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樟法】師道何以尊嚴

【按：應儒友之邀，2010年10底與11月初于三門峽市外國語高級中學、靈寶三中和朱陽鎮(zhèn)中心學校作了總題為“聽從良知命令，維護師道尊嚴”的主題演講，并就教師們提出的各種疑難問題作了廣泛深入的溝通和交流。東海儒者余樟法2010-11-8】

一、師道不可不尊嚴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孔子說：“三人同行，其中必有可以作我老師的。選擇其人的優(yōu)點長處來學習它，其人有不好的地方，就反省自己加以改正。

這句話是從學習的角度說的，是孔子強調(diào)不論什么人都有值得學習的地方。《集注》：“三人同行，其一我也。彼二人者，一善一惡，則我從其善而改其惡焉，是二人者皆我?guī)熞?。尹氏曰：見賢思齊，見不賢而內(nèi)自省，則善惡皆我之師，進善其有窮乎？”

追求愛情和理想要專一，選老師則不必“一棵樹上吊死”。所謂圣人無常師，就是隨時隨地向一切人學習，隨時注意學習他人的長處，隨時以他人缺點引以為戒，那么，誰都可以是老師。

當然，這里的師，是象征的說法，并非孔子見到任何人都尊他拜他為真正的師。“其善者”也罷了，“不善者”作為負面的老師，有什么尊嚴可言？師道尊嚴的師，首先是善者、賢者，是懂得為師之道的教師。

現(xiàn)代以來，師道尊嚴這個詞遭到了廣泛的非議，特別是在“文革”和“批林批孔”時，被批判得一無是處，當時主要是政治原因，現(xiàn)在不少人對師道尊嚴仍持反對態(tài)度，則是誤解。其流弊和后果十分嚴重，當今學校師不師、生不生的狀況，與此有密切的關系。

難怪有人說：“上了大學才知道，目前我國存在著兩個突出的矛盾：一是經(jīng)濟的高速增長與俺們家生活水平持續(xù)下降的矛盾，另一個是高昂的學費與低劣的教育質(zhì)量之間的矛盾。”斯文掃地，師道淪喪，教育質(zhì)量高得起來嗎？

孔子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意思是說，君要象君的樣子，臣要象臣的樣子，父要象父的樣子，子要象子的樣子。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社會、國家就不像樣子。

我加一句：官官男男女女師師生生。官員要象官員的樣子，民眾要象民眾的樣子。男人要象男人的樣子，女人要象女人的樣子，老師要象老師的樣子，學生要象學生的樣子。

好男女什么樣？男人要硬的起來，熱血浩氣，頂天立地，女人要軟得下去，溫柔賢惠，感天動地。男與女之間，男人是主導地位，應該先好起來；師與生之間，老師是主導地位，也應該先好起來，師道先要建立起來、尊嚴起來。

這是一個男不男女不女官不官民不民的時代，但如果大多數(shù)老師都能像個老師的樣子，那么，我們的社會希望仍在，光明有望。只是老師也是人，在這是一個時代堅持師道尊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習俗移人，一不小心就被污染了。各種假惡丑的“存在”、人的各種物欲習性有它們十分強大的力量。

但是，真正決定性、根本性的力量，在于本心本性，在于良知。王陽明說：“良知猶主人翁，私欲猶豪奴悍婢。主人翁沉疴在床，奴婢便敢擅作威福，家不可以言齊矣。若主人翁服藥治病，漸漸痊可，略知檢束，奴婢亦自漸聽指揮。及沉疴脫體，起來擺布，誰敢有不受約束者哉？良知昏迷，眾欲亂行；良知精明，眾欲消化，亦猶是也?！?/span>

各種不良習性和欲望再厲害，也是奴婢。豪奴悍婢，搶班奪權，把良知蒙蔽了，似乎成了主人，終究不過是奴婢。有成語叫喪盡天良、喪心病狂，形容人壞到了極點。其實良知人人皆有，即使壞到極點，良知仍在，作不了主而已。

有些人壞事做絕，半夜三更也會有感到愧疚的時候，那就是良心發(fā)現(xiàn)的時候。只不過他的良知力量不足，一到白天，一到面對各種外物外境誘惑的時候，就昏睡過去了。有句俗話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其實，習性也很難移。《紅樓夢》中賈瑞的故事，充分說明了貪欲的力量。

賈瑞雖被王熙鳳毒設相思局，害得己經(jīng)命懸一線，依然迷戀上王熙鳳的美色。跛足道人給他一面風月寶鑒，告訴他“這物出自太虛幻境空靈殿上，警幻仙子所制，專治邪思妄動之癥，有濟世保生之功?！庇志嫠f不可照反面。所謂“治邪思妄動”之癥，就是控制不良的欲望的。但賈瑞不聽勸告，照了反面，忍不住一照再照，直到一命嗚乎。非正常的色欲和物欲，都是不良欲望。賈瑞之死，無疑是死于自己的貪欲。

魯哀公對孔子說：“我聽說有個健忘的人，搬家時忘了妻子，有這事嗎？”孔子笑著說：“這還不是最健忘的人，最健忘的人是忘記了自己——從前，夏朝的最后一個君主叫桀，終日沉溺于聲色犬馬之中，不理朝政。他有個叫觸龍的大臣，也只知獻媚逢迎，使桀王更加荒淫無道。后來桀王被殺，觸龍也被五牛分尸，這兩人都是忘記自己的人?！濒敯Ч牶?，不由滿臉通紅。

忘了責任，忘了廉恥，忘了良知，被不良欲望牽著鼻子走，這樣的人，是沒有尊嚴可言的。忘了良知就是忘了自己啊。肉體身不是，意識心不是，唯良知本心才是真正的本質(zhì)的生命，才是自己的“本來面目”。

面對外在的各種假惡丑現(xiàn)象，面對自己的不良欲望，希望我們的老師們能夠勇敢地說“不”，充分發(fā)揮道德良知的主觀能動性，為中流作砥柱，為社會作模范，為學生作榜樣，讓良知成為“主宰自己的皇帝”。王陽明有《詠良知四首》，其一：

個個人心有仲尼，自將聞見苦遮迷。

而今指與真頭面，只是良知更莫疑。

人人皆可以為堯舜，人人本質(zhì)上與孔子一樣，只是這一生命本質(zhì)和本質(zhì)生命被各種習心習性、邪知邪見遮蔽了。而今我把它、把這一生命真面目指點給你們，它就是良知心啊，不要再持懷疑的態(tài)度了。

二、師尊嚴因為道尊嚴

道德、政治、教育是儒家學說的核心內(nèi)容。它是心性之道，政治之道，也是教育、教化之道，即師道。師道尊嚴，指為師之道尊貴、嚴肅，莊嚴。

講學與教化是儒家的傳統(tǒng)?？酌弦詠須v代圣賢和大儒都非常重視教育工作，很多人一生一世致力于此，以講學和著述為樂?？酌隙际莻ゴ蟮慕逃摇?/span>

孔子是民間辦學第一人，弟子三千，賢人七十二。孟子也收了不少弟子，師生仿效孔子周游列國，與孔子一樣不為當時各國君主所用，遂退隱與弟子一起著書。孟子把“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視為人生三大樂事之一。

朱熹，理學家的集大成者，從14歲定居武夷山到71歲去世，一生所樂在于創(chuàng)辦私學，講學傳道，大量培養(yǎng)后進?！爸峡弟姟睍r，在廬山建白鹿洞書院進行講學；任職湖南時，主持修復了岳麓書院，解職回鄉(xiāng)后，在武夷山修建“武夷精舍”，廣召門徒，傳播理學。書院在南宋和后世盛行，與朱熹的提倡分不開。朱熹晚年，其學說被斥為"偽學"，朝廷訂立了《偽學逆黨籍》，把他列為“反動組織”的頭領，以致一些門人故交都不敢再與朱熹交往，但他仍堅持在民間講學寫作不輟。

王陽明是明代影響最大的思想家和哲學家, 也是當時著名的政治家和軍事家, 他的建樹是多方面的，其中對教育事業(yè)特別傾心，從三十四歲時開始在京師授徒講學，此后不論是居家賦閑之時、顛沛流離之際還是戎馬倥傯之余，都堅持講學不輟。

據(jù)陽明高足鄒守益記述: “當時有稱先師者曰: ‘古之名世, 或以文章, 或以政事, 或以氣節(jié), 或以勛烈, 而公克兼之。獨除卻講學一節(jié), 即全人矣?！葞熜υ? ‘某愿從事講學一節(jié), 盡除卻四者, 亦無愧全人?！?(《王陽明全集》) 陽明對世人所推尊于他的文章、政事、氣節(jié)、勛烈四者均不甚措意, 獨以“從事講學”自我期許，可見在王陽明多方面的成就中他自己最重視的是教育方面的貢獻。

古語云：不為良相便為良醫(yī)。其實對歷代大儒來說，應該是“不為良相便為良師”。

良相講究為政之道，良師就要講究為師之道和師道尊嚴了。師道尊嚴這個尊嚴，可不是指一般的面子。

賊到窮書生家偷東西時一無所獲，罵罵咧咧要走時，好面子的窮書生摸出藏在床頭的錢追上去，叮囑賊說：“不知你來，有些怠慢，還望你不要對外人說在我家沒有偷到錢，這點錢，請笑納！”這個窮書生要的是面子，不是尊嚴。

師道尊嚴一詞出自《禮記?學記》：“凡學之道，嚴師為難。師嚴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學?！薄秾W記》主要闡述了教育的作用、政策、制度、辦法等，提出的一系列儒家教育教學的準則和辦法，可以說是我國和世界第一部教育學專著?！秾W記》把教人“為長”、“為君”之道作為教師的任務，并且強調(diào)為師便可“為君”，“為師”是“為君”的條件，給予了教師以極高的地位?！澳転閹?，然后能為長；能為長，然后能為君。故師也者，所以學為君也”。“當其為師，則弗臣也”。

荀子說：“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類之本也；君師者，治之本也?！卑呀處熍c“天”、“地”、“君”、“祖”并列，體現(xiàn)了荀子尊師重教的思想。荀子認為教師的作用首先表現(xiàn)在對國家和社會的發(fā)展方面。他說：“禮者所以正身也，師者所以正禮也。無禮，何以正身？無師，吾安知禮之為是也？”

“禮”是各種文物典章制度的總稱，是矯正國民的思想行為、維護社會安定團結(jié)的根本，而教師是實現(xiàn)“禮”的作用至關重要的環(huán)節(jié)。沒有教師，就會出現(xiàn)“上無君師，下無父子”的“至亂”局面。

所以，教師的地位如何，直接關系著國之興亡?！皣鴮⑴d，必貴師而重傅；貴師而重傅，則法度存。國將衰，必賤師而輕傅；賤師而輕傅，則法度壞”。有無“師法”對人的發(fā)展和成長關系重大。

“人無師法，知，則必為盜；勇，則必為賊；能，則必為亂；察，則必為怪；辯，則必為誕。人有師法，知，則速通；勇，則速成；察，則速盡；辯，則速論。故有師法者，人之大寶也；無師法者，人之大殃也”。

古有天地君親師之說。天有天道，地有地道，君有君道，父有父道，師有師道。

師嚴然后道尊，也可以說，師嚴因為道尊，教師的尊嚴來自于“道德”的尊嚴。

朱熹《觀書有感二首》之一寫道：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東?；靡痪洌簡枎熌牡米鹑缭S？為有心頭道德高。

韓愈認為教師負有"傳道、授業(yè)、解惑"的責任，傳道是教師首要的、第一位的責任。尊師重道，師尊因為道重，重道先于尊師。所以儒家又有“當仁不讓于師”的說法。

何謂道？儒家的道，在天為天道（理學家稱之為天理），在人為本性，在身為本心，即仁性仁心，王陽明稱之為良知?！暗馈钡淖饑溃褪橇贾淖饑?。傳道，傳授孔孟之道，又稱先王之道、中庸之道，也就是仁義之道、良知之道。

這個“道”的主要內(nèi)容，《大學》有介紹。《大學》被視為儒家對于教育的綱領性論著和儒家大學的教科書。朱熹在《大學章句序》中以為：“《大學》之書，古之大學所以教人之法也?！倍谭Q“《大學》，孔氏之遺書而初學入德之門也”。

《大學》的內(nèi)容可以概括為“三綱領”、“八條目”?！洞髮W》開篇指出：“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懊髅鞯隆薄ⅰ坝H民”、“止于至善”就是“三綱領”，構(gòu)成了《大學》的核心。繼而提出了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八條目”?！鞍藯l目”是完成“三綱領”的途徑。

師尊因為道重，道重所以師尊。孟子把國君和教師并列，“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師”。甚至把師凌駕于君之上，所謂“是王者師也”。孟子把教師的作用概括為“中也養(yǎng)不中，才也養(yǎng)不才”，突出了教師的作用。

古希臘作家赫西俄德在其長詩《工作與時日》中說，奧林波斯山上不朽的諸神創(chuàng)造了一個“黃金種族”的優(yōu)秀人類,其后又創(chuàng)造了相對優(yōu)秀的“白銀種族”，之后諸神之父宙斯創(chuàng)造了第三代“青銅種族”、第四代“英雄種族”，以及第五代“黑鐵種族”的人類。與此相對應就有了“黃金時代”、“白銀時代”、“青銅時代”、“英雄時代”和“黑鐵時代”五個時代。黑鐵時代的人類，罪惡深重，赫西俄德慨嘆：

“父親不要兒子,兒子不愛父親。賓客憎恨主人,朋友也憎恨朋友。甚至于弟兄們都不赤誠相與如古代一樣,父母的白發(fā)也得不到尊敬。年老的人不得不聽著可恥的言語并忍受打擊。”、“處處都是強權者得勢,守約,良善,公正的人得不到好報應,而為惡和硬心腸的瀆神者則備受光榮。善和丈雅不再被人尊敬。惡人被許可傷害善良,說謊話,賭假咒。這就是這些人所以這么不幸福的原因。不睦和惡意的嫉妒追襲著他們,并使他們雙眉緊鎖?！痹圃?。

赫西俄德所描述的，不正是今日中國的現(xiàn)狀嗎？不過，子曰:“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边@正是考念和成就正人君子英雄豪杰的時候，也是考念我們老師、成就優(yōu)秀的老師的時候。在黑鐵時代，我們老師應該發(fā)出英雄的、青銅的、白銀的乃至黃金的聲音來；老師就應該成為黑鐵時代的英雄、青銅、白銀和黃金。

佛教也十分重視好老師的作用。據(jù)《阿含經(jīng)》記載，有一天，阿難對佛陀說：“世尊，以我的切身體會，修行成就，一半歸功于善知識的引導?！狈鹜踊卮鸬溃骸安唬㈦y，修行成就全部歸功于善知識的引導?！笔廊穗m然得到了寶貴的人身，但習氣煩惱根深蒂固，沒有善知識的教導和激勵，很難成德成佛。佛門的善知識，通俗講就是“明師”。

很多佛教經(jīng)典都提到善知識的重要性。如《阿含經(jīng)-佛說恒水經(jīng)》中說：“學問不值明師，安知天下有大道乎？”；《華嚴經(jīng)》中，文殊師利菩薩告訴善財童子說：“善男子，若欲成就一切智智，應決定求真善知識?！?

我有一句詩：“圖書十萬為奴仆，圣佛三千作后臺”。前一句，表示我讀書很多，而且是讀活書、讀書活。杜甫讀破萬卷書，我更夸張，十萬書。后一句，儒家歷代圣賢和佛教的諸佛都與我同心同德，同氣連枝，都站在我的身后支持我。我沒有背景和后臺，我又是背景最深、后臺最硬、力量最大的人。我的力量來自于良知和真理。謹以此詩與各位老師共勉。

三、有道之師的四大標準

傳道之師首先當然應該是“有道之師”。愛國愛民、道德高尚是古今中外對教師共同的要求。所謂為師以德。古今中外，大凡優(yōu)秀的教師，個人品德與操守都很優(yōu)秀。

都德的《最后一課》之所以有那樣的震撼力與感染力，主要在于表現(xiàn)了當異邦侵略者下令改變語言時，那位可敬的老師不顧個人安危，在最后一課時用本國語言教育學生要熱愛祖國。儒家極富愛國精神。這也是儒家對教師的要求。

體現(xiàn)孔子道德素養(yǎng)的言行不少，最典型的莫過于孔子“厄于陳蔡之間”的故事：哀公六年，吳國伐陳，楚國急救。孔子困于陳蔡，絕糧七日，弟子們餓的餓，病的病，遂引出了孔子與弟子們的一番對話和儒家對待困境應持的態(tài)度?！墩撜Z》提供的原始故事情節(jié)比較簡略：

“在陳絕糧，從者病，莫能興。子路慍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衛(wèi)靈公》）

《史記-孔子世家》是這樣寫的：

孔子曰：“回，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邪？吾何為于此？”顏回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雖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見君子！夫道之不修也，是吾丑也。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國者之丑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見君子！”孔子欣然而笑曰：“有是哉顏氏之子！使爾多財，吾為爾宰?！?/span>

翻一下：孔子說：“不是兕（sì ，古書上所說的雌犀牛），不是虎，卻要在曠野上奔波，我所倡行的道莫非不對嗎？我為什么落到這田地？”顏淵說：“夫子之道達到了最高境界，所以天下沒有人能夠采納；雖然如此，夫子已盡力去推行，不被采納，對夫子之道有何傷害呢，這才正顯示出君子的高度來。不修養(yǎng)正道是我們的恥辱，修養(yǎng)了正道而不被應用，那是國家領導人的恥辱?！笨鬃訙睾偷匦Φ溃骸邦伝鼐谷挥羞@樣的見識！如果你發(fā)了財，我替你管賬?！?/span>

孔子泰然自若，琴歌不絕，而且通過孔子與子路、子貢和顏回三位弟子的對話，生動地展現(xiàn)了孔子師徒豐富通達的生命經(jīng)驗和樂天知命的圣賢風范。盡管周游奔波棲棲皇皇，沒有人接受自己的主張，但孔子師徒憂道的同時又是這樣的快樂滿足。特別是下面這一段對話，充分展示了“孔顏之樂”的深厚內(nèi)蘊。

在《孔子家語》中，故事的講述者把孔子政治挫折轉(zhuǎn)化為孔門勵志素材。

孔子遭厄于陳、蔡之間，絕糧七日，弟子餒病，孔子弦歌。子路入見曰：“夫子之歌，禮乎？”孔子弗應。曲終而曰：“由來！吾言汝。君子好樂，為無驕也；小人好樂，為無懾也。其誰之子不我知而從我者乎？”子路悅，援戚而舞，三終而出。明日，免于厄，子貢執(zhí)轡，曰：“二三子從夫子而遭此難也，其弗忘矣！”孔子曰：“善惡何也，夫陳、蔡之間，丘之幸也。二三子從丘者，皆幸也。吾聞之，君不困不成王，烈士不困行不彰，庸知其非激憤厲志之始于是乎在。”（《孔子家語》卷五“困誓”第二十二）

在“絕糧七日”的情況下，子路質(zhì)疑“孔子弦歌”是否合于禮?？鬃踊卮稹熬雍脴?，為無驕也；小人好樂，為無懾也?！弊勇吩诳鬃拥墓膭钕拢瑩]器而舞?？鬃诱f：“吾聞之，君不困不成王，烈士不困行不彰，庸知其非激憤厲志之始于是乎在?！?

在《莊子》里，這個故事又進一步細化了。

孔子窮于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糝，顏色甚憊，而弦歌于室。顏回擇菜，子路、子貢相與言曰：“夫子再逐于魯，削跡于衛(wèi)，伐樹于宋，窮于商周，圍于陳蔡。殺夫子者無罪，藉夫子者無禁。弦歌鼓琴，未嘗絕音，君子之無恥也若此乎？”顏回無以應，入告孔子。孔子推琴，喟然而嘆曰：“由與賜，細人也。召而來，吾語之?！弊勇?、子貢入。子路曰：“如此者，可謂窮矣！”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于道之謂通，窮于道之謂窮。今丘抱仁義之道以遭亂世之患，其何窮之為？故內(nèi)省而不窮于道，臨難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陳蔡之隘，于丘其幸乎。”孔子削然反琴而弦歌，子路忔然執(zhí)干而舞。子貢曰：“吾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也?！保ā蹲屚酢罚?

《莊子》中關于孔子的故事大都屬于寓言性質(zhì)，真實性可信度不強，帶有刻意貶低、丑化跡象。平心而論，《莊子》中這個孔子故事對原作精神把握頗準。故事中子路質(zhì)疑孔子并嘆息：“如此者，可謂窮矣！”孔子的回答說得太好了，都是響當當?shù)囊娦泽w道之言。值得多讀幾遍，銘刻在心。

《論語》本就有孔子贊顏回“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雍也》）及“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的夫子自道?！蹲屚酢饭适轮蓄伝亍⒆勇?、子貢三子，只有顏回無怨言，這也是保持其人格同《論語》中的一致性。此外，子路之單純，子貢之識趣，也活龍活現(xiàn)。窮通不改其樂、不以世俗是非為是非的態(tài)度，雖屬道家思想，與儒家精神亦相通。

一事三講，情節(jié)有異，但根本精神一致。誰能明白“除了升官發(fā)財打仗娶小老婆耍心眼之外，人還有失敗、窮困和軟弱所不能侵蝕的精神尊嚴?！保o名網(wǎng)友語），就有希望感悟來自心性深處那凌霜傲雪百折不撓的力量。

這個故事，為我們充分地展示孔子一代圣人和儒門大教育家的風范。

下面再從四個方面深入談談儒家對教師本身的具體要求。教師應該有什么樣的師德師道？何謂有道之師？有道之師應該具有哪些必要或重要的文化道德修養(yǎng)和品格特征標準呢？

一、自正其身，以身作則。

俗話說：知識就像內(nèi)褲，看不見但很重要。比較起來，看不見的道德更加重要。比黃金還貴重的是誠信，比大海還寬廣的是包容，比高山還崇高的是道德。良好的道德品質(zhì)，是教師的首要條件，即“正己”是行教的先決條件。正人先正己。所謂“身正為師，學高為范”，身正，就是要求老師自正其身。

季康子問政于孔子?？鬃訉υ唬骸罢撸?。子帥以正，孰敢不正？”季康子向孔子問怎樣為政?？鬃踊卮鹫f：“政，就是正。您率先走正道，誰敢不走正道？”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則孰敢不正？反之，不能正己，焉能正人？馬一浮先生說得好：“政是正己以正人，治是修己以治人，此乃政治真義。今人好言政治，只知尚權力，計利害，與古義天地懸隔?！?/span>

話說在一個私塾里，教書先生正給學生們上課，其中講到輪回轉(zhuǎn)世之說。教書先生問：“你們下輩子想轉(zhuǎn)世成什么？”一個學生答：“我愿轉(zhuǎn)成‘母狗’?！毕壬鷨枺骸盀楹卧皋D(zhuǎn)成‘母狗’？”學生答：“因為‘臨財，母狗得；臨難，母狗免’。”

其實，《禮記?曲禮》文為：“臨財，毋茍得；臨難，毋茍免?！蹦巳寮伊⑸硇惺赖闹匾瓌t，是對包括老師、領導、官員在內(nèi)的所有正人君子的道德要求。如果見錢先搶過來，有難先逃出去，象四川范跑跑，遇上危險，撇下學生不管，自顧自先逃掉了，那就是自身不正。那就真變成“母狗”了。

孔子又說：“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笨鬃诱f：“本身品行端正，就是不發(fā)命令，國民也會照做；本身品行不正，即使發(fā)布命令，國民也不會聽從?！庇终f：“茍正其身矣，于從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所說的都是同樣的意思。必是孔子曾屢屢言及而為門弟子所屢記?？梢娍组T對此義的重視度和執(zhí)政者本身“身正”的重要性。

古人非常重視以身作則。東晉謝安的夫人一邊教導兒子一邊埋怨丈夫，說從未見他費心教過兒子，謝安說：“誰說我設教？我一直在教導他。我用的是身教，遠勝于你那言教?！?/span>

對于未成年人，父母和師長就是一本最近、最重要的教科書。

有個幽默故事“讓他活幾百歲”：醫(yī)生病得快要死了，在床上用盡最大的氣力喊道：“誰能把我的病治好，我就用長生靈藥謝他，讓他吃了，平平安安地再活上幾百歲！”

如果你的“長生靈藥”連自己的病都治不好，怎么能夠“讓人吃了平平安安地再活上幾百歲”？

這里孔子講的是“為政之道”，也是“為師之道”。儒家的教育學專著《學記》把教人“為長”、“為君”之道作為教師的任務，并且強調(diào)“為師”是“為君”的條件，所以，對政治家的要求，也是對教師的要求?！白訋浺哉?，則孰敢不正？” 乃政治真義，也是教育真義。

有一天，生物老師正興致勃勃在臺上描述非洲野豬的長相，偶爾眼光一掃臺下，竟發(fā)現(xiàn)多數(shù)學生在打瞌睡。于是大為惱火，喝道：“你們要看著我啊！不看我，你們怎么知道非洲野豬長的是什么樣子？”

這是個笑話。不過，在做人方面，在道德方面，作為老師，就應該成為學生的榜樣和楷模，都敢于理直氣壯地說：同學們，你們看著我，就可以知道，正人君子是什么樣子的。

子謂子夏曰：“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弊酉脑谖骱又v學。這是對儒者的要求，也可以視為對教師的要求。“君子懷德?！薄墩撜Z》將“德”作為“君子”的最重要的特征。

但要注意，子夏是個賢者，孔子不至于警示他別淪為道德上的小人。這里的君子儒與小人儒應是就度量規(guī)模的大小而言?！巴瓶鬃又^小人儒者，不出兩義：一則溺情典籍，而心忘世道。一則專務章句訓詁，而忽于義理?！保ㄥX穆）子夏以文學而著稱，愛好人文典籍，精于章句訓詁，孔子如此告誡，是讓他警惕自己的不足。

孟子繼承發(fā)展了孔子“正人先正己”的思想，主張教師必須首先端正自己，用正道教育學生，即“教者必以正”。孟子在道德修養(yǎng)上主張“反求諸己”、“改過遷善”、“磨煉意志”、“持志養(yǎng)氣”、“存心寡欲”。這是德育的內(nèi)容，也應該是教師應具備的品德。

荀子對就教師道德品質(zhì)提出了兩點必備條件：一，“耆艾而信，可以為師”（艾ai：五十歲。泛指老年。耆 : 耆 qí 年老，六十歲以上的人。）德高望重。二，“以善先人者謂之教”，以“善”的品質(zhì)是教育他人。荀子認為教師的言行就是人們學習的榜樣。

“上者下之師也，天下之和上，譬之猶響之應聲，影之象形也。故為人上者，不可不順也”。荀子特別強調(diào)教師工作的示范性，認為教師自己修整其身，那些欲齊其身的人也會跟著模仿，并傾附于他。“君子潔其身而同焉者合矣，善其言而類焉者應矣。馬鳴而馬應之，牛鳴而牛應之”。

四、學而不厭，誨人不倦

為人師表，一要有品德資格，二要有學問資格，有相當?shù)闹R和學問，肚子里要有貨。有個笑話：

男老師氣憤地對一上課睡覺的女生說：我在上面累的要死，你在下面一動不動！不配合也就罷了，連點反應都沒有，將來要是肚子里沒東西，可別怪老師不行！

其實，學生如果“肚子里沒東西”，作為老師是有很大責任的。養(yǎng)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對學生要求不嚴，是老師的懶惰，而老師肚子里沒東西，拿什么來教學生？

孔子說：“默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于我哉？”識（zhì）：牢記，記住?？鬃诱f：“將所學的知識默記在心，自我學習不滿足，教導別人不倦怠。此外我還有什么呢？”何有于我哉：即“于我何有哉”，有多解。我認為解釋為“我有什么呢？” 最為切當，意謂除了“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二者我別無所有了。

《論語》中孔子還說過：“若圣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去爾已矣?！币馑碱愃??！皩W而不厭，誨人不倦”八個字，體現(xiàn)了孔子求知求學的勤勉和教育弟子的熱忱?？鬃幼灾t不是圣人不配稱仁，不過做到了“學而不厭，誨人不倦”而已。其實對多學者來說，要做到這八個字，大不易。

先講學習的重要性。

孔子說：“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保ā都臼稀罚┛鬃诱f：“生來就知道的，最上等。通過學習而知道的，次一等。經(jīng)歷困境后才知要學習的，又次一等。經(jīng)了困境仍不愿學，民眾因此是最下等的?！?/span>

這里的“之”，是指“朝聞道夕死可矣”的“道”，即“性與天道”。儒家有“生而知之”的說法。一般的文化知識不可能“生而知之”是顯而易見的，只能學而知之。只有“道”，孔子認為存在著生而知之者。

本章強調(diào)學習的重要。盡管人人皆可為堯舜，每個人的本性與圣人完全相同、平等，但是，氣質(zhì)、習染因人而異。不驅(qū)除習性的遮蔽，就不能反身而誠。學，有助于變化氣質(zhì)，力致良知。古之學者為己，學的最高目的，無非是見自本性、識自本性。不學習，就沒有機會“聞道”，甚至無法相信人人良知平等、“人人皆可為堯舜”的道理。

說困而不學，“民”斯為下，是因為古時士以上自幼都必須學，平民則學與不學聽其自愿，難免也有想學而不得機會的情況。

孔子說：“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孔子說：“我不是生下來就知道“道”的，而是愛好古文化，勤敏地去求得的呀?！?/span>

文化重在傳承，儒家強調(diào)傳承，文化的傳承，道統(tǒng)的傳承?？鬃佣啻巫苑Q好學、好古。好學必然好古。所謂反古開新，開新，也必須在傳統(tǒng)的基礎上開，這樣開出來的新，才有根本，才有生命力。

孔子又說：“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公冶長》）

十室：十戶人家。古時，九夫為井，四井為邑，一邑共有三十二戶人家?！笆抑亍睒O言其小，指不滿三十二家的小村?？鬃诱f：“十戶人家的小村，一定有如同我一樣忠信的人，〔只是〕不如我的好學啊。”

不論本質(zhì)怎樣好，都需要學，可見學習的重要性。所謂下學上達，只有廣泛深入地學習，格物致知，博學審問慎思明辨，才有機會“上達”：達到仁的境界，理解和證悟“性與天道”。

怎樣才算好學呢？孔子說：“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笨鬃诱f：“君子飲食不追求飽足，居住不貪圖安逸，做事勤快，說話謹慎，向有道德的人學習以修正自己，這樣可以說是一個好學的人了。”

僅做到“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還不夠，還要“就有道而正焉”，才能稱得上好學君子。如果不能取正於有道之人，縱然學的是儒家，也有可能出偏差。

“不恥下問”也是好學的重要表現(xiàn)。子貢問曰：“孔文子何以謂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是以謂之‘文’也?！?

孔文子：衛(wèi)國的執(zhí)政上卿，姓孔，名圉（yǔ），字仲叔。文是謚號。子貢問道：“孔文子為什么謚他為‘文’呢？”孔子說：“他勤勉而好學，不以向不如自己的人請教為恥，所以謚他為‘文’。”《左傳》載孔圉其人私德不佳，子貢疑其何以得謚為文，故問?？鬃诱J為，文子雖有其他不善，但敏而好學不恥下問，就文之一字而論，有此二者，可以當之了。

對于學者來說，敏而好學或許不難，不恥下問就不容易。至于象孔文子這樣的高級官員，豈止恥于下問而已，以賤問于貴，以少問于長，以不能問于能，以寡問于多，只怕絕大多數(shù)都做不到。

好學要有誠實的態(tài)度，不可弄虛作假，“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為政》）。要求學與思并重，“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為政》）。

英國物理學家盧瑟福是一個很熱愛工作的人，他做事情專注，但是也很講究方法。有一天深夜他走進實驗室，忽然看見他的一個學生居然還在工作。于是，他就問學生：“這么晚了，你還在干什么？”“我還在工作呢，老師?！薄澳悄惆滋熳鍪裁茨?？”“白天也在工作。”“那你早晨也工作嗎？”“是的，我早晨也在工作?！睂W生驕傲地回答道，他想自己一定會得到老師的表揚，但是沒想到盧瑟福居然問道：“那么，你這樣一來，用什么時間來思考呢？”

這個故事說明了思考的重要。

孔子發(fā)憤不懈的好學精神，堪稱教師的楷模。好學所以博學。孔子主張“君子博學于文”，“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好學不只是學習古圣遺文(書本知識)，也包括向時人或在實踐中學習?？鬃印叭胩珡R，每事問”，又曾問禮于老聃，問官于郯子，訪樂于萇弘，學琴于師襄，正所謂學無常師。

當然，僅僅博學是不夠的。荀子認為四種人可以擔任教師，有尊嚴令人敬畏的可以為師，年長而有威信的可以為師，能夠綱領昭暢，循序漸進，不陵不犯的可以為師，知悉事物的精微而論定的可以為師。他強調(diào)，僅僅是知識廣博的人是不能作一個稱職教師。除了道德修養(yǎng)方面的要求外，還要“溫故而知新”。博學僅能溫故，未能知新。

孔子說：“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為政》），故，如故事、典故、傳統(tǒng)。故新，即古今?！墩撜Z謝短篇》：“知古不知今，謂之陸沈；知今不知古，謂之盲瞽；溫故知新，可以爲師。古今不知，稱師如何？”孔子說：“溫習傳統(tǒng)，了解現(xiàn)代，就可以為人師表了?！?

儒家是傳統(tǒng)性與現(xiàn)代性的統(tǒng)一。其現(xiàn)代性植根于傳統(tǒng)性之中，其傳統(tǒng)性則又可開出現(xiàn)代性。反對傳統(tǒng)、反對儒家者，是不知溫古；反對民主自由者，則是不能知新。漢初董仲舒等外王學大師以《春秋》及六經(jīng)為依據(jù)和指導開展制度建設，則是“溫故而知新”的典型。

關于學習態(tài)度。韓愈的《進學解》中有一句名言：“業(yè)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毀于隨?！?。“勤”包括口勤、手勤、腦勤?！翱诓唤^吟于六藝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編”，“焚膏油以繼晷，恒兀兀以窮年”。

學而不厭，對于孔子和好學者來說，是一件十分快樂的事情。《論語》開頭就說了：“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學而》）孔子自稱：“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為政》）立、不惑、知天命、耳順還是不逾矩，歸根結(jié)底講的都是道德修養(yǎng)問題，也都可以視為好學的結(jié)果。

再講誨人不倦。

教師教師，最重要的就是教，教誨學生。“誨”這一動作多次在《論語》中出現(xiàn)。

《論語》提到“誨人”則有兩次：一是“若圣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爾矣?！保ā妒龆罚┒恰澳R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于我哉？”（《述而》）

“二三子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是丘也?！?這就是“誨人不倦”的表現(xiàn)。二三子：這里是孔子客氣地稱呼弟子們。二三，表示約數(shù)。無隱乎爾：乎爾，語助辭。或云：爾指二三子?？鬃友?，我于諸君無所隱匿。

《集注》：諸弟子以夫子之道高深不可幾及，故疑其有隱，而不知聖人作、止、語、默無非教也，故夫子以此言曉之?？鬃诱f：“諸位以為我有什么隱瞞嗎？我沒有隱瞞啊。我沒有什么行為不是和諸位在一起的，這就是我孔丘了?！?

孔子曾說“不憤不啟不悱不發(fā)”，又說“天何言哉?……予欲無言?！被蛟S是弟子們懷疑孔子言有所隱，孔子說：我與你們朝夕相處，有什么隱瞞的？提醒學生們不要盡在言語上求高求遠，而要從行事上求真求實?？鬃由砼c道俱，言行合一，表里一體，孔子之教，有言教，也有身教、“行”教。

孔子說，“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改，是吾憂也?！保ā妒龆罚┧信e的四件事都與教學密切相關?？鬃诱f：“不修養(yǎng)品德，不講習學問，聽說了道義不能踐行，有缺點錯誤不能改正，這些都是我所憂懼的。”世人曰：權之不特，勢之不大，橫財不能發(fā)，美女不能泡，是吾憂也。

孔子說：“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誨人，就是立人與達人的重要手段和方法?？鬃右簧鷲酆檬侵v學誨人，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孔子以詩書禮樂教，弟子蓋三千焉，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二人。”

佛教《瑜伽師地論》強調(diào)，圓滿的善知識，相當于明師、好老師，要具有八種德相。其二是：具足多聞，博學多聞；其五是心無厭倦，即誨人不倦。

學而不厭，誨人不倦，說說容易，偶爾做做也不難，難在持久堅持下去。只有以學為樂，樂在其中，才能“學而不厭”；只有學而不厭，只有進德修業(yè)，溫故知新，才具備誨人的資格。有了誨人的資格，還得有不倦的精神。就拿我自己來說，學而不厭，或許勉強，誨人不倦就做不到，沒有那份熱情和耐心，故每以龔定庵“只開風氣不為師”自解。

五、知人善教，教亦多術

教師不僅要誨人不倦，還要善于教誨，注意方式方法，為師以智。

孔子對學生十分善于啟發(fā)誘導，“夫子循循然善誘人”?？鬃诱f：“不憤不啟，不悱不發(fā)，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談的是教育的方法和火候。憤，心求通而未得。啟，啟蒙，啟示。悱（fěi）：口欲言而未能。隅（yú）：角，角落。

孔子說：“不到他苦思冥想而仍領會不了的時候，不去開導他；不到他想說而又說不出來的時候，不去啟發(fā)他。例舉一個角，他不能由此推知另外三個角，就不再重復了?！?

從已知的一點，去進行推論，由此及彼，觸類旁通。成語“舉一反三”和“啟發(fā)”一詞，就是由《論語》此章而來。舉一反三，觸類旁通，給人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以一個更大的空間，是人類進行創(chuàng)造性思維的重要途徑和方式。施溫發(fā)現(xiàn)動物細胞中的細胞核，牛頓發(fā)現(xiàn)萬有引力，瓦特發(fā)明和改造蒸汽機，都是觸類旁通的思考結(jié)果。

走路時踩到香蕉皮上很容易滑倒，這是司空見慣的一種現(xiàn)象。20世紀60年代，一位美國學者卻對這一現(xiàn)象產(chǎn)生了興趣。他通過顯微鏡發(fā)現(xiàn)香蕉皮是由幾百個薄層構(gòu)成的，層與層之間很容易產(chǎn)生滑動。他由此想到：如果能找到與香蕉皮相似的物質(zhì)，就能作為很好的潤滑劑。就這樣，經(jīng)過再三實驗，一種性能優(yōu)良的潤滑劑被發(fā)明出來了。

誨人不倦，但也要講究方式方法，以收事半功倍之效?？鬃硬扇〉氖菃l(fā)式和誘導式的教育。朱子曰：“憤，心求通而未得之意”，有其辭也；又曰：“悱，口欲言而未能之貌”，見其色也。故程子曰：“憤悱，誠意之見于色辭者也”，可與朱子之言相發(fā)明。

孔子說：“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笔?，謂失可與之人，即失去同道；失言，謂言之而不信，反為人譏?？鬃诱f：“可以與他說卻不與他說，就會錯過了人；不可與他說卻與他說，就是浪費言語。聰明人既不錯過人，也不浪費言語。”

對可以交談、值得交流的人閉口不言，會失人，也就是錯過了良師益友，或者志士人才。與不可以交談、不值得交流的人交談交流，是失言。不僅浪費時間精力，浪費口舌言語，不僅是不自重不自尊的表現(xiàn)，而且會影響“道”的尊嚴。

一般人自尊過度，容易失人，熱心過度，又容易失言。只有大智慧者，才能做到既不失人又不失言。關于失言妨“道”的觀點《集釋》引《中論貴言篇》的一段論述值得參考：“君子必貴其言。貴其言則尊其身，尊其身則重其道，重其道所以立其教；言費則身賤，身賤則道輕，道輕則教廢，故君子非其人則弗與之言?！?/span>

古代魯國有個叫公孫綽的人。他對人說：“我能使死人復活。”人家問他有什么辦法，他回答說：“我素來就會治半身不遂?，F(xiàn)在我要是把治半身不遂的藥量加倍，不就把死人治活了！”

藥量不是加得越大越好的，話，也不是說得越多越好的。為了節(jié)省時間精力，為了自重自尊，更為了重道，某些時候，有必要略減“誨人不倦”的熱情，保持一定程度的沉默。

孟子主張“君子引而不發(fā)，躍如也；中道而立，能者從之”。孟子提倡“深造自得”、“盈科而進”、“專心致志”，強調(diào)“教亦多術”。他說：“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有如時雨化之者，有成德者，有達財者，有答問者，有私淑艾者”（私淑艾,謂取人之善以自治其身。私淑 : 私下敬慕效仿而未直接拜師得到傳授：予未得為孔子徒也，予私淑諸人也｜私淑弟子。艾 : 艾 ài 多年生草本植物，嫩葉可食，老葉制成絨，供針灸用。）

孟子實際運用的教學方法還不限于這五種，“教亦多術”，一切因人而異?！坝璨恍贾陶d也者，是亦教誨之而已矣”。拒絕教誨，讓其反思，也是一種教育的方法。

孟子對教師語言也提出了要求?！把越高h者，善言也；守約而施博者，善道也。君子之言也，不下帶而道存焉”。不僅要求教師語言寓意深長、言簡意賅，而且要形象地運用語言進行思想品德教育。在《離婁》中，孟子提出“言無實不詳”，指教師語言要有內(nèi)容、不空洞，否則就不是“善言”。

《學記》總結(jié)了先秦以來教育經(jīng)驗，提出教育教學進程中必須遵照的準則和應該采取的辦法。

1.教學相長，闡述了教與學之間的辯證關系。《學記》指出：“雖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雖有至道，弗學不知其善也。是故，學而后知不足，教而后知困。知不足，而后能自反也；知困，而后能自強也。故曰：教學相長也?！?

2.豫時孫摩。這是四個教育準則?！秾W記》說：“大學之法:禁于未發(fā)之謂豫；當其可之謂時；不凌節(jié)而施之謂孫；相觀而善之謂摩。此四者，教之所由興也?！?

3.長善救失?！秾W記》指出：“學者有四失，教者必知之。人之學也，或失則多，或失則寡，或失則易，或失則止。此四者，心之莫同也。知其心，而后能救其失也?！?/span>

4.主次相輔?！秾W記》申請老師在教學進程中擅長解決好正課與業(yè)余喜好之間的關系，使正課學習有主攻方向，專業(yè)喜好寬泛多樣，二者相反相成?！秾W記》說：“大學之教也，時教必有正業(yè)，退息必有居學。不學操縵，不能安弦；不學博依，不能安詩；不學雜服，不能安禮。不興其藝，不能樂學。故小人之于學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

5.善喻善導?！秾W記》中說“君子之教，喻也?！薄暗蓝浚瑥姸ヒ?，開而弗達。道而弗牽則和，強而弗抑則易，開而弗達則思。和易以思，可謂善喻矣?！?/span>

《學記》闡明了“教學相長”、“主次相輔”、“長善救失”、“啟發(fā)誘導”、“預時孫摩”等著名教學原則，論述了“講解”、“問答”、“練習”、“類比”等教學方法，強調(diào)教師必須掌握教育成敗的規(guī)律：“君子既知教之所由興，又知教之所由廢，然后可以為師也”。

這是為師的基本條件，具體內(nèi)容包括：一，“記問之學，不足以為人師”?？克烙浻脖倡@取的零星知識，不能執(zhí)教。二，“能博喻，然后能為師”。博喻，即廣泛地啟發(fā)誘導。三，避免教學中的弊端。教學中的弊端有“呻其占畢，多其訊言，及其數(shù)進而不顧其安。使人不由其誠，教人不盡其材”。

教師如果只管輸入，只注重誦讀教條，絲毫不照顧學生的接受能力和因材施教，這是違背教育學原理的，是教育失敗的原因之一。這是從反面說明不懂教學原則和教學方法的人不能為師。

五、熱愛教育，熱愛學生

一個歷史老師寫情書給對方：“現(xiàn)實是今天，歷史是昨天，我們相愛，昨天和今天便天然地連接在一起了。”對方回信：“只有昨天、今天而沒有明天，我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呢?”

學生就是我們國家和民族的明天。這個明天的狀況如何，在還很大程度上取決于

我們的教育，我們的老師，取決于我們的老師對教育事業(yè)、對廣大學生是否熱愛。

孔子說：“愛之能勿勞乎？忠焉能勿誨乎？”勞：勤勞，操勞。誨：這里的誨字含義較廣，教導子弟，固然是誨，規(guī)勸朋友，規(guī)諫長上，都有誨的意義。朱熹說：“愛而勿勞，禽犢之愛也；忠而勿誨，婦寺之忠也。愛而知勞之，則其為愛也深矣；忠而知誨之，則其為忠也大矣?！薄皠凇庇卸猓皇敲銊钏饲趧?，一是為他人憂勞，都通?？鬃诱f：“關愛他，能不為之憂勞嗎？忠于他，能不給予教誨嗎？”

忠，是盡心竭力，立心中正。古人所忠很廣泛，《論語》開篇就以“為人謀而不忠乎”作為三省內(nèi)容之一，后儒才逐漸以君主為忠的主要對象。即使是忠君，孔子也有前提：君待臣以禮。本章又強調(diào)：忠焉能勿誨乎？忠于朋友，必要時就要誨之，忠于君，當然也要教誨他，將他引上正道。忠于教育事業(yè)，也是一種儒家強調(diào)的忠。孟子以“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為人生一大樂趣，樂此不疲。

孔子主張師生平等，對所有學生不分親疏、一視同仁。他說：“當仁，不讓于師”。他與學生在一起討論問題，鼓勵學生發(fā)表自己的意見。所以弟子敢于向他提出各種各樣的問題甚至反對意見。剛直的子路常對孔子提出批評意見，并進行激烈的爭論，孔子并不因此而厭惡子路。漆雕開未聽孔子之言去出仕，孔子不但不批評，反而高興。這都反映了孔門平等的師生關系?？鬃訉碜圆煌皣摇?、不同出身、不同年齡的學生，都同樣要求和對待，自己的兒子孔鯉也不例外。

弟子陳亢以為孔鯉從孔子那里得到什么特殊傳授，經(jīng)調(diào)查沒有，于是高興地說：“問一得三，聞《詩》、聞《禮》、又聞君子遠其子也”。孔子本主張父子“親親”，對孔鯉應與他人不同，但在師生關系上，他沒有這樣做，他把學生與兒子同樣看待。

對曾經(jīng)犯過錯誤的孩子，孔子十分寬宏呵護?；ムl(xiāng)難與言。童子見，門人惑。子曰：“與其進也，不與其退也，唯何甚？人潔己以進，與其潔也，不保其往也?！?/span>

互鄉(xiāng)這個地方的人難與言善?；ムl(xiāng)的一個兒童受到孔子的接見，弟子們疑惑不解。孔子說：“我贊許他現(xiàn)在有進步意愿，不是贊許他以后有后退之行，何必大驚小怪呢？人欲潔身為善進來見我，我贊許他以后潔身為善，不保他以往所行皆善?！?/span>

孔子說過：“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被ムl(xiāng)這個地方的人，習於不善，難與言善。見其童子，門人疑孔子“不可與言而與之言”?？鬃尤缡且源穑恰坝薪虩o類”的意思?！睹献颖M心下篇》曰：“夫子之設科也，往者不追，來者不距。茍以是心至，斯受之而已矣?！闭f的也是這個意思。

在中國歷代教育家中，孔子堪稱熱愛學生的楷模。不僅在品德、學業(yè)上關心學生進步，對子路、子貢、宰我等都曾有嚴厲的督促批評，而且在生活上對他們關懷備至。原憲家貧，孔子就給予物質(zhì)生活上的照顧，使他能致力于學習。學生生病，孔子親往探視，例如，“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zhí)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顏淵不幸病死，孔子極其悲痛，“哭之慟”。

當然，熱愛學生并非一味遷就、縱容學生，而是菩薩心腸加霹靂手段，該批評的批評，該處罰的處罰。有個古代笑話叫《菩薩心腸》：

從前，菩薩化身為雀王，慈心濟眾。有一只吃人的老虎，某次因吃后，骨頭嵌在牙齒中間，使它動彈不得，困餓得奄奄一息。雀王見后，大發(fā)慈悲，鉆進虎口為老虎啄骨，救活了老虎。雀王飛到樹上念《佛經(jīng)》語說：“殺為兇虐，其惡最大！”想以此來勸老虎不要再去傷殘人畜?；⒙牶?，勃然大怒，說：“你才離我口，沒吃你就已不錯了，還敢多言！”

單純的“菩薩心腸”，一味的“嬌生慣養(yǎng)”，反而會培養(yǎng)出“吃人的老虎”來。人生有些過錯犯了，過而改之善莫大焉，有些過錯是不能犯的，犯了，就是大惡大罪，沒有了改過的機會，縱然改過自新，人生也留下了太大的、不可彌補的缺憾。所以，對于學生特別是未成年學生，有時候為父為師態(tài)度嚴厲、要求嚴格一些，大有裨益和必要。

孔子對弟子們的關懷愛護，也贏得了學生對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愛。誠如孟子所言：“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當魯大夫叔孫武叔故意誹謗孔子時，子貢就說：“無以為也！仲尼不可毀也。他人之賢者，丘陵也，猶可逾也；仲尼，日月也，無得而逾焉！”竭力維護老師?？鬃铀篮螅茏觽?nèi)鐔士煎?，以喪父之禮待之，服喪三年，子貢守廬達六年之久。這都反映了孔門師生間真摯的情誼。

生物老師的情書獨具一格：“人是富有感情的高等動物。我大膽地向你求愛，你一定會接受我的愛，因為我們都是地球上最高等的動物?！?/span>

廣義上說，這個生物老師說的沒錯，人是富有感情的高等動物，人人都有感情，人人都有良知，只要付出、奉獻了真情，就不會沒有回報。我們的老師如果能夠象孔子那樣關懷愛護學生，也一定能夠贏得了學生們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愛。

上面從四個角度闡述了儒家的師道何以尊嚴的道理。最后再講一講師道尊嚴的科學性。一、師道尊嚴可以讓老師意識到自己的價值，對老師是一種文化道德約束，并可以有效促使教師不斷自覺提高文化道德修養(yǎng)和專業(yè)知識水平。二、有助于從小就培養(yǎng)學生尊師重道、遵守紀律的好習慣，并可提高學生的學習效率。心理學家研究證明，權威的講授者能夠比沒有權威的講授者讓聽眾記得更多、學得更好。

四、救救孩子

有句古話叫：禮崩樂壞，學絕道喪。用現(xiàn)代話說，就是：制度、法律都敗壞乃至崩潰了，正學斷絕、道德淪喪了?，F(xiàn)在不正是這樣一個時代嗎？

整個國家政治道德淪喪、社會道德的敗壞，當然會間接直接地影響到孩子和學生。

蔣子龍在雜文《氣死人不償命——2009年的花邊之六》中提到幾個例子，令人觸目驚心，印象深刻：

重慶一對夫妻吵架，其14歲的女兒在旁邊不僅不勸解，反而慫恿道：“你們離婚吧，那樣我的零花錢就會多一點?！?/span>

2009年咸陽的小學暑假作業(yè)上有道大人題：“如何解決人口老齡化問題？”一對老教師的孫女只有11歲，在他們眼前寫作業(yè)時這樣答道：“讓老人死一部分，或者多生些小孩！要不來一場瘟疫吧，老年人抵抗力差，會自然降低老齡人口?！本妥谔蹛鬯睦先松磉?，像是自然而然地就發(fā)出了對老人的詛咒。

?？谝?歲小兒，用“如果”造出了下面的句：“如果我有一顆炸彈，我就會炸平我的學校；如果我有一把小刀，我就會殺死我的媽媽?！?/span>

蔣子龍先生指出：“任何一個孩子成長都有四個老師：家庭、學校、書本和社會。現(xiàn)在的問題是，家庭教育常常和學校的教育擰巴著，而家長、老師的教導又常常跟書本上說的不搭調(diào)，最要命的是，社會教育干脆就和前三種教育背道而馳。怎么可能不培養(yǎng)出一批批的‘雷子’？正像有個笑話說的，小孩剛出生的時候是原創(chuàng)，后來變成了盜版，有人稱這就是教育?！?/span>

道德教育是全方位的，以學校為中心，但不僅僅局限于學校，家庭教育、社會政治導向也很重要。某種意義上說，政治導向更加重要，因為有什么樣的政治導向，就會有什么樣的道德教育?！芭囵B(yǎng)出這一批批的雷子”----雷人的孩子，學校有責任，家庭、社會、政治等等，都要負很大的責任。如果是儒家仁本主義為指導思想的國家，如果學校實施的是儒化教育，如果廣大學生被從小要求做到“入則孝，出則弟”，這種現(xiàn)象、這些雷人雷語就不可能出現(xiàn)。

教育事業(yè)第一線的老師，也有一定的責任。老師本身如果言論、行為有問題，品質(zhì)、學問不過硬，也會給學生造成不良影響，甚至害了學生。

救救孩子，當年魯迅這么呼喊過，一批大陸語文老師又發(fā)出了這樣的呼喊。最近，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了一本《救救孩子，小學語文教材批判》，作者是多位在浙江中小學教語文的一線老師，他們組成了“第一線教育研究小組”，希望能走在教育改革的第一線。該書詳盡列舉出了人民教育出版社、江蘇教育出版社和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的三套使用最廣的小學語文教材的種種“毒素”后，驚呼：“我們的孩子還在吃毒藥！”

書中具體分析了大陸小學語文課本存在“四大缺失”：一、經(jīng)典的缺失。二、兒童視角的缺失。三、快樂的缺失。四、事實的缺失?！稙t湘晨報》在介紹這本書時評論說，當成人化的社會因為功利失去真實時，常識的回歸往往是最為艱難的，課文僅是一個縮影?！八拇笕笔А敝?，經(jīng)典缺失是最嚴重、最致命的缺失。經(jīng)典教育的缺失，也是快樂缺失的重要原因。事實缺失與之也有一定觀系。

卡爾維諾曾說：“經(jīng)典作品是一些產(chǎn)生某種特殊影響的書，它們要么本身以難忘的方式給我們的想像力打下印記，要么喬裝成個人或集體的無意識隱藏在深層記憶中”。在古今中外所有的經(jīng)典作品中，儒家經(jīng)典的道德性、真理性又是最高的。

判定一種學說的真理性高低的重要標準，是對人性、本性的認識是否到位，其人性論、世界觀、人生觀、哲學觀是否正確，對本質(zhì)與現(xiàn)象即形而上與形而下、天與人、道與器之問題的認知是否準確。這方面，中華文化的認知比西方文化深刻，而在中華儒佛道三大文化體系中，儒家的認識又是最最深刻、全面、透徹的。

所以，儒家經(jīng)典是最好的“指月之指，過河之筏”，可以讓人更好地認識自己，認識良知本性即生命的本質(zhì)，認識國家、民族、意識形態(tài)直至個人等相互的構(gòu)成與位置，從而做一個尊嚴的、大寫的人，在大是大非的問題面前不迷茫不動搖。而老師，則是引導學生學習經(jīng)典的引路人。

儒家經(jīng)典是搶救世道人心的最好工具，當然也是救救孩子的必備工具。在搶救孩子的良知行動中，老師作為第一線的搶救員，則有必要深入理解儒家經(jīng)典、全面掌握儒家文化。這樣才能更好地擔當起救救孩子進而救救世道人心的重任。東海的《論語點睛》，相信是到目前為止對《論語》眾多的解釋、解讀書中最為精到的一本。

心病還須心藥醫(yī)，只有儒家經(jīng)典才是根本性的治本、救心之藥。其它辦法縱然有效，也是治標不治本的，不少學說、“主義”甚至很可能把人給治壞、治死了，就像一個笑話所說：

“有個小兒患熱病，求醫(yī)生治療，無效死了。病人家長不依，要告他。他振振有辭地說：你摸摸看，已經(jīng)幫他退熱了，還要怎樣？”

結(jié)尾

《禮記．儒行》中，孔子向魯哀公介紹了十五種儒行，即十五種儒者。其中有一種是這樣寫的：

“儒有今人與居，古人與稽，今世行之，后世以為楷。適弗逢世，上弗援，下弗推，讒諂之民有比黨而危之者，身可危也，而志不可奪也。雖危，起居竟信其志，猶將不忘百姓之病也。其憂思有如此者?！?/span>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種，錄在這里與大家共勉。稽：鄭玄注：“稽猶合也?！痹禾岚?。推：推舉。起居竟信其志：起居，一言一行。信，通“伸”。這段話的大意是：

有一種儒者居于今世，思想行為卻與古人相合。他現(xiàn)在身體力行，將成為后人的楷模。雖沒有遇到明時盛世，上得不到領導者的提拔援引，下得不到民眾的支持推舉，還有造謠諂諛之徒相互勾結(jié)來危害他。他的身體可能受到危害，但意志卻絕不改變。雖處危險之境，其一舉一動還是要伸展他的志向，而且仍念念不忘百姓的苦難。儒者憂民憂國有這樣的。

“今人與居，古人與稽”，既不脫離時代、脫離現(xiàn)實離群索居，又不在現(xiàn)實中隨波逐流討好今人。任何時候都堅持自古相傳的道義標準、仁義原則。外在的生存環(huán)境、時代環(huán)境難以選擇，但做一個什么樣的人卻是自己可以選擇的，所以儒家強調(diào)“求己”、“盡心盡性”“盡其在我”。熊十力先生說：

“儒者志氣高厚，與古之大人合，必不與并世愚賤者合”；“儒者行事，以為后世楷?！薄！叭逭弋敾鑱y之世，其志氣上同于天，其前識，遠燭未來，而知當世之所趨，孰為迷失道以亡，孰為開物成務而吉。其定力，則獨挽頹流，而特立不懼。其大愿，則孤秉正學以爍群昏。百獸躑躅，而獨為獅子吼。雖所之與世左，上弗援，下弗推，儒者身窮而道不窮也。”“民德民智之未進，而相比黨以圖政柄，則黠桀者為之魁，而無知之氓附之，相與顛倒是非，變亂黑白。諂行，而正士危，古今所同慨?！薄氨婋m危亡，而行事舉動，猶能伸己之志謀，不變易也?！薄懊献铀^天下有饑溺，猶己饑溺之也?！保ā蹲x經(jīng)示要》）

這是一個多么有尊嚴的儒者，多么值得東海、值得老師們學習。讓我們都象這位儒者一樣，做一個堂堂正正的有尊嚴的大人。

2010、10、30----11、3

（余樟法演講，格筠整理）

作者惠賜儒家中國網(wǎng)站發(fā)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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