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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平與孔顏樂處

作者：周景耀

來源：作者授權(quán)儒家網(wǎng)首發(fā)

時間：2021年6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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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躺平”一詞火了，這個階段的到來是注定的，這個詞讓我想到“曲肱而枕之”的孔子與“居陋巷”的顏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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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論語·述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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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論語?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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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今日的眼光看，孔子和他的弟子顏回絕對是躺平學(xué)大師，無為無不為，恬淡自在，愛咋咋地，讓人深嘆美之。但孔、顏的躺平，是處之泰然，而非刻意為之，這是其實際的生活樣態(tài)，一言概之，無論在何種狀況下，他們皆能樂于道而不會因貧或富發(fā)生轉(zhuǎn)移。這種不刻意、不為外在狀況影響的境界，被周敦頤稱為“孔顏樂處”，“孔顏樂處”的不刻意不可作“佛系”式的理解，那是踏踏實實學(xué)習(xí)圣人之道的結(jié)果，是故，憂戚貧富之事，皆不足以累其心。就此而言，有種偏見認(rèn)為儒學(xué)是倡導(dǎo)積極進取改變世界的學(xué)說，這僅是其面向之一。毋寧說儒學(xué)之根本，乃是以不刻意、不著相、順乎事物本然為旨?xì)w的，這與道家有相通之處，大概孔子弟子中只有顏回可以到學(xué)到這個境界、踐行這個境界，其他弟子則有走偏之嫌，將儒學(xué)生生塑造成帝王學(xué)、成功學(xué)與倫理學(xué)，拉窄、拉低了《論語》的面相與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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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孔、顏自得其樂，外物不能打動他，但世間常人居多，總有人“惡衣惡食”而“不堪其憂”，無法忍受居陋巷、飯疏食飲水的生活，他們自然是厭棄之的?？梢韵胂螅切皭阂聬菏场敝艘欢ㄒ苍婵?、顏憂慮，甚至責(zé)怪他們不求富貴、不夠上進、不去競爭，而他們豈知孔顏之樂樂在何處呢？這有點像某些專家批評今天的年輕人不求上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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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今天的作為一種社會現(xiàn)象的躺平與孔、顏的躺平絕不可同日而語，今天更為復(fù)雜，若說孔、顏是樂，躺平則更多的是苦。躺平與內(nèi)卷一樣，皆是被逼無奈，大多與修煉的層次無關(guān)。刨除怠惰混吃等死者，大部分的躺平，體現(xiàn)的是對抗與憤怒，這后面所針對的是種種割韭菜式的社會問題。而原本使民富之教之，才是長治久安之道，今天好像不是這樣——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各種支出性消耗壓得人踹不過氣來，不躺才怪。而即便躺了，心中卻是不平的，這才是問題的根本。所以，從個體生命的角度來說，人生苦短，回歸本心，順其自然，有道則起，無道則躺，躺平與否，有何不可？居陋巷還是住高樓，與爾等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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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平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是一種覺醒與轉(zhuǎn)折，或者說對某種生活方式與思想觀念的無聲質(zhì)疑。這不光是一種對韭菜思維的非暴力不合作運動，深層問題則是現(xiàn)代性思維的動搖，這在中國體現(xiàn)為，諸如：對科技與資本的迷戀、對進步的過分追求、對宏大敘事的強調(diào)與對創(chuàng)新的圖騰崇拜，這些需要調(diào)整，它們捆綁在一起，把中國人捆綁在滾滾向前的戰(zhàn)車上，叫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很難停下來，向前才是正義，停下、躺平或后退是罪惡，非此即彼，界限分明，生命糾纏于兩極，沒有緩沖，也不允許緩沖，生命變得如此簡單與貧乏，這樣的生活久了，別說是人，就是機器也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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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平現(xiàn)象與其說是問題，不如說是一種轉(zhuǎn)機，是走向更好階段的起點。如果這個起點可以展開的話，我希望未來的“躺平”能走向更高的境界，即居陋巷而不改其樂、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的“孔顏樂處”，那樣的躺平才是最高級的，也意味著中國人真正站起來了。那樣的躺平姿勢，或許也才是文化自信的真正表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