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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偉】“祭如在”與文廟祭祀

作者：房偉（曲阜師范大學(xué)歷史文化學(xué)院博士研究生，孔子研究院助理研究員）

來源：《原道》第39輯，陳明、朱漢民主編，湖南大學(xué)出版社2020年1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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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山東省社會科學(xué)規(guī)劃研究項目“中國傳統(tǒng)社會孔廟祭祀與儒家信仰文化研究”（17CLSJ14）和孔子研究院2019年度院級課題“臺灣地區(qū)文廟祀典研究”（19KZYJY03）的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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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侃：《論語集解義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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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容摘要：《論語》“祭如在”章是考察孔子儒家對于祭祀基本態(tài)度的關(guān)鍵文獻。綜觀歷代注疏，論者多圍繞“在”進行闡發(fā)，旨在強調(diào)恰當(dāng)?shù)靥幚砬楦泻屠碇堑年P(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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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做法既能滿足人的情感需要，也能消除偏執(zhí)迷信的成分，不失為一種理性選擇。祭祀之禮首重“敬”，人們需要用內(nèi)心的誠敬來對待祭祀。同時，祭祀實踐離不開齋戒、相稱等儀制規(guī)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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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敬與規(guī)則，正是“祭如在”所蘊含的兩個基本面向。在情與理的互動中，“祭如在”不僅表達出儒家對祭祀須誠敬的體認(rèn)，也蘊含著儒家對祭祀規(guī)則的高度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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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如在”絕非迷信，而是一種人文信仰的展示，其中蘊含的內(nèi)心真誠與禮儀規(guī)范要求，對于當(dāng)前文廟祭祀的開展具有重要的啟發(fā)意義。在當(dāng)今時代舉行文廟祭祀，必須強調(diào)“祭如在”的虔誠與敬畏，同時要對祭祀儀程進行必要的整飭與優(yōu)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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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鍵詞：祭如在；祭祀；誠敬；規(guī)則；文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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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博大深厚的禮樂傳統(tǒng)中，祭祀之禮具有特殊的重要性，故《禮記·祭統(tǒng)》云：“禮有五經(jīng)，莫重于祭”?？鬃尤寮依^承了禮樂文明的傳統(tǒng)，對祭祀的價值和意義進行了創(chuàng)造性轉(zhuǎn)化，從祭祀者的誠敬來思考祭祀的意義，視祭祀為涵養(yǎng)個人品德和施行人文教化的重要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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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孔子儒家對祭祀的諸多論述中，《論語》“祭如在”章無疑極具代表性，它不僅反映了孔子儒家對于祭祀的基本態(tài)度和基本要求，而且對于我們正確理解孔子的鬼神觀、祭祀觀，從而促進當(dāng)前各類祭祀活動特別是文廟祭祀的深入開展具有重要意義。故筆者不惴淺陋，在前人研究的基礎(chǔ)上，繼續(xù)闡發(fā)“祭如在”的深刻內(nèi)涵及現(xiàn)代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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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祭如在”章歷代注疏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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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如在”章是討論孔子祭祀觀、鬼神觀繞不過去的一個關(guān)鍵節(jié)點，但卻存在頗多爭議?！凹廊缭凇彼从车男畔ⅲ芊衽卸鬃邮怯猩裾撜哌€是無神論者，其中又有哪些被忽視的細節(jié)？這都需要回歸原典，對本文進行深入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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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安國對“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的注解是各家注疏發(fā)論的基礎(chǔ)，他認(rèn)為，祭如在“言事死如事生也”，祭神如神在“謂祭百神也”?！凹廊缭凇笔侵讣漓胱嫦?，祭祀祖先的時候，便好像祖先真在那里；“祭神如神在”指祭祀天神、地祇等百神的時候，也好像百神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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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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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jù)《周禮》記載，大宗伯執(zhí)掌的祭儀包括三類，即天神、地祇和人鬼。在古人的觀念里，人鬼主要是各姓的祖先，除宗廟之外，其他天神、地祇都可以稱為“百神”。因此，人鬼和百神屬于兩種祭祀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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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安國以“事死如事生”來解釋祖先祭祀是有依據(jù)的?！蹲髠鳌ぐЧ迥辍份d：“事死如事生，禮也”?！吨杏埂吩唬骸佰`其位，行其禮，奏其樂，敬其所尊，愛其所親，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薄笆滤廊缡律奔仁嵌Y的規(guī)范，也是至高的孝道?？梢?，對祖先祭祀而言，“事死如事生”自然是最高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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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皇侃和邢昺都對此進行了疏解，不過二者分析的側(cè)重點有所不同。皇侃主要是解釋祭祀先祖和百神時為何都會出現(xiàn)“如在”的狀態(tài)，他說：“此先說祭人鬼也，人子奉親事死如事生，是如在也”，“祭天地山川百神也，神不可測，而心期對之，如在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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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先本來是存在的，祭祀時也要如同原來在世時一樣，而百神雖然本身是不存在的，但祭祀時通過“期之”也會“出現(xiàn)”。至于孔安國為何認(rèn)為前是祭人鬼而后是祭百神？皇侃解釋說：“凡且稱其在，以對不在也。前既直云如在，故則知是人鬼，以今之不在對于昔之在也。后既云祭神如神在，再稱于神，則知神無存沒，期之則在也?！?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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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昺之疏則著重強調(diào)祭祀中的“敬”，換言之，他更看重“如在”所體現(xiàn)的內(nèi)涵。邢昺首先提出本章旨在說明孔子重視祭禮，“祭如在”與“祭神如神在”都需要“敬”，祭宗廟“必致其敬，如其親存，言事死如事生也”，而祭百神“亦如神之存在而致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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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亦認(rèn)為此乃說明祭祀之誠意，他說：“愚謂此門人記孔子祭祀之誠意。”具體說來，祭祖主要表現(xiàn)的是“孝”，而祭神主要表現(xiàn)的是“敬”，也就是他引用程子之言“祭，祭先祖也。祭神，祭外神也。祭先主于孝，祭神主于敬?！?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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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由于對祭祀之“敬”的深刻認(rèn)知，因而孔子才會說：“吾不與祭，如不祭?！睂Υ?，包咸解釋說：“孔子或出或病而不自親祭，使攝者為之，故不致敬于心，與不祭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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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親行祭事，孔子必致其恭敬。如若當(dāng)祭之時，自己或病或出而不能參加，縱可使人攝己代為之，但仍會感到?jīng)]有致其“如在”之誠意。也就是說，只有親自參加祭祀，才能真正體悟到那種誠敬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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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認(rèn)為“祭如在，祭神如神在”二句非孔子之言?；寿┱J(rèn)為，這雖非孔子所言，但也是“因前而發(fā)”。魯國祭祀混亂，臣處其君上，引用此句就是要“明宜如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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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樹德在《論語集釋》中引宋人陳善《捫虱新語》解釋說：“《論語》中有因古語而為說者，如‘祭如在’二句正是古語。其子曰云云，乃孔子因之有感，發(fā)為是說?！?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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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人亦認(rèn)為，“蓋古語，記者引之，先經(jīng)以起例”?；蛴晌牧x而言，或由《論語》體例而論，均有道理。至于該句是否為孔子之言，雖無定論，但并不妨礙我們理解本章之旨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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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上述對歷代注疏的分析，我們認(rèn)為，有如下兩點值得關(guān)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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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理解“祭如在”的關(guān)鍵是“在”而非“如”?？装矅胂茸婕漓肱c百神祭祀來解釋“如在”，特別強調(diào)了祭祀先祖時“事死如事生”的準(zhǔn)則?；寿┙忉屃思漓肟梢浴叭缭凇钡脑?，邢昺、朱熹則提出“如在”體現(xiàn)著祭祀者的誠敬，由誠敬而實現(xiàn)“如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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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無論孔安國注，還是皇侃、邢昺之疏，抑或是朱子之集解，其實各家都圍繞“在”進行闡釋，“在”成為祭祀時體現(xiàn)誠敬之心的標(biāo)準(zhǔn)。“在”并非簡單的“有”“存在”，在這里應(yīng)含有是“在眼前，可以感知，可以看到”的意思，或者說，“在”的意思是“在場”，而非“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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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一種誠敬之心來參加祭祀，由此而獲得一種“在場”的體驗，通過這種洗禮，來達到提升個人道德水平的目的。這也正是儒家重視祭祀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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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之不同的是，今人的注解多以“如”為中心，胡適曾講：“孔子也只能有一種自己催眠自己的祭祖哲學(xué)：祭如在，祭神如神在。這個‘如’的宗教心理學(xué)，在孔門的書里發(fā)揮的很詳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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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用一種精神作用極力催眠自己，要自己感覺得那受祭的人‘如在’那兒。……所以我們讀《檀弓》所記，以及整部《儀禮》《禮記》所記都感覺一種不真實的空氣，……然而這里面往往沒有一點真的宗教感情?！?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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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認(rèn)為孔子儒家的祭祀是“自己催眠自己的祭祖哲學(xué)”，他特別強調(diào)“如”，“如在”就是權(quán)且當(dāng)鬼神在，認(rèn)為這是精神的催眠，表現(xiàn)的僅僅是“虛假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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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的這種觀點顯然是值得商榷的。與“如”的不確定性相比，孔子更看重的是“在”的儀式感，所以他才會認(rèn)為，如果不能親自參加祭祀，自然就跟沒祭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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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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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祭如在”體現(xiàn)出孔子儒家對祭祀的理性態(tài)度。《春秋繁露·祭義》載董仲舒言曰：“孔子曰：‘吾不與祭。祭神如神在。’重祭事，如事生。故圣人于鬼神也，畏之而不敢欺也，信之而不獨任，事之而不專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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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董仲舒看來，敬畏而不敢欺騙，信任卻不聽任，侍奉但不依靠，這才是圣人對待鬼神的態(tài)度。“祭如在”中，孔子關(guān)注的并不是“神”的存在與否，而是祭祀者的“在場”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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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雖有“子不語怪力亂神”“敬鬼神而遠之”以及“季路問事鬼神”章孔子的回答等孔子對鬼神的相關(guān)論述，不少學(xué)者也依此論證孔子是無神論者。但顯而易見，孔子確實無意討論鬼神是否存在的問題，他“存而不論”，即不議論鬼神，卻又不否定鬼神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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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之不語，正說明在祭祀方面，他所要關(guān)注的是現(xiàn)實的人事，而不是虛遠飄渺的鬼神世界。質(zhì)言之，對于祭祀，孔子采取了理性的態(tài)度，意在引導(dǎo)人們從對鬼神的關(guān)注轉(zhuǎn)移到對現(xiàn)實人生的關(guān)注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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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理性并非科學(xué)的理性，因為科學(xué)理性本身是反對鬼神存在的。如果從科學(xué)的角度反對鬼神存在，祭祀也就會失去其本來具有的人文內(nèi)涵。馮友蘭認(rèn)為，孔子對于鬼神的態(tài)度，其實是理智上否定它的存在，而情感上認(rèn)可它的存在。他將這種方式稱之為“詩的態(tài)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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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儒家的祭祀之禮恰當(dāng)?shù)靥幚砹死碇呛颓楦械年P(guān)系，既消除了偏執(zhí)迷信的成分，同時又以另一種方式滿足了人的情感需要。從這個意義上講，“祭如在”不失為一種理性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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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情感的真實性與儀式的規(guī)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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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是通過神圣而莊嚴(yán)的形式來表達對于逝者的追思與緬懷。祭祀既需要真實的情感，也需要規(guī)范的形式?！凹廊缭凇辈粌H表達出儒家對祭祀誠敬之體認(rèn)，其實也蘊含著其對于祭祀規(guī)范性準(zhǔn)則的高度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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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祭如在”與內(nèi)心誠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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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之于祭祀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論語·子張》載子張曰：“士見危致命，見得思義，祭思敬，喪思哀，其可已矣。”在祭祀時，內(nèi)心誠敬必不可少，“祭思敬”也可以看作孔子對祭祀態(tài)度的基本要求?？梢哉f，祭祀之禮首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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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首先是指容貌顏色的真誠?！抖Y記·玉藻》曰：“凡祭，容貌顏色如見所祭者?！眳⒓蛹漓?，儀容和姿態(tài)都好像是真正看到了所祭的鬼神，切不可有虛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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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敬”不僅限于表情嚴(yán)肅、神態(tài)莊重?！凹廊缭凇敝貜娬{(diào)的就是這種內(nèi)心的誠敬，盡誠敬之心侍奉神明，這正是祭祀的道理所在，所以《禮記·祭統(tǒng)》才會說：“誠信之謂盡，盡之謂敬，敬盡然后可以事神明，此祭之道也?！?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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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還講“吾不與祭，如不祭”，意在說明祭祀時應(yīng)全身心投入，不僅“身”應(yīng)在其中，更要“心”在其中，否則無論儀式如何規(guī)整，終究會由于缺乏慎終追遠之誠意，消解了祭祀的神圣性，使得祭祀不會產(chǎn)生任何實際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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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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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祭祀的參加者，“敬”也有不同的要求。《禮記·祭義》載，在秋季舉行嘗祭時，孔子親自奉獻祭品，其神態(tài)忠厚誠懇，其步伐也是急促而快速。這與孔子曾言祭祀時要“濟濟漆漆”并不相同，子贛因而提出質(zh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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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回答說：“濟濟者，容也，遠也。漆漆者，容也，自反也。容以遠，若容以自反也，夫何神明之及交，夫何濟濟漆漆之有乎？反饋，樂成，薦其薦俎，序其禮樂，備其百官，君子致其濟濟漆漆，夫何慌惚之有乎？夫言，豈一端而已？夫各有所當(dāng)也?！?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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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認(rèn)為，“濟濟漆漆”講的是儀表整齊，神態(tài)敬慎，是一種端莊、矜持的狀態(tài)。作為主祭者，自然要追求與神明及交，故不能顯出“濟濟漆漆”這種與神疏遠的樣子，而是如同神靈就在眼前一般，多一些虔誠，少一些威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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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作為助祭者、觀禮者，大家都按照禮樂的規(guī)矩行事，此時就要求做出嚴(yán)肅、矜持的樣子。祭祀首先要求“敬”，只不過在不同的祭祀情境下，“敬”會表現(xiàn)出不同的情態(tài)，這正體現(xiàn)出孔子儒家對祭祀的全方位認(rèn)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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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敬不僅是祭祀的要求，也是祭祀的目的。敬是祭禮的靈魂，如果祭禮缺少了敬，就失去了內(nèi)涵而徒具形式。參加祭祀還可以涵養(yǎng)心性、立德樹人，培養(yǎng)人們的敬畏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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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非常注重“以祀禮教敬”，認(rèn)為祀禮可以培養(yǎng)人們的敬畏觀念，樹立人們的信仰?？鬃邮┙?，最終目的在于“成德”，采用的方式則是“觀之以禮樂”，這是因為莊嚴(yán)的事情需要有莊嚴(yán)的形式，莊嚴(yán)的形式可以培育出崇高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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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設(shè)想，在祭祀儀式中，借助現(xiàn)場莊重的氣氛，人們始終沉浸于“如在”的神圣的氛圍中，祭祀者和觀禮者的心靈就會得到凈化與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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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祭如在”表明，“敬”之于祭祀須臾不可離，人們必須用誠敬來對待祭祀?！吨杏埂分幸鬃又詠碚f明中庸之道無所不在，孔子以“鬼神之為德”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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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神之為德，其盛矣乎！視之而弗見，聽之而弗聞，體物而不可遺。使天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詩》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夫微之顯，誠之不可掩如此夫?！?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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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孔子看來，人們只有齋戒靜心，身著莊重整齊的服裝，全身心進行祭祀，鬼神的形象才會流動充滿其間，就好像在上下左右一般。也正是這種“祭如在”的形象表述，使我們認(rèn)識到，雖然“神之格思，不可度思”，但內(nèi)心的誠敬卻可以讓人思其德、祭神如神在。從隱微到顯著，誠敬就是如此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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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祭如在”與祭祀的規(guī)范性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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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如在”要求人們以內(nèi)心的誠敬嚴(yán)肅認(rèn)真地參與到祭祀中，就好像真正面對祖先的魂靈一樣，決不可敷衍了事。那么，“內(nèi)心誠敬”與“祭如在”的狀態(tài)二者之間是一種什么樣的關(guān)系？或者說，是不是只要“內(nèi)心誠敬”便可出現(xiàn)“祭如在”的狀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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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澤厚認(rèn)為，“祭如在”是“設(shè)想”鬼神的存在，是一種“心理情感的呈奉”，他得出結(jié)論“對孔子，祭禮的重要不在儀文、形式，重要的是親身參與以獲得這種心理、情感和素質(zhì)?！?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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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澤厚：《論語今讀》，中華書局201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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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如在”著重強調(diào)祭祀者“如在”的主觀心理情感當(dāng)然沒有問題，但我們還應(yīng)思考，僅僅依靠“設(shè)想”能否一定達到“祭如在”的境界？既然孔子已經(jīng)提出需要依靠親身參與才能獲得這種心理、情感和素質(zhì)，那么祭禮中的“儀文”“形式”到底重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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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祭如在”的產(chǎn)生不僅需要內(nèi)心的誠敬，也需要外在的“儀文”“形式”等規(guī)范。從祭祀的實踐看，孔子儒家對于祭祀的規(guī)范有諸多原則性的要求，這體現(xiàn)在祭祀的全過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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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古人祭祀前必先進行齋戒，主祭者事前往往獨處一室齋戒三日?？鬃邮种匾朂S戒，《論語·述而》：“子之所慎：齊、戰(zhàn)、疾。”“齊”，同“齋”。對于齋戒、戰(zhàn)爭和疾病這三件事，孔子是謹(jǐn)慎對待的，“慎”是孔子對齋戒的基本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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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謹(jǐn)慎的態(tài)度體現(xiàn)在孔子對齋戒細節(jié)的關(guān)注，比如對于齋戒前后的衣食與禮節(jié)，《論語·鄉(xiāng)黨》：“齊，必有明衣，布。齊必變食，居必遷坐。”齋戒前，沐浴一定要有浴衣，用布做成。齋戒時，一定要改變平常的飲食，居住也一定搬移地方，不與妻妾同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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齋戒期間時，還必須心懷敬意地去思念將要祭祀的對象?！抖Y記·祭義》：“齊之日，思其居處，思其笑語，思其志意，思其所樂，思其所嗜。齊三日，乃見其所為齊者?！?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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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對齋戒時的心理活動以及所要達到的效果進行了形象地描述。齋戒之時，要思念的內(nèi)容包括被祭者生前的音容笑貌以及種種言行。如果按照這種方法去做，齋戒三日后，就好像真正見到了將要祭祀的對象。可以說，祭祀前虔誠地齋戒是達成“祭如在”境界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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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禮記·禮器》載孔子說：“禮，不可不省也。禮不同，不豐，不殺?！倍Y有種種不同，但禮應(yīng)該相稱，該減少的不能增加，該增加的也不能減少。因此，祭禮必須符合禮制的規(guī)定，只有二者相稱，祭祀才能真正達到“祭如在”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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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所主張的“稱”，體現(xiàn)在諸多方面。比如，祭禮與主祭者的身份地位要相稱，《禮記·禮器》載：“先王之制禮也，不可多也，不可寡也，唯其稱也。是故君子大牢而祭謂之禮，匹士大牢而祭謂之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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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用太牢之禮祭祀，與身份相稱，這就叫合禮；而普通人用之，則是與身份不相稱，這就叫盜竊，是僭越禮制。管仲和晏平仲都沒有處理好禮制與身份相稱的問題，管仲身為大夫卻“鏤簋朱纮，山節(jié)藻棁”，被認(rèn)為是濫用禮制；晏平仲同為大夫則又顯得過于偏狹，“祀其先人，豚肩不揜豆；浣衣濯冠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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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們的所作所為并不為君子所認(rèn)可。即使是子對父的祭祀，也應(yīng)遵循這一原則，《中庸》載：“父為大夫，子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父為士，子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不論父的層級如何，在祭祀方面，必須以主祭者，即子所處層級的標(biāo)準(zhǔn)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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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供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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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開銷也要合乎國家財力?！抖Y記·王制》載：“冢宰制國用，必于歲之杪。五谷皆入，然后制國用。用地小大，視年之豐耗。以三十年之通，制國用，量入以為出。祭用數(shù)之仂。喪，三年不祭，唯祭天地社稷，為越紼而行事。喪用三年之仂。喪祭，用不足曰暴，有余曰浩。祭，豐年不奢，兇年不儉?！?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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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冢宰編制下一年度的預(yù)算，他要考慮土地的大小，年成的豐欠，并且還要以近三十年收入的平均數(shù)為基準(zhǔn)。在預(yù)算中，祭祀的費用要占每年收入的十分之一。如遇國有大喪，則三年不祭宗廟，只祭祀天地和社稷。雖然也會出現(xiàn)“暴”（超支）或“浩”（結(jié)余），但總的原則非常明確，祭祀的開銷豐年不可鋪張浪費，荒年亦不可從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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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到這些，國家的祭祀用度也就符合“稱”的標(biāo)準(zhǔn)了。與之相類似，祭祀用物也要與祭祀規(guī)模相稱，不論太牢還是少牢，都應(yīng)“皆足”而“不必有余”，此即《禮記·禮器》所謂“羔豚而祭，百官皆足；大牢而祭，不必有余。此之謂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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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稱”還體現(xiàn)在祭祀儀程的合理安排上。《禮記·禮器》載：“子路為季氏宰。季氏祭，逮暗而祭，日不足，繼之以燭。雖有強力之容，肅敬之心，皆倦怠矣。有司跛倚以臨祭，其為不敬大矣，他日祭，子路與，室事交乎戶，堂事交乎階，質(zhì)明而始行事，晏朝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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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大夫季氏在舉行祭祀時，持續(xù)時間很長，即使身體強壯、虔誠敬畏的人，也被搞得疲憊不堪，導(dǎo)致許多執(zhí)事的人都在應(yīng)付差事，這實在是對祖先的大不恭敬。子路則對儀程進行了優(yōu)化，從天亮開始到了傍晚就能完成儀式。子路的儀程安排體現(xiàn)了“稱”的標(biāo)準(zhǔn)，因而得到了孔子由衷的贊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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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即使是完成祭祀，這種規(guī)范性要求依然存在。《禮記·表記》載孔子曰：“祭極敬，不繼之以樂。”祭祀要竭盡虔敬之心，即使祭祀完畢，也要保持肅穆的心情，不能緊接著盡情歡樂。可見，古人對于祭祀的全過程有著嚴(yán)格的規(guī)定。正是這種嚴(yán)格的規(guī)范性要求，確保了“祭如在”的實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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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如在”強調(diào)的是內(nèi)誠，認(rèn)為祭祀是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的自覺行動。但是，要達到“祭如在”的境界，依然離不開規(guī)范性的要求?！抖Y記·檀弓上》載孔子曰：“祭禮，與其敬不足而禮有余也，不若禮不足而敬有余也?！彪m強調(diào)內(nèi)心誠敬之重要，但并未完全否定“禮”之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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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禮記·祭統(tǒng)》才說：“夫祭者，非物自外至者也，自中出生于心也；心怵而奉之以禮，是故唯賢者能盡祭之義。”首先強調(diào)祭祀之禮不是借外物從表面上做出來的，而是出自人的內(nèi)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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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同時也說，只有內(nèi)心敬畏且依禮奉獻祭物才能充分理解祭祀的意義。也就是說，只有內(nèi)在的誠敬與外在的規(guī)范結(jié)合在一起，才能達到“祭如在”從而“盡祭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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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對當(dāng)代文廟祭祀的啟發(f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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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儒家重視祭祀的人文價值，對與之相關(guān)的個人情感與祭禮規(guī)范都有明確要求。高明認(rèn)為，孔子重視祭祀并非迷信鬼神，而是“特以此禮培養(yǎng)返本報功之心，使民德歸厚耳?！?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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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前，祭祀的人文價值正得到越來越多的認(rèn)可，各類祭祀活動逐漸得到恢復(fù)，其中文廟祭祀頗受關(guān)注。但文廟祭祀的當(dāng)代禮儀實踐在儀程設(shè)置、樂舞編排等方面均存在不少問題，而且文廟祭祀活動的參加者更是由于缺乏誠敬之心而頻現(xiàn)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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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推動文廟祭祀的可持續(xù)發(fā)展，秉持“祭如在”的精神實質(zhì)，理清文廟祭祀的文化內(nèi)涵，整飭并優(yōu)化相關(guān)祭祀儀程，無疑最為關(guān)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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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廟祭祀是對價值信仰的禮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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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tǒng)意義上的文廟祭祀事關(guān)道統(tǒng)延續(xù)，乃國之大典，故儀程完備。20世紀(jì)40年來，文廟祭祀在各地相繼展開。然而，當(dāng)文廟祭祀的現(xiàn)代場景呈現(xiàn)在眼前時，我們不無遺憾地看到，祭祀的軀殼雖更加光鮮，但祭祀之義卻早已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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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代文廟祭祀儼然成了秀場：祭官身著洋裝背對圣象宣讀著花樣百出的祭文，而觀禮者則腳步輕盈地走在公祭的紅毯上。今日文廟祭祀中所存在著的種種問題，歸根結(jié)底就在于人們對于孔子在中國文化中的地位、對于文廟祭祀的文化內(nèi)涵缺乏正確的認(rèn)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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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祭孔典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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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對于祭祀對象的選擇非常慎重?！秶Z·魯語上》載，有一只名叫“爰居”的海鳥停在魯國國都東門外兩天，大夫臧文仲便要國人都去祭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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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禽則不同意，在他認(rèn)為：“夫圣王之制祀也，法施于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御大災(zāi)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非是族也，不在祀典?！毕韧踔贫氲溆忻鞔_的準(zhǔn)則，不符合要求的不能列入祀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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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標(biāo)準(zhǔn)觀之，孔子作為中國文化的集大成者，其功績無與倫比，后人以祭祀來表達對孔子的尊崇與敬意自然有著堅實的理論依據(j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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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們之所以要祭祀孔子，其要義在于表達對孔子之道的尊崇與禮敬，恰如明人程徐之言：“孔子以道設(shè)教，天下祀之，非祀其人，祀其教也，祀其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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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之道繼述于堯、舜、禹、湯、文、武，它如布帛菽粟，于民生日用不可缺少；孔子之道關(guān)注于人的價值，尋求人與人之間如何和睦相處、共同生活，它規(guī)范了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倫理秩序；孔子之道傳承“六經(jīng)”而又在更高層次上開啟了中國文化的新篇章，它打下了中國人道德信仰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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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正是孔子之道，塑造了中國人的文化心理結(jié)構(gòu)，奠定中國文化的底蘊，滋養(yǎng)著中國人的文化自信。如此說來，對于孔子，我們怎能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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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文廟祭祀儀程必須整飭與優(yōu)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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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心真誠與禮儀的規(guī)范是“祭如在”的兩個指向?！凹廊缭凇奔仁侵录罆r內(nèi)心情感的真實體驗，也是儀制之規(guī)定。如果說當(dāng)前文廟祭祀最為缺乏的是“誠敬”，那么我們不得不思考，現(xiàn)有的儀程設(shè)置能否起到規(guī)范人心、教化社會的作用？答案是否定的，所以，我們應(yīng)對當(dāng)代文廟祭祀的儀程進行必要的整飭與優(yōu)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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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保持原有儀程的延續(xù)性，注重發(fā)揮文廟祭祀的教化功能。在儒家看來，祭祀活動本質(zhì)上是一種人文教化?！犊鬃蛹艺Z·哀公問政》載孔子曰：“合鬼與神而享之，教之至也?！崩眉漓虢袒傩?，這是“聽且速”的有效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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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所周知，祭祀的教化作用是通過儀程設(shè)置來實現(xiàn)的，就文廟祭祀而言，其儀程從總體上可分為兩個部分，即“正獻”與“分獻”?！罢I”是指對文廟主祭對象孔子進行獻祭，而“分獻”則是對文廟從祀諸儒進行祭祀的環(huán)節(jié)。文廟不僅祭祀孔子，還以孔子弟子及歷代儒家圣賢配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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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漢代開始，以孔門弟子從祀的方式就出現(xiàn)在孔子祭祀中。至唐代，規(guī)范化的文廟從祀制度初步成型，后歷代均以孔門弟子及歷代儒家圣賢從祀文廟，形成了以孔子為中心的文廟祭祀制度。經(jīng)過一千多年的演變，截至清末，共有156人從祀文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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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廟從祀事關(guān)道統(tǒng)傳承，其從祀賢儒的進退去取實際上就是一部鮮活的中國儒學(xué)史。因此，歷代對于文廟從祀諸儒的祭祀也十分重視。對于從祀諸儒的祭祀，無論祭祀人選，還是祭祀禮器，禮制中都有明確規(guī)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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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士人劉大鵬曾在《晉祠志》中言曰：“人至沒世而莫能分食一塊冷肉于孔廟，則為虛生”。臺灣地區(qū)學(xué)者黃進興曾引此言，意在說明文廟從祀制度在傳統(tǒng)社會末期對于士人階層仍具有深刻影響。黃進興之言頗為精到，后續(xù)研究者亦多從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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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從祭祀儀程的角度來看，我們亦可從中看到“分食冷肉”的分獻儀程在當(dāng)時仍是文廟祭祀的一項重要環(huán)節(jié)。然而，目前的文廟祭祀儀程中往往只重視正獻禮，而缺少祭祀配享者的“分獻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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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祀諸儒是孔子之道的傳播者、弘揚者，因而被列為配享或從祀，他們與孔子一同接受后世的祭拜顯然具有重要的教化意義。當(dāng)前的文廟祭祀應(yīng)當(dāng)盡快恢復(fù)“分獻”環(huán)節(jié)，不僅可以使祭祀的內(nèi)涵更為豐滿，更能起到更大的教化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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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要與傳統(tǒng)禮俗相結(jié)合，提高社會融入性，增強觀禮者的參與感。在這方面，我國臺灣地區(qū)的文廟祭祀實踐頗值得關(guān)注和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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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南孔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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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地區(qū)文廟延續(xù)了釋奠禮的傳統(tǒng)，至今仍在社會上發(fā)揮著積極作用。每年孔子誕辰日（28日），全臺文廟都會進行祭祀活動。典禮除三獻禮、佾舞外，最吸當(dāng)?shù)孛癖姷哪^于拔智慧毛，切智慧糕、過聰門、摸蔥等環(huán)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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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環(huán)節(jié)均來源于民間習(xí)俗，但通過轉(zhuǎn)化與實踐，已經(jīng)成為當(dāng)前臺灣地區(qū)文廟祭祀的重要組成部分。事實上，過去民間有拔智慧毛之俗，認(rèn)為祭祀完畢后如能拔下祭品的絨毛給孩子，就可以增長其智慧，尤其以耳朵、眼睛及眉心最搶手，因為這三個位置的絨毛有”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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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南孔廟等至今仍保留此環(huán)節(jié)。當(dāng)然，這一環(huán)節(jié)也帶來一系列問題，比如由于因民眾爭相拔祭品的絨毛，常造成秩序混亂，破壞了原本典禮的莊嚴(yán)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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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臺灣不少文廟已取消此遺俗，但為滿足民眾需求，則以分發(fā)其他祝福禮品替代，臺北孔廟的智慧糕即屬此類。每年文廟祭祀結(jié)束后，臺北孔廟都會向觀禮者派發(fā)智慧糕，以此替代拔智慧毛，仍然頗受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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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余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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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誰？我們從哪里來？我們又要到哪里去？這是人類千古追問的哲學(xué)命題。在中國人的傳統(tǒng)觀念里，祭祀恰恰就是用來解決這種心靈安頓的問題，它給予我們的生命一個存在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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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通常從祭者之誠敬說明祭祀的意義，而祭者之誠敬取決于自身所持有的堅定信念。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講，“祭如在”也是一種人文信仰。正是這種信仰，產(chǎn)生了“祭祀如儀”“必誠必敬”的精神，并對現(xiàn)實生活產(chǎn)生了切實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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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肉體的生命，孔子早已經(jīng)離我們而去，但作為一種價值信仰，他依然存在于中國人的內(nèi)心深處，表現(xiàn)于人們的行為日常。因此，我們祭祀孔子不僅是為了顯示對孔子本人的尊崇，更是為了表達中國人對于自身傳統(tǒng)的回歸與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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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廟祭祀那些看似簡單的儀程中，其實蘊含著中華民族的先人們太多的情感與思考。祭祀孔子就要讓孔子走進我們的內(nèi)心，以孔子之道來安頓我們的靈魂和情感。如此方才是真正的“祭如在”，才是真正的信仰。而只有當(dāng)虔誠地走進文廟，誠敬地向先賢致禮時，我們才能真正找回自己，堅定文化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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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近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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