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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樂愛國】論朱熹“利者,人情之所欲”的內(nèi)涵——兼與胡安國“利者,人欲之私”之比較

        欄目:學(xué)術(shù)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0-09-07 01:46:41
        標(biāo)簽:義、利、孔子、朱熹
        樂愛國

        作者簡介:樂愛國,男,西元一九五五年生,浙江寧波人?,F(xiàn)任廈門大學(xué)哲學(xué)系教授。出版著作有《王廷相評傳》《朱子格物致知論研究》《走進(jìn)大自然的宋代大儒:朱熹的自然研究》《為天地立心:張載自然觀》《儒家文化與中國古代科技》《宋代的儒學(xué)與科學(xué)》《國學(xué)與科學(xué)》《儒學(xué)與科技文明》《朱熹〈論語〉詮釋學(xué)研究》等。

        論朱熹“利者,人情之所欲”的內(nèi)涵

        ——兼與胡安國“利者,人欲之私”之比較

        作者:樂愛國(上饒師范學(xué)院朱子學(xué)研究所特聘教授)

        來源:《西南民族大學(xué)學(xué)報.人文社科版》2020年09期

         

        摘要:朱熹解《論語》子曰“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而言“義者,天理之所宜;利者,人情之所欲”,只是分別對“義”與“利”作出界定,并沒有將義與利完全對立起來之意,同時又通過進(jìn)一步引述程頤、楊時所言,表明君子和小人對于義利的所喻、所好以及取舍之完全不同,講的是“喻于義”與“喻于利”的相互對立。尤其是,朱熹多講義與利的相互聯(lián)系,繼承程頤講“君子未嘗不欲利”、“仁義未嘗不利”,講“利不是不好”,不僅沒有完全否定利,而且包含了對于利的一定程度的肯定。遺憾的是,朱熹門人后學(xué)將朱熹所言與胡安國所言“義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相混淆,強(qiáng)調(diào)義與利的相互對立,實際上誤讀了朱熹的思想,掩蓋了其中對于利的肯定。

         

        關(guān)鍵詞:孔子;義;利;朱熹;天理;人欲;

         

        朱熹解《論語·里仁》“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說:“義者,天理之所宜;利者,人情之所欲?!盵1](P.73)這話往往被后世學(xué)者混同于胡安國所言“義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而被誤認(rèn)為是將義與利等同于天理與人欲,講義與利的相互對立,是對利的否定,直到近來出版的李澤厚《論語今讀》依然引述康有為所言“孔子極重事功,累稱管仲,極詞贊嘆……宋儒不知,而輕鄙功利,致人才恭爾,中國不振”。[2](P.264)事實上,朱熹講過“人欲也未便是不好”,他講“存天理,滅人欲”,并非將天理與人的欲望對立起來,去除人的正常欲望,而是要去除“私欲”。朱熹繼承程頤講“君子未嘗不欲利”“仁義未嘗不利”,并明確講“利不是不好”,因此,他所謂“義者,天理之所宜;利者,人情之所欲”,并不是將義與利對立起來,不僅沒有否定利,而且包含了對于利的一定程度的肯定。

         

        一、“利者,人欲之私”與“利者,人情之所欲”

         

        程頤解“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人心惟危’,人欲也。‘道心惟微’,天理也?!┚┮弧灾林??!蕡?zhí)厥中’,所以行之?!盵3](P.126)又說:“人心私欲,故危殆。道心天理,故精微。滅私欲則天理明矣?!盵3](P.312)可見,在程頤那里,“人欲”即是“私欲”,而與“天理”相互對立。關(guān)于義利,程頤說:“孟子辨舜、跖之分,只在義利之間。言間者,謂相去不甚遠(yuǎn),所爭毫末爾。義與利,只是個公與私也。才出義,便以利言也……利害者,天下之常情也。人皆知趨利而避害,圣人則更不論利害,惟看義當(dāng)為與不當(dāng)為。”[3](P.176)這里所謂“義與利,只是個公與私也。才出義,便以利言也”,很容易被理解為是將義與利等同于公與私而對立起來。但是,程頤又說:“凡順理無害處便是利,君子未嘗不欲利……仁義未嘗不利?!盵3](P.249)“圣人于利,不能全不較論,但不至妨義耳?!盵3](P.396)也就是說,就義與利而言,君子講義;就利與害而言,“君子未嘗不欲利”、“仁義未嘗不利”。由此可見,在程頤那里,義與利既有相互對立之處,又有相互聯(lián)系之處,所謂“圣人以義為利,義安處便為利”[3](P.173)。

         

        作為“私淑洛學(xué)而大成者”,胡安國既認(rèn)為《春秋》一書“遏人欲于橫流,存天理于既滅,為后世慮至深遠(yuǎn)”[4]《春秋傳序》,講天理與人欲的對立,又將天理人欲與義利相對應(yīng),說:“利者,人欲之私,放于利必至奪攘而后厭;義者,天理之公,正其義則推之天下國家而可行?!盵4](P.43)胡寅也說:“義者,天理之公也,華夏圣賢之?dāng)溡病@?,人欲之私也,小人蠻貊之所喻也?!盵5](P.430)張栻說:“蓋圣學(xué)無所為而然也……凡有所為而然者,皆人欲之私,而非天理之所存,此義利之分也?!盵6](P.311)雖然從胡安國到張栻一脈講“義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尚不能完全說明他們是將義與利等同于天理與人欲,講義與利的相互對立,但這樣的表述,很容易被認(rèn)為是講義利對立,是對利的否定。

         

        與程頤、胡安國一樣,朱熹也多講“遏人欲而存天理”。他的《孟子集注》說:“孟子因時君之問,而剖析于幾微之際,皆所以遏人欲而存天理。”[1](P.220)又引胡安國曰:“仲尼作《春秋》以寓王法……知孔子者,謂此書之作,遏人欲于橫流,存天理于既滅,為后世慮,至深遠(yuǎn)也。”[1](P.276)朱熹晚年還說:“圣賢千言萬語,只是教人明天理,滅人欲。”[7](P.207)其中“明天理,滅人欲”一句,在后來黃宗羲《宋元學(xué)案》中為“存天理,滅人欲”[8](P.1514)。與此同時,朱熹也多將天理人欲與義利對應(yīng)起來。他說:“看道理,須要就那個大處看。須要前面開闊,不要就那壁角里去。而今須要天理人欲,義利公私,分別得明白……若不去那大壇場上行,理會得一句透,只是一句,道理小了。”[7](P.227)

         

        其實,朱熹講“存天理,滅人欲”,并不否定人的欲望。他說:“人欲只是饑欲食、寒欲衣之心爾?!盵7](P.2009)所以,“人欲也未便是不好。”[7](P.2010)又說:“如饑飽寒燠之類,皆生于吾之血氣形體,而它人無與焉,所謂私也,亦未便是不好,但不可一向徇之耳?!盵9](P.2729)對此,清代李光地解釋說:“南軒以為‘人心’人欲,‘道心’天理,朱子非之。然人欲亦未是不好底字。如耳目口鼻之于聲色臭味,俱是人欲?!盵10](P.593)朱熹還贊同胡宏所謂“天理人欲,同行異情”的說法,說:“只是一人之心,合道理底是天理,徇情欲底是人欲,正當(dāng)于其分界處理會。五峰云‘天理人欲,同行異情’,說得最好?!盵7](P.2015)又說:“蓋鐘鼓、苑囿、游觀之樂,與夫好勇、好貨、好色之心,皆天理之所有,而人情之所不能無者。然天理人欲,同行異情。循理而公于天下者,圣賢之所以盡其性也;縱欲而私于一己者,眾人之所以滅其天也?!盵1](P.220)并且還說:“如‘口之于味,目之于色,耳之于聲,鼻之于臭,四肢之于安佚’,圣人與常人皆如此,是同行也。然圣人之情不溺于此,所以與常人異耳?!盵7](P.2591)也就是說,圣人也有與常人一樣的欲望,但圣人“不溺于此”??梢?,朱熹講“存天理,滅人欲”并不是要將天理與人的欲望、天理與人情完全對立起來,去除人的欲望,排斥人情,而是要去除“溺于此”的“私欲”,講天理與私欲的對立。

         

        正因為朱熹講“人欲也未便是不好”,并不完全否定人的欲望,排斥人情,所以他所謂“義者,天理之所宜;利者,人情之所欲”,不同于胡安國所謂“義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的表述。

         

        第一,朱熹講“利者,人情之所欲”,將利等同于人的欲望,由于他并沒有完全否定人的欲望,因而也沒有完全否定利,包含了對于利的一定程度的肯定。他還說:“利最難言。利不是不好。但圣人方要言,恐人一向去趨利,方不言,不應(yīng)是教人去就害,故但罕言之耳?!盵7](P.949)認(rèn)為利與害是對立的,“利不是不好”。他又說:“利亦不是不好底物事,才專說利,便廢義?!盵7](P.950)雖然朱熹反對“專說利”,但并不否定利。與此不同,胡安國講“利者,人欲之私”,則將利等同于“人欲之私”,因而完全否定了利。事實上,程頤講“君子未嘗不欲利”、“仁義未嘗不利”,并沒有完全否定利,而胡安國講“利者,人欲之私”,完全否定利,與程頤是有差異的。

         

        第二,由于朱熹講“利者,人情之所欲”并沒有完全否定利,因此,正如在他那里,人的欲望并不與天理相對立,所謂“人欲中自有天理”[7](P.224),利與義、天理也不是完全對立的;而胡安國講“利者,人欲之私”,將利等同“人欲之私”,則是將利與義、天理完全對立起來。事實上,朱熹曾明確反對將義與利完全對立起來。據(jù)《朱子語類》載,問:“‘君子喻于義’。義者,天理之所宜,凡事只看道理之所宜為,不顧己私。利者,人情之所欲得,凡事只任私意,但取其便于己則為之,不復(fù)顧道理如何?!痹唬骸傲x利也未消說得如此重。義利猶頭尾然。義者,宜也。君子見得這事合當(dāng)如此,卻那事合當(dāng)如彼,但裁處其宜而為之,則何不利之有。君子只理會義,下一截利處更不理會。小人只理會下一截利,更不理會上一截義?!盵7](P.702)在朱熹看來,義與利關(guān)系并不是完全截然對立的關(guān)系,而是頭尾相接的一體關(guān)系;義,講的是某事應(yīng)當(dāng)如何做,要求按照適宜的方式去做,而能夠按照適宜的方式去做,又怎么會不利呢?所以義與利并非完全對立。

         

        第三,由于在朱熹那里,利與義、天理不是對立的,所以,他所謂“義者,天理之所宜;利者,人情之所欲”前后兩句只是分別對“義”與“利”作出界定,把“義”界定為“天理之所宜”,“利”界定為“人情之所欲”,并沒有對二者是否相互對立的關(guān)系作出說明;而胡安國所謂“義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前后兩句則不僅對“義”與“利”作出界定,而且把義與利的關(guān)系等同于天理人欲關(guān)系和公私關(guān)系而相互對立起來。

         

        問題是,朱熹講“義者,天理之所宜;利者,人情之所欲”,是對孔子講“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的解讀,如果朱熹所言只是分別對“義”與“利”作出界定,而沒有對二者的相互對立關(guān)系作出說明,那末又如何解讀孔子所言中君子與小人的相互對立呢?

         

        二、“利心生于物我之相形,人欲之私也”

         

        程頤講“君子未嘗不欲利”,“仁義未嘗不利”,但同時又講“只以利為心則有害”[3](P.249),還解《論語》“子罕言利”,曰:“‘子罕言利’,非使人去利而就害也,蓋人不當(dāng)以利為心?!盵3](P.383)反對“以利為心”。朱熹繼承程頤所言,既講“仁義未嘗不利”,又要求“躬行仁義而無求利之心”,還說:“仁義根于人心之固有,天理之公也;利心生于物我之相形,人欲之私也。循天理,則不求利而自無不利;殉人欲,則求利未得而害己隨之。”[1](P.202)這里既講仁義為天理之公,利心為人欲之私,仁義與利心相互對立,又講仁義“不求利而自無不利”,利心“求利未得而害己隨之”。需要指出的是,這里只是講“利心”為人欲之私,反對“以利為心”,并沒有將“利”說成是人欲之私,而否定利。1朱熹還說:“仁義,天理之自然也,居仁由義,循天理而不得不然者也。然仁義得于此,則君臣父子之間,以至于天下之事,自無一物不得其所者,而初非有求利之心也……仁義固無不利矣,然以是為言,則人之為仁義也,不免有求利之心焉,一有求利之心,則利不可得而其害至矣?!盵11](P.920)可見,在朱熹那里,求利之心不僅與仁義相對立,而且并非利,而是害。他還說:“凡事不可先有個利心,才說著利,必害于義。圣人做處,只向義邊做。然義未嘗不利,但不可先說道利,不可先有求利之心。”[7](P.1218)所以,在朱熹看來,利由義而來,害由“求利之心”而來,求利之心不僅與天理、仁義相對立,而且往往“求利未得而害己隨之”。

         

        如前所述,朱熹講“義者,天理之所宜;利者,人情之所欲”,只是分別對“義”與“利”作出界定,并沒有對二者的相互對立關(guān)系作出說明。與此不同,朱熹講“仁義根于人心之固有,天理之公也;利心生于物我之相形,人欲之私也”,則實際上是對“義”與“利”的相互關(guān)系作出進(jìn)一步說明,既講仁義為天理之公,利心為人欲之私,把仁義與利心的關(guān)系等同于天理人欲關(guān)系和公私關(guān)系而相互對立,又講“循天理,則不求利而自無不利”,把仁義、天理與利聯(lián)系起來,還講“殉人欲,則求利未得而害己隨之”,把利心、人欲之私與利區(qū)別開來。由此可見,朱熹將仁義與利心對立起來,反對求利之心,但并沒有將義與利對立起來,并不完全否定利。

         

        從朱熹《論語集注》解“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看,朱熹不僅講“義者,天理之所宜;利者,人情之所欲”,對“義”與“利”作出界定,而且進(jìn)一步引述程頤所言“君子之于義,猶小人之于利也。唯其深喻,是以篤好”,又引述楊時所言“君子有舍生而取義者,以利言之,則人之所欲無甚于生,所惡無甚于死,孰肯舍生而取義哉?其所喻者義而已,不知利之為利故也,小人反是”。[1](P.73)

         

        程頤所言,講的是君子“喻于義”而好義、小人“喻于利”而好利,講“喻于義”與“喻于利”的相互對立,并沒有講義與利的相互對立。對此,《朱子語類》作了進(jìn)一步討論。朱熹說:“小人之心,只曉會得那利害;君子之心,只曉會得那義理。見義理底,不見得利害;見利害底不見得義理?!薄啊佑饔诹x,小人喻于利’。君子只知得個當(dāng)做與不當(dāng)做,當(dāng)做處便是合當(dāng)如此。小人則只計較利害,如此則利,如此則害。君子則更不顧利害,只看天理當(dāng)如何。”[7](P.701)較多討論“喻于義”與“喻于利”的相互對立。至于義與利的關(guān)系,朱熹說:“義利,只是個頭尾。君子之于事,見得是合如此處,處得其宜,則自無不利矣,但只是理會個義,卻不曾理會下面一截利。小人卻見得下面一截利,卻不理會事之所宜?!盵7](P.702)在朱熹看來,義與利的關(guān)系是頭尾關(guān)系,義為頭,利為尾,頭尾一體,“仁義未嘗不利”,并不是完全對立的關(guān)系,而“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講的是君子只是理會個頭,理會個義,因而連著尾,連著利,小人只是理會個尾,理會個利,因而不理會頭,不理會義。顯然,朱熹并非將義與利對立起來,而是反對“只曉會得那利害”,“只計較利害”,“見得下面一截利,卻不理會事之所宜”,將“喻于義”與“喻于利”對立起來。

         

        楊時所言,則是把“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與孟子所言“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聯(lián)系起來。孟子講“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并非將義與生對立起來,同樣,孔子言“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也不是要將義與利對立起來,而是要說明面對義與生、義與利,君子和小人的完全不同的取舍。又比如,孔子說“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朱熹注曰:“懷德,謂存其固有之善。懷土,謂溺其所處之安。懷刑,謂畏法。懷惠,謂貪利。君子小人趣向不同,公私之間而已?!盵1](P.71)并不是講“德”與“土”、“刑”與“惠”的對立,而是講“君子小人趣向不同”??鬃诱f“君子謀道不謀食”,朱熹注曰:“耕所以謀食,而未必得食。學(xué)所以謀道,而祿在其中。”[1](P.168)也并非將道與食對立起來,而是講君子之所謀。

         

        從朱熹解“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可以看出,朱熹所言“義者,天理之所宜;利者,人情之所欲”,只是分別對“義”與“利”作出界定,由此而進(jìn)一步引述程頤、楊時所言,則是要表明君子和小人對于義利的所喻、所好以及取舍之完全不同。綜合而言,朱熹的解讀,既講義與利并非截然對立,又要反對求利之心,實際上是講“喻于義”與“喻于利”的相互對立。

         

        從胡安國講“義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到朱熹講“義者,天理之所宜;利者,人情之所欲”,“仁義根于人心之固有,天理之公也;利心生于物我之相形,人欲之私也”,可以看出,朱熹所言雖然有可能與胡安國有關(guān),但在表述上又有明顯的差異。胡安國所言很容易被理解為是將義與利完全對立起來而否定利;朱熹所言則并沒有將義與利截然對立起來而完全否定利,實際上包含了對于利的一定程度的肯定,較胡安國所言具有一定的進(jìn)步意義。與此同時,朱熹把仁義與利心對立起來,反對求利之心,因此他對于利的肯定又是十分有限的,尤其是朱熹講“利者,人情之所欲”,并沒有與“利者,人欲之私”明確區(qū)分開來,因而很容易與胡安國所言相混淆。

         

        三、朱熹門人后學(xué)的誤讀

         

        朱熹門人陳淳《北溪字義》影響很大,但對于朱熹學(xué)術(shù)亦有差失。全祖望說:“滄州諸子,以北溪陳文安公為晚出。其衛(wèi)師門甚力,多所發(fā)明,然亦有操異同之見而失之過者?!盵8](P.2219)《北溪字義》中有“義利”一節(jié),專門討論義利關(guān)系。陳淳說:“義與利相對而實相反。才出乎義,便入乎利,其間相去甚微,學(xué)者當(dāng)精察之。自文義而言,義者,天理之所宜;利者,人情之所欲,欲是所欲得者。就其中推廣之,才是天理所宜底,即不是人情所欲;才是人情所欲底,即不合于天理之所宜。天理所宜者,即是當(dāng)然而然,無所為而然也。人情所欲者,只是不當(dāng)然而然,有所為而然也。天理所宜是公,人情所欲是私?!盵12](P.53)這段論述綜合了程、朱的有關(guān)言論,但這里明確講“義與利相對而實相反”,實際上與程朱講“仁義未嘗不利”,講義與利的相互聯(lián)系多有差異。

         

        在陳淳所言中,所謂“才出乎義,便入乎利,其間相去甚微”,來自程頤。如前所述,程頤既說“才出義,便以利言”,又說“君子未嘗不欲利”“仁義未嘗不利”,既講利與義的相互對立,又講二者的相互聯(lián)系,陳淳只是依據(jù)程頤所言“才出義,便以利言”而認(rèn)為“義與利相對而實相反”,顯然是誤讀。陳淳還引述朱熹所言“義者,天理之所宜;利者,人情之所欲”,但卻把天理與人情所欲對立起來,所謂“天理所宜底,即不是人情所欲;才是人情所欲底,即不合于天理之所宜”,實際上是把天理與人的欲望對立起來,顯然不同于朱熹“存天理,滅人欲”只是講天理與私欲的對立,而不是講天理與人之欲望的對立。同時,陳淳還依據(jù)張栻所謂“圣學(xué)無所為而然”,“凡有所為而然者,皆人欲之私”,認(rèn)為“天理所宜者,即是當(dāng)然而然,無所為而然也。人情所欲者,只是不當(dāng)然而然,有所為而然也”,并明確說“天理所宜是公,人情所欲是私”,實際上是把朱熹“義者,天理之所宜;利者,人情之所欲”與胡安國“義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混淆起來,把人之所欲看作人欲之私。由此可見,陳淳講“義與利相對而實相反”,完全不同于朱熹講“利不是不好”,認(rèn)為義利關(guān)系并不是完全對立的關(guān)系,而是頭尾相接的一體關(guān)系。

         

        在《北溪字義》“義利”節(jié)中,陳淳不僅講“義與利相對而實相反”,而且還作了進(jìn)一步具體說明。他說:“如貨財、名位、爵祿等,此特利之粗者。如計較強(qiáng)弱多寡便是利,如取己之便宜亦是利,如求名覬效,如狥己自私,如狥人情而為之,如有外慕底心,皆是利。然貨財、名位、爵祿等,亦未可便做利,只當(dāng)把一件事看,但此上易陷于利耳。”[12](P.53)在陳淳看來,貨財、名位、爵祿本身并不是利,而將此占為己有才是利。他還說:“凡處父子、君臣、夫婦、兄弟、朋友之間,才有一毫自私之心,而不行乎天理之當(dāng)然,皆是利。雖公天下事而以私心為之,亦是利?!盵12](P.55)這里將“自私之心”看作利,實際上是將“求利之心”看作利,不同于朱熹所言“一有求利之心,則利不可得而其害至”認(rèn)為“求利之心”并非利。

         

        朱熹門人黃榦則直接采納胡安國“義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的說法,說:“善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公私之間相去甚近,而一則為舜,一則為跖,乃由是而分焉?!盵13](P.22)明確將義與利對立起來。他還說:“義與利之間,君子小人之所由分,而天下國家治亂之所關(guān)系也。義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盵13](P.25)顯然,黃榦推崇胡安國“義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把義利關(guān)系等同于天理人欲的相互對立。

         

        朱熹門人輔廣說:“利害者,天下之常情,即所謂私欲也;義理者,秉彝之良心,即所謂天理也?!盵14](P.703)“喻于義則昧于利,喻于利則昧于義。義,天理也;利,私欲也。”[14](P.601)這里既講朱熹“義者,天理之所宜;利者,人情之所欲”,又講胡安國“義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將二者完全混為一談。他還說:“義者,天理之公也;利者,人欲之私也。天理人欲不兩立,計于彼則害于此矣?!盵14](P.340)該句還為明代胡廣《四書大全》解《論語》“子罕言利”所引述,[15](P.296)對后世影響很大。

         

        明代陽明后學(xué)黃綰說:“義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王者,所以建立邦本,垂裕無窮者,義也;伯者,所以陷溺人心,貽毒后世者,利也。推其至中國之所以異于夷狄,人類所以別于禽獸,皆由此也?!盵16](P.319)程文德說:“所謂善者,天理之公也,無所為而為者也;所謂利者,人欲之私也,有所為而為者也。有為而為,雖善亦利也。”[17](P.333)應(yīng)當(dāng)說,這里所謂“義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與朱熹講“義者,天理之所宜;利者,人情之所欲”是不可相互混淆的。

         

        直到清初,陸隴其《論語集注大全》還在引述輔廣所說“義者,天理之公也;利者,人欲之私也。天理人欲不兩立,計于彼則害于此矣”[18](P.408)。張伯行也說:“夫義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吾儒之學(xué),正誼不謀利,至公而無私?!盵19](P.238)“義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循天理,則日進(jìn)乎高明;徇人欲,則日流于汙下。君子小人之分全在于此?!盵20](P.291)由此可見,朱熹門人后學(xué)有不少把朱熹“義者,天理之所宜;利者,人情之所欲”誤讀為胡安國“義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而把義與利完全對立起來。

         

        當(dāng)然,也有一些學(xué)者,對于胡安國“義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講義與利的對立,提出不同意見。真德秀說:“義者,天理之公也;利者,人欲之私也,二者如冰炭之相反。然一于義,則利自在其中。蓋義者,宜也;利,亦宜也。茍以義為心,則事無不宜矣;不惟宜于己,亦且宜于人,人己兩得其宜,何利如之?若以狥利為心,則利于己,必害于人,爭斗攘奪于是乎興,己亦豈能享其利哉?”[21](P.532)顯然,真德秀既講義與利的相互對立,又講二者的相互聯(lián)系,反對“以狥利為心”,這樣的理解,較為接近朱熹。

         

        胡廣《四書大全》引新安陳氏(陳櫟)曰:“君子喻義,未嘗求利,然義之所安,即利之所在,義之利,而利自在其中。小人喻利,雖專求利,然向利必背義,不義之利,利愈得而害愈甚矣?!盵15](P.191)認(rèn)為君子喻于義,未嘗求利,而“利自在其中”;小人喻于利,雖專求利,而“利愈得而害愈甚”。該句講義與利的相互聯(lián)系,反對“專求利”,就是反對有求利之心,與朱熹認(rèn)為仁義“不求利而自無不利”、利心“求利未得而害己隨之”是一致的。

         

        明代胡居仁解讀儒家的義利關(guān)系,說:“古者義利只是一體事,義所以為利,利即義之所為也。故曰:‘以義為利?!衷唬骸撸x之和也?!衷唬骸镒阋院土x?!w以義制事,自然順利?!釉唬骸斢写蟮馈!献右嘣唬骸普妹褙??!w分田制井,恭儉節(jié)用,自然上下豐足,皆以義為利,亦非將義去求利,只是義則無不利也。以家言之,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義婦順,利孰大焉?”[22](P.89)顯然是以《易傳》“利者義之和”解儒家的義利關(guān)系,強(qiáng)調(diào)利與義二者的相互聯(lián)系,不可分割。

         

        與胡居仁同時的楊守陳也說:“義利本一也,而末二焉?!兑住吩唬骸?,義之和。’又曰:‘利物足以和義。’子思答孟子治民之問,曰:‘先利之?!献釉唬骸挥腥柿x乎?’子思曰:‘仁義所以利之也?!莿t義之所在即利耳。然人或見利而不見義也,故孟子曰:‘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董子曰:‘仁人者,正其誼不謀其利?!嘶驎b于義利之別也,故朱子曰:‘仁義根于人心之固有,天理之公也;利心生于物我之相形,人欲之私也。’……圣賢義利之說,至是明且嚴(yán)矣?!盵23](P.270)既講“義利本一”,又依據(jù)朱熹所言,將天理、仁義與利心對立起來,反對求利之心。

         

        明清之際的陸世儀說:“利與義合,則與和同,《文言》曰:‘利者,義之和也?!c義反,則與害對,《論語》曰:‘放于利而行,多怨?!薄盎騿柫x利相反,而曰:‘陽主義,陰主利,何也?豈陰陽相反故云然乎?’曰:‘即此便見天地間只有一義。蓋陰陽雖二氣,其實一氣。陽倡陰和,陽先陰后,天氣之所在,地氣即隨之;義之所在,利即隨之。故曰:陽主義,陰主利,正言其相合,非必相反也?!盵24](P.92)尤為強(qiáng)調(diào)義與利的相互聯(lián)系,認(rèn)為義與利相合,“非必相反”。

         

        直到王夫之說:“義之與利,其途相反,而推之于天理之公,則固合也。義者,正以利所行者也。事得其宜,則推之天下而可行,何不利之有哉?但在政教衰亂之世,則有義而不利者矣。乃義或有不利,而利未有能利者也。……故曰:義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欲為之而即謀之也,斯為小人而已矣?!盵25](P.382)認(rèn)為利與義相互聯(lián)系,但在政教衰亂之世,義與利發(fā)生分離而對立,因而才能說“義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以反對小人謀不義之利,實際上是對胡安國“義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作了限定和新的詮釋。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對于孔子講“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是否是將義與利對立起來,宋代理學(xué)家是有不同意見的。胡安國講“義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按照這一說法,“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是將義與利完全對立起來。與此不同,朱熹《論語集注》解“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而言“義者,天理之所宜;利者,人情之所欲”,只是分別對“義”與“利”作出界定,并沒有將義與利完全對立起來,同時又通過進(jìn)一步引述程頤、楊時所言,表明君子和小人對于義利的所喻、所好以及取舍之完全不同,講的是“喻于義”與“喻于利”的相互對立。由此可見,朱熹多講義與利的相互聯(lián)系,繼承程頤講“君子未嘗不欲利”“仁義未嘗不利”,講“利不是不好”,不僅沒有完全否定利,而且包含了對于利的一定程度的肯定。遺憾的是,朱熹門人后學(xué)中有不少將朱熹所言“義者,天理之所宜;利者,人情之所欲”與胡安國所言“義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相混淆,強(qiáng)調(diào)義與利的相互對立,實際上誤讀了朱熹對于“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的論說,掩蓋了其中對于利的肯定,這或許也是當(dāng)今討論朱熹義利觀所不可忽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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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1張立文將朱熹所言“仁義根于人心之固有,天理之公也;利心生于物我之相形,人欲之私也”解釋為:“義是先天固有的,為天理之公的道德價值;利來自后天物我關(guān)系的比較,為人欲之私的道德價值?!?張立文:《朱熹評傳》,南京: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8年,第48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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