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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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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思想學(xué)術(shù)
          3. 
                    
        3. 學(xué)術(shù)研究
          4. 
            
        
    
        
        
        
            
        
                
                    
                        
                        
                        
                        
                        
                    
                    
                
                
        
                    
        【劉悅笛】“孔顏樂處”不是神秘主義——如何回到顏?zhàn)尤ィ?/h3>
                    
        
                        
                        
        欄目：學(xué)術(shù)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1-03-25 20:59:31
        
                    
        
                    
        
                        
                        
        標(biāo)簽：孔顏樂處
        
                    
        
                                            
        
                            
                            
        
                                
                                
                                    
        劉悅笛
        
                                    
        作者簡介：劉悅笛，男，西歷一九七四年生，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哲學(xué)研究所研究員，美國富布萊特訪問學(xué)者，北京大學(xué)博士后。曾任國際美學(xué)協(xié)會（IAA）五位總執(zhí)委之一與中華美學(xué)學(xué)會副秘書長，Comparative Philosophy和Journal of East-West Thought雜志編委。在國內(nèi)外雜志發(fā)表論文多篇，并出版多部專著和譯著。在中國美術(shù)館等策劃多次藝術(shù)展，在韓國成均館大學(xué)任客座教授后正式轉(zhuǎn)向中國思想研究。

        
                                        		
                            
        
                                    
                        
        
                                        
        
                        
        “孔顏樂處”不是神秘主義——如何回到顏?zhàn)尤ィ?/span>
        作者：劉悅笛（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哲學(xué)所研究員）
        來源：作者授權(quán)儒家網(wǎng)發(fā)布，原載《孔學(xué)堂》2019年第2期，發(fā)表時題為《論“孔顏樂處”：回到顏?zhàn)尤?！?/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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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本文致力于對中國思想史上的“孔顏樂處”這個核心思想做出全面解析。從分析顏淵其人的情性入手，確定顏?zhàn)泳哂小澳徊挥蕖薄ⅰ昂脤W(xué)篤思”、“內(nèi)向篤定”和“善于篤守”的情性，解析出所謂“顏氏子之樂”：何樂之有？所樂為何？進(jìn)而，從外在特征和內(nèi)在特質(zhì)的兩個層面，確定“孔顏之樂”并非西方意義上的神秘主義。然而，“孔顏樂處”卻可以歸于“情理神秘”，它既非“理智的直覺，也非“理性的神秘”。作為一種“高峰體驗(yàn)”，這種境界可以為定位為一種“通巫史”、“準(zhǔn)宗教’、“高道德”和“泛審美”的神秘圓融之境?？最佒畼?，作為一種“情理神秘”，既是感性與理性的統(tǒng)一（樂道與悅樂為一），也是先天與后天的統(tǒng)一（未發(fā)與已發(fā)實(shí)乃不分），實(shí)乃是現(xiàn)實(shí)的“一個世界的神秘”?；氐阶铀既?，不如“復(fù)為顏?zhàn)尤氲乐T”，回到顏回那種切實(shí)篤實(shí)而又默靜求樂的境界去，從而來復(fù)興孔門儒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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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鍵詞：孔顏樂處；顏氏子之樂；神秘主義；情理的神秘；回到顏?zhàn)?/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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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子及其后學(xué)到底有沒有神秘之處？孔門儒學(xué)到底是否趨向于神秘主義？這就要從孔子所贊顏淵樂處入手加以探討，宋儒更明確地將之合為“孔顏樂處”。美國哲學(xué)家芬格萊特認(rèn)為，孔子在本質(zhì)上是反神秘的，但《論語》又透顯出“對那種具有深遠(yuǎn)意義的神奇魅力的力量（magical power）的信念”，這種“神奇魅力”是“指一個具有的人通過禮儀、姿態(tài)和咒語，獲得不可思議的力量，自然無為地直接實(shí)現(xiàn)他的意志”，[1]如“我欲仁，斯仁至矣”（《論語·述而》）就是如此。這種所謂神秘力量就在日常生活中實(shí)現(xiàn)，而且，它顯然不同于那種神靈附體的神秘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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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發(fā)這個問題得以繼續(xù)深入的，乃是在與芬格萊特進(jìn)行對話的文集《規(guī)則，禮與責(zé)任》中出現(xiàn)的商榷意見，英國漢學(xué)家葛瑞漢試圖以“半神秘經(jīng)驗(yàn)”來解析這個問題，并試圖說明神秘經(jīng)驗(yàn)也是一種可以用語言描述的日常經(jīng)驗(yàn)，東方思想可以通過詩、箴言和說教性寓言，用一種啟示性的沉思技術(shù)使得經(jīng)驗(yàn)回歸自身。[2]芬格萊特也對葛瑞漢做出了回應(yīng)，但他確定，葛瑞漢的觀點(diǎn)乃是認(rèn)定“審美之維是終極的”，這可與“審美之至善”（aesthetic?summum bonum）的觀念相比照[3]。芬格萊特始終沒有說過儒家會趨于神秘主義之任何一種，卻暗中肯定了儒家所本具有的神秘經(jīng)驗(yàn)性，那么，究竟該如何看待這種“儒之神秘”呢？本文就先從顏淵的情性入來開始探討“孔顏樂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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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顏淵之情性：何許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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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回，春秋末年魯國人，字子淵，亦稱顏淵。作為孔夫子最信賴的弟子，老師說他“于吾言無所不說”（《論語·先進(jìn)》），不僅感情上與老師最為親近，也許在思想與踐行上也更為接近，可惜顏回不幸短命而死，以至于他死后孔子發(fā)出“噫！天喪予！天喪予！”的悲戚（《論語·先進(jìn)》）?！翱最仒诽帯睂⒍摺八鶚贰敝乱暈橥唬^不是空穴來風(fēng)，說明二者的所求理想亦趨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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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孔子鑄顏淵”（《法言·學(xué)行》），這是用煉石成金的“鑄金”來比喻老師對學(xué)生熔鑄之“鑄人”，比喻顏淵乃是被夫子鑄成了弟子當(dāng)中的爍爍金子之材。這也說明了，在“視、聽、言、貌、思”（《法言·學(xué)行》）這歸屬于“性”之所有諸面，顏淵都是接近于夫子的那種圣賢之人。下面還是先從歷史文獻(xiàn)里大致推測出顏回的性格稟賦，當(dāng)然其中以《論語》這樣的確證資料作為核心文本，將后世論顏淵的資料作為可茲參考的邊緣文本，以此來窺見顏淵本人的基本樣貌。后世所謂“儒分為八”而生“顏氏之儒”，或許與顏淵深有淵源，但更可能是后世的繼承發(fā)展，甚至可能在諸多方面都是針對“子思之儒”的，由顏淵本貌大概也可以窺見其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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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對顏淵的情思性格的基本推測，只能從《論語》的師生關(guān)聯(lián)出發(fā)。《論語》所描繪的顏?zhàn)?，往往既給人一種“默”、“靜”之神秘感，又給人一種“篤”、“實(shí)”之踐實(shí)感，先說篤實(shí)一面，具體而言有如下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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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默然不愚”：孔子說他“如愚”、“也不愚”（《論語·為政》），與他談了整整一日竟毫不相違，看似愚鈍沉默，但是退而再想想他身體力行的一舉一動，讓老師本人都感嘆此弟子其實(shí)不愚也，更何況這種默而無言也不是全盤接受，而是“聞一以知十”（《論語·公治長》），老師甚至說自己在此都不及這位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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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好學(xué)篤思”：顏回謙恭好學(xué)，當(dāng)季康子問孔子弟子誰好學(xué)之時，孔子對答“有顏回者好學(xué)，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論語·先進(jìn)》）；哀公問同一話題時，孔子則回答如出一轍：“有顏回者好學(xué)，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xué)者也”（《論語·雍也》），不過又加上了不遷怒于人、不兩次犯同樣的錯的特征，說明顏淵是位心態(tài)平和而長于慎思自身之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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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內(nèi)向篤定”：當(dāng)孔子讓弟子各言其“志”的時候，子路馬上回答“愿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性格外向的人總喜歡與大家分享自己的東西哪怕用壞了也無遺憾，但是顏淵的回答則是“無伐善，無施勞”（《論語·公治長》），也就是以不夸耀自己所長、不表彰自己的功勞作為平生之志愿，而且一旦立志就篤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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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善于篤守”：孔子贊美說：“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余則日月至焉而已矣”（《論語·雍也》）這個三月不過是言其久也，說顏淵從仁并毫無間斷甚久，而比較之下其余的弟子則是無法如顏淵那般堅(jiān)守的。而且顏淵的情性特點(diǎn)還在于，只要信了就能堅(jiān)守之，夫子所謂“語之而不墮，其回也與”（《論語·子罕》），只有顏淵，老師和他談了才能就此不再松懈怠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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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上面大部分的論述，其實(shí)都是“篤實(shí)”的一面，顏淵作為“禮”的忠實(shí)踐行者，他自己也承認(rèn)“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論語·顏淵》），雖然自己生性并不敏銳，但是卻一定按照話去辦事，可見他是一位天生的踐行者。比較一下，那位“吾日三省吾身”（《論語·學(xué)而》）的曾參，他就更善于內(nèi)心的自我反省，并強(qiáng)調(diào)“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論語·里仁），從而“仁以為己任……死而后已”（《論語·泰伯》），這種積極取向就與顏淵之內(nèi)斂不同。所以，同樣面對弟子問仁，“克己復(fù)禮為仁”（《論語·顏淵》），“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論語·顏淵》），這兩處才是孔子單單針對顏淵的回答?！翱恕薄ⅰ皬?fù)”、“勿”，皆為從“收”的角度來歸“仁”，顯然與那種“士不可以不弘毅”（《論語·泰伯》）之“放”的取向迥異。如果從“仁者靜，知者樂”（《論語·雍也》）的角度來分殊，顏淵屬于仁者，故靜；曾參屬于知者，故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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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顏淵的性情，還有“默靜”的神秘化的另一面，主要在顏?zhàn)印八鶚贰敝幠抢锏靡燥@現(xiàn)，這種“樂在其中”頗具神秘色彩，這在后面會詳述。但是，“篤實(shí)”與“靜默”，其實(shí)并不矛盾。表面上看，二者的外在特征都是言語比較少，而更善于集中精氣神在所做之事上。恰恰因?yàn)椤昂V”，所以才能樂，因?yàn)槿收咄硖幚ьD之境，卻仍能從中“作樂”，只有內(nèi)心篤定方能如此為之，這是其一。其二，篤信之人，往往不是那種張揚(yáng)之徒，更不是煽情之輩，只有內(nèi)心的“充實(shí)”才能表達(dá)為外在的（安）靜與（沉）默。所以說，顏淵的“篤實(shí)”構(gòu)成了其“靜默”的基礎(chǔ)，堅(jiān)實(shí)地踐“禮”行“仁”，才能走向那種高級的“樂”之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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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論語》類似，《孔子家語》當(dāng)中也有顏回的專章，其中談到顏淵說：“回有君子之道四焉：強(qiáng)于行義，弱于受諫，怵于待祿，慎于治身”（《孔子家語·顏回》），這與《說苑·雜言》的記述“強(qiáng)于行己，弱于受諫，怵于待祿，慎于持身”只差“行義”還是“行己”，說的分別是顏淵實(shí)行德義時是堅(jiān)定的，接受勸諫時是柔順的，受到官祿時是戒懼的，修養(yǎng)自身時則是謹(jǐn)慎的。這些基本都符合《論語》對他的“篤實(shí)”一面的描述，而這種記載應(yīng)該并不晚近，因?yàn)樵谥駮度寮艺哐浴樊?dāng)中便有“君子道四疆（強(qiáng)）行弱于辭”之類似記載，所以有可能是更早地對顏淵的道德肯定。我們可以再比較一下，《論語》里夫子說政治家子產(chǎn)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yǎng)民也惠，其使民也義”（《論語·公治長》），顯然更重在政治上的外在修為，而顏淵的“四德”似乎就更為內(nèi)在了。子產(chǎn)更接近于外在的以禮為治，治理民眾，而顏淵則更趨近于內(nèi)在的以德治心，治養(yǎng)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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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我們并不能由此說顏淵走的就是“內(nèi)在化”之路了，他也是非常關(guān)注外在禮制的，更不能由此說顏淵走了“心學(xué)化”之途，這也就關(guān)涉到“莊門內(nèi)的儒家”問題，反過來也就是如今學(xué)者們也在關(guān)注的“儒門內(nèi)的莊子”問題：“莊子眼中孔子是以為體現(xiàn)了統(tǒng)一變化與不變兩端的圣人。歷來對莊子的解釋很容易落向精致的氣化論或是精致的心體論兩頭去……因?yàn)槲覀冊凇肚f子》一書中，確實(shí)看到‘心齋’、‘坐忘’、‘喪我’、‘審乎無假’、‘見獨(dú)’、‘心養(yǎng)’諸種的功夫論，而且這些功夫論都指向了一種‘返于大通’的冥契境界。”[4]有趣的是，“心齋”“坐忘”的執(zhí)行者按《莊子》描述就是顏淵本人，在莊子那里，不僅顏淵具有了這些功夫修為的能力，而且他也被導(dǎo)向了一種道家意義上的神秘主義。郭沫若甚至認(rèn)為這“心齋”“坐忘”兩節(jié)，本就是“顏氏之儒”的傳習(xí)錄，后又被《莊子》作為“重言”而采用，恰恰說明“顏氏之儒”有“心齋”“坐忘”一類的玄虛取向也不足為異。[5]但是，以后代的“心性之體”、“道化之能”、“功夫之論”來言說顏淵，恐怕都屬于一種附加上的歷史性的詮釋，也就是把顏淵闡釋成了與“篤實(shí)”相對之“默靜”的另一極端去了，并不足為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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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質(zhì)言之，顏淵的情性，應(yīng)有“篤實(shí)”與“默靜”之兩端，而顏?zhàn)铀皹贰保瑧?yīng)該屬于“靜默”之維，但是仍以“篤實(shí)”一面為基，二者其實(shí)并不矛盾，反而在顏淵本人那里得以完美融合。從后代的歷史解釋學(xué)來看，諸如“禮以行之，遜以出之”（《新語·慎微》），此類皆為“篤實(shí)”之論，諸如“達(dá)乎情性之理，通乎物類之變，知幽明之故，睹游氣之源”（《說苑》），此類都是“默靜”之論，但無論怎樣說，顏淵都是達(dá)到了所謂“成人之行”、“窮神知禮”境界的圣賢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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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顏氏子之樂”：何樂之有？所樂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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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回之樂，更早的提法則是“顏氏子之樂”（《法言·學(xué)行》），在《論語》中只有一處具體描述，乃是通過孔夫子的贊譽(yù)而表達(dá)出來的：“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論語·雍也》），另一處則幾是夫子自況：“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保ā墩撜Z·述而》）這是孔顏樂處的真正來源，兩處論樂常被聯(lián)系在一起，前者重在“不改其樂”，后者重在“樂在其中”，但二者側(cè)重乃是有所不同的。至于簞食、瓢飲、陋巷、疏食、飲水和曲肱而枕，那都是可變的，因其窘困的例證與情境可以更替，而唯獨(dú)樂則始終不變，這可以參照“子欲居九夷?；蛟唬骸缰?？’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論語·子罕》）的論述。但問題首先是，兩處所“樂”乃是同一種樂否？如果是同一“樂”事，那么樂之深淺有何差異？如果不是，那么“不改其樂”與“樂在其中”質(zhì)之差異究竟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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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熹諸弟子向老師問學(xué)之時，這兩種樂的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問題，就被采擷了出來。譬如恭父問：“孔顏之分固不同。其所樂處莫只一般否？”這就是問兩種樂的性質(zhì)相同嗎？還有人問：“‘不改其樂’與’樂在其中矣’，二者輕重如何？”[6]這就是承認(rèn)了樂之“質(zhì)”同，但卻明了二者的“量”不同，那究竟該如何衡量呢？對于第一個疑問，朱熹的解答徹底轉(zhuǎn)化了對象：“不要去孔顏身上問，只去自家身上討”，也就是從接受者的“接受”而非創(chuàng)生者上面去求解，這就回避了問題。對于后一個疑問，朱熹的解答則是“圣人都忘了身，只有個道理。若顏?zhàn)?，猶照管在”，說是夫子徹底忘了身只求理，而顏淵還未達(dá)此境，這就徹底把“樂”當(dāng)中身體要素剔除了，只剩下純理性的參“理”之樂，此處似乎承認(rèn)了夫子與顏淵所樂的深度并不同，但朱熹還說“孔顏之樂，大綱相似，難就此分淺深”，這就表現(xiàn)出一種前后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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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熹的解答并不能使人滿意，但他還是大致認(rèn)定，兩種樂乃是“同此樂”的。行夫問“不改其樂”之時，他先說顏淵之樂，又問：“夫子自言疏食飲水，樂在其中，其樂只一般否？”后答：“雖同此樂，然顏?zhàn)游疵庥幸?，到圣人則自然?！盵7]顏淵作樂未免還是有意為之，而夫子則達(dá)到了自然而然的無意狀態(tài)。弟子子善謂：“夫子之樂，雖在飯疏食飲水之中，而忘其樂。顏?zhàn)硬灰院勂奥锔钠錁?，是外其簞瓢陋巷。”這就意味著，夫子在其中，樂即在此生中，顏?zhàn)尤栽谄渫?，不改且仍在此世外。朱熹回?yīng)：“唯是顏?zhàn)又拐f‘不改其樂’，圣人卻云‘樂亦在其中’?！桓摹稚希峙c圣人略不相似，亦只爭些子。圣人自然是樂，顏?zhàn)觾H能不改”，樂在其中，就是自然為樂，不改其樂，仍有意為之。總體觀之，“不改其樂”與“樂在其中”是基本“同質(zhì)”的，但是孔子與顏淵在其中的狀態(tài)乃至境界似仍有所分殊。夫子“無意”為之，顏淵“有意”做之，夫子比顏淵更趨近于自然而然的“自然之境”，所謂“自然之樂乃真樂也，宇宙間復(fù)有何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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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不改其樂”，不是“以貧”為樂，也不只是“安貧”為樂，那都是樂“貧”而已，而是樂終不改之“樂道”，即使貧也不能損改其“樂”也?！昂勂奥锓强蓸?，蓋自有其樂爾”，[9]既然不改其樂，那么此說的前提便是，先必有其樂，后能不改。不改其樂與不能改其樂，僅一字之差，但正如譬如叔器問：“‘不改其樂’與‘不能改其樂’如何分？”朱熹回到：“‘不改其樂’者，僅能不改其樂而已。‘不能改其樂’者，是自家有此樂，它無奈自家何。以此見得圣賢地位?！盵10]孔子就是自有其樂，始終不易，無意為之，而顏淵所求為樂，堅(jiān)持不改，有意行之。不改其樂之“不改”的另一重意蘊(yùn)就是符合道德原則，所謂“圣人安貧樂道，不以欲傷生，不以利累己”，（《文子·上仁》）這都還是從負(fù)面的角度來加以論證。由此可見，與孔子的“自然之境”還有所異，所謂“顏?zhàn)酉茸杂写藰?，到貧處亦不足以改之”，[11]這仍屬于必須遵循規(guī)范后才得到自由的“道德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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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質(zhì)言之，一方面，“不改其樂”，先有樂而不易之，既不是以苦做樂的悲觀主義，也不是苦中作樂的宗教主義，而是一種中國文化獨(dú)具的樂觀主義?！叭鍖W(xué)之不以貧困本身有何可樂，這與某些宗教頗不相同。后者認(rèn)為貧困、受難、痛苦體現(xiàn)上帝意志，因以身受之而樂，從而去刻意尋求苦難，虐待自身，以此來獲得拯救和超升。儒家無此，其最高境界即這種‘天人合一’的神秘快樂?！盵12]另一方面，“樂在其中”，樂就是在于樂本身，不是為了皈依泛神秘界或人格神的外在宗教目的，樂就在現(xiàn)實(shí)的“一個世界”而非求索另一個世界，不是在此世建立天國，二而是在通達(dá)天人合一的天地境界?！皹吩谄渲小?，也是以此“樂”為樂，不做外求，樂在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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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據(jù)目前的文獻(xiàn)，顏?zhàn)优c樂的關(guān)聯(lián)，比較早地出現(xiàn)在漢代楊雄的《法言》當(dāng)中，我們先來看漢儒的觀點(diǎn)。這是一段問答，或曰：“使我紆朱懷金，其樂不可量也！”曰：“紆朱懷金者之樂，不如顏氏子之樂。顏氏子之樂也內(nèi)，紆朱懷金者之樂也外?！被蛟唬骸罢垎枌铱罩畠?nèi)?！痹唬骸邦伈豢祝m得天下，不足以為樂。”“然亦有苦乎？”曰：“顏苦孔之卓之至也。”或人瞿然曰：“茲苦也，祇其所以為樂也與？”（《法言·學(xué)行》）這一段論述顯示了漢儒對于所謂“顏氏子之樂”的素樸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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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楊雄把“樂”做了內(nèi)在之分，區(qū)分出了內(nèi)在之樂與外在之樂，并認(rèn)定，外在之樂不如內(nèi)在之樂那么“樂”，這是就“質(zhì)”而言。身配朱綬懷藏金印之樂，不如顏淵之樂，因?yàn)轭仠Y之樂是內(nèi)在的，而身配朱綬懷藏之樂則是外在的，但并不等于說前者只是精神的而后者則是物質(zhì)的。其次，“樂”乃是“不可量”的，這是就“量”來說，就連對美物的享受都不可度量，那么對于禮儀的受納那就更不可測度。第三，提出了所謂“屢空之內(nèi)”，也就是空匱貧乏的內(nèi)在之樂到底是什么？回答是顏淵如果未遇到夫子，哪怕得到整個天下也不足為樂。何晏集解說：“言回庶幾圣道，雖數(shù)空匱，而樂在其中矣”（《法言·義疏》），但是繼續(xù)將這個“空”詮釋為道家意義上的“虛中”之空，那就大有所偏了。最后，談到了顏淵所苦之處，《論語》只談憂并與樂相對，“此明顏?zhàn)铀鶚贩撬嗽诘每鬃佣鴰熓轮?，以孔子之道為至樂，雖王天下不與易，為真能道顏?zhàn)又畼肥抡摺保ā斗ㄑ浴ちx疏》），顏淵苦就苦在不能達(dá)到夫子那卓越至樂境界，而就此得到的回應(yīng)就是：這種苦恰是顏淵所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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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漢儒盡管把苦納入“顏氏子之樂”始有偏頗的話，那么，宋儒對“孔顏樂處”的闡釋則產(chǎn)生了更為重大的偏離。周敦頤以“誠者之樂”來做獨(dú)解：“夫福貴，人所愛也，顏?zhàn)硬粣鄄磺蠖鴺泛踟氄撸?dú)何心哉？……見其大而忘其小焉爾。見其大則心泰，心泰則無不足，無不足則富貴貧賤處之一也；處之一則能化而齊，故顏?zhàn)觼喪ァ?，[13]而且這種誠被歸之于“心”之誠。程頤則以“樂道”來解顏?zhàn)又畼?，但是又不贊同顏?zhàn)邮恰耙缘罏闃贰?，也就是將道作為樂的對象，而更傾向于“道中求樂”，求索的是與道冥一那種樂事，這可以從如下問答當(dāng)中明了：“問曰：‘顏?zhàn)雍我圆荒芨钠錁?？’子曰：‘知其所樂，則知其不改。謂其所樂者何樂也？’曰：‘樂道而已’。子曰：‘使顏?zhàn)右缘罏榭蓸范鴺泛酰瑒t非顏?zhàn)右印！盵14]到了陳埴那里，則從功夫論見出顏?zhàn)幽耸恰皹放c道為一”，而與諸子之“樂道”有著生熟之分殊：“才說所樂在道，以道為樂，則又非孔顏氣象，惟知孔顏樂處便是道，道處便是樂，則德盛仁熟之事也。要知顏?zhàn)又c諸子但有生熟之分耳。功夫生則樂與道為一，自不可分彼此矣?！盵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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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看來，宋儒之“樂道”已非前世之“安貧樂道”的素樸涵義，因?yàn)橛伞暗澜y(tǒng)”之道所生之樂，在朱熹之后乃是天理與誠心為一的境界。之前的程顥則把孔顏樂處歸之于“仁”，這比較接近《論語》本義而加以闡明：“仁者在己，何憂之有？凡不在己，逐物在外，皆憂也。‘樂天知命故不憂’，此之謂也。若顏?zhàn)雍勂霸谒藙t憂，而顏?zhàn)营?dú)樂者，仁而已?！盵16]既然伊川先生一面認(rèn)定“以道為樂”不足以為顏?zhàn)樱蓞⑼醴蛑^“以道為樂，只在樂上做功夫，而顏?zhàn)又畼罚嗽诘郎献龉Ψ颉盵17]），另一面又說顏?zhàn)印八鶚贰睘槿?，那么，道與仁究竟該如何分殊呢？這是朱熹弟子劉黻所發(fā)之問，他認(rèn)定“樂道”與“道樂”就是道與仁之分，道樂就是仁之樂，這就又關(guān)涉“樂仁”與“仁樂”之別，朱熹從做功夫要“透”來回答：“非是樂仁，唯仁故能樂爾。是他有這仁，日用間無些私意，故能樂也?！盵18]由此可見，孔顏之樂，乃是仁之樂（而非樂仁），這是夫子本意，亦是道之樂（而非樂道），這是更后代的闡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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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顥將孔顏樂處與樂天知命勾連起來，“樂天知命故不憂”語出《周易系辭上傳》，但朱熹及其弟子卻不贊同將之與顏淵之樂聯(lián)系起來。從如下的這段問答足見孔顏樂處無關(guān)“樂天知命”：叔器問：“顏?zhàn)訕诽帲菢诽熘?，而不以貧窶累其心否？”曰：“也不干那樂天知命事，這四字也拈不上?！贝句浽疲骸坝旨訁s‘樂天知命’四字，加此四字又壞了這樂。顏?zhàn)有刂凶杂袠返?，雖在貧窶之中而不以累其心，不是將那不以貧窶累其心底做樂?！绷x剛問：“這樂，正如‘不如樂之者’之‘樂’。”曰：“那說從樂天知命上去底固不是了，這說從‘不如樂之’上來底也不知那樂是樂個甚么物事?！畼贰种灰话悖俗R得，這須是去做工夫，涵養(yǎng)得久，自然見得?！盵19]朱熹更多將后天的功夫涵養(yǎng)，所以無法接受樂天知命的先天決定論，這與程顥的思想取向還是有微妙差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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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不能從樂天知命來解，那么，從天道性命來解又如何？朱熹說得明白，樂即理也，這就把孔顏樂處歸于了天理與人欲之辯當(dāng)中：“圣人之樂，且粗言之，人之生，各具此理。……圣人便是一片赤骨立底天理。顏?zhàn)釉缡怯袀€物包裹了，但其皮薄，剝?nèi)ト菀住Ｊト艘粸橹赋鲞@是天理，這是人欲，他便洞然都得了。”[20]依朱熹，去人欲，近天理，才是樂。所謂“顏?zhàn)又毴绱耍幹┤唬灰院ζ錁罚史蜃釉傺浴t哉回也’以深嘆美之”。[21]朱熹論孔顏樂處，起碼有三個特點(diǎn)：第一，把“理”拉進(jìn)來為對象，所樂的乃是“天理流行”；第二，把“欲”祛除掉了，所樂的地方乃“人欲盡處”，“顏?zhàn)铀接吮M，故樂”[22]；第三，也把“身”剔除沒了，“忘了身”方有此樂。最終，朱熹把這種樂，一面歸之于道心，人心要聽命于此，“顏?zhàn)右仓皇鞘沟萌诵穆犆兜佬尼?，不被人心勝了道心”，另一方面更將之歸之于功夫，不僅人心要懂此理而更要從實(shí)處“做”，或曰：“顏?zhàn)又畼?，只是心有這道理便樂否？”曰：“不須如此說，且就實(shí)處做工夫?！盵23]朱子如此來解孔顏樂處，無疑既遠(yuǎn)離了夫子，也偏離了顏?zhàn)樱词故且环N發(fā)展，也是更重開新而非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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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孔顏之樂”非神秘主義：從外在特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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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國實(shí)用主義哲學(xué)大家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的《宗教經(jīng)驗(yàn)之種種》對于神秘主義（mysticism）的分析，更多采取了一種外在觀察的方式，他歸納出神秘主義四個特征，也只是四個外在特征而已，然而，卻相對準(zhǔn)確地把握到了神秘主義的形態(tài)特質(zhì)。我們就首先把孔顏之樂放到這個特征當(dāng)中，從外部來看儒家這種獨(dú)特的樂，到底是不是神秘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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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詹姆斯的深描，神秘主義的四特征分別是：其一，“不可言傳性”或“不可言說性”（Ineffablity），其二，“知悟性”或“可知性”（Noetic quality），其三，“暫時性”或“頃現(xiàn)性”（Transiency），其四，“被動性”（Passivity）”，[24]我們分別疊加了大陸與臺灣通行的兩種譯法，但下面更重在理解其各種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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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Ineffablity，譯成“不可言說”重在表達(dá)，譯成“不可言傳”重在傳達(dá)，但都是以否定的方式來規(guī)定神秘經(jīng)驗(yàn)，指向了所表達(dá)或傳達(dá)的內(nèi)容卻并沒有被給定的語言加以匹配，人們只能直接地經(jīng)驗(yàn)到它，而不能將之傳授或傳遞給他人，“在這種特殊性中，神秘狀態(tài)更相似于情感狀態(tài)（states of feeling），而不像是理智狀態(tài)（states of intellect）?！盵25]然而，孔顏之樂，反倒是可以傳達(dá)的，盡管不能用語言來準(zhǔn)確描述，但是卻可以用語言來加以傳達(dá)與傳遞，朱熹與弟子們關(guān)于此樂的各種探討，就是如此，它并不是神秘主義那種“獨(dú)白”。當(dāng)然，從孔子到顏?zhàn)?，他們的那種樂的經(jīng)驗(yàn)具有親自體驗(yàn)性，但是不是就更接近情感體驗(yàn)而非理智狀態(tài)呢？其實(shí)，孔子所贊美的顏淵之樂，恰恰是介于情理二者之間的融合狀態(tài)，它既不是那種墮入神秘的純感性狂喜，而是更為穩(wěn)定的情感狀態(tài)；同時，雖然也不是純理性的清醒意識，但是其中必定包孕著內(nèi)在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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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Noetic quality，譯成“知悟性”似把認(rèn)知與悟性皆納入其中，譯成“可知性”則更強(qiáng)調(diào)感知的某種能力，Noetic?quality就有思維的、智力的、抽象的品質(zhì)之意?！氨M管類似于一種情感狀態(tài)，經(jīng)驗(yàn)過這些神秘狀態(tài)的人們，似乎也處于一種知性狀態(tài)（states of knowledge）之中。這些神秘狀態(tài)乃是對真理深度的洞見，這是那種推論的理智（discursive intellect）無法測度到的。”[26]神秘主義并不訴諸于單純的情感狀態(tài)，知性狀態(tài)也扮演了重要角色，但這種知絕對不是那種推論性的理智，所以神秘主義也是拒絕邏輯的。用這一點(diǎn)來描述孔顏之樂，那還是比較合適的，但是儒家的體驗(yàn)更多還是一種既符道德又具審美的狀態(tài)。盡管孔顏之樂并不具有神秘主義那種充滿意義的“洞悟”（illuminations）與“揭示”（revelations），對于未來也并無權(quán)威之感，但是，說儒家之樂具有“知悟性”比較貼切，既有知也有悟，情理交融，但并不是那種仍趨于神秘主義之“智的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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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Transiency，譯成“暫時性”是說歷時短暫，譯成“頃現(xiàn)性”則是說瞬間顯現(xiàn)。“神秘狀態(tài)不能持續(xù)太久。除了鮮有的例證之外，只有半小時，最多一兩個小時，作為其極限，超越極限后也就退歸到日常生活之境中”，[27]但在兩次間隔之間仍可持續(xù)發(fā)展，從而讓人感受到一種內(nèi)在的豐富性（inner richness）。這一點(diǎn)與孔顏之樂，乃是相悖的，因?yàn)楦鶕?jù)顏淵的情性特質(zhì)的那種篤實(shí)性，他的樂也是具有一種持久性的，所以才能在較長時間內(nèi)不改其樂并始終樂在其中。然而，神秘主義的狀態(tài)確猶如靈感，突然來臨，短暫持續(xù)，然后又回歸日常?？最佒畼穭t就是在日常當(dāng)中得以實(shí)現(xiàn)與持續(xù)的，就是在一簞食、一瓢飲、一陋巷當(dāng)中顯現(xiàn)的，并未與日常生活割裂開來，而是與日常生活形成了延續(xù)性關(guān)聯(lián)，只有高潮與低谷的延續(xù)，而沒有未端的間隔與持久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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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Passivity，無論大陸還是臺灣譯者都翻譯成“被動性”，它也猶如靈感，乃是神秘抓住了你，而不是你抓住了神秘?！氨M管神秘狀態(tài)的來臨，可以被預(yù)先的故意運(yùn)作所激發(fā)出來，通過注意力集中，特定身體表現(xiàn)的實(shí)施，抑或神秘主義手冊所描繪的其它方式來實(shí)現(xiàn)；然而，當(dāng)這種意識特征類型一旦出現(xiàn)，神秘者感覺到他自己的意志得以停頓，有時好像有某個更高的力量把把握和掌握住了他?！盵28]被動性這一點(diǎn)，恐怕是與孔顏之樂最對立的，因?yàn)?，儒家之樂是要靠道德意志來主動獲致的。在那種美善合一狀態(tài)之內(nèi)，意志也并沒有被中止暫停，甚至喪失之而為另一個“大他者”所控制，而是轉(zhuǎn)化到一種高級自由境界之中。所以，儒家之樂，既然不是人被宗教的神秘攫取，也不是道家的“吾喪我”，而是“類通宗教”、“高階道德”與“深度審美”得以合一的高峰體驗(y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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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質(zhì)言之，依據(jù)詹姆斯的神秘主義的外在四特征，“不可言性”與“知悟性”似乎是對立統(tǒng)一的，“暫現(xiàn)性”與“被動性”更為切近，詹姆斯認(rèn)定：“嚴(yán)格意義上的所謂神秘狀態(tài)，從來就不是一種簡單的中斷。它們在內(nèi)容上的記憶，及其重要性的深奧感，始終是保留著的。它們塑造著經(jīng)驗(yàn)主體在重現(xiàn)之間的內(nèi)在生活（inner life）模式?！盵29]然而，孔顏之樂，卻既不是被動來臨而是主動獲致，既不是斷續(xù)內(nèi)通而是持續(xù)漲落的，既不是理智推論而是知悟交合的，既不是不可言達(dá)而是話語溝通的，由此可見，孔顏之樂并不符合神秘主義的主要特征，所以不能被歸入神秘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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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孔顏之樂的“內(nèi)在特質(zhì)”，確實(shí)與神秘狀態(tài)極其接近，這恐怕是源自遠(yuǎn)古中國的“巫史傳統(tǒng)”，而不是來自任何一種內(nèi)（道）外（佛）之宗教傳統(tǒng)?？最佒畼?，仍是一種神秘狀態(tài)，但已非神秘主義那種神秘體驗(yàn)，反倒是是準(zhǔn)宗教甚至去神化的特定體驗(y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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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孔顏之樂”非神秘主義：從內(nèi)在特質(zh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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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dāng)代美國哲學(xué)家史泰司（Walter Terence Stace）的《冥契主義與哲學(xué)》堪稱從外部的哲學(xué)視野而非內(nèi)部的體驗(yàn)角度研究神秘主義的重要著作，與詹姆斯側(cè)重從描述的角度確定神秘主義的外部特征不同，史泰司更重在以分析的視角來探究神秘主義的內(nèi)部特質(zhì)。神秘主義，也譯為冥契主義（或冥密主義），“冥”取“玄而合一”之意，“契”則取“內(nèi)在契合”之意。[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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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泰司主要把神秘主義去區(qū)分為外向型與內(nèi)向型兩種基本類型，還區(qū)分為“情感濃烈且通常不太理智或欠缺哲學(xué)性的冥契類型”與“寧靜深沉、哲學(xué)性強(qiáng)的冥契類型”，還有“突如其來、不假人力的冥契狀態(tài)”與“強(qiáng)探力索、下盡功夫、通常需要經(jīng)年累月努力才能達(dá)到的冥契狀態(tài)”，前者是“自發(fā)的”而后者是“探得的”，[31]這也類似于禪宗的“頓悟”與“漸悟”之分。那么，孔顏之樂到底是傾向于外在還是內(nèi)在的？但無疑，儒家之樂更多是寧靜深沉而非情感熾熱的類型，因?yàn)槿寮乙恢敝v求發(fā)乎情止于禮儀，也就是更傾向于理智型而非情緒型，但是顏?zhàn)拥哪欠N哲學(xué)冥思性顯然沒有子思及其學(xué)派那么強(qiáng)烈。而且，孔顏之樂似乎盡管介于頓漸之間，但是仍更傾向于漸悟，因?yàn)榈赖滦摒B(yǎng)乃是需要一定時間累積的，這就不同于那種不加人力的“被動性”攫取，上面已經(jīng)說過孔顏之樂具有“主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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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無論是外在型還是內(nèi)在型，理智型還是情緒型，探得型還是自發(fā)型，神秘主義的核心經(jīng)驗(yàn)特質(zhì)都是同質(zhì)的，這就要回到萬物一體的話題：“我們不妨將事項(xiàng)用A、B、C等表之。雖然A不同于B，也不同于萬物，但只有A等同B，萬物才可以為一。只有宇宙內(nèi)的萬事萬物彼此相等，才可以合為統(tǒng)體之一?！y(tǒng)體’或‘太一’乃是各型各派的冥契主義的核心經(jīng)驗(yàn)與核心概念……這樣的統(tǒng)體是被體知而得的，換言之，加入經(jīng)驗(yàn)與解釋可以區(qū)分的話，它屬于經(jīng)驗(yàn)，不屬于解釋?！盵32]按照英文版，這里的“統(tǒng)體”就是大寫的the Unity，也就是統(tǒng)一體，“太一”就是大寫的the One，也就是同一之“一”，這都是用以描述人與萬物為一的那種經(jīng)驗(yàn)，此經(jīng)驗(yàn)并非闡釋而來，而是直接知悟和體會到的，無論是孔顏之樂還是莊子的齊物之“至樂”，都屬于這種神秘經(jīng)驗(yàn)。所以說，儒家之樂與道家之樂，都具有神秘的特質(zhì)，但是卻不能用神秘主義來加以規(guī)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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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由于，孔顏之樂，既不符合外在型神秘主義的諸多內(nèi)在特質(zhì)，也不符合內(nèi)在型神秘主義的諸多內(nèi)在特質(zhì)，盡管它也是一種神秘經(jīng)驗(yàn)。按照史泰司的意見，外在型神秘主義的最核心處為兩點(diǎn)：第一，“統(tǒng)一的視域，用抽象的格言來說，可說成‘萬物為一’。外在型的冥契經(jīng)驗(yàn)中所見到的一，乃是憑借感官，并在雜多的物象中出現(xiàn)”，第二，“一有內(nèi)在的主體性，它遍布在物象之中。它被描述為生命，為意義，或被視為‘活潑潑的朗現(xiàn)’?！盵33]在此，孔顏之樂也是求天人合一與萬物一體，這沒有問題，也就是有All is one之感，所謂“天地萬物一體之仁”，但是并不是單憑身體感官（physical senses），盡管其中身體的體驗(yàn)非常重要，但是更有道德理智參與其中，所以與之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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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時，更為重要的是，中國儒家思想當(dāng)中到底有沒有所謂的“內(nèi)在的主體性”（innner subjectivity），這是值得高度懷疑的，宋儒在向這種主體性的活潑朗現(xiàn)方向在走，“鳶飛魚躍”與“活潑潑地”就常勾連在一起。牟宗三現(xiàn)實(shí)在論中國哲學(xué)具有“主體性”的時候，就是把這種主體性定位為“內(nèi)在道德性”（Inner-morality），其實(shí)這種道德主體性并不是在西方主體遍布萬物的意義上使用的，但卻具有了外在型神秘主義的意味，而且，但當(dāng)這種主體性與天命和天道想通時，牟宗三則又把這種視為“真實(shí)的主體性”并加以本體論化了：“天命與天道既下降而為人之本體，則人的‘真實(shí)的主體性’（Real Subjectivity）立即形成。當(dāng)然，這主體不是生物學(xué)或心理學(xué)上所謂的主體，即是說，它不是形而下的，不是‘有身之患’的身，不是苦罪根源的臭皮囊，而是形而上的、體現(xiàn)價值的、真實(shí)無妄的主體?？鬃铀f的‘仁’，孟子所說的‘性善’，都由此真實(shí)主體而導(dǎo)出。中國人性論中之主流，便是這樣形成的。在宗教則無真實(shí)主體之可言，這是道德與宗教大異其趣之所在。西方人性論的主流中，人性（Human nature）直截地是人之自然，沒有從超越的上天降下而成的人之主體，西方的上帝與人類的距離極遠(yuǎn)。極端地高高在上的上帝，又豈能下降于人間呢？”[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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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顯然，中西哲思迥途，諸如夫子與顏淵這樣的原典儒家，更多持一種素樸的天人相合的觀念，并沒有后世漢儒那般強(qiáng)調(diào)天人感應(yīng)，更未如宋儒那般在佛教影響下走向主體遍布性從而具有了形而上的根本取向。既然孔顏之樂只與外在型的神秘主義只在萬物合一上是通的，那么，與內(nèi)在型又如何呢？按照史泰司的意見，內(nèi)在型神秘主義的核心處為：第一，“一體之感：在此感當(dāng)中，所有的感性、智性以及經(jīng)驗(yàn)內(nèi)容之雜多，全部消散無蹤，唯存空白的統(tǒng)一體”，第二，“無時間性，也無空間性”，[35]這是由前面的核心特質(zhì)推演出來的。所謂“一體之感”（The Unitary Consciousness），在孔顏之樂當(dāng)中的確是存在的，感性的（sensuous）與知覺（perceptual）要素與經(jīng)驗(yàn)內(nèi)容所形成的多元體都消失了。然而，融為“虛與空的統(tǒng)一體”（void and empty unity），并且具有無時空性的特質(zhì)，這與孔顏之樂那種植根于生活的篤實(shí)性，也就背離了。因?yàn)闃吩谄渲械摹捌渲小?，本身就飽含著現(xiàn)實(shí)的經(jīng)驗(yàn)內(nèi)容，而并非高蹈于虛空之處。而且，孔顏之樂就是身處時間當(dāng)中的，把生活的時間加以活潑潑地實(shí)現(xiàn)，也是實(shí)現(xiàn)在現(xiàn)實(shí)空間的，并無需外求另一個超越時空，所以也就不能具有無時間與無空間之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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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綜上所述，綜合對神秘主義之詹姆斯的外在描述與史泰司的內(nèi)在規(guī)定，都可以看到，孔顏之樂并沒有走向神秘主義，也不可能處于神秘主義之內(nèi)，但是它卻仍具有神秘性，關(guān)鍵問題就在于，這種神秘性到底是什么樣？究竟是什么性的神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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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孔顏樂處”：既非“理智的直覺，也非“理性的神秘”，而歸于“情理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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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孔顏之樂并非神秘主義之境，那么，孔顏樂處到底如何歸屬呢？我想，在此將作為人類“高峰體驗(yàn)”的孔顏樂處，定位為一種——“通巫史”、“準(zhǔn)宗教’、“高道德”和“泛審美”——神秘圓融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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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后往前說，孔顏樂處，作為一種“樂”，本身具有廣義的審美性質(zhì)，所以我稱之為“泛審美”。這種審美性，并不是純粹美學(xué)意義上的審美性，而更近似于懷特海與“理性秩序”相對而出的“美學(xué)秩序”：“理性秩序”所帶來的和諧，無論是數(shù)學(xué)公式還是柏拉圖式的理念，是要以合規(guī)則的模式與結(jié)構(gòu)來確定性地把握事物；而“美學(xué)秩序”所產(chǎn)生的和諧，則在殊相萬物相配而形成的統(tǒng)一性內(nèi)具體性地把握事物，重在差異與對比中所產(chǎn)生的審美和諧。與所周知，后期懷特海試圖植根于審美價值經(jīng)驗(yàn)根基上而建構(gòu)一種形而上學(xué)與宇宙論體系，但原典儒家的“一個世界觀”使之并沒有建成任何形而上學(xué)的企圖，然而，孔顏樂處在審美的和諧經(jīng)驗(yàn)上卻被懷特海深刻地把握到了，在那種具有本體性的高峰體驗(yàn)當(dāng)中：“部分有助于對于整體的強(qiáng)大情感，整體也有助于提高部分的情感的強(qiáng)度……美的完善被規(guī)定為就是和諧的完善，而和諧的完善又是根據(jù)主觀形式在細(xì)節(jié)和最后綜合方面的完善加以規(guī)定的?！盵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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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顏樂處，同時作為一種“德”，具有美善合一的高級屬性，但是，這審美化的德，本身就已不是那種低級的“他律”之德，而是升入高級的“自律”之境。所謂，“樂”其實(shí)也是一種對道德自由的描述，“從心所欲不逾矩”的道德高境，超越了西方自律與他律雙方，而遁入“高道德”與“深審美”的冥一境界：“高”在道德性而“深”在審美化?？最仒诽?，作為一種“高峰體驗(yàn)”（peak experience），就是“所謂真正的德行，既不是使得客觀服從主觀，也不是主觀服從客觀。只有達(dá)到主客相沒、物我向忘、天地間只有一個實(shí)在的活動時才能達(dá)到善行的頂峰?！盵37]它與心理學(xué)所深描的那種神秘體驗(yàn)、宗教體驗(yàn)、哲理體驗(yàn)、戀愛體驗(yàn)和審美體驗(yàn)都具有一定的共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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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據(jù)人本主義心理學(xué)的描述：“整個世界被看作是統(tǒng)一體，象一個有生命的豐富多彩的實(shí)體那樣……在高峰體驗(yàn)中，仿佛這個體驗(yàn)就是那時存在著的一切?！盵38]然而，孔顏之樂的體驗(yàn)卻并不是宗教體驗(yàn)，也是不是哲思體驗(yàn)，且比較接近于神秘體驗(yàn)及審美體驗(yàn)。這些體驗(yàn)也與人生的幸福相關(guān)，根據(jù)心理學(xué)家馬斯洛的結(jié)論：“在我們對高峰體驗(yàn)的調(diào)查中，我們發(fā)現(xiàn)許多許多激發(fā)物，許多能激發(fā)高峰體驗(yàn)的經(jīng)驗(yàn)。顯然，所有人，或幾乎所有的人，都有高峰體驗(yàn)或狂喜的時刻?；蛟S也可以這樣提出問題：在你的一生中唯一最快樂、最幸福的時刻是什么？”[39]然而，這種描述的確太客觀與外在化了，而處于生活世界當(dāng)中的孔顏樂處，似乎比宗教體驗(yàn)更具有普遍性，當(dāng)然也不同于宗教體驗(yàn)，說它是為一種“準(zhǔn)宗教”體驗(yàn)則更為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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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yàn)?，宗教的前提就是“信仰”，這種信仰被神學(xué)家約翰·?？艘暈椤罢J(rèn)知自由的運(yùn)作”，進(jìn)而他區(qū)分出自然、倫理與宗教三個層次：在自然層次上，人類的認(rèn)知自由是最低的，宗教層次則是最高的，它“朝向一種根本上自我超越的宗教要求、宣稱或挑戰(zhàn)的終極基礎(chǔ)”，在居中的倫理層次里，“認(rèn)知自由卻相當(dāng)大——尤其是從自主個體出現(xiàn)以來更是如此，這顯然始于遙遠(yuǎn)的軸心時期。此一較大的認(rèn)知自由與倫理意義所預(yù)設(shè)的事實(shí)有關(guān)，因此在邏輯上比自然意義更高一層。前者的意向性加在后者之上，所以當(dāng)我們以道德的方式行事時，我們是作為一自然的能動者在物質(zhì)世界中行動著，但卻各自以不同的方式行事。道德哲學(xué)心照不宣地接受了倫理意義中的自由因素而采用認(rèn)知術(shù)語——如‘直覺’、‘洞見’（insight）、‘判斷’，這些術(shù)語在面對非強(qiáng)迫性認(rèn)知時，意思接近于‘信仰’”。[40]由此推論，孔顏樂處應(yīng)該是介于倫理與宗教兩個層次之間，乃是處于倫理當(dāng)中接近于宗教，但卻并不以信仰為前提的，卻仍擁有人與天合的神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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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道德主要不是“知”，更非“信”，而是以“行”居先，這才符合中國人的實(shí)用理性傳統(tǒng)。延續(xù)這一傳統(tǒng)，李澤厚就認(rèn)定，“道德不是‘知’而是‘行’，道德中含有知識（即觀念），但并非知識，道德屬于行為本身。從而道德既不是konwing that也不是knowing how，道德主要……是‘做不做’的問題?！盵41]美國哲學(xué)家吉爾伯特·賴爾曾區(qū)分出“知道什么”（konwing that）與“知道如何”（knowing how），另一位美國哲學(xué)家阿瑟·丹托則認(rèn)定，老子就已經(jīng)不知不覺地確認(rèn)了這種區(qū)分，然而，在解析老子之“道”的時候，丹托認(rèn)定，中國思想更傾向于“做某事”（doing something）而非“信某事”（believing something）。[42]儒家也是如此，孔顏樂處并不建基在“信”的基礎(chǔ)上，更不是建基在對于人格神的“信仰”基礎(chǔ)上，也不同于子思之流從“誠”之信來解，孟子所謂“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孟子·盡心上》）就是對此理路的承繼，而是在“做”的實(shí)踐根基上自然生成的。“因?yàn)榭鬃拥恼軐W(xué)知識著重人世間的道德陶冶，所以他不談生前死后的鬼神問題，因?yàn)樗皇且晃蛔诮碳摇?。[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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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題是，天人相合的這種“準(zhǔn)宗教”之天人之境，在中國文化土壤當(dāng)中，到底來源于哪里呢？回答是來自中國的“巫史傳統(tǒng)”，李澤厚先生提出這個思想并對此著墨甚多。[44]余英時先生后來有保留地接受了這種觀點(diǎn)，“但并不預(yù)設(shè)巫與薩滿之間有任何歷史淵源。我僅僅肯定一點(diǎn)：作為神、人之間的中介，二者在功能上有可以相互參照之處而已?！盵45]然而，通過巫人與天溝通，這便形成了某種共識，既然禮樂來自祭祀，“早期的禮樂是和巫互為表里的；禮樂是巫的表象，巫則是禮樂的內(nèi)在動力?！盵46]分歧在于，余英時認(rèn)定軸心突破的禮樂所對抗的就是禮樂背后的整個巫文化，而李澤厚則認(rèn)為這種巫的傳統(tǒng)一直延續(xù)了下來，所以才有儒家自從孔子之后一系列的天人相通。余英時認(rèn)為，巫師集團(tuán)所創(chuàng)建的“舊天人合一”還是“外向超越”，而中國思想家在軸心突破走的是“內(nèi)向超越”之路，這種“新天人合一”的特質(zhì)就在于：引“道”入“心”，“道”與“心”的合一。[47]然而，囿于儒家思想系統(tǒng)內(nèi)部來看，如此言說孟子倒更貼切，孔子那里仍是接納了巫影響的更為素樸的仁論學(xué)說。而且，即使是接受了巫傳統(tǒng)的學(xué)者也更傾向于認(rèn)為軸心時代之后的儒家拋棄了巫，我比較傾向于巫史傳統(tǒng)未斷說，否則從孔顏本身之樂到宋儒所追求的孔顏樂處，其背后的天人溝通就難以找到真正的歷史淵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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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漱溟對于直覺的論述，非常接近于孔顏之樂的經(jīng)驗(yàn)：“宇宙的本體不是固定的靜體，是‘生命’、是‘綿延’，宇宙現(xiàn)象則在生活中之所現(xiàn)，為感覺和理智所認(rèn)取而有似靜體的。要認(rèn)識本體非感覺理智所能辦，必方生活的直覺才行，直覺時即生活時，渾融為一個，沒有主客觀的，可以稱絕對。”[48]梁漱溟甚至用唯識論來加以比附，感覺就是“現(xiàn)量”，概念思維則是“比量”，梁漱溟進(jìn)而提出介于這二者之前，還有作為“非量”的直覺，“故從現(xiàn)量的感覺到比量的抽象概念，中間還須有‘直覺’這一階段；單靠現(xiàn)量與比量是不成功的”，[49]所以直覺方可連接主客。更為重要的是，對梁漱溟而言，直覺還須進(jìn)一步二分：“一種附于感覺的，一是附于理智的。如聽到聲音而得到妙味等等，為附于感覺上的直覺。若如讀詩文所得妙味，其妙味初不附于墨字之上，而附于理解命意之上，于是必藉附于理智之直覺而后得之?！盵50]這個“理智的直覺”實(shí)在太重要了，梁漱溟所謂的直覺不是感性直觀，倒更接近于理性直觀，梁漱溟所用的理智就是我們今天所說的理性。所以，梁漱溟更傾向于從情理合一的角度，來確定這種“理智的直覺”，這可以與牟宗三受康德啟發(fā)、更擴(kuò)大化理解為中國哲學(xué)根本特質(zhì)之“智的直覺”相比照。然而，這種直覺仍可歸于一種感性的神秘，“直覺”（intuition）被視為是類似于某種‘神秘的感性’（mysterious sensibility）那樣的東西，所謂‘直覺知識’（intuitive knowledge）就是這樣一種（為了深度的理性而非有限的記憶的）知識，我們并不容易去追蹤其一種前提、一段證據(jù)或者一類權(quán)威性宣稱的那種知識?！寮医o出了道德感性（moral sensibility）但卻很有神秘色彩”。[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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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現(xiàn)代新儒家的整體取向不同，李澤厚則認(rèn)為中國人的宇宙觀乃是一種“理性的神秘”，它不同于感性的神秘，許多神秘主義可以歸入此類。最初李澤厚提出“人與宇宙共在與自由直觀”時，更強(qiáng)調(diào)審美化，這種共在的“特點(diǎn)是與對象世界具有實(shí)際存在的同一性。它是與宇宙（Cosmos,秩序）同一的‘天人合一’。因之，這說不清道不明的審美感受或領(lǐng)悟，反而比那說得清道得明得邏輯規(guī)則和辯證智慧‘超出一頭’。這就是我所謂‘自由直觀’或‘審美優(yōu)于理性’?！盵52]在“情本體”哲學(xué)確立之后，他則更明確提出“理性的神秘”，因?yàn)椤扒楸倔w”哲學(xué)把這種“人類與宇宙物質(zhì)性協(xié)同共在”，設(shè)定為一種形而上學(xué)的“物自體”的，[53]由此感性經(jīng)驗(yàn)才有了來源，那些審美化的形式力量也就有了根兒。宇宙為何規(guī)律性地存在本身被李澤厚視為既神秘又不可能解決的，這就超出了人的理解范圍而只能敬畏，理性不可能解釋就構(gòu)成了“理性的神秘”。顯然，這種神秘是從承認(rèn)宇宙的物質(zhì)性存在的前提而來的，所以與孔顏之樂也不相同，因?yàn)樗^于理性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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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認(rèn)為，孔顏樂處既不同于這種“理性的神秘”，更不能歸于“感性的神秘”，當(dāng)然也不是“理智的直覺”抑或更趨于神秘主義的“智的直覺”，而是一種既符合（道德）理性又具有（審美）情愫的——“情理神秘”！這種現(xiàn)實(shí)的“神秘性”與神秘的“現(xiàn)實(shí)化”，也符合顏淵篤實(shí)與靜默合一的情性。將孔顏樂處，歸之于“情理神秘”，也就是說，這里面既有智，也有德，還有美，沒有神但有圣，由此形成一種的神秘合一。這大概就是“中國人所了解的真美善合一”，“這是說一物同時即真、即美、即善”，[54]也就是儒家所要達(dá)至的“真、美、善合一的境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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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質(zhì)言之，孔顏之樂，作為一種“情理神秘”，既是感性與理性的統(tǒng)一（樂道與悅樂為一），也是先天與后天的統(tǒng)一（未發(fā)與已發(fā)實(shí)乃不分），實(shí)乃是現(xiàn)實(shí)的“一個世界的神秘”！[55]

        六?“樂歸孔顏”：回到顏?zhàn)尤ィ?/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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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在中國哲學(xué)與思想的研究當(dāng)中，隨著郭店竹簡等新材料的發(fā)見，從曾子、子思發(fā)展到孟子的所謂“思孟學(xué)派”的理路被重視，回到子思去也成為一種主張，然而，從誰更接近思想源頭看，回到子思去，不若回到顏?zhàn)尤?，其理由有四?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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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顏淵與夫子，從所思到所行上都最為接近。顏淵不僅兼具夫子本人欽定那種接班人的角色，而且，也被夫子視為志同道合之友者，“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論語·述而》），這是其他弟子所無法企及的，所以顏淵也成為了夫子直傳弟子當(dāng)中唯一得到全部愛戴的師兄，甚至子貢那種眼界頗高的人也是對其崇敬有加。所以，當(dāng)顏淵英年早逝的時候，夫子本人表達(dá)出最為悲痛的情愫。由于顏淵本人德行高尚，他幾乎成為夫子唯一一位有譽(yù)無責(zé)的弟子，說他愚也是贊譽(yù)。所謂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無所不悅”（《論語·先進(jìn)》），這也并不是反面批駁而是正面肯定，恰因二者的境界趨同而已，而非顏淵不愿意反駁老師。所以，從顏淵去切近夫子本人，乃是正途而非旁道，顏淵之為“復(fù)圣”實(shí)至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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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顏淵本人是內(nèi)在兼修的，“孔子弟子三千，出來拔萃者是顏?zhàn)?，而非有若。顏?zhàn)右簧毨В运奶熨x，本可服務(wù)于衰敗中的魯國，這在他不是難事。……他也可以寫出有益于他人的書，這在他也不是難事，他也沒有這樣做。他還可以收授弟子，但他亦沒有。即便如此，同門對他敬重仍僅次于孔子?！盵56]由此可見，顏淵可謂既有內(nèi)圣之養(yǎng)也有外王之道，他一生一心一意追隨夫子，內(nèi)圣與外王俱得。《論語》有顏淵問為邦之事，朱子集注當(dāng)中就認(rèn)定：“顏?zhàn)油踝糁牛蕟栔翁煜轮馈??！墩撜Z》所記顏淵“愿無伐善，無施勞”（《論語·公治長》）之志，“故顏?zhàn)又尽疅o伐善’，是以內(nèi)以修己，‘無施勞’是外以安人；內(nèi)圣外王，顏?zhàn)又久饕印！盵57]《說苑》的《指武》、《孔子家語》的《致思》第八和《韓詩外傳》卷七、卷九等還都記載了孔子“游于農(nóng)山”的故事，夫子也是讓侍側(cè)的子路、子貢和顏淵各言其志，子路一派軍事家的雄心，夫子曰“勇哉”！子貢則是縱橫排闔的政治家風(fēng)度，夫子曰“辯哉”！顏淵則先推辭說：文武二事，二子都說過了，我還說什么呢？夫子堅(jiān)持讓他說，他才對曰：“回聞熏蕕不同器而藏，堯桀不共國而治，以其類異也，回愿得明王圣主輔相之，敷其五教，導(dǎo)之以禮樂，使民城郭不修，溝池不越，鑄劍戟以為農(nóng)器，放牛馬于原藪，室家無離曠之思，千歲無戰(zhàn)斗之患，則由無所施其勇，而賜無所用其辯矣?！保ā犊鬃蛹艺Z·致思》）于是，夫子凜然曰：“美哉！德也。”顯然，夫子最贊美顏淵之志，他以德超越了文武，且內(nèi)外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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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夫子所美的顏?zhàn)又畼罚耸恰皟?yōu)樂圓融”之通境，不是苦樂相對（尤其是佛教東漸后更如此），而是“意”、“情”、“智”之全面和諧與圓通境界。如前所述，既然孔顏樂處乃是高道德、泛審美和準(zhǔn)宗教的，那么這所樂之內(nèi)，就既有道德之“意志”要素（以道德力量而樂于處此境遇之中，所以不改其樂），也有審美的之“情感”（樂仍為其中的核心規(guī)定，所以樂在其中），還有認(rèn)知之“智識”要素（此認(rèn)知更多仍與對道德的體認(rèn)相聯(lián)）。而且，孔顏樂處也不僅僅是一味的樂，作為樂的向?qū)γ娴膽n也在其中，從而構(gòu)成了“優(yōu)樂圓融”之境，據(jù)載夫子曾對顏淵說：“汝徒知樂天知命之無憂，未知樂天知命有憂之大也。”（《列子·仲尼》）《論語》當(dāng)中論樂時就有個前提即“人不堪其憂”，也就是一般人不能忍受其憂，然而顏淵卻可以從中得樂。儒生的確對于世界充滿了徐復(fù)觀所闡明的“憂患意識”，所謂“先憂后樂”，優(yōu)往往是起點(diǎn)，而樂則為歸宿，由此方能將二者圓融起來，所謂“不毗于憂樂者，可以通天下之憂樂?！盵58]然而，這種樂與優(yōu)相對，并不是從《法言》時代開始的樂與苦相對，佛教東漸之后更是苦樂對待，顯然孔顏樂處并非后世意義上的“苦中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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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顏?zhàn)又皹贰迸c曾點(diǎn)之“志”也不同，因?yàn)椤拔崤c點(diǎn)也”并不是樂而是志。那個著名的“吾與點(diǎn)也”的述志故事，呈現(xiàn)的乃是一次在沂河邊從事古禮的程序（而非乘興而來盡興而歸的審美化過程），后世所謂的“曾點(diǎn)氣象”更是離原始儒家所述較遠(yuǎn)了。所以，不可把曾點(diǎn)之志，視為一種單純的樂事，而與顏?zhàn)又畼坊煜似饋?。但是，鑒于較之其他夫子諸弟子，曾點(diǎn)與顏?zhàn)赢吘箽赓|(zhì)暗投，回到顏?zhàn)尤?，也可以兼帶曾點(diǎn)，這其實(shí)也是為了反對一種主流傾向，也就是從思孟到宋儒而蔚為大觀的心性化趨勢。清人崔述曾有清醒論述：“圣門之學(xué)莫要于求仁，圣門之人莫賢于顏?zhàn)?，乃孔子告顏?zhàn)又畣柸室源?，則是天下之理更無有高于此遠(yuǎn)于此者也。后儒不求之此，乃好言心性，尤好求心性于虛空微渺之間，是以其論益精而其于行事益無所當(dāng)，馴致良知頓悟之說因緣以起，而無道之不流為禪學(xué)者幾希矣。豈知理無精粗而功有深淺，淺之可以寡過而深之即足以極深研幾，顏?zhàn)又缬兴⒆繝枴探宰浴s我以禮’來也。吾愿世之學(xué)者篤信孔子之言而勿務(wù)為高遠(yuǎn)難征之說以自娛也?！盵59]這就直接針對了心性論，要求回到顏?zhàn)?，因?yàn)榭组T求仁，而顏?zhàn)幼顬榻咏恕叭省?，而普天下之“理”恐怕都沒顏?zhàn)痈哌h(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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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在研究孔顏樂處的終結(jié)之處，給出這樣一個余論：回到子思不若回到顏?zhàn)尤?！顏淵不僅是內(nèi)圣與外王的合一，而且，知與行高度統(tǒng)一，“顏淵雖篤學(xué)，附驥尾而行益顯”（《史記·伯夷列傳》），此外，有為與無為在顏淵那里也是合一的：“顏?zhàn)訛楹笫缹W(xué)者開辟了一條道路：從外部看，他具備完美的儒家德性；然在他內(nèi)中，卻是簡樸至極的道家境界?！盵60]照此而論，回到顏?zhàn)尤ブ螅粌H儒家內(nèi)部更為和諧貫通，那么，儒道也非表面上那么劍拔弩張了，這是不是就是一種原初本然意義上的“儒道互補(bǔ)”呢？！子思一路，乃是上求法，下孟至宋儒。為了反子思之儒，后起的顏氏之儒，可能也是反對子思誤解孔子。所以，不如回到顏回那種切實(shí)篤實(shí)而又默靜求樂的境界去，從而來復(fù)興孔門儒學(xué)！所以，“復(fù)為顏?zhàn)尤氲乐T”，重為顏淵立說，“以孔子未主干，顏?zhàn)訛檠?；以顏?zhàn)訛榻?jīng)，諸子為緯”，[61]難道不是直抵夫子大道的正途嗎？！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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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芬格萊特：《孔子：即凡而圣》，彭國翔、張華譯，江蘇人們出版社2002年版，第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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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Angus.C.Graham,“Mysticism and the Question of Private Access”,in Mary I.Bockover ed.,Rules,Rituals,and Responsibility:Essays Dedicated to Herbert Fingarette,La Salle,Ill.:Open Court,1991,p.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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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Herbert Fingarette,“Comment and Response to Angus.C.Graham”,Mary I.Bockover ed.,Rules,Rituals,and Responsibility:Essays Dedicated to Herbert Fingarette,La Salle,Ill.:Open Court,1991,p.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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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楊儒賓：《儒門內(nèi)的莊子》，聯(lián)經(jīng)出版社2016年版，第15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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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郭沫若：《十批判書》，人民出版社1954年版，第19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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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黎靖德編：《朱子語類》，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79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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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黎靖德編：《朱子語類》，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79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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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陳獻(xiàn)章：《陳獻(xiàn)章集》，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19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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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程顥、程頤：《二程遺書》，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18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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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黎靖德編：《朱子語類》，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79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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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黎靖德編：《朱子語類》，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79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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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李澤厚：《論語今讀》，中華書局2015年版，第10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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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周敦頤：《周子通書》，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3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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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程顥、程頤：《二程集》，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123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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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陳埴：《木鐘集》卷一，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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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程顥、程頤：《二程集》，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35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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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王夫之：《讀四書大全說》，《船山全書》第6冊，岳麓書院1996年版，第71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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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黎靖德編：《朱子語類》，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801頁。
        ?
        [19]黎靖德編：《朱子語類》，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79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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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黎靖德編：《朱子語類》，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797-79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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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朱熹：《四書章句集注》，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8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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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黎靖德編：《朱子語類》，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79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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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黎靖德編：《朱子語類》，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78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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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威廉·詹姆斯：《宗教經(jīng)驗(yàn)之種種：人性之研究》，唐鉞譯，商務(wù)印書館2002年版，第276-277頁；威廉·詹姆斯：《宗教經(jīng)驗(yàn)之種種：對人性的研究》，蔡怡佳、劉宏信譯，廣西師大出版社2008年版，第271-27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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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William James,The Varieties of Religious Experience:A Study in Human Nature,New York:The Modern Library,1929,p.3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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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William James,The Varieties of Religious Experience:A Study in Human Nature,New York:The Modern Library,1929,p.3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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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William James,The Varieties of Religious Experience:A Study in Human Nature,New York:The Modern Library,1929,p.3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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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William James,The Varieties of Religious Experience:A Study in Human Nature,New York:The Modern Library,1929,p.3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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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William James,The Varieties of Religious Experience:A Study in Human Nature,New York:The Modern Library,1929,p.3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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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楊儒賓：《譯序》，見史泰司：《冥契主義與哲學(xué)》，楊儒賓譯，正中書局1998年版，第1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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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史泰司：《冥契主義與哲學(xué)》，楊儒賓譯，正中書局1998年版，第65-66頁。W.T.Stace,Mysticism and Philosophy,London:Macmillan,1961,p.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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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史泰司：《冥契主義與哲學(xué)》，楊儒賓譯，正中書局1998年版，第73頁。W.T.Stace,Mysticism and Philosophy,London:Macmillan,1961,p.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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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史泰司：《冥契主義與哲學(xué)》，楊儒賓譯，正中書局1998年版，第90頁。W.T.Stace,Mysticism and Philosophy,London:Macmillan,1961,p.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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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牟宗三：《中國哲學(xué)的特質(zhì)》，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1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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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史泰司：《冥契主義與哲學(xué)》，楊儒賓譯，正中書局1998年版，第131頁。W.T.Stace,Mysticism and Philosophy,London:Macmillan,1961,p.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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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懷特海：《觀念的冒險》，陳維政譯，貴州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29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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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西田幾多郎：《善的研究》，何倩譯，商務(wù)印書館1989年版，第116-11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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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馬斯洛：《存在心理學(xué)探索》，李文湉譯，云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8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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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馬斯洛：《人性能達(dá)到的境界》，林方譯，云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7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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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約翰·哈伍德·希克：《宗教之詮釋——人對超越的回應(yīng)》，蔡怡佳譯，聯(lián)經(jīng)出版社2013年版，第25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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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李澤厚：《舉孟旗行荀學(xué)——為<倫理學(xué)綱要>一辯》，《探索與爭鳴》2017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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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Arthur C.Danto,Mysticism and Morality:Oriental Thought and Moral Philosophy,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87,p.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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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周予同：《孔子、孔圣和朱熹》，朱維錚編校，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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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李澤厚：《說巫史傳統(tǒng)》，上海譯文出版社201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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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余英時：《天人之際：中國古代思想起源試探》，中華書局2014年版，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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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余英時：《天人之際：中國古代思想起源試探》，中華書局2014年版，第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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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余英時：《天人之際：中國古代思想起源試探》，中華書局2014年版，第56-5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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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第1卷，山東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40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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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第1卷，山東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40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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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第1卷，山東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40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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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William A.Haines,“Confucianism and Moral Intuition”,in Chris Fraser,Dan Robins and Timothy O’Leary eds.,Ethics in Early China:An Anthology,Hong Kong:Hong Kong University Press,2011,pp.217-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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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李澤厚：《實(shí)用理性與樂感文化》，三聯(lián)書店2005年版，第46-4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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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李澤厚：《實(shí)用理性與樂感文化》，三聯(lián)書店2005年版，第5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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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4]牟宗三：《牟宗三先生全集》第22卷，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公司2003年版，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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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徐梵澄：《玄理參同》，崇文書局2017年版，第16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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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徐梵澄：《孔學(xué)古微》，李文彬譯，華東師大出版社2015年版，第14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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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黃紹祖：《顏?zhàn)友芯俊?，正中書?977年版，第16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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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8]王夫之:《詩廣傳》，中華書局1964年版，第6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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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9]崔述：《考信錄》，世界書局1963年版，第4-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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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徐梵澄：《孔學(xué)古微》，李文彬譯，華東師大出版社2015年版，第15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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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1]黃紹祖：《顏?zhàn)友芯俊?，正中書?977年版，第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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