伯a(chǎn)思想與體制之興,鋪了路”[75]。

        ?

        注釋


        [1]?其后,南海游德國,觀路德施教之成功,乃以縱欲與節(jié)欲二說皆非善法,主張對欲望當因勢而利導之,“男女之欲,天所生也,誰能絕之?必強絕之,必將旁決,如彼塞川,然必不可行,故莫若因勢利導之”。(康有為:《德國游記》,《全集》第七,第409頁)???


        [2]?不過,我們在現(xiàn)實的共產(chǎn)主義運動中,通常看到的是一種清教徒般的情欲觀。這種情欲觀后來上升為一種普遍的無產(chǎn)階級道德,其實,這并不符合馬克思主義對未來社會男女關系的設計。一般來說,革命者純粹出于軍事的需要,而克制自己的情欲,自古及今,歷來都如此,并非只有無產(chǎn)階級革命者才是特殊材料制成,能夠抵御這種小資般的情欲。問題在于,革命功成之后,取得天下的無產(chǎn)階級卻始終未能放下以前作為革命者的戒律。


        [3]?康有為:《大同書》第7,《全集》第七,第179—181頁。


        [4]?對南海來說,這不過是大同社會之理想而已,因此,如果這種幸福時代尚未來臨之時,還是必須遵守現(xiàn)行的種種限制人欲的道德與法律。這兩者在南海的個人生活中,并不那么顯得矛盾,蕭公權(quán)稱其“盡管雅不欲節(jié)奢,事實上卻過著與放任主義相左的規(guī)律生活。他雖欣賞聲色,然其行為仍不失為一彬彬儒者”。(蕭公權(quán):《康有為思想研究》,第21頁)可以說,南海在個人操守上,還是完全遵循禮俗的,雖然其思想是那么勇于開拓。


        較之南海,馬克思主義似乎急于把共產(chǎn)主義理想變成共產(chǎn)主義運動,其自詡之科學性正在這里。如果說南海生前不欲發(fā)表《大同書》,正是因為他估計到其中思想的巨大破壞性,然而,馬克思主義似乎太急于打破這個萬惡的舊世界,似乎太急于用武器來批判這個丑陋的現(xiàn)實,因此,一旦理想化為現(xiàn)實的運動,一方面,共產(chǎn)主義運動徹底顛覆了傳統(tǒng),而另一方面,當現(xiàn)實不斷偏離理想時,恰恰給其反對者以口實。


        [5]?康有為:《春秋筆削大義微言考》卷三,《全集》第六,第83頁。


        [6]?康有為:《大同書》第2,《全集》第七,第76頁。


        [7]?康有為:《實理公法全書·夫婦門》,“公法”,《全集》第一,第149頁。


        [8]?康有為:《大同書》第2,《全集》第七,第77頁。


        [9]?康有為:《大同書》第2,《全集》第七,第59、60頁。


        [10]?康有為:《大同書》,上海:中華書局,1935年,第241頁。


        [11]?梁啟超以“男女同棲當立期限”為《大同書》之第一眼目,且深許之,以為“陳義之高”,乃過于今之世界主義、社會主義者。錢穆則以為康氏不過“偶感于西人婚姻自由之制,而故為此揚高鑿深之言耳”,又謂康氏之毀家滅族之說,絕非“無依傍”,其思想來歷,“在中國則為莊子之寓言荒唐,為墨子之兼愛無等,又炫于歐美之新奇,附之釋氏之廣大,而獨以孔子為說”。(錢穆:《中國近三百學術(shù)史》,下冊,第737、738頁)錢氏此說甚不客觀,蓋中國社會之演進,愈趨于男女平等,而血緣之聯(lián)屬,益進于地域之聯(lián)合,中國社會之演化實漸趨于西方也,是以南海謂“中國數(shù)千年政治雖不進化,而社會甚進化。政治不進化者,專制政體為之梗也;社會進化者,政府之干涉少而人民自由發(fā)達也”。(梁啟超:《南??迪壬鷤鳌罚度返谑?,附錄一,第430頁)


        [12]?康有為:《實理公法全書·夫婦門》,“比例”,《全集》第一,第149頁。

        [13]?康有為:《實理公法全書·夫婦門》,“比例”,《全集》第一,第149頁。

        [14]?康有為:《大同書》第2,《全集》第七,第77頁。

        [15]?康有為:《實理公法全書·夫婦門》,“比例”,《全集》第一,第150頁。

        [16]?康有為:《實理公法全書·夫婦門》,“比例”,《全集》第一,第150頁。

        [17]?康有為:《實理公法全書·夫婦門》,“比例”,《全集》第一,第149頁。


        [18]?康有為:《實理公法全書·夫婦門》,“實理”,《全集》第一,第149頁。南海對專偶制之批評,著重在男子對女子的私有,此說亦近于馬克思主義。(參見康有為:《大同書》第2,《全集》第七,第69—74頁)專偶制必致女子不能輕易改嫁,遂造成大量寡婦。南海嘗動情地描述寡婦生活之慘,殆與其早年之經(jīng)歷有關,“吾自少至長,游行里巷,每見婦女之事,念婦女之苦,惻然痛心,惄焉不安”(同上,第66頁),“中國之中,吾粵女義尤嚴。吾鄉(xiāng)族觸目所見,皆寡妻也,半巷皆是。貧而無依,老而無告;有子而不能養(yǎng),無子而為人所欺。藁砧獨守,燈織自憐。冬寒而衣被皆無,年豐而半菽不飽?!嘈螒K狀,尤不可言,皆男子私屬而私有女子之貽害也夫”。(同上,第72、73頁)


        [19]?康有為:《實理公法·夫婦門》,“公法”,《全集》第一,第149頁。

        [20]?康有為:《實理公法·夫婦門》,“比例”,《全集》第一,第150頁。

        [21]?康有為:《大同書》第2,《全集》第七,第53頁。

        [22]?康有為:《春秋筆削大義微言考》卷3,《全集》第六,第83頁。


        [23]?劭公論此立約事曰:“夫人要公不為大惡者,妻事夫有四義:雞鳴縰笄而朝,君臣之禮也;三年惻隱,父子之恩也;圖安??煞?,兄弟之義也;樞機之內(nèi),寢席之上,朋友之道,不可純以君臣之義責之?!蹦虾R嘣唬骸芭优c男子,同為天民,同隸于天,其有親交好合,不過若朋友之平交者爾,雖極歡愛,而其各為一身,各有自立、自主、自由之人權(quán)則一也。”(康有為:《大同書》第2,《全集》第七,第57頁)至于今日,男女成婚之前,多立約以相要矣。


        [24]?康有為:《春秋筆削大義微言考》卷3,《全集》第六,第59頁。

        [25]?康有為:《大同書》第2,《全集》第七,第71頁。

        [26]?康有為:《春秋筆削大義微言考》卷3,《全集》第六,第78頁。

        [27]?康有為:《大同書》第7,《全集》第七,第180、181頁。

        [28]?康有為:《春秋筆削大義微言考》卷4,《全集》第六,第114頁。

        [29]?康有為:《大同書》第2,《全集》第七,第76頁。

        [30]?康有為:《春秋筆削大義微言考》卷6,《全集》第六,第170頁。

        [31]?康有為:《論語注》卷6,《全集》第六,第423頁。

        [32]?康有為:《歐美學校圖記、英惡士弗大學校圖記》,《全集》第八,第124頁。

        [33]?康有為:《春秋筆削大義微言考》卷3,《全集》第六,第88頁。

        [34]?引自梁啟超:《清代學術(shù)概論》,《梁啟超論清學史二種》,第76頁。

        [35]?康有為:《大同書》第1,《全集》第七,第3頁。

        [36]?康有為:《大同書》第3,《全集》第七,第88頁。

        [37]?康有為:《大同書》第3,《全集》第七,第91頁。


        [38]?梁啟超:《南海康先生傳》,《全集》第十二,附錄一,第432、433頁。蕭公權(quán)認為,南海這種對家庭的態(tài)度大概來自幾方面因素的影響:其一,光緒五年(1879)以來佛教給他的啟示;其二,其姊妹婚姻的不幸,其自言寡婦之苦曰:“吾既少孤,寡母育我。姊嫁百日,夫即病亡。妹有三子,夫喪中年,以貧自傷,數(shù)載遂殞。嗚呼!寡之酷毒,人道所無,蓋天上人間所無者焉?!保涤袨椋骸洞笸瑫返?,《全集》第七,第26頁)其三,對許多家庭生活的觀察。因此,南?!半m然信奉儒家倫理,但家庭畢竟不是純粹幸福的”。(參見蕭公權(quán):《近代中國與新世界:康有為變法與大同思想研究》,第13、14頁)


        [39]?康有為:《大同書》第3,第91頁。

        [40]?康有為:《實理公法·父母子女門》,“實理”,《全集》第一,第150頁。

        [41]?康有為:《實理公法·父母子女門》,“公法”,《全集》第一,第151頁。

        [42]?康有為:《大同書》第1,《全集》第七,第36頁。


        [43]?康有為:《大同書》第3,《全集》第七,第92、93頁。后來,作為新儒家的馮友蘭也有類似見解。其在《新事論》中認為,隨著生產(chǎn)的社會化以及私有財產(chǎn)的廢除,家庭將最終消亡,于是,妻子不再是家庭的一員,而是社會的一員,其與丈夫同居僅僅是完成性生活而已,至于子女,則交由社會撫養(yǎng)教育。馮氏不同意馬克思主義的地方,僅僅在于階級斗爭而已。


        [44]?康有為:《大同書》第3,《全集》第七,第82、83頁。

        [45]?康有為:《大同書》第3,《全集》第七,第83頁。


        [46]?不過,南海有一段話與此正相反對,“且夫鳥獸之愛其子也,未聞其子之有以報之也,彼未嘗望其子之報也,又未嘗計其子之報也,又非有師學以教其慈愛也,又非有清議律法以迫令愛之也。然而殷勤育子,綢繆切至,其有患難則舍身救之、鳴號哀之者,發(fā)于天性之自然,至誠之迫切,真非有所為而為也?!蛉苏撸R尤靈而天性萬厚者也。……其愛子也,根于天性也,非有教訓、清議、法律以迫之也,非望報而始施之也”。(康有為:《大同書》第3,《全集》第七,第78頁)南海蓋以父子之愛出于天性,是以彼此無責任,然儒家之傳統(tǒng)倫理則認為,父子彼此須盡責,以不違此天性也,否則,則非人類,乃至禽獸之不若也。


        [47]?康有為:《大同書》第6,《全集》第七,第163、164頁。


        [48]?康氏主張同性戀尚有一理由,“五官有廢疾,若塌鼻、缺唇種種人體不完及肺癆者,不許結(jié)男女交合之約,以淘汰其傳種。其有人欲者,聽其報官,結(jié)男子互交之約可也”。(康有為:《大同書》第3,《全集》第七,第112頁)


        [49]?康有為:《大同書》第七,《全集》第七集,第181頁。

        [50]?康有為:《春秋筆削大義微言考》卷1,《全集》第六,第17頁。

        [51]?康有為:《春秋筆削大義微言考》卷3,《全集》第六,第65、66頁。


        [52]?古代親迎禮正是男女平等的體現(xiàn),是以南海認為,《春秋》改定親迎之禮,乃“《春秋》一王之法,先正夫婦,而婚禮下達,男先乎女。此孔子著男女平等之義,力反亂世之壓抑也”(康有為:《春秋筆削大義微言考》卷1,《全集》第六,第19頁),“古未嘗有親迎之禮,尊男卑女,從古已然。孔子始發(fā)君聘于臣,男先下女,創(chuàng)為親迎之義?!笫佬杏H迎之禮,是用此制。通于此制,而后敬之如賓,夫婦之道乃不苦”(康有為:《孔子改制考》卷9,《全集》第三,第120頁),“墨子亦稱三代先王,而譏儒者親迎,祗褍?nèi)羝停w孔子創(chuàng)制托古耳”。(康有為:《孔子改制考》卷11,《全集》第三,第144頁)又批評古代媵妾之制有悖男女平等之道,“舊制男女平等,自后世尊陽抑陰,乃廣備妾媵以繁子姓。泰西一男一女,猶中國古法也”。(康有為:《孔子改制考》卷9,《全集》第三,第121頁)


        [53]?康有為:《春秋筆削大義微言考》卷1,《全集》第六,第15頁。

        [54]?康有為:《春秋筆削大義微言考》卷1,《全集》第六,第17頁。


        [55]?康有為:《春秋筆削大義微言考》卷4,《全集》第六,第110頁。梁啟超甚至把女子教育看做國家強盛的關鍵,“女學最盛者,其國最強,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美是也。女學次盛者,其國次強,英、法、德、日本是也。女學衰,母教失,無業(yè)眾,智民少,國之所存者幸矣,印度、波斯、土耳其是也?!保ā稌r務報》第25冊,《論學校六·女學》)此等論調(diào)可謂癡人說夢。


        [56]?康有為:《大同書》第3,《全集》第七,第78頁。

        [57]?陸乃翔、陸敦骙:《南海先生傳》,《全集》第十二,第468頁。


        [58]?南海嘗對此說道,“昔吾著三書,曰《官制考》,曰《物質(zhì)救國論》,曰《理財救國論》,以為能舉三者,中國既富既強矣,然后開國會焉。故一切自由、自治、平等之說,未敢發(fā)也。吾少著《大同書》,于世界將來之事,蓋無不思及焉;而于一切革命、共和、社會之說,未敢妄出也。豈不知他日之有然,而夏葛冬裘,非其時不宜用也”。(康有為:《中國顛危誤在全法歐美而盡棄國粹說》,《全集》第十,第142頁)又自謂“身當世變,鄙人于一語一言,斤斤焉謹之。而后生新學,驟覲歐美學說之富且瑰奇也,浸淫灌注之,不暇思其流弊也,又未深思細考其宜于中國否也,又深憤政府之無道而思有以救之也,于是大裨販歐美之新貨,運為舶來品之異珍。舉國之后生新學憤政府已有同情也,忽見舶來品之新奇也,皆以為神方圣藥,服之可起死還生焉。于是舉歐美人之自由、自治、平等、革命、共和、民主之說,日昌洋而光大之,展轉(zhuǎn)販售,彌漫全國。遂以有今日之大亂也,遂以全法歐美而盡棄國粹也,遂致父子夫婦之不保也,遂致孔教之淪廢也,遂以致墨西哥之亡國魂而日尋干戈也”。(康有為:《論效法歐美之道》,1916年7月后,《全集》第十,第345頁)南海蓋以《大同書》不切于中國之現(xiàn)實,若《官制考》《物質(zhì)救國論》與《理財救國論》方為致富強之書。對此,梁啟超有言曰:“有為雖著此書,然秘不以示人,亦從不以此義教學者,謂今方據(jù)亂之世,只能言小康,不能言大同,言則陷天下于洪水猛獸。……有為始終謂當以小康義救今世,對于政治問題,對于社會道德問題,皆以維持舊狀為職志。自發(fā)明一種新理想,自認為至善至美,然不愿其實現(xiàn),且竭全力以抗之遏之;人類秉性之奇詭,度無以過是者?!保簡⒊骸肚宕鷮W術(shù)概論》,《梁啟超論清學史二種》,第67頁)張伯楨《南??迪壬鷤鳌芬嘣疲骸皶桑榷即笸畏墙袢账荏E幾,驟行之,恐適以釀亂,故秘其稿不肯以示人?!保ā度返谑戒浫?,第497頁)汪榮祖對此說道,“康氏遲遲不發(fā)表此書之緣故,因恐所言有不當之后果,如書中反家庭、破國界,以及泯除文化異同、社會階層、私有財產(chǎn)、種族壓迫等,皆具煽動性,故康氏作而不宣”。(汪榮祖:《晚清變法思想論叢》,第49、50頁)


        [59]?康有為:《大同書》第6,《全集》第七集,第156、157頁。

        [60]?康有為:《大同書》第6,《全集》第七,第154頁。


        [61]?參見康有為:《致吳佩孚等書》,1926年2月,第417頁??凳险?、社會方面的主張頗近于社會主義,殆眾所共見,至于其經(jīng)濟理論,學者頗以為近乎資本主義。如楊向奎謂康氏分不清何為資本主義,何為社會主義。(參見楊向奎:《康有為與今文經(jīng)學》,《繙經(jīng)室學術(shù)文集》,濟南:齊魯書社,1989年,第1-15頁)湯志鈞亦以為,康氏設想的理想社會,并非“公產(chǎn)”和“無階級”的社會,基本上沒有越出資本主義的范疇。(參見湯志鈞:《改良與革命的中國情懷——康有為與章太炎》,第116—121頁)此說實未能見及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之同源處,蓋皆以物質(zhì)財富的涌流及消除阻礙生產(chǎn)力發(fā)展的障礙為社會發(fā)展之基本目標


        [62]?康有為:《大同書》第1,《全集》第七,第38頁。

        [63]?康有為:《大同書》第5,《全集》第七,第127頁。

        [64]?康有為:《大同書》第5,《全集》第七,第128頁。

        [65]?康有為:《大同書》第7,《全集》第七,第164頁。

        [66]?康有為:《大同書》第5,《全集》第七,第130頁。

        [67]?康有為:《春秋筆削大義微言考》卷三,《全集》第六集,第68頁。

        [68]?梁啟超:《南??迪壬鷤鳌?,《全集》第十二,附錄一,第428頁。

        [69]?引自梁啟超:《清代學術(shù)概論》,《梁啟超論清學史二種》,第77頁。

        [70]?康有為:《大同書》第6,《全集》第七,第163頁。

        [71]?梁啟超:《南??迪壬鷤鳌罚度返谑?,附錄一,第433頁。

        [72]?梁啟超:《清代學術(shù)概論》,《梁啟超論清學史二種》,第67頁。

        [73]?載《新民叢報》第17號,1902年10月2日。

        [74]?蕭公權(quán):《康有為思想研究》,第331-336頁。

        [75]?轉(zhuǎn)引自汪榮祖:《康章合論》,第6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