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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桂榛作者簡介:林桂榛,贛南興國籍客家人,曾就學(xué)於廣州、北京、武漢等及任教於杭州師範(fàn)大學(xué)、江蘇師範(fàn)大學(xué)、曲阜師範(fàn)大學(xué)等,問學(xué)中國經(jīng)史與漢前諸子,致思禮樂(楽)刑(井刂)政與東亞文明,並自名其論爲(wèi)「自由仁敩與民邦政治」。 |
古經(jīng)“人心惟危(之危),道心惟微(之微)”究竟何義?
作者:林桂榛、周啟榮等
來源:作者授權(quán) 儒家網(wǎng) 發(fā)布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庚子五月十六日庚戌
耶穌2020年7月6日
【蘭陵青】推薦:“人心之危,道心之微”本義考——《荀子?解蔽》篇研究之三
https://mp.weixin.qq.com/s/fTZzTlqb33QI92hzuWXv-Q
【林桂榛】補齊出處:廖名春《“人心之危,道心之微”本義考》,《社會科學(xué)》2019年第1期。
【林桂榛】補新法家網(wǎng)相關(guān)主題文:
翟玉忠:“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本義考,2015-03-10
付金才:讀翟玉忠《“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本義考》,2015-03-13
【周啟榮】《荀子·解蔽》篇所引《道經(jīng)》“人心之危,道心之微”的本義,是說一般人的思想要自我端正,要嚴(yán)格要求;而掌握了道的“至人”的思想則“無為”,不需要道德的約束、紀(jì)律的束縛。其主旨是強調(diào)君主“無為而治”,反對其陷于事務(wù)主義?!@解讀是望文生義,似是而非!如果荀子提倡老子的“無為而治”,《荀子》絕大部分的篇章可以不寫,或者是偽作!荀子也不能算儒家了!《王制》“王者之法,等賦、政事、財萬物,所以養(yǎng)萬民也”,這是“無為而治”嗎?如果“不需要道德的約束、紀(jì)律的束縛”,荀子講禮法、“化性起偽”做什么?解讀文獻不能斷章取義,以字為義,妄生比附。
【地球人】我去年寫關(guān)于老子心靈哲學(xué)的論文,引了“人心之危,道心之微”,怎么解釋的,忘了。
【林桂榛】摘《荀子?解蔽》:……處一危之,其榮滿側(cè);養(yǎng)一之微,榮矣而未知。故道經(jīng)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之幾,惟明君子而後能知之。故人心譬如槃水,正錯而勿動,則湛濁在下,而清明在上,則足以見鬒眉而察理矣。……
【林桂榛】摘偽《尚書?大禹謨》:……予懋乃德,嘉乃丕績,天之歷數(shù)在汝躬,汝終陟元后。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無稽之言勿聽,弗詢之謀勿庸?!瓪J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願,四海困窮,天祿永終?!?o:p>
【林桂榛】廖老師等文討論的《解蔽》這章,就荀子引用“人心—道心”這句前后行文的論旨而言,大體是“危微之幾,惟明君子而後能知之”之意,就是強調(diào)“危微之幾”問題而已,強調(diào)“幾(幾)”問題而已,個人理解如此,無他。
以前在群里我聒噪過《尚書》“人心—道心”句問題(見下附),認(rèn)為其意為:“人心”危然而易禍亂,“道心”微然而易錯亂(故后文“允執(zhí)厥中”講中講準(zhǔn),前后講“天之歷數(shù)”、“四海困窮,天祿永終”),即如荀子講“人情甚不美”或人心人情不善一樣講人心之危,“道心”是講天道隱微精微細(xì)微,講璇璣七政之微,非后儒解的“有道之心、超越肉體之道心、天理性命之心”這類道心微云云——堯舜時學(xué)人根本達不到后學(xué)那種喜掰樂攪的天理性命高深人倫道體哲學(xué)思維,有神靈決事思維,沒有哲學(xué)本體思維。
《說文》曰“危:在高而懼也。從厃,自卪止之。凡危之屬皆從危”、“幾:微也,殆也。從?從戍……?而兵守者,危也”、“微:隱行也。從彳,?聲”、“小:物之微也。從八,丨見而分之”、《爾雅》曰“噊,幾,災(zāi),殆,危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人心之危,道心之微”,“?!ⅰ蓖艚x,“人心—道心”對言共旨,精妙修辭無疑。就訓(xùn)詁與章句經(jīng)義而言,解為人心幾危(危而幾,幾而危),道心幾隱(隱而幾,幾而隱),竊以為大體是符合《尚書》《荀子》作者直陳或引用之意的,符合天上人間常理與常情的,也是符合章句修辭與文字音義及上下文論旨的。
附1:《易傳》“易有太極(恒),是生兩儀(檥)……”從上下文是講用占之爻術(shù),《虞書》“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從上下文及典章制度及文字考原是講行天天道細(xì)微及行世人心細(xì)危,《論語》《尚書》等講“執(zhí)中”從上下文及典章制度及文字訓(xùn)詁是講執(zhí)表執(zhí)準(zhǔn)……后儒演繹為宇宙生成及存在本體之太極,演繹為道心本體或道本體之“道心”并對言欲性“人心”,演繹為本有而未顯之本體本存之“中”……人的語言發(fā)展及哲理思維真是了不起,由淺入深的解說與建構(gòu)具有巨大的思維魅力或思維力量,集大成的宋儒的確了不起。(荀子學(xué)園2019.09.06 15:15)
附2:再例,《周易》傳文“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論“善”當(dāng)有問題,此問題帛書上“係之者善也”也不通,前后文義不通,古人沒那么饒舌,不是字不認(rèn)識就是名物制度不認(rèn)識,比如“是故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兇,吉兇生大業(yè)”就是名物不認(rèn)識——此“太極兩儀”即前句“闔闢變通”之神物,即言占珓?wù)脊R也,后儒演此為宇宙萬物太極無極云云,此是哲學(xué)笑料。(荀子學(xué)園2019.09.17 12:16)
附3:易傳:……是故,蓍之德,圓而神;卦之德,方以知;六爻之義,易以貢。聖人以此洗心,退藏於密,吉兇與民同患……是以明於天之道而察於民之故,是興神物以前民用。聖人以此齊戒,以神明其德夫!是故,闔戶謂之坤;闢戶謂之乾;一闔一闢謂之變;往來不窮謂之通;見乃謂之象;形乃謂之器;制而用之,謂之法;利用出入,民咸用之,謂之神。是故,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兇,吉兇生大業(yè)。是故,法象莫大乎天地,變通莫大乎四時,縣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崇高莫大乎富貴;備物致用,立成器以為天下利,莫大乎聖人;探賾索隱,鉤深致遠(yuǎn),以定天下之吉兇,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龜?!颂珮O兩儀云云,實本占卜用筊之道,后儒哲學(xué)演繹,歪曲原典,附會時義,胡說八道,實為可笑。孫卿曰善易者不占、知天者不禨,戴震曰發(fā)誓打破太極圖哲學(xué),此皆實有深意也。(荀子學(xué)園2019.12.10 22:42)
【周啟榮】人心、道心是“治心之道”與“知道”的問題,也就是《解蔽》章的核心問題!“?!?、“微”不分屬于人心、道心。荀子雖然引《道經(jīng)》但他思想里沒有“道心”的概念?!暗佬摹本褪恰白竦馈?,“一于道之心”而不是形而上存有的“精神”或“天道”的“道心”。以荀子的思想性格及《解蔽》的章旨來分析,“心”指人心?!拔!?、“微”都指人主的心的兩種狀況,需要心來選擇。即是“危微之幾,惟明君子而後能知之”?!暗佬摹?,其實荀子講得很清楚,指的是“可道之心”?!督獗巍罚骸耙云淇傻乐呐c道人,論非道,治之要也。何患不知?故治之要在於知道?!?o:p>
【周啟榮】@林桂榛?【這句前后行文論旨而言,大體是“危微之幾,惟明君子而後能知之”之意,就是強調(diào)“危微之幾”問題而已,強調(diào)“幾(幾)”問題而已,個人理解如此?!俊愕睦斫夂艿轿?!與我的看法相差不遠(yuǎn)!
【林桂榛】@周啟榮“道心”,其實荀子講得很清楚,指的是“可道之心”——《尚書》《道經(jīng)》的“道心”成了“可道之心”?古書“道心”有確切含義的,不是泛指(如《易傳》“復(fù),其見天地之心”亦有確義)。荀子引古書“人心—道心”句的前面章句怎么講心講道,也不等于后文所引古書“道心”即是前文所言的“可道之心”,沒有這么概括濃縮以說《道經(jīng)》的(可道之心=道心;道心=可道之心)。荀子引古書或古經(jīng)“人心—道心”句以講“危微之幾”,以講“幾”,正與前文“衡道”章講“可道之心”的義理及文勢相上下吻合,如此而已。
【林桂榛】“復(fù):亨。出入無疾,朋來無咎。反復(fù)其道,七日來復(fù),利有攸往。復(fù)亨;剛反,動而以順行,是以出入無疾,朋來無咎。反復(fù)其道,七日來復(fù),天行也。利有攸往,剛長也。復(fù)其見天地之心乎?”——復(fù)卦經(jīng)傳之辭“七日來復(fù)—天地之心”,皆是歷數(shù)與天道問題,絕非倫理或倫義哲學(xué)、本體哲學(xué)問題!周年整數(shù)360日(十干五行,即36×10或72×5)再閏余數(shù)5或6日即黃道往復(fù),以6日計(實5日余),第七日必黃道往復(fù)!黃道往復(fù),仰觀天文俯察地理,必見天地之心也!——復(fù)卦象征往復(fù)、往來,比擬黃道冬至陽復(fù),故曰傳曰“利有攸往,剛長也”。
【林桂榛】“道心惟微”、“道心之微”,如復(fù)卦經(jīng)傳言往復(fù)與天心,道心天心隱微,得謹(jǐn)慎觀察(黃道星宿,北極斗轉(zhuǎn)),以察時變。人心不美,人情不美,人性不善,處處危殆,亦得時時觀察,更得時刻治養(yǎng)。——如云“危微之幾,惟明君子而後能知之”!
【林桂榛】傳曰:“雷在地中,復(fù);先王以至日閉關(guān),商旅不行,后不省方?!薄獜?fù)卦傳辭中,此“至日”即冬至日(周年內(nèi)日最低影最短),古人曾以冬至日為元旦為新年開端,雖非最寒冷時候,但太陽來復(fù),天道陽氣來升(天正地正人正“三正”有時差,天正在黃道,地正在候氣,人正在歷法)。在遠(yuǎn)古十干五行歷法中(即黃帝五行歷與夏時夏歷),冬至日是最關(guān)鍵,最禮隆禮重,是“天正”的標(biāo)準(zhǔn)日,是黃道的標(biāo)準(zhǔn)日。
【周啟榮】@林桂榛【荀子引古書“人心—道心”句的前面章句怎么講心講道,也不等于后文所引古書“道心”即荀子前文文的“可道之心”,沒有這么概括濃縮以說《道經(jīng)》的(可道之心=道心;道心=可道之心)?!俊髯右兜澜?jīng)》是以之支持自己的論點,不是要為引文作注解!既然上下文語境是論道,論心,解蔽,為什么解釋“道心”為“可道之心”不合理?理由何在?《荀子》全書只有《解蔽》引《道經(jīng)》時提到“道心”,如果荀子思想里有“道心”的概念,它應(yīng)該是很重要的概念,其他章節(jié)都應(yīng)該出現(xiàn),但沒有!
【林桂榛】“人心—道心”句是古經(jīng)章句,荀子引古經(jīng)章句以說己意,如他行文常引《詩經(jīng)》章句一樣。古經(jīng)“道心”不是荀子引該句前所論說的“可道之心”,該句在古經(jīng)完整章句里自有它確切的語義或含義。
舉例,我行文反復(fù)說我想移民美國,最后引了一句毛語錄“排除萬難”云云,此毛語“排除萬難”≠“移民美國”的意思,只是引述而行文者的“移民美國—排除萬難”有行文表義相關(guān)而已,此修辭關(guān)系道理淺顯。
【周啟榮】荀子說:“天地不知”。天無知,何來“心”?荀子不言“天心”。他說:“唯聖人為不求知天?!奔热徊磺笾?,怎會有“天心”的概念?
【林桂榛】@周啟榮我沒說荀子“天心”云云,是云“道心”如“天心”之類以講天文天道。周先生別斷我誣我句子啊。
【周啟榮】就用你的例子:你主要想說1移民美國還是2排除萬難?哪個是你的重點?當(dāng)然是1,2只是陪襯!1是可道之心,2是“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再者,有什么證據(jù)證明“道心”不是“可道之心”?
【林桂榛】沒有證據(jù),是的,是我胡說的。
【周啟榮】@林桂榛?荀子除了引文外,并沒有在《荀子》所有章節(jié)中使用“道心”一詞!有理由認(rèn)為“道心”,若按《解蔽》的章旨與上下文的語境來解讀,是指“可道之心”!如果不是,那么“道心”指什么?
【林桂榛】那反問:周先生有什么證據(jù)證明古經(jīng)“人心—道心”章句的“道心”是荀子該篇說的“可道之心”?造說或引說“道心”者,誰前誰后?——有的學(xué)者可撇開章句修辭、語法甚至上下文,反問別人說為什么這章句意思不是他新解別解新探新析的意思,反問別人有什么質(zhì)疑證據(jù),有什么鐵證……世之常見也。
【林桂榛】“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句,是荀子引古書(間引或直引),不是荀子自創(chuàng)句子,請讀者明鑒。
【周啟榮】@林桂榛?【我沒說荀子“天心”云云,是云“道心”如“天心”之類以講天文天道。周先生別斷我誣我章句。】——如果你認(rèn)為“道心”指“天文、天道”,更加不合理!如果“道心”指天文、天道,那就是荀子所說的“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的天。荀子不可能有以自然為天為道,卻再賦予“心”的作用!所以荀子引《道經(jīng)》的“道心”不可能用來說明天文意義的“道”!即使原來是這個涵義,也在引用的新語境中改變了涵義,成為支持荀子“可道之心”!
【林桂榛】荀子引“人心—道心”句以講“幾”。不討論了,我承認(rèn)我胡說。
【劉又銘】荀子引詩書,往往有自己的創(chuàng)造性詮釋,例如“神莫大於化道”就是。所以,考據(jù)“道心”原來的意思如何之後,還是得回到荀子思想的立場、脈絡(luò)來看荀子怎麼消化這個術(shù)語來為自己所用。
荀子的道主要是人道。他的天道(如果也用這個術(shù)語的話)就只是天行有常一類的意思而已。所以荀子的道心,就還是從人道來談的道心。也就是說,人心道心都是這自然現(xiàn)實的心的表現(xiàn)。
《勸學(xué)》篇說“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聖心備焉”,這聖心便是道心的一個很好的參照。道心可以說就是此心知道可道專一於道的聖心了。
北大校注本說“人心,遵循道的心。道心,掌握了道的心”,周先生說“道心是可道之心”,這兩個解釋我都贊成。
【林桂榛】@劉又銘戰(zhàn)國人引古經(jīng)章句以申己意,己意是己意,經(jīng)句是經(jīng)句,不能拿引者申意當(dāng)作引句經(jīng)意,甚至視作經(jīng)句本義面貌即如此,經(jīng)意與申意只是相關(guān)而已(故引之,故以經(jīng)句的人天危微之意以申“幾”或“察幾”之意)?!盾髯印匪叭诵摹佬摹蔽谋竞瘟x(古經(jīng)“道心”即天體天道層面無疑),先在古經(jīng)原始章句里求解,不先在《荀子》里界定(如云“道心”即“可道之心”云云)。
【林桂榛】北大校注本說“人心,遵循道的心。道心,掌握了道的心”——人心即遵循道的心,哪此人心還“惟危/之?!泵??此高論完全不通!
【劉又銘】@林桂榛“不能拿引者申意當(dāng)作引句經(jīng)意”——你這點沒錯,但是咱們此刻談的重點恰恰不在這裏。周先生跟我都沒有去討論你所說的引文原義的對錯,而只是在斟酌荀子怎樣在自己的脈絡(luò)裡使用這引文。
【劉又銘】北大校注本說人心的確比較有問題。修正一下的話就是,人心頂多有意遵循道,但不穩(wěn)定,還會動搖。
【林桂榛】“道心”即“道心”,“可道之心”即“可道之心”,不要拉郎配強打“=”。人天危微,惟幾惟微,故言人心衡準(zhǔn)察微,如此而已。
【劉又銘】是啊,“道心”即“道心”,不是什麼觀測星象之心,不要拉郎配強打“=”。
【林桂榛】@劉又銘?同意劉老師說我胡說八道。
【劉又銘】呵呵。
【林桂榛】“道心”即“道心”,不是什麼觀測星象之心,不要拉郎配強打“=”?!菊f謂“道心是天道之心”,不是謂“道心是觀測星象之心”,此兩回事,請間接引述者勿誣人。
【林桂榛】“中”是對古代雅言的傳承,司羅紅樊留洋,光明日報2020年07月04日,
https://epaper.gmw.cn/gmrb/html/2020-07/04/nw.D110000gmrb_20200704_3-12.htm
【讀書記札】揭開清華簡《保訓(xùn)》四“中”字及篇旨之謎,林桂榛,瑯琊康成經(jīng)典學(xué)園,2020年05月21日,https://mp.weixin.qq.com/s/DyUh2WWXmk0DZ0oSEX3HJA
【劉又銘】@林桂榛原來我自以為你應(yīng)該是那個解釋,沒想到你卻是這個解釋。那我錯了。但我以為你這個解釋更加地不可能了。也許你上面發(fā)的這兩篇有詳細(xì)的解釋,不過,好抱歉,我此刻沒有時間讀。
【林桂榛】@劉又銘?劉老師,沒關(guān)系,都輕易認(rèn)為對方對了,那才真奇怪了;認(rèn)為對方錯了而自己對了,才是學(xué)界常道嘛。
【劉又銘】(送花)
【地球人】我的關(guān)于老子心靈哲學(xué)的那篇短文如果能發(fā),就傳上來。里面涉及對“道心”的解釋。跟大家的說法可能不一樣。
【林桂榛】《尚書》與古經(jīng)云“道心”與“執(zhí)中”(同《論語》等),《保訓(xùn)》云“求中”與“測陰陽之物”……“中”之古字摩寫自觀日定影判時定歷之表桿,以王權(quán)或王城在某地為基點的標(biāo)準(zhǔn)影桿觀測天道與時歷,以此授時頒歷定元……中有標(biāo)準(zhǔn)、恰好、符合、中準(zhǔn)、中允、中間、里頭諸義,皆從“中”原始用法而來,古今口語書面語“中”皆如此。
【林桂榛】@地球人?于“道心”的解釋,史上估計有幾十種,可濃縮概括也有好幾種,正常現(xiàn)象,很期待學(xué)習(xí)到陸老師的創(chuàng)說。
【地球人】@林桂榛我大約是認(rèn)為“人心之危、道心之微”乃老子的東西。
【林桂榛】《尚書》古句羼入了《道德經(jīng)》等的意思?愿學(xué)其詳。
【地球人】短文,又不是考證,簡單提及。今存古文尚書乃偽書,道心之說源自老子。
【林桂榛】荀子引之,戰(zhàn)國荀子所引亦偽尚書句子?
【地球人】荀子所引出自古文尚書?有何證據(jù)?
【林桂榛】不知啊,偽尚書搬《道經(jīng)》篡入?看廖老師討論文吧。
【地球人】我大意是荀子很可能引用老子。古文《尚書》“道心”之說也很可能出自老子。論文具體怎么說,我忘了。
【林桂榛】民國陳鐘凡《古書讀校法》說尚書篡偽及禮運道家言。(插圖略)
【地球人】考證需要第一手資料。別人的說法意義不大。
【林桂榛】等您大作刊出后,找來學(xué)習(xí)。
【周啟榮】@林桂榛解讀文獻必須不忘語言使用的方法—比喻。引文是中國傳統(tǒng)的一種論證方法,引用古書一般是體現(xiàn)“六經(jīng)注我”的闡釋方法。荀子《天論》說:“故道之所善,中則可從,畸則不可為,匿則大惑。水行者表深,表不明則陷。治民者表道,表不明則亂。禮者,表也?!边@節(jié)里的“中”字沒有測日影表桿的實質(zhì)義,而是用來比喻標(biāo)桿的“中”。同理,“禮者,表也”,取的是比喻義,而不是測水表的物質(zhì)義!不能說荀子這里的“禮”字必須理解為測水的實質(zhì)義的“表”!訓(xùn)詁之學(xué)必須結(jié)合歷史語言學(xué)、修辭學(xué)、思想史方法才會對解讀古文獻有幫助,否則常望文生義,以古為今,以字典當(dāng)圣經(jīng),不能掌握文獻的思想脈絡(luò)及其論旨!
【林桂榛】@周啟榮周先生,我不是從您說的那句荀子話引出什么“中”為測影標(biāo)表或標(biāo)桿云云,我沒有那么荒唐可笑!“中”本為何物,以及我解說“中”與測影標(biāo)表相關(guān),都是歷史學(xué)或文字學(xué)界討論過的,是別人早說過的,不是我有什么發(fā)明,強調(diào)再強調(diào)!
【林桂榛】史料如煙海,步步為營,謹(jǐn)慎斷案。
【周啟榮】@林桂榛我是要說明解讀荀子引用《道經(jīng)》的“道心”不應(yīng)認(rèn)不考慮荀子引用的理由。如果荀子引“道心”是因為它是天文義的,他就是一個糊涂的思想家,因為他正在討論的是“解蔽”、“治心”、“治民”的問題,與天文沒有直接關(guān)系!所以,荀子引用的“道心”不管原意是什么都應(yīng)該從這個語境來選擇它所能有的其中最合理的涵義!
【周啟榮】@劉又銘“不能拿引者申意當(dāng)作引句經(jīng)意”,這點沒錯。但是咱們此刻談的重點恰恰不在這裏。周先生跟我都沒有去討論你所說的引文原義的對錯,而只是在斟酌荀子怎樣在自己的脈絡(luò)裡使用這引文?!覀兊年U釋方法一致!
【林桂榛】古經(jīng)“道心”本是什么意思,《荀子》引之以修辭表達什么意思,二者可以討論。至于《荀子》引后或引前非得有一個與古經(jīng)“道心”一樣的概念及概念含義與否,在下不敢妄斷,也不關(guān)心,只關(guān)心古經(jīng)“道心”本義問題及《荀子》引該韻文以修辭表達“危微之幾”故君子人心得如何如何云爾。
【林桂榛】《荀子》引經(jīng)甚多,并非引后引前必有與引句里概念完全一樣的措辭與措意。打住,我胡說八道了。
【周啟榮】對,都是心中的“危、微”問題,所以荀子才說:“聖人知心術(shù)之患,見蔽塞之禍”,然后又說:“何謂衡?曰:道。故心不可以不知道;心不知道,則不可道,而可非道。”治心的問題就在于辨別“可道”與“可非道”,就是因為人心是在“可道”與“可非道”之間,所以才需要解蔽,治心!
【林桂榛】廖名春:懂得《荀子·解蔽》篇“危”、“微”之論,就會明白其所引《道經(jīng)》“人心之危,道心之微”的主旨是強調(diào)領(lǐng)導(dǎo)人“無為而治”,反對其陷于事務(wù)主義。而《大禹謨》在“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后接以“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八字,又怎能講得通呢?偽孔傳:“危則難安,微則難明,故誡以精一,信執(zhí)其中?!笨追f達疏:“民心惟甚危險,道心惟甚幽微。危則難安,微則難明,汝當(dāng)精心,惟當(dāng)一意,信執(zhí)其中正之道,乃得人安而道明耳。”顯然,作偽者是在以“?!睘椤半y安”、“危險”,“微”為“難明”、“幽微”的誤讀下,才接以“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的??梢哉f,完全是文不對題。因此,從楊倞以來以為“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出自《偽古文?大禹謨》的說法、以為《荀子·解蔽》篇所引《道經(jīng)》為泛稱代稱的說法,都是不可靠的。
【林桂榛】個人是不贊同廖老師該論斷的,“人心—道心—精一—執(zhí)中”自有其文通理通處,此句或是偽出,但荀子引句無偽,漢唐孔安國、孔穎達未必錯了,楊倞也未必錯了。廖老師不以為我異議為忤。
(荀子學(xué)園討論2020.07.04)
【周啟榮】學(xué)術(shù)實事求是!不管誰的論點都可以討論,批評,反對!太正常了!只要言之有理,持之有據(jù),心平氣和,互相尊重地討論,自己的老師也好,國學(xué)大師也好,世界名哲學(xué)家也好,都可以批評,提出異議!不必感到歉意!
如果不能接受不同意見,不能容忍不同的解讀,因為別人批評便生氣,懷恨,這人就是小人!可以不理!讓他自言自語!所以,我們討論問題沒必要說太多客氣話!否則,瞻前顧后,欲語還休,怕得罪人,討論沒有針對性,學(xué)術(shù)不會有進步!
不過,中國社會、學(xué)術(shù)界的客觀環(huán)境確實不容易做到對事不對人!我也理解!不過希望可以慢慢改變!
【一條河】尚書體這個文體確實值得在思考。這個問題竟然在先秦諸子中幾乎不著痕跡,是古代遺文?但至少殷商時期文字不可能達到這個水平。
【劉又銘】@周啟榮咱們同一路!本義的探求有其獨立價值,這點沒錯。但在詮釋文本時,它是用來理解使用義的資糧之一而已。所以標(biāo)桿本身不是“標(biāo)桿子(音紫,戲指一個飽滿能動的意義主體)。
【林桂榛】荀子《解蔽》段10引《道經(jīng)》“人心—道心”韻文一句,是闡發(fā)“危微之幾”義(該句古書本義如此,表示人天危微之意),再以申述人心得察微精一之義(文本如此,修辭如此)。當(dāng)然,《解蔽》該引述處與上下亦有相關(guān),非必絕獨斷裂。
“道心”一詞在《荀子》僅此處引《道經(jīng)》出現(xiàn)過(段10),荀書別無其他“道心”專用用法、用義。此1見之“道心”未必等于前文老遠(yuǎn)處的“可道之心”(段7),別一看到“道心”概念就以為是與倫義“道”相關(guān)的人心意(如人欲心—道德心對列對言類),就如一看到“中庸”就以為“中”必是內(nèi)中意且以為“中”本義即“里”義。成見未必是,也未必不是,聊以存疑。
再者,我沒說“道心=中”,只是拉雜說到古人天文知識的觀念及概念而已(我以為“道心”本義即天文問題,當(dāng)然周先生、劉先生反駁曰“更不合理/更不可能”云云),且“中”字起源測影標(biāo)桿也是學(xué)界早已論過的知識考古、實物考古之論(不是我發(fā)明),此類在哲學(xué)界自屬奇談怪論、胡說八道。
《論語》曰:“堯曰:咨!爾舜!天之歷數(shù)在爾躬。允執(zhí)其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贝苏虏荒茏C明它是偽書,就得正視“歷數(shù)—執(zhí)中”云云,類似古書章句亦多,不只《尚書》偽篇那句“執(zhí)中”。
——附《解蔽》段7摘:以其不可道之心取人,則必合于不道人而不合于道人;以其不可道之心與不道人論道〔人〕,亂之本也……以其可道之心取人,則合于道人而不合于不道之人矣;以其可道之心與道人論非道,治之要也。何患不知?故治之要在于知道。
——附《解蔽》段10摘:昔者舜之治天下也,不以事詔而萬物成。處一危之,其榮滿側(cè);養(yǎng)一之微,榮矣而未知。故道經(jīng)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蔽N⒅畮?,惟明君子而后能知之。故人心譬如盤水,正錯而勿動,則湛濁在下,而清明在上,則足以見鬒眉而察理矣。微風(fēng)過之,湛濁動乎下,清明亂于上,則不可以得大形之正也。心亦如是矣。故導(dǎo)之以理,養(yǎng)之以清,物莫之傾,則足以定是非決嫌疑矣。小物引之,則其正外易,其心內(nèi)傾,則不足以決粗理矣。
【林桂榛】抱歉,冒犯,恕罪!
【地球人】不必顧慮,討論不存在冒犯。
【林桂榛】(貼圖)
【林桂榛】馬王堆帛書這個“卦象圖”,我懷疑它就是《周易》“易有太極(恒),是生兩儀(檥),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之論的“太極兩儀”之圖,就是民間至今使用的占珓/占筊的用法畫圖(上面作有很多記號,不知占卜時記錄表達什么)。宋道學(xué)等、中國哲學(xué)熱衷的“太極”世界本源哲學(xué),純屬哲學(xué)臆造(秦漢即有如此),與《易傳》經(jīng)句本義無關(guān)。
【周啟榮】@林桂榛【該句古書本義如此,表示人天危微之意.....別一看到“道心”概念就以為是與倫義“道”相關(guān)的人心意.....我以為“道心”本義即天文問題……】——我們的差異在于對于“道心”的解讀。你認(rèn)為“道心”具有天文涵義而我認(rèn)為“道心”的道,應(yīng)該順著上文一直都在討論人道,尤其是治道的論述來理解為“可道”之道或“合于道”之道,較為合理。
如果用你的解釋,以“道心”具有天文涵義,這便犯了邏輯上的“同字歧義”equivocation的謬誤。荀子思想嚴(yán)密,絕對不會犯低級錯誤,本是申論“人道”卻引“天道”來支持論證!所以“道心”被荀子使用的涵義只能是人道義而非天文義!
另一個支持這個觀點的是眾所周知的事實:荀子天是自然“天行有常”的天,不可能有任何“心”的主宰義!
【林桂榛】@周啟榮引述以申義,修辭,言幾,一也!
【林桂榛】《易傳》言“天地之心”亦非主宰心,《道經(jīng)》“道心”一定是主宰心?精神意識心?恐系望文生義?
【劉又銘】@林桂榛【且“中”字起源測影標(biāo)桿也是學(xué)界早已論過的知識考古、實物考古之論(不是我發(fā)明),此類在哲學(xué)界自屬奇談怪論、胡說八道……】——其實從哲學(xué)視野來看,並不會認(rèn)為這樣的考據(jù)胡說八道??紦?jù)自有它的嚴(yán)肅性與正當(dāng)性??紦?jù)的結(jié)果,也是哲學(xué)研究的重要資糧之一。也就是說,這點其實都不是問題。
倒是還有一點值得提一下,這是徐復(fù)觀提到的(好像是在《中國人性論史》先秦篇)。我只根據(jù)印象,用我的話說明如下。他說:更進一步要注意的是,有時候,一個字有可能在造字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以某個具體的、形象的思維來造字,然後當(dāng)下就以一個引申義來使用了。也就是說,不見得都需要到一段相當(dāng)?shù)臅r間之後,才有這種引申使用的情況。
也就是說,我並不反對說中這個字原本是個標(biāo)桿造型。我只是說,不能直接從這個意義去解釋後代哲學(xué)文本裡的中(這就是我之所以戲謔說這樣子豈不是把標(biāo)桿當(dāng)做“標(biāo)桿子”了的意思)。
【周啟榮】@林桂榛【宋道學(xué)等、中國哲學(xué)熱衷的“太極”世界本源哲學(xué),純屬哲學(xué)臆造(秦漢即有如此),與《易傳》經(jīng)句本義無關(guān)?!俊氵@話既正確也不正確!從思想史的角度來看,周敦頤等宋學(xué)家對于“太極”的解釋有悖于《易傳》。但是,從研究宋代道學(xué)家的思想,宋代的哲學(xué),堅持認(rèn)為他們是錯解了《易傳》而將他們對太極、《易經(jīng)》的著作視為錯誤的闡釋而棄而不顧,便犯了“非歷史”ahistorical的觀點錯誤!宋學(xué)家的思想需要從宋代的歷史環(huán)境去研究,而不是從《易傳》時代的歷史角度去研究!
【林桂榛】“可道之心=道心”,語言形式上自然簡約高妙。不管“人心—道心”本義是啥(誰也不服誰),注意其“?!ⅰ敝匦闹粤x即可,修辭術(shù)如此。以“可道之心”反裁古經(jīng)“道心”,貌似邏輯充要與依據(jù)重重(這根本不是邏輯問題,是引經(jīng)申義之修辭術(shù))。然“可道之心”此“道”讀作動詞用吧,“可道之心”是后文的“道心”,“不可道之心”呢(皆是心,道不道皆是后天,非先在)?何謂“可道”、“不可道”之心?莫非:可道的心是道心,不可道的心是人心,人心危而道心微,如宋儒“人欲—天理”對說一樣,高明啊!
【林桂榛】@周啟榮你這話既正確也不正確!——同意此判斷。
【林桂榛】黃帝“五行”(歷法)正確,《帛易》孔子“五行”(天道)正確,《帛易》孔子、《左傳》《國語》“五材”(即金木水火土)正確,思孟五德“五行”(仁義禮智圣)正確,鄒衍五德“五行”正確(鄒衍實叫金木水火土為五德,天運五德也)……都有正確的一面,大家都有一定道理,也有欠缺不足,若“辯證法”兼通云爾。
【周啟榮】《荀子》里,有“圣人之心”或用“圣心”、“奸心”,或“奸人之心”、利心”、就是“心好利”、詐心”、“離心”、“誠心”、“仁心”、“霸心”?!墩罚骸靶暮嫌诘馈本褪恰暗佬摹?,也就是《解蔽》的“可道之心”、“合于道人”之心:“心知道,然后可道;可道然后守道以禁非道。以其可道之心取人,則合于道人,而不合于不道之人矣。以其可道之心與道人論非道,治之要也?!薄督獗巍返摹叭诵摹保钡佬摹钡膯栴}是治心的問題,與治民有關(guān),但不是“為政”的問題。
【周啟榮】荀子修辭與邏輯并重!但修辭必須為邏輯服務(wù)!
【林桂榛】看來周先生等堅持認(rèn)為《荀子》引經(jīng)某語,必有前后文某語(詞)與所引某語(詞)對應(yīng)或?qū)Φ?,甚至謂這是邏輯問題。我明白了,各自保留看法,我打住。
【周啟榮】不一定!因為修辭的考慮,作者可以選用不同的詞來表達同様?shù)囊馑肌@纭靶圆簧啤避髯訒谩靶詯骸?,“好惡”可以改用“欲惡”,“揚其善”可以用“揚其美”,“積善”可以寫成“積美”!
【林桂榛】@周啟榮學(xué)習(xí)了!
(荀子學(xué)園討論2020.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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