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朱承作者簡介:朱承,男,安徽安慶人,西元1977年生,華東師范大學哲學博士?,F(xiàn)任華東師范大學哲學系暨中國現(xiàn)代思想文化研究所教授。著有《治心與治世——王陽明哲學的政治向度》《儒家的如何是好》《信念與教化——陽明后學的政治哲學》《禮樂文明與生活政治》等。 |
走向世界哲學的理論儒學
——論楊國榮教授的儒學研究
作者:朱承(上海大學哲學系教授暨華東師范大學中國現(xiàn)代思想文化研究所研究員)
來源:作者授權儒家網(wǎng)發(fā)表,原載《貴州文史叢刊》2019年第3期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己亥八月十一日己酉
耶穌2019年9月9日
摘要
儒學研究是楊國榮教授龐大研究體系里一個重要方面。多年來,圍繞著何為儒學、如何研究儒學、儒學何為等問題,楊國榮教授形成了一套理論儒學的思想和方法。楊國榮教授的理論儒學以世界哲學作為背景與潛在的對話者,著意從觀念層面去界定儒學的本質性內(nèi)涵,在研究方法上注重揭示儒學思想的理論蘊含、建構儒學思想的演變邏輯,強調儒學的精神性意義和規(guī)范性價值,主張包括儒學在內(nèi)的中國哲學應與西方哲學相互激蕩,進而成為世界哲學必要的理論資源。
傳統(tǒng)儒學在中國思想史上的長期重要地位,在當代中國,研究狹義的“中國哲學”乃至研究哲學的學者們,大致都不能回避如何認識儒學、如何對待儒學的問題。作為一位當代中國哲學家,楊國榮教授雖然不能簡單的冠以“某某儒家”的稱號,但儒學也一直是其理論探討的重點內(nèi)容之一。楊國榮教授自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長期關注儒學發(fā)展歷史上的核心人物、關鍵觀念、邏輯脈絡以及未來走向等事關儒學研究宏旨的問題,出版有《王學通論——從王陽明到熊十力》《孟子新論》(《孟子的哲學思想》)《心學之思——王陽明哲學的闡釋》《善的歷程:儒家價值體系的歷史衍化及現(xiàn)代轉換》等一系列儒學專題的專著,發(fā)表有“何為儒學?”“儒學發(fā)展的歷史向度”“儒學的精神性之維及其內(nèi)蘊”“儒學在近代的歷史命運”等具有廣泛影響力的百余篇專題論文,形成了從人物思想、命題概念等個案性分析到整體儒學的總體性認知的儒學研究體系,從這些論著中,我們大致可以對楊國榮教授的儒學研究進行分析與省察,考察其理論關切、思想特質與方法路徑,展現(xiàn)當代中國哲學家對于儒學思想的認知、體察以及對于儒學發(fā)展走向的判斷,也可以看出在世界哲學背景下所形成的當代理論儒學的基本形態(tài)。
一、何為儒學?
儒學是什么?近代以來,學界往往從“儒家人士”的職業(yè)身份及其功能入手來回答“儒學是什么”的問題,如劉師培認為“夫儒家出于司徒之官者,以儒家之大要在于教民?!盵1]章太炎在《原儒》里提出達名之儒、類名之儒、私名之儒的三分,強調從教化功能來定位儒家[2]。胡適則說“儒”是穿戴古衣冠的殷商遺民,儒“是一種穿戴古衣冠,外貌表示文弱迂緩的人……最初的儒都是殷人,都是殷的遺民,他們穿戴殷的古衣冠,習行殷的古禮?!盵3]馮友蘭在評析胡適說法的基礎上進而認為,“所謂儒是一種有知識、有學問之專家;他們散在民間,以為人教書相禮為生……這些專家乃因貴族政治崩壞之后,以前在官的專家,失其世職,散在民間,或有知識的貴族,因落魄而亦靠其知識為生?!盵4]從上大略可以看出,晚近的學術大家多從儒家的源流角度來考察“儒學是什么”的問題,以發(fā)生學的視角來回答儒學的本原問題,即以“儒家從哪來”代替“儒學是什么”的問題。更近以來,學界往往多認為有孔子始有“儒學”之義理,多從思想脈絡、義理闡發(fā)角度來定位“儒學”,如勞思光就明確地提出,“就‘儒學’而論,則孔子之前實無所謂‘儒學’,‘儒學’之基本方向及理論,均有孔子提出,古‘儒學’必以孔子為創(chuàng)建人?!盵5]勞思光先生這一判斷具有一定代表性,今天人們討論“儒學”的思想及義理,多從孔子開始,并將孔子作為“儒學”的創(chuàng)始人。如果說討論儒家及儒學的源流多屬歷史和考證的范疇,那么從思想邏輯和義理結構角度來討論“何為儒學”的話,則更多屬于哲學和理論的范疇。
楊國榮教授在論述“何為儒學”時,就屬于上述所論之哲學和理論之范疇,或者說更傾向于從思想內(nèi)涵上來把握儒學的實質,從內(nèi)在邏輯發(fā)展的角度來領會儒學的流變歷程以及在這一歷史過程中人們形成的對于“儒學”的認知。按照其一貫見長的邏輯分析方法,楊國榮教授從觀念出發(fā),來討論儒學的內(nèi)涵及實質,他跳出傳統(tǒng)上所謂儒家源流的問題,也較少的糾纏于儒學經(jīng)典文本的考據(jù),而是直接從思想形態(tài)本身出發(fā)來把握儒學的精神實質,他認為,“從其原初形態(tài)看,儒學的內(nèi)涵首先體現(xiàn)于‘仁’和‘禮’,二者同時構成了儒學的核心觀念?!省饕P乎普遍的價值原則,其基本內(nèi)涵則在于肯定人自身的存在價值。比較而言,‘禮’更多地表現(xiàn)為現(xiàn)實的社會規(guī)范和現(xiàn)實的社會體制。”[6]可見,楊國榮教授并沒有從儒學的源流來思考儒學的發(fā)生、發(fā)展,而是直接從既定的、流傳下來的觀念角度來回答問題,并且強調,正是因為核心觀念作為標示,儒學才和其他學派有所區(qū)別,“作為儒學的內(nèi)在核心,‘仁’和‘禮’,同時構成了儒學之為儒學的根本之點,儒學與其他學派的內(nèi)在區(qū)別,也與之相關?!盵7]引而言之,并不是儒者、儒生的職業(yè)身份以及儒家經(jīng)典的流傳方式構成了與其他學派的差別,而是因為儒學的核心觀念或者說其哲學思想才構成了儒學之為儒學的“學派標示”。這種通過核心觀念來把握儒學的理解方式,也呈現(xiàn)了當代理論儒學的特質,即從理論、觀念本身來對學派進行理解。
可見,對于“何為儒學”這一問題的回答,楊國榮教授關注的是儒學觀念的思想特質,而繞開了聚訟不已的儒家起源和源流問題。如所周知,在中國思想史上,有著非常深厚的考據(jù)傳統(tǒng),對于一個歷史上的觀念、人物、流派,往往持有濃厚的考據(jù)興趣,在研究時,往往傾向于從歷史源頭、文獻依據(jù)等上反復糾纏,如今古文尚書之爭,就歷經(jīng)了近兩千年的紛爭,至今未有嚴密的定論。前述儒家的起源問題,也是有著各式各樣的觀點。從學術角度而言,這種“溯源式”的考證,具有重要的意義,是學術求真精神的具體體現(xiàn),楊國榮教授也認為,“離開學術的積累,僅僅關注于抽象層面的思想,則人文社會科學領域的研究往往會引向‘游談無根’,并趨于思辨化。”[8]但對于作為一種思想派別的儒學而言,如果一味的追求“溯源式”考證,而忽略儒學觀念的思想性、價值性內(nèi)涵,可能會導致儒學變成一種技術性的“思想考古”工作,“離開了思想,僅僅關注學術層面的考察,往往容易導致人文研究的經(jīng)驗化、技術化趨向?!盵9]在中國學術的歷史傳統(tǒng)和現(xiàn)實狀況下,對于儒學的歷史考證性研究,還是占據(jù)相對主流的地位,在這種背景下,楊國榮教授主張從精神性、觀念性的意義上給予儒學以哲學性的定位,對于展現(xiàn)儒學的理論魅力,尤其具有重要意義。一方面,這是對過于深厚的考證傳統(tǒng)的某種轉向,另一方面也是對于所謂“中國哲學合法性”問題的有力回應。從考證角度而言,對于儒學的源流式考證對于我們認知儒學的歷史由來,當然具有意義,但如果儒學研究只關注源流考證而忽視其思想內(nèi)涵,那么可能會導致儒學變成一門歷史性的學問,類似于列文森講的“博物館里的陳列品”,因此,強調儒學的觀念性、思想性屬性,是對考證式儒學研究的一種轉向,也是對當代理論儒學的一種。從對于“中國哲學合法性”問題的回應角度來看,楊國榮教授反復強調以“仁”和“禮”作為內(nèi)涵的儒學所包含的哲學意義,他認為,“儒學以‘仁’和‘禮’為其思想的內(nèi)核,“仁”與“禮”的統(tǒng)一作為儒家的核心觀念同時滲入儒家思想的各個方面,并體現(xiàn)于精神世界、社會領域、天人之際等人的存在之維。在哲學層面,“仁”和“禮”的關聯(lián)交錯著倫理、宗教、政治、形而上等不同的關切和進路,儒學本身則由此展開為一個綜合性的文化觀念系統(tǒng):儒學之為儒學,即體現(xiàn)于這一綜合性的系統(tǒng)之中。”[10]在楊國榮教授看來,無論是從精神世界、社會層面還是天人層面,儒學都可以呈現(xiàn)為一種觀念系統(tǒng),而也正是這樣一種觀念系統(tǒng),才使得儒學成為儒學。換言之,除了黑格爾所謂的“常識道德”,儒學更內(nèi)在的包含了其觀念系統(tǒng),這一系統(tǒng)涉及倫理、宗教、政治、形而上等不同層面,完全足以從具有核心觀念的哲學思想角度去理解。也就是說,儒學之所以成為中國思想史的核心學派,不僅在于其政治倫理功能,更在于其內(nèi)在的理論品質。這一思路下,楊國榮教授還曾對于傳統(tǒng)儒學的第二期發(fā)展——宋明理學——有過哲學意義的界定,他說:“以理氣、心性、心物、知行等概念為核心,理學既在天道觀的層面對何物存在、如何存在等形而上問題加以探索,也在人道觀的層面展開了何為人、如何成就理想之人的追問。理與氣、理與心性之辨背后所蘊含的當然、實然、必然、自然關系的辨析,則進一步凸顯了理學的價值關切和哲學進路?!盵11]通過對宋明理學問題意識的創(chuàng)造性解釋,楊國榮教授認為傳統(tǒng)宋明理學理氣心性的討論,類似于圍繞“何物存在”“如何存在”等經(jīng)典哲學問題的思考,呈現(xiàn)了一種理論品質,故而具有“哲學進路”意義。顯然,楊國榮教授對于儒學(理學)理論品質的發(fā)掘和解釋,有力的回應了“中國傳統(tǒng)中沒有哲學”這一挑戰(zhàn)。
概括來看,楊國榮教授對于“何為儒學”這一問題的認識,基于他對普遍性哲學問題的深入理解,并以此對于傳統(tǒng)儒學的觀念予以考察,提出儒學是一套以“仁”與“禮”為核心的觀念系統(tǒng),因而具有深刻的理論品質。楊國榮教授對于儒學的這一哲學式理解,并因其本人從哲學進路對于儒學所做的大量具有廣泛影響力的研究成果,對于扭轉過于強盛的儒學考古式研究以及回應“儒學是不是哲學”等問題具有重要的思想史意義,足以成為當代理論儒學的代表。
二、如何研究儒學?
如上所述,按照楊國榮教授的理解,儒學是一種哲學觀念形態(tài),具有深刻的哲學蘊含,在復雜的歷史源流之外,儒學更內(nèi)在的蘊含著精深的理論邏輯。歷史地來看,楊國榮教授從其博士論文《王學通論》開始,就呈現(xiàn)了這種以觀念的邏輯分析見長的儒學研究特點。為了更好的呈現(xiàn)其儒學研究的特點,我們可以以楊國榮教授20世紀90年代出版的“儒學四書”(包括《王學通論》《孟子新論》《善的歷程》《心學之思》等四部典范性著作[12])為例,來分析楊國榮教授在當代理論儒學領域所做出的方法論貢獻。
在《王學通論》里,楊國榮教授探討了從王陽明到近代心學的理論演化邏輯。一般的哲學史研究,對某一流派的發(fā)展演變,往往側重于其師承關系、派別演化的史料鉤沉,而在《王學通論》這部陽明學派流變的研究成果中,楊國榮教授注意的是理論的邏輯開展。楊國榮教授從王陽明良知說的個體性與普遍性之雙重品格以及良知的天賦性與致良知的過程性雙重張力出發(fā),構造了王學發(fā)展變化的理論邏輯,發(fā)前人之未發(fā)。這樣,此前王學的地域式劃分,如江右王學、浙中王學、泰州王學等,或者以理學話語為標志的劃分,如歸寂派、現(xiàn)成派等,就演變成以當代哲學話語為標示的理論劃分,如個體性與普遍性的劃分、先天本體與后天致知的劃分,“納入了哲學發(fā)展的新的過程?!盵13]在《王學通論》里,傳統(tǒng)的良知學話語與現(xiàn)代哲學接榫,展現(xiàn)了陽明學的世界性意義。特別重要的是,楊國榮教授厘清了從王陽明到王門后學到近代心學發(fā)展變化的內(nèi)在邏輯,從哲學理論上而不僅僅是從師承聯(lián)系上來討論王學的演進。在這個意義上,《王學通論》就不再僅僅是一般的學術史著作,而是呈現(xiàn)了觀念邏輯展開過程的哲學理論著作。
在《孟子新論》(《孟子的哲學思想》)里,楊國榮教授也通過當代哲學語言對孟子哲學思想進行了全新梳理,呈現(xiàn)了孟子思想的理論光彩。在這本書里,楊國榮教授用天人之辨、力命之辨、群己之辨、義利之辨、經(jīng)權之辨、古今之辨、善惡之辨以及理性主義、人格境界等作為討論框架,在哲學層面建構了孟子哲學思想體系,使得孟子思想在本體論、認識論、歷史觀、倫理觀、人性論等世界哲學論域清晰呈現(xiàn)。另外,在《孟子新論》(《孟子的哲學思想》)里,楊國榮教授還創(chuàng)造性的將孟子思想里的天人之辨轉化為價值觀意義的問題,將力命問題轉化為主體自由與外在天命的對峙問題,將群己之辨轉化為個體的完善與群體認同的問題,將義利之用道義論與功利論的方式予以表達,將經(jīng)權之辨轉變?yōu)榉椒ㄕ撘饬x上的權變論與獨斷論,將古今之辨轉化為現(xiàn)實與理想的二難,同時還在認識論、境界論、人性論等維度用新的哲學語詞進行了分析。應該說,《孟子新論》(《孟子的哲學思想》)一書很好的實現(xiàn)了孟子思想的創(chuàng)造性解釋和創(chuàng)新性轉化,使之從零散的對話、斷續(xù)的故事變成更加符合一般哲學意義上的體系性認知。
在《善的歷程》里,楊國榮教授深入闡釋了儒家價值體系的歷史衍化及其現(xiàn)代轉化,實現(xiàn)了整個儒家價值體系的邏輯重建。不同于傳統(tǒng)以明確的年代變遷為線索來梳理儒家核心觀念的發(fā)展變化,楊國榮教授以價值觀念的邏輯演化為線索建構出儒家思想發(fā)展的歷程和體系,即:“儒學在其衍化過程中,逐漸形成了獨特的價值體系。它以善的追求為軸心,并具體展開于天人、群己、義利、理欲、經(jīng)權以及必然和自由等基本的價值關系,其邏輯的終點則是真善美統(tǒng)一的理想之境?!盵14]楊國榮教授的這一判斷,是對儒學價值體系的高度概括,展現(xiàn)了儒家哲學作為一系具有內(nèi)在邏輯關聯(lián)的思想體系。這種邏輯建構,既是對儒家價值體系發(fā)展歷程的總結,同時也是對儒家價值體系衍化的展開,換言之,是以儒家為主題的新價值哲學的呈現(xiàn)。如其所言:“本書對儒家價值體系的考察,并不僅僅限于文化史現(xiàn)象的描述,而是更多地側重于其歷史內(nèi)涵與邏輯意蘊的雙重展示,后者同時又旨在為文化哲學的當代建構提供某種歷史的前提?!盵15]《善的歷程》一書,是楊國榮教授在總體上把握和詮釋儒學的一個典范之作,將儒學放到世界哲學的背景下來分析其在價值層面的獨特性。我們闡釋儒家價值的獨特性,不能僅僅是自述其獨特,而是應該放到世界哲學背景下進行比較,方可提煉出其獨特性的一面,而這首先需要按照世界哲學的話語模式對于傳統(tǒng)儒家思想進行邏輯重構,并審視儒家哲學對于世界哲學意義上的普遍性問題的回答與解決方案,在這種情勢下,儒家價值體系的獨特性一面才能更好的呈現(xiàn)出來,并為接受過現(xiàn)代哲學思維訓練的廣大讀者所能接受。
在《心學之思》里,楊國榮教授更加展示了他在傳統(tǒng)儒家哲學思想的創(chuàng)造性解釋與創(chuàng)新性轉化上所做的貢獻。如果說《王學通論》還具有一定的學術史意義,那么《心學之思》則完全是一部基于王陽明心學而做出的一部哲學理論闡釋性著作,將陽明心學從前近代儒家內(nèi)部一場論爭后的“學說更新”帶入了世界哲學意義上的“理論創(chuàng)造”之論域。在對王陽明心學的創(chuàng)造性闡釋中,楊國榮教授跳出傳統(tǒng)理氣心性話語的局限,將陽明心學放到世界哲學的話語體系中予以分析考量,他認為,陽明心學的理論目的在于,“以心體的重建為前提,王陽明力圖在心學的基礎上化解形而上形而下、個體性原則與普遍性原則、存在與本質、理性與非理性、主體與主體間、本體與工夫等內(nèi)在緊張,從不同層面對內(nèi)圣之境何以可能作出理論上的闡釋;在心學的邏輯展開中,本體論、倫理學、認識論等呈現(xiàn)為統(tǒng)一的系統(tǒng)?!盵16]這一判斷,高度展現(xiàn)了王陽明心學的理論品格,也展現(xiàn)了陽明心學在哲學普遍問題上的世界性特質??梢姡瑮顕鴺s教授在解釋王陽明心學的時候,運用世界哲學的話語體系來反思心學的問題,并且重構心學的表達邏輯,將心學內(nèi)在的哲學意蘊闡發(fā)出來。特別重要的是,在撰寫《心學之思》的時候,楊國榮教授就有意識的將自己的“哲學見解”貫徹進去,在這本書的“后記”中,他明確提出,“對哲學史的疏理闡釋也總是以研究者的哲學觀為‘先見’,并滲入了研究者的哲學見解,在此意義上,可以說,哲學史的研究同時也是哲學的研究,歷史的分疏與理論的闡發(fā)難以彼此相分?!盵17]從這段話也可看出,楊國榮教授在對王陽明心學這一哲學史對象進行理論闡釋的時候,有著鮮明的“哲學見解”上的自覺,并有意識的將這種哲學見解貫穿在哲學史的闡釋中,從而呈現(xiàn)出哲學史研究的深度與廣度,既展現(xiàn)了陽明心學的理論色彩,也展現(xiàn)了解讀陽明心學所應該具有的理論品格。正是有這樣“哲學見解”上的理論自覺,楊國榮教授的“具體形上學”的哲學體系才能在其完成“儒學四書”后得以創(chuàng)建。
以上,我們對楊國榮教授早年“儒學四書”的研究方法做了一個概要式的分析,可以看出,在對儒家人物、觀念和思想中所蘊含的哲學問題進行理論分析的同時,楊國榮教授的理論儒學還展現(xiàn)了一種獨特的研究方法和書寫范式。正如楊國榮教授在《王學通論》的后記里提到的馮契先生對其博士論文寫作時的指導,“先生曾說,著述一部學術著作,不僅當解決具體的論題,而且同時應展示一種科學方法。”[18]我們認為,楊國榮教授的儒學研究,除了對于儒學具體問題的創(chuàng)造性研究之外,同時也呈現(xiàn)了一種極具啟發(fā)性意義的“方法”,這種“方法”就是:在重視歷史鉤沉的同時,更加重視觀念之間的內(nèi)在邏輯聯(lián)系;在注重研究對象的思想呈現(xiàn)的同時,更加注重撰述者在評價和分析時所做出的觀念創(chuàng)新;在注重中國思想傳統(tǒng)的獨特性同時,更加注重世界哲學背景下的思想普遍性。正是如上所提到的“三個注重”,使得楊國榮教授的儒學研究在當代中國哲學界獨樹一幟,也使得一般哲學史意義上的儒學研究變成了當代理論儒學的方法展示,并逐漸成為當代中國哲學研究的新范式之一。
三、儒學何為?
如所周知,自中國被世界歷史裹挾而進入近代社會以來,特別是1919年前后的新文化運動以來,儒學的“時代價值”問題不斷接受拷問,批判儒學者漠視儒學的時代價值,認為儒學不能回應現(xiàn)代性問題,應該予以擯棄;擁護儒學者認為儒學的價值超越時空,具有普遍的適用價值;而中立者則認為儒學具有歷史價值,經(jīng)過現(xiàn)代轉化后也能回應現(xiàn)代問題,助力現(xiàn)代社會的進步與發(fā)展。當代中國人文學者既需要面對幾千年的文化傳統(tǒng),也需要回應新文化運動以來對儒學的現(xiàn)代性質疑,故而不管是否以研究儒學為業(yè),大致都回避不了對于儒學時代價值問題的考量。換言之,只要我們的研究需要對文化傳統(tǒng)有所關照的話,就繞不開文化傳統(tǒng)中最為核心的儒家價值。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楊國榮教授除了對于儒學的獨特理解以及儒學研究方法上的創(chuàng)新之外,也對儒學的時代價值、儒學的未來發(fā)展等問題提供了其獨到的認知和理解,并能反映理論儒學在儒學功用、儒學發(fā)展上的某些看法。
楊國榮教授對于儒學時代價值的認知,較少的從浮泛的民族本位、文化心理、政治新命等角度出發(fā),而是深入發(fā)掘其哲學層面的價值意義,而這也是理論儒學的獨特性之所在。楊國榮教授明確提出,因其具有深厚的理論傳統(tǒng),儒學之價值,首要的在于其對意義世界的守護,“作為觀念形態(tài)的文化系統(tǒng),儒字的歷史價值不在于通過自身的坎陷而開出科學等‘外王’。以現(xiàn)代化過程中哲學、文化的發(fā)展為背景,我們應當注意的是儒家以仁道為核心的價值體系、以存在與價值的統(tǒng)一為進路的形上向度、以理性精神和意義世界為內(nèi)容的人生之境。仁道原則可以時時告誡我們在走向現(xiàn)代的過程中始終關注人的存在意義,并在主體間交往與天人的互動中抑制過度的功利沖動;本體論與價值論相統(tǒng)一的形上進路,為存在與‘在’的統(tǒng)一提供了內(nèi)在的根據(jù),它可以提醒我們在存在的終極關切中避免超驗的玄思;人格之境所展示的理性精神與意義關懷,則可以不斷引發(fā)我們致力于理性尊嚴的維護與意義世界的守護。正是在這些方面,儒學開展了其內(nèi)在的生命力?!盵19]在楊國榮教授看來,儒學是否還具有生命力和時代價值,取決于儒學在“以仁道為核心的價值體系、以存在與價值的統(tǒng)一為進路的形上向度、以理性精神和意義世界為內(nèi)容的人生之境”這三個方面是否還能堅持和弘揚。價值體系、形上向度、人生之境,分別關涉世界哲學意義上的價值論、本體論與人生觀,這一論斷,既抓住了儒家自身的深刻蘊含,又與世界哲學進行內(nèi)在接榫,賦予了儒家思想超越時空的意義和價值。
正因為楊國榮教授注重儒家的哲學意義,故而他主張未來儒學的發(fā)展更多的要關注以意義為核心的精神性之維,他認為,“以人禽之辨為前提,儒學確認了人之為人的根本規(guī)定,由此為意義的追求提供了價值論的前提;基于仁道原則,儒學肯定忠與恕的統(tǒng)一,以此避免意義的消解和意義的強制;以人的自我提升為指向,儒學注重人的成長,以此區(qū)別于導向自我否定的‘超越’;從‘四為’(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道,為去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觀念出發(fā),儒學肯定人作為價值主體所具有的創(chuàng)造力量,并確認理想意識和使命意識的統(tǒng)一,等等,這種精神追求不僅在消極的層面提醒我們對前述各種價值偏向保持警覺,而且在積極的層面為我們更深沉地關注人的存在價值、承諾意義的追求、拒絕意義的強加提供了重要的傳統(tǒng)思想資源。就意義追求本身而言,相對于‘超越’的宗教向度,儒學更多地展現(xiàn)了基于‘此岸’的現(xiàn)實進路。從以上方面看,重新回溯、思考儒家以意義追求為內(nèi)涵的精神性之維,無疑有其不可忽視的意義。”[20]在楊國榮教授看來,儒學注重精神追求的維度,能夠促使我們關注人的存在價值、意義追求等精神性領域,而且由于其對現(xiàn)實世界的深沉關注,儒學又比宗教的超越性精神維度更加現(xiàn)實,故而在精神性層面發(fā)展儒學,是未來儒學發(fā)展的重要維度之一。相較于時下學界部分人呼吁從政治層面、心性層面、社會層面、制度層面、生活層面來弘揚儒學,強調從理論、精神層面來發(fā)展儒學,也是當代儒學發(fā)展的重要方向之一,反映著理論儒學對現(xiàn)代性儒學發(fā)展走向的一種訴求。
如前所述,楊國榮教授強調儒學既展現(xiàn)為“仁”的精神性意義世界,也展現(xiàn)為“禮”的現(xiàn)實性規(guī)范品格。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楊國榮教授認為,儒學還需要弘揚其規(guī)范性的一面,“儒家的歷史作用主要不是在事實的層面上解釋世界,而是在價值層面上引導和規(guī)范社會生活”[21]所謂“規(guī)范”的一面,即是要將“禮”的意義予以更新并落實在現(xiàn)實生活之中,從而更好的完善和推進社會變革,這就表現(xiàn)出儒學的現(xiàn)實性品格。對儒學的精神性、現(xiàn)實性層面的關注,也體現(xiàn)了楊國榮教授所開創(chuàng)的“具體的形上學”思想,即將“意義的發(fā)生”與“人的現(xiàn)實存在處境”聯(lián)系起來[22],極高明而道中庸,不離日用常行而探究形而上的精神,在現(xiàn)實的生活中尋找超越性的意義,進而規(guī)范和引導現(xiàn)實生活。應該說,楊國榮教授在“具體的形上學”里所闡發(fā)的哲學思想,也正是他對未來儒學研究方向的某種期望。這種期望,也可以轉換成理論儒學的發(fā)展預期,在對于儒學充分的理論關照、理論解釋和理論創(chuàng)造的基礎上,形成對于現(xiàn)實生活具有規(guī)范性、導向性的影響力。
除了關注儒學基于現(xiàn)實世界的精神性維度與規(guī)范性維度之外,楊國榮教授還非常重視包含儒學在內(nèi)的中國哲學研究與世界哲學的融通匯合,他認為儒學的發(fā)展路向必然是面對世界哲學、參與世界哲學和融入世界哲學。關于世界哲學,楊國榮教授提出,在世界歷史的背景下,任何國家和民族都需要在同一個世界的背景下來處理對于“世界”的思考,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有必要將“哲學”理解成“世界哲學”“將哲學理解為‘世界哲學’,首先與歷史已成為世界歷史這一更廣的背景相聯(lián)系……從某種意義上說,在歷史成為世界歷史之前,人們擁有不同的世界,在歷史成為世界歷史之后,人們則開始走向同一個世界?!澜缯軐W’意味著在共同的世界之下,展開對世界的思考和理解。”[23]對于儒學研究者來說,“哲學”成為“世界哲學”,故而有必要借鑒古今中外的思想資源來面對儒學傳統(tǒng)和推進儒學開展,來展現(xiàn)對于“整個存在的理解”,“在歷史越出地域的限制而走向世界歷史、特別是今天逐漸走向全球化的背景之下,存在背景方面的限制也在某種意義上得到了揚棄,這就為真正超越特定的界限(包括知識的界限)而走向對整個存在的理解,提供了更為切實的前提?!盵24]對于中國哲學、儒家哲學而言,走出地域的限制,首先要處理的西方哲學的傳統(tǒng)及其現(xiàn)代發(fā)展。楊國榮教授高度重視西方哲學的資源型意義,正如我們在討論其儒學研究方法時所看到的那樣,他運用西方哲學的諸多概念和邏輯分析范式,對于傳統(tǒng)儒家思想做出了創(chuàng)造性的解釋。他針對學界某些所謂“純化中國哲學”的試圖,曾經(jīng)明確指出,“如果無條件地貶抑西方哲學的范式與比較研究的方式,試圖從中國哲學的研究中凈化一切西方哲學的痕跡,以為非如此則不足以純化中國哲學,那就很難步入健全的進路?!盵25]按照楊國榮教授的理解,當西方哲學成為進入中國思想領域已成為本體論事實的歷史境遇下,儒家哲學、中國哲學與西方哲學的融會貫通之勢已經(jīng)不可避免。同樣,中國哲學也應該進入西方思想的世界,成為其思考哲學問題的思想背景,他指出,“正如19世紀以來,西方哲學逐漸成為近代中國哲學發(fā)展的重要背景并成為中國哲學所運用的重要資源一樣,中國哲學也應當成為主流的西方哲學家進行哲學思考的重要背景,而不是僅僅充當漢學家進行歷史性、宗教性研究的對象。從世界哲學的視域看,如果未來主流的西方哲學,包括其中真正重要的哲學家們,都以中國哲學為必要的理論資源,并以不了解中國哲學為其哲學思維的缺憾,那么,中國哲學才可以說真正實質性地進入了世界哲學的范圍。我們期望著這樣的時刻早日到來?!盵26]對于儒學哲學、中國哲學而言,要想獲得世界性的認可、長遠性的發(fā)展,進入世界哲學場域是其努力的方向。而且,楊國榮教授認為,中西哲學的互融,并不會消弭其各自的獨特性,“在世界哲學的概念之下,哲學的多樣性、個體性并不會消失。一方面,在‘歷史完全轉變?yōu)槭澜鐨v史’的背景下,哲學家已有可能超越特定地域、單一的傳統(tǒng),從普遍的視域出發(fā),運用多元的智慧資源,對世界作出更深刻的說明和更合理的規(guī)范;另一方面,他們對問題的理解、解決問題的進路與方式,等等,仍將具有個性的特點。事實上,哲學按其本義即表現(xiàn)為對智慧的個性化、多樣化的沉思,這種沉思不會終結于某種形態(tài),而是展開為一個無盡的過程。在世界哲學的概念下,哲學的這種品格并沒有改變,世界性與多樣性、開放性、過程性將在世界哲學的歷史發(fā)展中達到內(nèi)在的統(tǒng)一,而中國哲學與西方哲學也將在這一過程中相互融合并呈現(xiàn)各自的獨特意義?!盵27]在這里,楊國榮教授對于中國哲學的期許,同樣也可適用于對于儒學的期許,儒學在世界哲學的背景下,會將其個性化的一面呈現(xiàn),同時也會與世界哲學實現(xiàn)融通,從而既豐富世界哲學,又能因回應普遍性、世界性的問題而推動自身的歷史性前進。
由上可知,楊國榮教授對于“儒學何為”問題的回答,體現(xiàn)在對于儒學價值的認可以及未來儒學研究的世界性視角等方面。關于儒學的價值,楊國榮教授主要關注其精神性維度與規(guī)范性維度的雙重價值,希望儒學未來在基于現(xiàn)實世界的收拾人心、規(guī)范秩序等領域上大有作為,如其所言,“今天重新思考儒學,既需要收拾人心、重建意義世界,也需要變革社會、完善社會體制。”[28]而關于未來儒學研究的方向,楊國榮教授站在“世界歷史”的高度上,期望包括儒學在內(nèi)的中國哲學在世界哲學的背景下實現(xiàn)與西方哲學的融合,從而實現(xiàn)普遍性與獨特性的內(nèi)在統(tǒng)一。由此可見,理論儒學既具有精神性意義,又具有規(guī)范性訴求,既具有民族性的本位意識,也注重其世界性的參與感。
小結
改革開放以來,傳統(tǒng)儒學在一定意義上獲得了“新命”,在政府、學界和社會的多方推動下,儒學及其研究都得到了新的發(fā)展。就學界而言,對于儒學的研究呈現(xiàn)了多樣化的走勢,這也反映了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學術界、思想界的多樣化色彩。楊國榮教授是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學術界的杰出學者,在哲學研究領域,他涉足廣泛,在儒家哲學、道家哲學、中國近現(xiàn)代哲學、中西比較哲學、倫理學、形而上學等領域都取得了重要思想成果。楊國榮教授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儒家”,也很難將其列入所謂“新儒家”,而更應該是一位“哲學家”,事實上,他也成功的構造了其“具體的形上學”哲學體系。在這一體系里,對于儒學的研究與反思是其中最為重要的內(nèi)容之一。在楊國榮教授的儒學研究成果中,無論是對儒學史人物的研究,還是對于整體儒學的宏觀把握以及對于儒學觀念的分析,都可以看出,他始終是在世界哲學的背景下進行理論沉思,懷著與世界哲學對話和爭鳴的意識和情懷來對儒學思想進行創(chuàng)造性的解釋與闡發(fā),這種解釋與闡發(fā),著重從觀念的維度來理解和定位儒學,采取邏輯重構的方法進行理論建構,并從精神性與現(xiàn)實性并重以及獨特性與世界性共存的方向來看待儒學的發(fā)展,形成了與傳統(tǒng)意義上的心性儒學、政治儒學等有著鮮明區(qū)別的特質,呈現(xiàn)了世界哲學背景下的理論儒學的視角、方法與思想,也為傳統(tǒng)儒學經(jīng)創(chuàng)造性解釋與創(chuàng)新性轉化之后而走向世界哲學提供了一種強有力的可能性。
注釋
[1]鄔國義、吳修藝編校:《劉師培史學論著選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451頁。
[2]參見章太炎:《原儒》,《章太炎學術史論集》,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年。
[3]胡適:《說儒》,歐陽哲生:《胡適文集》(第5卷),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第7-8頁。
[4]馮友蘭:《原儒墨》,《三松堂全集》第十一卷,河南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303頁。
[5]勞思光:《新編中國哲學史》第1卷,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78頁。
[6]楊國榮:“何為儒學?——儒學的內(nèi)核及其多重向度”,《文史哲》,2018年第5期,第5頁。
[7]楊國榮:“何為儒學?——儒學的內(nèi)核及其多重向度”,《文史哲》,2018年第5期,第6頁。
[8]楊國榮:“學術與思想之辯”,《探索與爭鳴》,2017年第12期,第13頁。
[9]楊國榮:“學術與思想之辯”,《探索與爭鳴》,2017年第12期,第12頁。
[10]楊國榮:“學術與思想之辯”,《探索與爭鳴》,2017年第12期,第12頁。
[11]楊國榮:“何為理學?——宋明理學內(nèi)在的哲學取向”,《武漢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2期,第85頁。
[12]楊國榮教授的“儒學研究四書”出版于20世紀90年代,分別是1990年的《王學通論》(該書完成于1987年,但延宕至1990年出版),1993年的《孟子新論》(2009年修訂出版的時候改名為《孟子的哲學思想》),1994年的《善的歷程》,1997年的《心學之思》。本文為了引證方便,均采用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年出版的《楊國榮著作集》所列的版本。
[13]楊國榮:《王學通論》,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5頁。
[14]楊國榮:《善的歷程》,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8頁。
[15]楊國榮:《善的歷程》,第456頁.
[16]楊國榮:《心學之思》,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14頁。
[17]楊國榮:《心學之思》后記,第363頁。
[18]楊國榮:《王學通論》后記,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263頁。
[19]楊國榮:《善的歷程》附錄一,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431頁.
[20]楊國榮:“儒學的精神性之維及其內(nèi)蘊”,《復旦學報》,2017年第6期,第6頁。
[21]楊國榮:“走向現(xiàn)代的儒學”,《貴陽學院學報》,2016年第6期
[22]參見楊國榮:“具體的形上學·引言”,《道論》,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8頁。
[23]楊國榮:“中西之學與世界哲學”,《思想的長河》,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235-236頁
[24]楊國榮:“中西之學與世界哲學”,《思想的長河》,第236頁
[25]楊國榮:《心學之思》后記,第364頁。
[26]楊國榮:“從‘道’到‘事’:中國哲學可以為世界哲學提供資源”,《船山學刊》,2018年第3期,第22頁。
[27]楊國榮:“中西之學與世界哲學”,《思想的長河》,第241-242頁。
[28]楊國榮:“走向現(xiàn)代的儒學”,《貴陽學院學報》,2016年第6期,第29頁。
責任編輯:近復
儒家網(wǎng)
青春儒學
民間儒行
儒家網(wǎng)
青春儒學
民間儒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