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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宗來作者簡介:趙宗來,男,生于西歷一九六四年,字承易,號云塵子,山東高唐人?,F(xiàn)任濟南大學文學院副教授。 |
最近,羅秉祥先生發(fā)表了長文《曲阜建教堂爭議與儒者憂患意識》,綜覽全文,其中觀點與《關(guān)于曲阜建造耶教大教堂的意見書》(以下簡稱《意見書》)有相同或近似的,也有不同或質(zhì)疑的。本文僅就其中不同或置疑之處加以回應(yīng),對其中某些問題加以申說,以期求同存異。其中所涉及的觀點和問題,可以說反映了當前國人對儒教以及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普遍情況,既涉及到思維方式和表達方式的問題,也涉及到評判標準的問題,只是簡單回應(yīng)是無法說清楚的,因此,本文的回應(yīng)必然篇幅很長。本文是筆者個人所做出的回應(yīng),所以,有些觀點和說法與同道有不同之處,希望能夠得到理解。另外,筆者尚在學習儒教經(jīng)典的過程之中,某些地方理解不到位或理解錯誤的地方,歡迎批評指教。
為了避免引起誤解,筆者首先說明,該文中所說的“儒教”是這樣界定的:“儒教,是使人如何做人之教,亦即使人自別于禽獸之教。信仰儒教者,在家為孝子,在朝為忠臣,在社會為信友。信仰儒教者,不奉某個人為教主,而尊敬往圣前賢、見賢思齊、以仁為己任。信仰儒教者,不以個人利益、教派利益說話做事,而堅持道義,以道事君、以誠待人,不援上,不媚下,反求諸己。信仰儒教者,祭祀祖先,敬鬼神而遠之,不語怪力亂神。信仰儒教者,志于仁義,見利思義,而不殉于名利。信仰儒教者,己所不欲而不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人,成人之美。信仰儒教者,不懼怕妖鬼魔怪,但逢災(zāi)異而能自警而悔過。信仰儒教者,可以是君,可以是臣,可以是民,不論高低貴賤。信仰儒教者,不需要教堂、寺廟作為專門的傳道場所,但是,需要有文廟、宗廟、家廟、墳塋舉行禮儀,需要書院、學校、私塾問學論道,同時,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憑藉自正而正人。信仰儒教者,不必是圣賢君子,但立志于遵奉圣賢君子并學習圣賢君子?!保▍⒁姡篽ttp://www.backbird.com/dispbbs_37_374162_5.html)
第一,“曲阜市人民同意”的說法站不住腳,只能說“曲阜市部分人同意”,況且在曲阜“至圣廟”如此近距離建造高而且大的教堂,已經(jīng)不僅僅是關(guān)系到曲阜市的事情了。
羅先生“同意曲阜市基督教圣三一堂的建筑方案有些問題,譬如說該教堂的建筑高度與風格可以斟酌修改”,很高興,我們能有此共同點。對于“選址地點”“是在曲阜古城之外,離孔廟有一段距離”的說法,我們的不同只是在距離的遠近上。不過,有一點需要指出的是,羅先生說“得到曲阜市人民的同意”,恐怕值得商榷。因為“曲阜市人民”同意,意味著對曲阜市的所有人進行過調(diào)查,而且至少超過半數(shù)以上同意,才能算“得到曲阜市人民的同意”,羅先生認為此事是否經(jīng)過調(diào)查了?沒有統(tǒng)計過同意與否的比例吧?況且,在“反傳統(tǒng)”的余風仍然嚴重、傳統(tǒng)信仰者嚴重匱乏的當前情況下,即使是有調(diào)查統(tǒng)計,也難以樂觀。不過,只要還有民族主體文化和信仰意識的人,只要確實說明了情況,那么,大多數(shù)人都不會完全同意那種做法,就像羅先生那樣,在“風格”、“高度”和“距離”三個方面中不同意兩個,只同意了一個。問題在于,“曲阜市人民”究竟是否確知詳情呢?曲阜,因為是孔子的故鄉(xiāng)所在地,素以“至圣廟”、“至圣府”、“至圣林”而著稱于世,所以,曲阜對于儒教而言,具有象征性的意義,也正因此,曲阜與其他城市有不同之處,就像首都北京和中國的其他城市不同一樣,羅先生不會把北京和中國其他城市完全一樣看待吧?
第二,即使“教會可能有一些難言之隱”,也不能否定“不禮貌”的做法;《意見書》既是給政府的意見,也是給基督教會的意見。
羅先生所說的“‘不禮貌’的指責”,應(yīng)該是指《意見書》中這一段話:“吾等認為,文明之間的和而不同,首要的原則是不同文明之間彼此尊重,尤其是外來宗教文化要入鄉(xiāng)隨俗、客隨主便,而不能反客為主、喧賓奪主——對本土宗教及其信眾而言,這是個天然的情感問題;對外來宗教及其信眾而言,這是個基本的禮貌問題!”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羅先生沒有否定那種做法“不禮貌”,因為羅先生如果持否定態(tài)度的話,恐怕就不會在文章開頭就說“該教堂的建筑高度與風格可以斟酌修改”了。羅先生說“教會可能有一些難言之隱”,因為在那個“建筑規(guī)劃”中,“教會只是其中一個參與者與決定者”,而另外還有“政府的工作”?!兑庖姇繁緛砭褪侵饕獙懡o政府和耶穌教會的意見,沒有只針對教會,但是,教會也不能因此而逃避責任,因為就像羅先生所說的,畢竟耶穌教會是“一個參與者與決定者”,既然“參與”并“決定”了,就應(yīng)該負起責來,其所謂的“難言之隱”不應(yīng)該成為教會逃避責任的借口。
第三,對《意見書》,耶穌教會的“沉默”和“不站出來響應(yīng)”,或許“有欠風度”,但是,還要看耶穌教會究竟怎么對待這件事情。
為什么說“或許”是“有欠風度”呢?《意見書》只是表達儒教信仰者和支持者的“意見”,而不是要與耶穌教“辯論”,更不是“斗爭”,如果耶穌教會看了《意見書》之后,認識到那種做法確實“不禮貌”、欠妥當,能“站出來”承認錯誤和不足,而確實地改變原來的做法,那可謂真有“風度”;如果教會認識到了,并確實地改變原來的做法,即使不“站出來響應(yīng)”,也算是不失“風度”;如果教會根本不把《意見書》當回事,依然我行我素,那就真可謂“有欠風度”;如果教會“站出來響應(yīng)”時,卻巧言強辯乃至攻擊《意見書》,那就大失“風度”了。我們真切期望的是耶穌教會“真有風度”和“不失風度”的做法。
第四,關(guān)于“一些言論與事實不符之處”的“澄清”之再澄清。
首先,關(guān)于曲阜重建教堂是不是尼山論壇結(jié)的果的問題,且不論其“種子”從何時而來,“曲阜市政府在2008年已確定教堂重建的選址”,好比是“發(fā)芽”;“2010年7月27日已進行奠基典禮”,好比是“成長”;“2010年9月26-27日才舉行”的“首屆尼山世界文明論壇”,好比是“開花”,最后如果是建成了這個“大教堂”,那也就是“果”。值得思考的是,為什么這個消息在“首屆尼山世界文明論壇”已經(jīng)舉行之后的2010年12月9日才公開宣傳?
其次,所謂“死儒”與“活耶”,所指的不是具體人,而是“儒”與“耶教”在中國人民以及學者的心目之中的情況,羅先生列出《意見書》簽名中的郭齊勇、顏炳罡、林安梧三位先生,試圖說明“活儒”沒有“被邊緣化”,是把“活儒”當成了具體人來看待了。本人所撰寫的拙文《“死儒”與“活耶”的對話》,說得很清楚,此說法是網(wǎng)名天祿的朋友說的,我采用的時候所要表達的意思是指“儒學研究者與耶教信仰者”,所論的是“尼山論壇”的問題,不是建教堂的問題。(參見:http://www.backbird.com/dispbbs_37_374186_1_next.html)“死儒”與“活耶”的最大不同,恐怕在于:“死儒”對“圣人”并沒有“信仰”,所以,他們對圣人之言也或多或少地加以取舍、居高臨下地進行評判,甚至敢于懷疑;而“活耶”則對耶和華、耶穌奉為絕對的“上帝”和至高無上的“圣人”,不敢也不想對《新舊約全書》進行隨意取舍和評判,更不敢懷疑。如果兩者在一起“交流”,其結(jié)果是可想而知的。
再次,《意見書》中沒有把那個在曲阜要建造的教堂稱為“全中國最大”,如果有某個人這么說,那也只能算是“有誤”而已,改變不了這件事情的性質(zhì)。如果為了做學術(shù)研究,羅先生舉出杭州崇一堂來證偽,可謂治學嚴謹。不過,《意見書》以及對此而涉及的問題,最主要的不是學術(shù)問題,而是思想文化信仰問題。如果在西方建造一個“同時容納”一百萬人的教堂,我們也絲毫沒有意見。但是,在“曲阜”建造“同時容納3000人”、高達“四十余米”的“大教堂”,究竟是否“故意挑戰(zhàn)孔門”,當事者自己心里有數(shù);退一萬步說,即使不是“故意挑戰(zhàn)”,也難逃“故意挑戰(zhàn)”之嫌。
另外,《意見書》中,沒有說過“中國基督徒占人口十分之一”,這個說法出自韓星先生回答《羊城晚報》記者問時的說法,原文是:“據(jù)香港孔教學院院長湯恩佳先生的統(tǒng)計,天主教在祖國大陸平均每三天建兩間教堂,基督教在祖國大陸有一萬五千間教堂、三萬五千個傳教點,洋教教徒已有一億多人?!种坏闹袊诵呕浇虒χ袊幕椭袊鐣荒懿皇且粋€巨大的沖擊,因為中國人自古生命信仰主要是以儒家文化為主,道佛為輔的模式來解決,而近代以來儒家文化式微,基督教乘虛而入填補了中國人很大的信仰空間,中國人自己傳統(tǒng)的信仰空間正在受到排擠而日愈縮小,這不能不引起我們整個中國人的嚴重關(guān)切與思考??梢韵胍?,如果幾億中國人的都信了天主、耶穌基督,不再講傳統(tǒng)禮儀,不講人倫道德,不講孝悌之道,我們還是中國人嗎?中國還會是中國嗎?”(參見:http://www.rjfx.net/dispbbs.asp?BoardID=4&ID=12312&replyID=&skin=1)前后聯(lián)系可知,湯恩佳先生說,中國大陸“洋教教徒已有一億多人”,在韓星先生后面的說法中,把“洋教教徒”直接寫成了“基督教徒”。即使這個說法多少有點夸大,也不是什么大錯誤。因為湯先生和韓先生所要表達的意思,一定是耶穌教在中國的發(fā)展需要引起我們政府和國人的注意。至于“當代中國發(fā)展得最快的是民間宗教,信徒人數(shù)最多是佛教”,假如由此而引導出“基督教在這兩方面都不如他們”就需要大力發(fā)展而欲與佛教爭高低的意思,那就超出這里所要說的話題了。不過,一家院子里,如果正房矮小破陋,而廂房高大堂皇,羅先生恐怕也覺得不合適吧?
最后,羅先生所引用的《中國宗教報告(2009)》,其說法很值得懷疑,羅先生的“儒教信徒實在不必如此恐慌”恐怕也對“儒教”有誤解。中國已經(jīng)有長達百余年而且全面的“反傳統(tǒng)”,羅先生不會否定吧?羅先生不會認為“反傳統(tǒng)”失敗了吧?如果羅先生不否認,那么,就不能說“中國仍是一個以儒家文化為主導的社會”。當然,“儒教文化”也沒有在中國斷根?!斑^重”的“危機意識”固然不好,因為“過猶不及”,但是,沒有“危機意識”,則可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們不相信耶穌教能夠“動搖”“中國社會的根基”,但是,我們尊重每個個人的信仰選擇,卻不能不倡導一個國家民族信仰的主體選擇。真正的“儒教”以及信仰儒教者,不是要與耶穌教以及其他信仰爭高低,而是出于責任意思。借用《詩經(jīng)》中的一句話來說,那就是:“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第五,對于耶穌教的發(fā)展與儒學“弱勢”的因果關(guān)系,羅先生認為與“儒教元氣大傷”無關(guān),是看到了表面淺象,如果再深入思考一下,說不定羅先生自己都會否定自己的看法。
首先,羅先生說:“炎黃子孫要在儒學外尋找精神家園,在中國歷史上已有多個先例,而且都與儒學‘元氣大傷’無關(guān)?!边@個說法是靠不住的。從“道教的興起”來說,需要注意其中的“興起”二字;從“佛教的成功在中國生根”來說,需要注意其中的“生根”二字。道教和佛教的“興起”和“生根”都是在漢朝,為何說佛教“生根”在唐朝呢?在“興起”和“生根”之后,卻遇到了三國、兩晉、南北朝這個長期非常黑暗混亂的時代,那正是“儒教元氣大傷”的時代。耶穌教在明朝的時候已經(jīng)開始傳入中國,但是,它得到大力發(fā)展卻是在“徹底反傳統(tǒng)”(蔣慶先生語)開始之后的近百年,乃至“思想及價值觀念的裂變”(韓星先生語)非常嚴重的近三十年,這不是正說明了耶穌教的“大發(fā)展”是在“儒教元氣大傷”的時候嗎?一個有真誠信仰的人,不會改變他的信仰;一個絕大多數(shù)人信奉儒教的民族,任何外來宗教都不會得到大肆擴張。一個外來宗教在中國大地上盛行,與當時的國家政治和教化有關(guān),更與當時國家民族的對其主體信仰程度的大幅度降低有關(guān)。
其次,羅先生認為“在儒學外尋找精神家園”是因為“儒學不能完全滿足國人宗教需要”,由此而得出結(jié)論說“全力復興中華文化,不一定能‘徹底解決當代國人的精神危機問題,制止‘國人趨奉外來宗教’”,這種說法的產(chǎn)生,是因為對儒教的認識不足,更是因為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不自信。在漢朝以前,沒有佛教、道教,中國人莫非“不能完全滿足國人宗教需要”?春秋時代,老子和孔子沒有分過“你是道家”、“我是儒家”,都是“信而好古,述而不作”。但是,春秋時代已經(jīng)是“大道裂”的時代,戰(zhàn)國時期的“禮崩樂壞”程度更一步惡化,秦朝則直接重用法家的霸道學說,“不接受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所開出的尚德的‘王道文化’,而接受了法家尚力的‘霸道文化’,背離了‘圣人之教’的文化傳統(tǒng)?!保ㄊY慶先生語,參見:http://www.confucius2000.com/confucius/jqxsdgyhwxjwhwtdtw.htm)漢武帝之后,雖然道教開始興起,但只是興起而已,沒有大肆盛行,其后便是魏晉南北朝時代的黑暗與混亂,其君不正,教化不行,所以,道教和佛教這種與“政治”關(guān)系不很密切、偏重個人精神解脫的宗教才盛行起來。道教和佛教“挖走部分國人的心靈皈依”,主要不是儒教“不能完全滿足國人宗教需要”,而主要是國家政治和教化出了問題。至于唐朝玄奘,他本身就是佛教僧人,他取經(jīng)于印度,不是因為儒教“不能完全滿足國人宗教需要”,而是因為他所學習和信奉的本來就不是儒教,又感到中華大地上沒有佛教的“真經(jīng)”,才不辭勞苦地“西天取經(jīng)”。至于伊斯蘭教在中國的產(chǎn)生和興盛,主要是因為本來信奉伊斯蘭教的人移民到中國的很多,更不是因為儒教“不能完全滿足國人宗教需要”。如今,耶穌教、佛教開始興盛,原因何在?蔣慶先生說:“一百年來,熱愛中國文明的志士仁人在西方列強的軍事入侵、政治瓜分與文化擴張下提出了‘保國保種保教’的強烈訴求,如今,國保了,種保了,但‘教’沒保住,中國成了‘無教之國’?!保▍⒁姡篽ttp://www.backbird.com/dispbbs_37_379605_4.html)因為如今中國是一個“無教之國”,一百年來,國人不僅極少接受儒教教化,反而使原來所殘存的那點儒教信仰以及賴以維持這種信仰的外在形式也倍受摧殘。國人連儒教是什么都不清楚,連儒教經(jīng)典都沒有幾個人通讀過,又怎能得出儒教“不能完全滿足國人宗教需要”的“結(jié)論”呢?所以說,羅先生的說法是靠不住的。
再次,羅先生“非常同意要全力復興中華文化”,這是我們相同之處,但是,羅先生卻說,其目的不是“守護中華民族精神家園”,這一點就不敢完全茍同了。我們并非僅僅因為儒教產(chǎn)生于中華民族,所以,我們才要“全力復興”它,才去“守護”它。儒教“有天道焉,有地道焉,有人道焉”,“范圍天地之化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通乎晝夜之道而知”,能夠“以通天下之志,以定天下之業(yè),以斷天下之疑”,“冒天下之道”,(《周易·系辭傳》),所以,他貫通天道、地道、人道而為一,上明形而上之道,下通形而下之器,是使人知道人如何區(qū)別于禽獸、人類社會如何區(qū)別于動物世界的“教”,他產(chǎn)生于中華民族,卻不僅僅適用于中華民族。正因如此,作為炎黃子孫,作為中華民族的一員,我們有責任和義務(wù)全力守護儒教、復興儒教,這是上對得起往圣前賢,下對得起子孫后代,中對得起整個人類的事業(yè)。當今的世界,可謂“圣王不作,諸侯放恣,處士橫議,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保ā睹献印る墓隆罚┪鱽碇f近于楊墨,眾人之議近于申韓,世俗所仰多近佛氏,然世人惑而不自知,在此情況下,我們不能不守,不能不護,這不僅是“為往圣繼絕學”,而且是“鐵肩擔道義”。僅僅從最低來說,如果“中華民族精神家園”失去了,那么,中華民族的人們豈不成了精神流浪漢、精神寄生蟲?
最后,羅先生說,他“全力復興中華文化”的目的,不是為了“阻止外來宗教在華發(fā)展”。如果說是用“阻止”這個詞,那么,確實不應(yīng)該,也確實“這個目的不能達到”?!兑庖姇分姓f得很清楚:“曲阜建造耶教堂的根本原因,不在于時下耶教在中國的熾熱,而在于中華文化主體性的沉淪?!蔽覀兯鲝埖氖恰爸腥A文化主體性”,而不是“純粹唯一性”。我們知道“厚德載物”、“泛愛眾而親人”、“有容乃大”的道理,但是,我們也知道“自強不息”、“反求諸己”的道理。所以根據(jù)儒教的“王道仁政”原則,我們不是要“阻止外來宗教在華發(fā)展”,若要“阻止”,則是以力而行,近于霸道了?!拔覀儾荒苤骺筒环?,不能主次不辨。外國傳教士以善意來到傳教,我們會以客人之禮而熱情相待,然而,任何外來教派以主人自居,或者意欲喧賓奪主、反客為主,就不能忽視、縱容了。有子說:‘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jié)之,亦不可行也。’”(參見:http://www.backbird.com/dispbbs_37_374152.html)
第六,羅先生說“儒學在社會影響力式微,始自清朝結(jié)束,兩千年來的社會結(jié)構(gòu)發(fā)生激烈變化,儒學失去昔日的載體,再加上五四運動等因素。因此,儒學式微留下的信仰真空,已經(jīng)有一個世紀,不是最近才發(fā)生”,這是事實,基本同意羅先生的說法。不過必須弄清楚“儒學在社會影響力式微”的根本原因。
這種“式微”,雖然“始自清朝結(jié)束”,但是,明朝后期李贄等人的“離經(jīng)叛道”有關(guān),還與清代掌權(quán)者表面極力推崇儒教,卻要閹割了儒教的陽剛之道,而增加了太多的陰柔之氣,迫使學儒之人無法在當時成為“行者”而不得不走訓詁、考據(jù)之路有關(guān),更與滿清后期完全失去民心、腐朽昏庸有極大關(guān)系。這種情況,不是儒學(儒教)自身的問題,而是官方所大力推行的儒學(儒教)已經(jīng)是嚴重扭曲變形乃至變質(zhì)的“偽儒學(偽儒教)”了,在清亡之后,人們豈能不批判這種“偽儒學(偽儒教)”?滿清朝廷的腐朽昏庸,加上西方列強如狼群一般的入侵,使中華民族面臨著“亡國滅種”的危險,在此情況下,愛國志士未暇進行必然緩慢的儒教正本清源,于是,紛紛把眼光投向西洋或東洋。在他們一旦認可了洋人的那些東西是“新思想、新文化、新道德”的時候,為了盡快使之成為“信仰”,便對他們認定的“舊思想、舊文化、舊道德”千方百計進行不遺余力的破壞。其破壞的方式方法是多種多樣的,正如杜維明先生所說的那樣:“他們不約而同地組織了一個和儒家傳統(tǒng)徹底決裂的聯(lián)合陣線,一而再再而三地痛擊孔家店,把儒家的價值系統(tǒng)拆散,然后各個擊破。他們的策略可以分為正反兩方面。從正面,他們強調(diào)傳統(tǒng)文化中非儒家主流思想的積極因素:墨子的兼愛,墨經(jīng)的邏輯,韓非子的法治,老莊的自由,道家的科技,乃至民俗學方面的神話、格言、傳說、口頭文學等。從反面,他們減殺儒家在傳統(tǒng)文化中的影響:比如從知識社會學的觀點把先秦儒家界定為百家爭鳴、百花齊放中的一鳴一放,或從文化人類學的角度把宋明理學歸約為官學,屬于上層社會控制系統(tǒng)中的意識形態(tài),而和一般人民的信仰結(jié)構(gòu)毫無關(guān)涉。儒家被相對化和等級化之后即變成了一套專制政體為了自身利益而強制執(zhí)行的禮教。如何很批‘吃人的禮教’便成為青年志士當仁不讓的首要任務(wù)?!保ā兑魂杹韽汀?,上海文藝出版社,1907年,第62頁)這是第一次大攻擊。馬列主義進入中國以后,又有第二次大攻擊。毛澤東思想成為最高指導思想以后,又有第三次大攻擊。文革的時候,又有病態(tài)地大攻擊??纯催@個過程,難道能說儒教不是受害者嗎?當然,羅先生說得對,“儒者該擺脫受害人/弱者意結(jié)”,而應(yīng)該“不怨天,不尤人”、“盡人事,聽天命”。但是,需要說明的是,儒者不該有那樣的“意結(jié)”,但不等于說儒教不是受害者。
第七,羅先生說:“假如把儒學的受到摧殘歸咎于文革,基督教、佛教與其他宗教同樣在文革受到摧殘,所受到的傷害,絕對不在儒學之下。”這種比較,把問題簡單化了。
首先,儒教與其他所謂宗教,在中華民族文化上的地位不同。邵雍《皇極經(jīng)世書》中說,孔子所傳的大道“祖三皇,宗五帝,子三王,孫五伯”;《論語》中說,孔子是“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孟子》說:“孔子之謂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聲而玉振之也。金聲也者,始條理也;玉振之也者,終條理也?!薄吨杏埂分姓f,孔子是“祖述堯舜,憲章文武”;柳詒征《中國文化史》說,“孔子者,中國文化之中心也。無孔子則無中國文化。自孔子以前數(shù)千年之文化,賴孔子而傳,自孔子以后數(shù)千年之文化,賴孔子而開。”(《中國文化史》第231頁)因此,儒教所傳的是貫穿中華民族的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的那個“統(tǒng)”,(參見:http://www.backbird.com/dispbbs.asp?BoardID=37&ID=307672&replyID=&skin=1)這是其他任何宗教所無法比擬的。百年反傳統(tǒng)的重點,就是要反這個“統(tǒng)”,所以,《詩經(jīng)》被論定為“中國第一部詩歌總集”,《書經(jīng)》被論定為“現(xiàn)存最到的政治文獻匯編”,《禮經(jīng)》因為批判“吃人的禮教”而幾乎被徹底否定,《樂經(jīng)》被認為根本就不存在,《易經(jīng)》被論定為卜筮之書、哲學之書或筮者的實錄,《春秋》被論定為“中國第一部編年體史書”,總之,把“六經(jīng)”完全從“經(jīng)”的地位上拉下來。使“經(jīng)史子集”沒有了“經(jīng)”,何異于對中華文化傳統(tǒng)的“斬首行動”?其他哪個宗教遭受過如此的滅頂之災(zāi)?
其次,儒教對中國的影響之深度和廣度,是其他任何宗教所無法比擬的。固然,道教、佛教、耶穌教、伊斯蘭教等各種宗教,在引人向善這個方面,是與儒教相同的,但是,但其根本性的不同在于,儒教關(guān)系到個人、人際、家庭、邦國、天下、天人以及鬼神,關(guān)系到夫婦、父子、君臣、兄弟、朋友,關(guān)系到道、德、禮、樂、政、刑,關(guān)系到內(nèi)圣、外王,關(guān)系到“教育、政治、經(jīng)濟、思想、文化”等各方面,可以說,儒教中的道義,就是中華民族代代相傳的那個“統(tǒng)”,是中華民族賴以判定是非對錯的那個標準,所以,儒教對于中華民族來說,不僅是精神家園的問題,而是與中華民族的各個方面無不息息相關(guān)。皮錫瑞《經(jīng)學通論·自序》中說:“經(jīng)學不明,則孔子不尊,孔子不得位,可惜自孔無功業(yè)表見。晚定六經(jīng)以教萬世,尊之者以為萬世師表。自天子以至于士庶,莫不讀孔子之書,奉孔子之教。天子得之以治天下,士庶得之以治一身。有舍此而無以自立者。此孔子所以賢于堯舜,為生民所未有。其功皆在刪定六經(jīng)?!边@是其他任何宗教所無法相比的。在那個“兩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時代,在“天翻地覆慨而慷”的時代,“反傳統(tǒng)”所采取的方式是“矯枉必過正”,是“工農(nóng)兵學商,東西南北中”一齊上陣的“群眾運動”,其重點仍然是儒教,文革之中專門的“運動”就有“批判‘黑修養(yǎng)’”、“評法批儒”、“評《水滸》、批宋江”、“批林批孔”等等。
再次,早在魯迅先生被奉為“旗手”的時期,他在《青年必讀書目》中說:“我看中國書時,總覺得就沉靜下去,與實人生離開;讀外國書——但除了印度——時,往往就與人生接觸,想做點事。中國書雖有勸人入世的話,也多是僵尸的樂觀;外國書即使是頹唐和厭世的,但卻是活人的頹唐和厭世。我以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國書,多看外國書?!贝撕?,大陸的學校教育內(nèi)容之中的“四書”“五經(jīng)”就逐漸消失,其中的“中國書”也側(cè)重于宣傳外國思想學說,其中的“外國書”更不用說。文革的時候,雖然也不許看馬列主義之外的“外國書”,但是,對“中國書”之中的“四書”“五經(jīng)”的毀壞和批判更猛烈。儒教賴一“傳道”的場所不再傳儒教所傳的道,“文以載道”的“文”所載的不再是儒教之道,其實際的影響之大,同樣是其他宗教所無法比擬的。
最后,在文革中,對儒教的摧殘,不僅是對經(jīng)典,不僅是對圣賢,而且還是對社會和生活中的禮儀習俗。天壇、地壇、社稷壇不再是舉行祭祀的地方;曲阜以及各地文廟被嚴重毀壞,更不會再舉行什么祭祀;祠堂、家廟、家譜遭到極為嚴重的毀壞;祖先牌位被強迫燒毀;墳?zāi)贡粡娖绕降?。如此等等,其他哪個宗教可以相比擬?可以說,當時,在中國大陸的其他宗教也受到了打擊,但是,并非毀滅性的打擊,畢竟還有道觀和道士,畢竟還有寺廟和僧侶,而儒教則是受到了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況且,耶穌教的根不在中國,更談不到任何毀滅性打擊。
第八,羅先生說“找基督教做靶子,是焦點錯置”,這個說法本身就是嚴重誤解,而且是“對立思維”的體現(xiàn)。
撰寫和發(fā)布《意見書》的原因,是因為耶穌教在“曲阜孔廟附近正在建造一高達四十余米、容眾三千余人的哥特式耶教大教堂”,而不是針對耶穌教;《意見書》所呼吁的是“有關(guān)各方尊重中華文化圣地,立即停建該耶教教堂”,而不是任何其他耶教教堂。因此,說《意見書》“找基督教做靶子”,本身就是嚴重誤解。
為什么說這是“對立思維”的體現(xiàn)呢?儒教所教導我們的是“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是“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jié)之,亦不可行也?!边@不是“對立思維”,或許可以稱之為“和而不同”的思維吧?然而,多年來的教育和輿論,都是所謂“對立統(tǒng)一規(guī)律”,是“矛盾論”,已深置于眾人之心而不自知。筆者曾經(jīng)有一篇拙文《論矛盾》,曾經(jīng)說過:“我們知道,矛是用于進攻的武器,盾是用于防守的武器。我們今天在說到“矛盾”一詞的時候,我們便不自覺地在潛意識中存在了‘矛盾’就是‘對立’的觀念,為什么呢?因為‘矛’是‘進攻’的,‘盾’是‘防守’的,‘進攻’與‘防守’當然是‘對立’的??墒牵覀兪欠裣氲竭^,什么時候的軍事作戰(zhàn)只‘進攻’而不‘防守’,或者只‘防守’而不‘進攻’?哪個士兵會只拿矛而不拿盾,或者只拿盾而不拿矛?只拿矛而不拿盾的人,是不要命的人;只拿盾而不拿矛的人,就像縮頭烏龜?!薄爱斘覀儼选堋斫鉃椤畬αⅰP(guān)系的時候,我們犯了一個錯誤,那就是把來刺我們的別人的矛與我們用來防護自己的盾放在一起來看待了,也就是說,是把‘他的矛’與‘我的盾’放在一起來說了,而不是說‘我的矛’與‘我的盾’之間的關(guān)系。”“矛盾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我們說,不是對立統(tǒng)一關(guān)系,而是和而不同的關(guān)系。我們從太極與陰陽的關(guān)系來加以解說。萬物各有一太極,一個人同時擁有矛和盾,也就符合太極的狀態(tài);陰陽并不是對立的,而只是不同的,這種不同又只是‘太極’之‘氣’的轉(zhuǎn)化而已,因此,矛和盾是兩種并列存在、不可或缺的不同東西,在同一個人那里卻又是統(tǒng)一的。這是華夏文化的太極思惟、王道觀念的根本精神之所在;是修身、仁政的立論基礎(chǔ)。”(關(guān)于這個問題的詳細論述,請參見:http://bbs.cqzg.cn/viewthread.php?tid=387437&fpage=1&highlight=)
第九,羅先生說“在文革重創(chuàng)后,基督教、佛教等皆能恢復元氣。為甚么儒學不能恢復元氣去占領(lǐng)文革后的信仰真空,而讓基督教‘乘虛而入’?”關(guān)于這個問題,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說明的。
首先,儒教和其他宗教達到“信仰”的過程和要求不同。耶穌教和佛教,一般說來,基本上是一個“信”的問題,亦即通俗所說的“信教”,它不要求信徒學通、理解了《新舊約》,只要承認耶和華是能保佑他的萬能的“上帝”、救苦救難的耶穌是“基督”,然后“贊美上帝”、“贊美基督”,就可以算是“信徒”。佛教也與此相同。當然,其信徒之中有學通的、理解的,但那是極少數(shù)。儒教的信仰,不是僅僅“承認”和“信仰”這個簡單,更不是以祈求圣人“保佑自己”為主,而是通過“學而時習之”而后“承認”和“信仰”,否則便是“盲目的信”,亦即所謂“迷信”,這不是儒教所倡導的做法??墒牵倌瓴蛔x經(jīng),文言文被稱為“古代漢語”,正體字不被教育所普及,白話文運動取得了全面勝利,所以,當今中國的絕大多數(shù)人要讀經(jīng)已經(jīng)很難讀懂,長期反傳統(tǒng)對經(jīng)典的歪曲、懷疑、批判的余風還遠遠沒有肅清,所以,固然“這些年來全國高校都有國學熱,儒學熱,儒學出版物非常多,形勢大好”,但是,其中能夠真誠承認“經(jīng)”和“圣人”是“經(jīng)”和“圣人”、并通過學習而達到信仰程度的人和書卻非常罕見,其中作為學術(shù)研究者眾多(當然,并非貶低和否定學術(shù)研究,但是,學術(shù)研究所要求學者的恰恰是“平等地”、“客觀地”乃至“居高臨下”地對待經(jīng)典和圣人之言,這是與信仰背道而馳的)。也就是說,并非閱讀了儒教經(jīng)典就算做儒教信徒,所以,儒教的信徒不能與佛教、耶穌教的信徒同等看待;佛教、耶穌教的信徒可以很多,但儒教的信徒卻很少。關(guān)于對儒教徒、儒者的原則和要求的詳細論述可以參見《禮記·儒行》(http://nouslogy.co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2085&highlight=%E5%84%92%E8%A1%8C)
其次,儒教和其他宗教要發(fā)揮的作用不同。其他宗教,一般說來,所重視的是“精神家園”、“個人信仰”、“引人向善”,而不直接參與今人所謂的“政治”。儒教所要發(fā)揮的作用卻絕不僅止于此。儒教的內(nèi)圣之學,所講的個人修養(yǎng)問題;儒教的外王之學,所講的是政道和治道的問題。儒教的經(jīng)典,是用來指導、引導后世君主如何實行王道仁政的,也是用來糾正現(xiàn)實政治的錯誤、彌補現(xiàn)實政治的不足的。學習儒教經(jīng)典的人,要有“士君子”之志,如曾子所說:“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如孟子所說:“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比缈鬃铀f:“志于學”、“志于仁”、“志于道”。不僅要做到孝悌,還要做到忠信;不僅要節(jié)情守禮,而且要堅持道義。儒者可以是君,可以是臣,可以是民,但無論在什么位置上,都是“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都是要“自正”而后“正人”?!罢撸??!比褰淌怯脕碇笇А⒁龑褰趟^的“政治”的,是直接參與儒教所謂的“政治”的,是與儒教所謂的“政治”一體的,否則,便不是儒教所指的“政治”,而是今人所謂的“政治”而已(按“西化的漢語”標準的《現(xiàn)代漢語詞典》的解釋,“政治”是“政府、政黨、社會團體和個人在內(nèi)政及國際關(guān)系方面的活動。正式是經(jīng)濟的集中表現(xiàn),它產(chǎn)生于一定的經(jīng)濟基礎(chǔ),并為經(jīng)濟基礎(chǔ)服務(wù),同時極大地影響經(jīng)濟的發(fā)展?!薄虅?wù)印書館,1996年版,第1609頁)。耶穌教自從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之后,基本上成了世俗化的“新教”,在表面上,耶穌教國家的總統(tǒng)在就職宣誓的時候還手按他們的“圣經(jīng)”,但其實質(zhì)上,耶穌教也只是“政府”用來“教化”百姓的一種方式,與“政治”保持著某種程度上的“分離”狀態(tài)。在中國大地上的耶穌教,更是與今人所謂“政治”相分離的。其實,從根本上來說,恐怕中國人中絕大多數(shù)選擇信奉耶穌教的人是沒有想過要學習儒教經(jīng)典的人,或者沒有學過儒教經(jīng)典的人,或者是不承認儒教是“教”的人,或者是沒有讀通儒教經(jīng)典的人,事實是不是這樣?
其三,儒教與其他宗教發(fā)揮作用的方式不同。甲,儒教沒有入教的形式,沒有信教的標簽,因此,儒教的信徒有多少是無法統(tǒng)計的,也不必統(tǒng)計的,無法也不必與其他宗教的信徒人數(shù)做比較。乙,儒教經(jīng)典中沒有主張有意組成儒教的教派和團體的言行。堯舜禹湯、文王武王、周公孔子,都是憑借個人的修養(yǎng)和德行而發(fā)揮其作用,而不是有意組成黨派、得到權(quán)勢、構(gòu)成團體。儒者出仕,也是憑借個人德行才學。奉行儒教的朝廷,以學校作為儒教教化、培養(yǎng)君子的場所。科舉制度符合儒教要求時,以科舉作為選拔賢德君子而“選賢任能”。書院是儒者切磋交流的場所。文廟是尊圣祭祀的圣地。丙,儒教通過王道仁政而使民“養(yǎng)生喪死無憾”、“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yǎng)”,由此而使百姓安居樂業(yè),以“修文德”而使“近者悅,遠者來”,這樣也就減少了違法犯罪、焦慮不安,這樣的人也就無須其他宗教形式那樣的“解脫”方式。丁,當然,儒教有最高和中級經(jīng)典,有與經(jīng)典有對應(yīng)的緯書,也有啟蒙讀物。最高經(jīng)典為六經(jīng),中級經(jīng)典是“四書”、《孝經(jīng)》之類,緯書是“四部”之中的“子史集”之類,初級的啟蒙讀物則有朱子《小學》、《三字經(jīng)》、《千字文》、《百家姓》、《弟子規(guī)》之類。這樣,各個層次的人都有學習儒教的可能性。戊,儒教也有提供給任何一個個人作為“精神家園”、“精神解脫”、“精神歸宿”的內(nèi)容和形式,比如“父慈子孝”的家庭教育、“格致誠正”的修身之道、“明德率性”的修道之途、“天地君親師”的信仰、“敬鬼神而遠之”的各種祭祀禮儀形式,如此等等。以上這些儒教發(fā)揮作用的方式,在百余年來遭到了極為嚴重的毀壞,如今豈能一蹴而就?
其四,俗話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儒教遭受摧殘,豈止是區(qū)區(qū)百年?豈止是皮肉之傷?甚至不僅是“傷筋動骨”,而是“元氣大傷”。因此,儒教復興,不僅需要療傷治病的時間,還要有固本培元、正本清源的時間,然后才能說到復興??鬃诱f:“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鼻岸螘r間所謂的“國學熱”,“熱”在如何對待國學、傳統(tǒng)的討論方面,“熱”在究竟是儒學還是儒教的討論方面,“熱”在是否需要讀經(jīng)的討論方面,“熱”在儒教是否“亦將有以利吾國乎”以及如何“利吾國”的討論方面,這樣的“熱”,固然有作用,但是,這是“虛熱”,甚至有些像是西醫(yī)所說的“發(fā)炎”。如今,想讀經(jīng)、愿讀經(jīng)、能讀經(jīng)的人尚且是少數(shù),要真正產(chǎn)生“入門”、“升堂”、“入室”的賢哲還差得遠,但是,畢竟已經(jīng)有一部分人打開了或踏入了儒教的大門,這就是儒教復興的希望所在??鬃诱f:“欲速則不達?!薄吨芤住分姓f:“與時偕行”。孟子說:“天下之不助苗長者寡矣。以為無益而舍之者,不耘苗者也。助之長者,揠苗者也,非徒無益,而又害之?!比褰虖团d的春季剛剛到來,正是耕田播種的時候,即使是冒著嚴寒而早播種生長起來的,也只是到了秀穗的時候,在這個時候就想要收獲,實在是太心急了吧?
其五,儒教對君子的要求很高,只是在行教化的時候固然以期望和關(guān)懷之心對待,而不做作為要求??鬃诱f:“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孟子說:“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未聞以道殉乎人者也?!比逭呓^不“枉道而從彼”,“又惡不由其道”。朱子《四書章句集注》中說:“或曰:‘居今之世,出處去就不必一一中節(jié),欲其一一中節(jié),則道不得行矣?!瘲钍显唬骸纹洳蛔灾匾?,枉己其能直人乎?古之人寧道之不行,而不輕其去就;是以孔孟雖在春秋戰(zhàn)國之時,而進必以正,以至終不得行而死也。使不恤其去就而可以行道,孔孟當先為之矣??酌县M不欲道之行哉?’”因此,儒教復興,應(yīng)該以正致正、以善致善,絕不枉尺直尋,也不枉尋直尺。以利欲而誘惑,以力害而威脅,是儒教之所不取,“儒學信仰”也就不會以“戰(zhàn)爭心態(tài)和方式”去“攻下”“高校這個橋頭堡”。
第十,羅先生說:“全國儒學組織不止一個,每年都開年會,人強馬壯,哪里是“弱者”,哪里有甚么生態(tài)不平衡?為甚么聲勢浩大、猛將如云的儒學沒有重占國人信仰真空?有些儒者說:這些高校的儒學學者很多都是“死儒”,“活儒”只是少數(shù)。既是這樣,儒學信仰不能普及,是儒學群體內(nèi)部的問題,而不是外在因素了。為甚么有如此多終身研究儒學的人卻不信仰儒學、不實踐儒學、不傳播儒學呢?”這就是“學術(shù)之儒”與“儒者之儒”的不同所導致的結(jié)果。
關(guān)于這個問題,陳復先生曾經(jīng)說過:“在臺灣推廣心學,面臨最大的困難,在於‘心靈’與‘文化’的脫鉤,關(guān)注文化議題的人,不關(guān)注心靈議題,覺得討論這種議題感覺‘很軟弱’,關(guān)注心靈議題的人,不關(guān)注文化議題,覺得討論這種議題‘很嚴肅’。這使得心靈人士歸於心靈人士,文化人士歸於文化人士,彼此的屬性渭涇分明,相互不關(guān)注?!饼R魯風先生也說:“這個問題在大陸更甚,畢竟傳統(tǒng)的脈絡(luò)在臺灣還有延續(xù),而在大陸經(jīng)過文革的掃蕩后所剩無幾。脫離心靈的文化只是知識,沒有文化的心靈便無法發(fā)揮作用。”(參見:http://www.backbird.com/dispbbs.asp?BoardID=37&ID=363673&replyID=&skin=1)其實,“關(guān)注心靈議題”的人,也就是傾向于信仰性的人;“關(guān)注文化議題”的人,他們并非從“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去理解和把握“文化”,其中缺乏“道德禮義教化”方面的內(nèi)涵和作用,因此,他們所認為的“文化”內(nèi)涵,不再“以文自化”和“以文化人”,而只是從知識、學術(shù)的角度去研究、評論、挖掘歷史、器物、現(xiàn)象、形式之中被不同的“文”而“化”出來的東西,這樣做的學者如果不改變其做法,那就永遠成不了“知行合一”的儒教信仰者。
誠然,“全國儒學組織不止一個”,而且也確實是“每年都開年會”,這些組織之中肯定會有信仰儒教的會員,但是,更多的是儒學的支持者或“客觀的”研究者,他們認為儒學應(yīng)該研究,但其中既有精華,也有糟粕,因而主張以“取其精華,去其糟粕”的方式來為我們的時代服務(wù),這是根本談不到“信仰”的,這樣的出發(fā)點也永遠不可能達到“信仰”的程度,除非某一部分學者、會員在學習和研究的過程中改變了這個出發(fā)點;這些組織及其年會也確實為“國學熱”、“儒學熱”起到了一些積極的作用,但是,恐怕他們中的絕大多數(shù)人不承認“儒教”,甚至反對把“儒學”當作“儒教”,因此也談不到“儒教信仰”;這些組織自覺地或不自覺地定名為“研究會”,既然是“研究”,就要遵從“科學”的態(tài)度和“科學”的方法,避免任何主觀情感的參與,這樣的“研究”更不會成為信仰。研究佛教、耶穌教的學者要站在佛教、耶穌教之外、之上去評判、分析、研究佛教和耶穌教,甚至可以懷疑、批判佛教、耶穌教的“經(jīng)典”和“圣人”,否則便不被認為是合格的“學者”,而是“傳教士”;同樣,研究儒學、儒教的學者,如果本來就是一個信仰者,那么,他就首先要“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這樣,他也就會被認為在“研究”中攙雜的主觀情感,而不是“客觀”地研究了,他的“研究成果”也會被懷疑是否公正、可信,更為重要的是,“信仰者”不會去有意搞“獨創(chuàng)性”、“創(chuàng)新性”,可是,當今的學術(shù)研究所格外重視的恰恰是“獨創(chuàng)性”和“創(chuàng)新性”。所以,這樣的組織是無助于儒教信仰的。必須指出的是,這些組織之中的民間組織,往往所重視的不是“學術(shù)研究”,這些組織是迫不得已而將組織命名為“研究會”,其實卻是在不同程度上偏重學習和普及的,這樣的組織可能稍微多幾個信仰者,但能達到“信仰”程度的比例還是微乎其微的。
這些“研究會”和“學者”為什么不能成為信仰者呢?為什么“不信仰儒學、不實踐儒學、不傳播儒學呢?”這是研究儒學的組織和學者自己比較難以決定的,更不是學者的自愿選擇,恰恰相反,他們往往是被“學術(shù)研究”規(guī)范所決定的。所謂“學術(shù)研究”,是可以和“信仰”是相脫離的。比如在學術(shù)研究方向上確定為道教全真教的趙衛(wèi)東先生,不是信仰全真教,所傳播的卻是儒教義理,身在佛教研究會的高士濤先生,所信仰的也不是佛教,卻在傳播儒教義理。從“學術(shù)研究”的角度來看,研究儒教,研究佛教、道教、耶穌教,與研究古董、木乃伊一樣,被要求必須置身于研究對象之外,因此,研究古董的人不會信仰古董,研究木乃伊的人不會信仰木乃伊,研究儒教當然也不會信仰儒教。
再進一步來說,這種被要求有“獨創(chuàng)性”和“創(chuàng)新性”的“學術(shù)研究”,不僅無助于儒教的信仰,而且不利于產(chǎn)生信仰。因為這樣的學術(shù)研究,被要求的是嚴守學術(shù)規(guī)范,亦即要走高、精、尖、新的路線,而不能是普及、宣傳性的路線,所以,“學道傳道”不是“學術(shù)研究”,“學術(shù)研究”也不能是“學道傳道”。正因如此,儒學、儒教的“學術(shù)研究”成果的讀者,往往也是相關(guān)的學者,其目的本來也不是為了讓普通百姓去看,實際上很多普通百姓也看不懂,這樣的做法,怎么會“傳播儒學”呢?再從“研究”二字的含義上來說,“研”是把一個東西弄碎,也就意味著需要條分縷析,這是與“一以貫之”、“為道日損”恰好是背道而馳的;“究”是深入地挖洞,挖得越深越長就越好,而挖洞的過程中,其前、左、右都被洞壁擋住了,后面的又看不到,因此也就意味著但見自身的存在而不見天地人。所以,只要是“學術(shù)研究”,也就不可能“學道傳道”,也不可能“信道”。耐人尋味的是,羅先生用的詞語是“儒學群體”,而不是“儒教群體”,時而說“儒學”,時而說“儒教”,羅先生的“潛意識”中究竟是否承認“儒教”這個“教”呢?
十一,羅先生說:“學界有不少人還是認為儒學是哲學,不是宗教,而且地位比宗教更高?!绷_先生的這個說法,涉及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也就是中西文化的名相、分類和標準的問題。羅先生在這里使用“哲學”、“宗教”這兩個詞語的時候,恐怕根本沒有想過,一百年前的中國人是否會用這兩個詞語呢?一百年前的中國人見到這四個字的時候會想到羅先生在這里所要表達的含義嗎?總之,一句話,當今的中國人已經(jīng)在有意無意之中在思維方式、表達方式、評判標準上“全盤西化”了。
蔣慶先生早就說過:“近代以來,中國文化不是局部出了問題,而是根源處出了問題,根源處出的問題需要從根源處著手才能解決。……那么這一根源處的問題又是什么呢?這一根源處的問題就是這一百多年來在對中國文化的研究中‘以西方解釋中國’,中國喪失了‘以中國解釋中國’的能力,中國文化淪為被西方任意解釋(肢解、曲解、丑化)的對象,中國漸漸成了‘西方的中國’,中國文化成了‘西方文化視野下的中國文化’,進而‘中國的中國’不存在,中國文化意義上的中國文化亦不復存在了!”(《以善致善——蔣慶與盛洪對話》,三聯(lián)書店,2004年版,第1頁)這個說法,恐怕是當今的中國學者,包括儒學、儒教的學者、信奉者都比較難以接受的說法,但是,很不幸,這個說法卻是事實。這個事實的形成,歸功(或歸罪)于近一百年。
由于我們大力引進西方的概念、判斷與推理,從而,西方的形式邏輯逐漸成了我們的思維方式,中國的太極思維和兩儀思維方式也就被趕出了舞臺,于是,我們的教科書都采用了以西方邏輯思維為主的編排和表述方式,中國原有的道學、經(jīng)學、理學以及“經(jīng)史子集”四庫的框架被逐漸拋棄了?,F(xiàn)在,我們快要無法理解《老子》的“道可道,非常道”的思維方式了,快要無法理解《周易》的表述方式了,快要無法理解“六經(jīng)”的結(jié)構(gòu)方式了。
由于我們大力引進民主與自由精神,從而,西方的政治觀念、法律觀念逐漸成了我們的主流意識追求,中國建立在“民本”基礎(chǔ)之上的“內(nèi)圣外王”政治體系成了“落后”的,甚至被認為是“專制的怪物”,中國的“道德政刑”、“詩書禮樂”被逼到了象牙塔之中,甚至成了僵尸古董。我們把“民主”當成了最高的“普世價值追求”,而忘記了中國的“王道”精神、“大同”理想;我們大力宣揚著“民主”與“法制”,卻批判著“道德”與“禮法”;我們可以客觀對待耶穌教教、佛教的存在,卻自覺不自覺地否定中國的“神道設(shè)教”;我們只知道西方有“博愛”,卻不知道中國的“仁政”與“和諧”觀念了。
由于我們大力引進科學精神,從而,西方的條分縷析、條塊分割逐漸成了我們看待一切的方法和衡量一切的標準,中國的天人合一的整體綜合觀在我們的心中逐漸失去了應(yīng)有的地位,中國文化的大廈,為了適應(yīng)科學的分類而被拆成磚瓦而用來建造洋房(今人稱為“解構(gòu)—重構(gòu)”)。比如,為了符合西方的“哲學”要求,像胡適之先生的《中國哲學史大綱》之類的學術(shù)著作就把六經(jīng)、諸子學說整體打碎,然后從中尋找符合西方哲學的材料,似乎中國沒有“哲學”就是我們祖先的恥辱,結(jié)果造出了不中不西、不倫不類的所謂“中國哲學”。再比如,為了建構(gòu)符合西方框架的“中國的歷史學”,我們雖然還是保留著“二十五史”、《資治通鑒》,但是,我們卻按照“進化論”而構(gòu)造出了“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這個框架,并且不顧中國原有的史學原則而編成了各種歷史教科書,中國史學中的“求正”精神被西方史學的“求真”精神所代替了,中國史學中的“鑒古正今”原則被西方史學的“學術(shù)研究”所代替了。(對此問題的詳細論述,請參見幾年前寫出而未出版的拙作《道德學方法論》:http://bbs.cqzg.cn/thread-430856-1-1.html)
當我們從小所學的都是西方文化的時候,我們的思想之根也就成了西方的,我們的思維方式是西方的,我們的思維內(nèi)容是西方的。這樣,當我們要看看我們祖先留給我們的東西的時候,我們發(fā)現(xiàn),我們已經(jīng)對祖先留給我們的豐富遺產(chǎn)非常陌生了,我們不自覺地開始用西方的標準來衡量我們自己的東西了,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似乎祖先的東西都與西方不同,好象都不符合我們的需要了。我們用進化論來看待一切,不知道我們的太極理論了;我們用形式邏輯來思考問題,不知道我們的祖先怎么會創(chuàng)造出《周易》、《春秋》那么奇怪的東西了;我們用西方的文學觀念來衡量我們的文學,我們發(fā)現(xiàn)我們兩千多年來對《詩經(jīng)》的注解幾乎全都錯了,發(fā)現(xiàn)先秦時代基本沒有文學了;我們用辯證唯物主義來看待一切,我們發(fā)現(xiàn)我們祖先的思想不是唯心的,就是機械唯物主義的或者樸素唯物主義的,反正都不如辯證唯物主義!總而言之,我們的一切都不如西方的,于是,我們沒有了自尊,而只有自卑!我們沒有了自信,而只有崇洋媚外!如此情況,華夏文化怎么會有復興?怎么還會有儒教復興?所以說,到了重視“以中國解釋中國”的時候了。(參見:http://bbs.cqzg.cn/thread-300953-1-1.html)
十二,羅先生說:“儒學要成為受國人信仰的宗教,不能老是要求政府馬上改變宗教政策,把儒教與五大宗教并列。任何宗教都要靠本身力量先發(fā)展起來了,人數(shù)眾多,有廣泛影響力,然后才要求政府承認;否則是本末倒置。”筆者對此,表示基本認同。
首先,不讀儒教經(jīng)典,無法謂之學儒。讀經(jīng)之人,自己對圣人之言無敬畏之心,只去予取予需,隨我取舍,謀我之名利,是凌駕于圣人之上。學儒的人,自己沒有樹立儒教的信仰,儒教無法成為信仰。因此,在聞知建教堂事件之后,心蘭先生首先重視其事,倡議發(fā)出儒教界的聲音。當時,筆者請教于馬培路先生、炎平先生,遵馬先生之意,起草《呼吁重視中國傳統(tǒng)信仰的主導地位》一文(參見:http://bbs.rujiao.net/read.php?tid=36986),提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信仰的振興,需要我們反求諸己,自正正人,從我做起?!?
其次,建教堂事件引起了儒教界人士的廣泛重視,因此而有《意見書》的發(fā)布。需要說明的是,《意見書》的意見,總起來說是“鑒于在中華文化圣地修建耶教大教堂問題的敏感性、復雜性以及可能由此引發(fā)的激烈爭議”,才“謹向曲阜市政府、濟寧市政府、山東省政府、中央政府以及熱愛并尊重中華文化的耶教徒提出以下意見?!碑吘埂霸谥腥A文化圣地修建耶教大教堂問題”的最終解決在于政府,但這不是“要求政府”,更不是依賴政府。意見之中的第四點中的說法是“政府宜盡快儒教的合法地位”,而不是“要求政府”如何。就筆者的理解來說,之所以提出“儒教的合法地位問題”,是因為當前的政府以及眾多學者、國人,鑒于“宗教”一詞已經(jīng)西化而且所接受的就是已經(jīng)西化的“宗教”,根本不知“宗教”一詞的“中國解釋”,又加上多年來“宗教是精神鴉片”的廣泛宣傳,所以,罕見有認可“儒教”一詞的,更不承認“儒教”的存在,《憲法》中沒有體現(xiàn)“儒教的合法地位”。
再次,《意見書》非個人之事,筆者個人對其中第四點所說的“賦予儒教與佛道回耶等宗教平等的身份”,持保留意見。儒教應(yīng)該有“合法地位”,但是,筆者個人認為,不能把儒教作為“與佛道回耶等宗教平等”的教,這就好比是一個院子中的主房不應(yīng)與廂房齊平,更不應(yīng)低陋于廂房;好比是一座房屋不能讓棟梁和檁子、椽子一樣粗細,更不應(yīng)使棟梁反而比檁子、椽子更細;好比是對自己的祖先和對別人的祖先完全一樣對待。孔子說:“非其鬼而祭之,諂也。”孟子說:“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說誣民、充塞仁義也。仁義充塞,則率獸食人,人將相食。吾為此懼,閑先圣之道,距楊墨、放淫辭,邪說者不得作。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背套诱f:“墨氏兼愛疑于仁”。若將儒教“與佛道回耶等宗教平等”對待,則類似于墨氏之說。當然,如果《意見書》中所表達的不是筆者所說的意思,那就是筆者的誤解了。
十三,羅先生說:“發(fā)展儒學信仰,責任不在政府,而在當代儒學信仰者。任何一個宗教要得到政府承認,都需要一個過程;在這過程中,民間力量才是最重要?!睂Υ?,筆者表示不完全贊同。
首先,儒教復興,當然首在“當代儒學信仰者”,但是,卻不能說“責任不在政府?!泵献釉唬骸叭恃裕蝗缛事曋肴松钜?。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善政民畏之;善教民愛之。善政得民財;善教得民心?!庇腥市亩蟊啬苡腥事暼市校耸莻€人修行;“善政”與“善教”,則不能不說是政府的責任??鬃诱f:“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大學》中說:“堯舜帥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帥天下以暴,而民從之。”又說:“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而民不倍。”如果政府不倡導“以義為利”,卻倡導“以利為利”,其結(jié)果有識之士已知已見;如果政府不倡導儒教,卻像文革一樣反儒教,其結(jié)果則是眾人已知已見。因此,不能說“責任不在政府”,只是作為“儒學信仰者”應(yīng)當“不患無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為可知也?!蓖瑫r,還必須說明,儒教的復興,不能依賴政府,但是,當政府不給予儒教合法地位的時候,要復興儒教是不可能的。在文革時期,別說復興儒教,就算是在公開場合稱贊孔子一句,能被允許而不被批判嗎?
其次,羅先生說“民間力量才是最重要”,這是筆者所贊同的?!疤煜掠械馈保瑒t孔子“不與易”??鬃訛槭裁匆运饺松矸葜v學?大概首先是因為官方所設(shè)的講學場所所講的不合于道,乃至有悖于道吧?其目的一定是為了使“天下有道”吧?儒生無論是“危言危行”還是“危行言孫”,都有一個“危行”在其中,而且在“邦無道”的時候更把“危行”放在第一位。所謂“民間”,不應(yīng)只是指“庶民”,而應(yīng)是無論在官還是在野,都能“義之與比”、“惟義所在”的人;應(yīng)是所有能“素位而行”、“弘毅任仁”的人;應(yīng)是所有“反求諸己”、“德弘道篤”的人。筆者也很高興地看到,當今已經(jīng)有這樣的“民間力量”在朝著這個方向努力,并且已經(jīng)在做這方面的具體事情。
十四,儒教當然不是“拜孔教”,但是,對本民族圣人的敬意卻是一個民族文化精神的體現(xiàn)。一個民族不信仰自己民族的經(jīng),對自己民族的圣人沒有敬意,這會是一個什么樣的民族呢?
在耶穌教為主體的國家和民族中,信仰耶穌教的人,在進入教堂之后,聽到耶和華、耶穌的名號之后,當然不會沒有敬意,而且,在那里即使是不信仰耶穌教的人,進了教堂也不敢指手畫腳,對耶和華、耶穌也不敢說三道四,為什么?因為這個國家和民族的主體信仰得到了比較普遍的承認,其中體現(xiàn)出來的,是這個國家民族的主體文化精神受到了重視。
當今的中國、中華民族是什么情況呢?天壇、地壇、社稷壇,長期沒有國家的祭祀禮儀了,總算有人要舉行“祭祀”了,卻是“表演”,而且身穿清代服裝,而不用“華夏衣冠”。各地文廟雖然紛紛得到修復,但是,總體來說,多是借旅游以牟利的景點,或者為今人所謂的“經(jīng)濟”而“搭臺”;尚可幸的是,近幾年來,有了官方的祭祀,只是級別不夠,或許這要等待時機成熟吧?當初,滕文公欲以正禮舉喪,遵孟子之教,而親人、官員不贊同,而文公獨自親身而行,并未等待時機成熟。更可喜的是,近幾年來,民間儒者、孔氏宗親在文廟的祭祀,越來越多而且越來越正規(guī),據(jù)筆者所熟知者,如山東曲阜有段炎平先生,河北正定有高士濤先生,至于筆者有所聞而未熟知者尚多。不幸的是,當今的中國人,大多平時就不承認儒教經(jīng)典就是中華民族的經(jīng),頂多認為它是一家一派的經(jīng),嚴重缺乏敬意;大多平時就不承認孔子是圣人,頂多認他為是“偉大的思想家、教育家”,同樣嚴重缺乏敬意;即使是到了文廟,在孔子塑像前、墓碑前,也是許許多多的人指手畫腳、說三道四,反而不如進入佛寺、耶穌教教堂。這究竟說明了什么?說明我們國家民族出問題了,更重要的是我們國家民族的文化信仰出了大問題了。這個問題誰來解決?儒者責無旁貸,政府也責無旁貸。
十五,羅先生說:“遍布全國各城各鄉(xiāng),大大小小的祠堂,這些都是歷來儒教的宗教場所。儒教要發(fā)展,不是沒有宗教場所;能夠靈活生存下去的宗教信仰,才是經(jīng)得起考驗的宗教信仰?!雷媾c地方宗祠活動目前在民間非?;钴S,‘有愈演愈烈之勢’,儒教人士無需妄自菲薄?!边@段話中,至少有三個方面需要說明,第一是“宗教場所”問題,第二是“靈活生存”問題,第三是“妄自菲薄”問題。
首先,關(guān)于“宗教場所”問題。祠堂的恢復或重建,宗祠活動的舉行,是最近幾年的事。《論語》中載:“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子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彼?,不管其動機是什么,都可以肯定。不過,也不能不清楚,這些祠堂未必就是儒教的“宗教場所”,這些活動未必就是儒教的禮儀形式。因為儒教初興,如春季伊始,未可苛求完美完善。祠堂能夠恢復或重建,宗祠活動能夠舉行,固然與近些年來儒教信仰者、儒學研究者的倡導有關(guān),也與政府“弘揚中國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的政策導向有關(guān),但是,其中有些并非是因為學習儒學、信奉了儒教而出現(xiàn)的,一定有一些人因為人人內(nèi)心本來就有的本心、本性而做這樣的事。所以,我們不應(yīng)因此而樂觀,也不應(yīng)因此而悲觀。
其次,關(guān)于“靈活生存”問題。儒教有“經(jīng)權(quán)說”,蔣慶先生說:“經(jīng)權(quán)說是主張既守經(jīng)志道,又根據(jù)具體情況變通行權(quán)的學說?!保ā豆?qū)W引論》,遼寧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232頁)如果羅先生所說的“靈活”是指以“守經(jīng)志道”為前提的“變通行權(quán)”,那么,沒有什么問題;如果沒有“守經(jīng)志道”作為前提,而只是根據(jù)現(xiàn)實的情況和現(xiàn)實的需要而取舍、改變,那就不能贊同了?!抖Y記·曲禮上》中說:“禮聞來學,不聞往教”?!兑捉?jīng)·蒙》中說:“童蒙求我,匪我求童蒙。”因此,儒教復興,不應(yīng)該是為了迎合現(xiàn)實和眾人的喜好和利益而降低標準、改變做法,更不能去媚俗??鬃诱f:“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彫也?!笔鞘廊松形葱叛鋈褰痰臅r候而能獨信儒教,在世人尚未以是為是的時候而能獨是其是,在儒教遭受普遍而徹底的打擊的時候而能獨守而不變,才是儒教永久斷以及儒教復興的真正希望。子不會“枉尺而直尋”,也不會“微尋而直尺”,因為“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备哐胖?,不會因為陽春白雪的曲高和寡而改唱下里巴人?!洞髮W》中說:“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長國家而務(wù)財用者,必自小人矣。彼為善之,小人之使為國家,菑害并至,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矣?!毙∪嗽谛∪酥欢耙岳麨槔保锌?;小人而在君子之位而“以利為利”,即使并無惡意,亦危?!吨芤住は缔o上傳》說:“《易》曰:‘負且乘,致寇至?!撘舱撸∪酥乱?。乘也者,君子之器也。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盜思奪之矣?!?
再次,關(guān)于“妄自菲薄”的問題。在《論語》中,有位晨門,認為孔子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端臅戮浼ⅰ芬系脑捳f:“晨門知世之不可而不為,故以是譏孔子。然不知圣人之視天下,無不可為之時也?!笨鬃诱f:“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知乎此,則儒生不會妄自菲薄。況且,僅就筆者所比較了解的來說,蔣慶先生、康曉光先生、王財貴先生、陳明先生、顏炳罡先生、韓星先生、任重先生、袁彥先生、孔祥東先生、耿硎先生、王瑞昌先生、王達三先生、鞠曦先生、段志剛先生、吳飛先生、劉懷崗先生、洪秀平先生、柳紅軍先生、馬培路先生、陳復先生、余樟法先生、傅路江先生、趙衛(wèi)東先生、高士濤先生、吳孟恩先生、范必萱女士、方哲萱女士、吳暉瑩女士……等等,都在為儒教復興盡心盡力,筆者所不甚了解、不了解、一直在默默為儒教復興做事的同道更多,還有雖然不承認儒教之名卻在做著為儒教啟蒙或在用儒教經(jīng)典行教化的人就不計其數(shù)了,有誰在“妄自菲薄”呢?
十六,羅先生說:“歷史上外來宗教(佛教、伊斯蘭教、基督教)剛到中國時,都分別受到巨大排斥?!边@個說法不屬實,至少是不完全屬實?!兑庖姇犯皇且芭懦狻币d教以及其他宗教。
伊斯蘭教“剛到中國時”,是否受到“巨大排斥”,筆者不知。但是,佛教和耶穌教“剛到中國時”,卻絕非如此。
據(jù)柳詒征先生《中國文化史》,“佛教之入中國,蓋在西漢之末,東漢之初?!段簳め尷现尽罚骸У墼獕墼?,博士弟子秦景憲,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授浮屠經(jīng)。中土聞之,未之信了也?!保ㄖ袊蟀倏迫珪霭嫔纾?988年版,第353頁)其中只說“未信了”,當是“未信未明”之意,而絕非“排斥”之意。稍后,中國東漢之時不僅未排斥佛教,反而“既受優(yōu)遇”,“故月氏、安息之高僧,接踵而來”,“翻譯佛典,凡數(shù)百部”。(第354-355頁)又據(jù)中國佛教學會編《中國佛教》第一輯,“后漢末期漢地對于佛教的信奉,首先是宮廷的奉佛。由于黃老之學和神仙方技已受到皇室崇奉,佛教初傳入漢土,適逢其會,一方面它的教理被認為‘清虛無為’,可和黃老之學并論;一方面‘佛’被認為不過是一種大神。而且中土初傳佛教的齋懺等儀式,效法祠祀,也為漢代帝王所好尚。”(東方出版中心,1980年版,第8頁)再據(jù)錢穆先生《國史大綱》,“佛教入中國,遠在東漢初年,或尚在其前。惟佛法之流布,則直到漢末三國時代而盛。其時則多為小乘佛法之傳譯,高僧多屬外籍。東晉南渡,佛學乃影響及中國之上層學術(shù)界,其時則僧人與名士以清談玄言相傾倒。直道南朝,梁武帝信佛,而佛法遂盛極一時?!保ㄉ虅?wù)印書館,1996年版,第360-361頁)由此可證,佛教“剛到中國時”,根本沒有“排斥”,更談不到“巨大排斥”。
再說耶穌教“剛到中國時”。柳詒征先生從廣義的“西教”說起:“西教之入中國也久矣。在唐為景教(屬天主教——筆者注,下同),在宋為一賜樂業(yè)教(屬猶太教),在元為也里可溫教,是皆在中國書籍碑版,信而可征者。外史載元代耶教人之入中國者尤多,然其教在中國無大關(guān)系,僅如摩尼教、襖教等,得一部分之信從耳。景教經(jīng)文傳入中國,雖有譯本,亦未傳播。一賜樂業(yè)教經(jīng)僅藏于寺,其教更不迨景教之多,教外之人初不受其影響。其存者,惟可供考古者研索耳。中國耶教之盛(即耶穌教,或稱新教),實由于歐洲之改革宗教,由印度滿剌加而漸及于中國。自利瑪竇等來華,而文士信從者眾。至明之季年,奉教者達數(shù)千人?!保ǖ?50-660頁)由此可知,無論是天主教、猶太教還是耶穌教,“剛到中國時”只是信從者少,而沒有遭到“巨大排斥”。
所謂耶穌教遭到“排斥”是從何時開始的呢?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據(jù)韓星先生著《儒教問題——爭鳴與反思》(陜西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明清之際以耶穌教會為主的西方宗教傳入中國,……利瑪竇為代表的耶穌教會士,既終于他們心目中的上帝,由具有足夠的智慧、學識和度量,采取了獨特的傳教策略:——獻奇器:打通關(guān)場關(guān)節(jié),取得官方支持?!谖幕?,采‘習華言,易華服,讀儒書,從儒教,以博中國人之信用?!鋫鞯乐H,多取經(jīng)于教義和儒學的溝通’。——通過介紹西方自然科學、哲學、邏輯學和藝術(shù)等知識和文化,吸引中國官員和士人,客觀上起到了傳播西方近代科技文化的作用?!薄袄敻]的傳教策略得到了當時來華的天主教傳教士的積極響應(yīng),早期來華的麥安東、孟三德、金尼閣、艾儒略、畢方濟等人,無不以利瑪竇的方式接近中國社會?!彼麄儾环磳χ袊欧钗鹘痰慕掏郊漓胱嫦群褪ト丝鬃?,“獲得了中國人的認可”。(第1-5頁)其實,這種策略,在佛教剛?cè)胫袊臅r候也有相似之處:為了使自己的教得到中國人的接受,他們依附中國本有的學說,尊重中國既有的習俗和禮儀,可以說是為了在中國“立足”“生根”而采取的暫時性計謀。但是,等到西教在中國已經(jīng)“立足”“生根”之后,策略就會改變。甚至可以推測,即使利瑪竇沒有逝世之前,假如耶穌教在中國已經(jīng)盛行了,也必然會改變策略,而力圖使中國的耶穌教徒和西方的耶穌教徒遵循同樣的規(guī)矩、戒律,力圖使中國耶穌教徒接受“純正”的耶穌教教義。當今中國的耶穌教徒被要求不許尊祭祀祖先,不許崇奉孔子,是耶穌教站穩(wěn)腳跟之后的必然做法。
“利瑪竇逝世后,既定的傳教策略受到后來者的懷疑。龍華民繼任耶穌教會中國會長后,批評利瑪竇的做法迎合儒家,他本來就反對會士們?nèi)萑讨袊掏届肟准雷?,更反對用《尚書》中的‘上帝’和‘天’對譯Deus(拉丁文‘神’的意思)。龍華民、龐迪我等人認為,中國人祭祀祖先、孔子的典禮是崇拜偶像,是祭祀之禮,應(yīng)該加以禁絕。他們的態(tài)度在耶穌教會內(nèi)部引起爭議,即為‘禮儀之爭’之起。到了17世紀30年代,‘禮儀之爭’擴大到了天主教內(nèi)部,爆發(fā)了耶穌教會與多明我會和方濟會的爭論,內(nèi)容還主要是對‘天’和‘上帝’的稱呼,對中國信徒的祭祖祭孔是否屬偶像崇拜,是否是迷信的分歧?!保ǖ?頁)這樣的爭論其實是必然發(fā)生的,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這些爭論傳到羅馬教廷,迫使其做出裁決。1645年,羅馬教廷下諭禁止中國信徒祭祖祭孔。對此,耶穌教會士堅持利瑪竇策略和思想的教士不能接受,便派衛(wèi)匡國回歐洲辯解。1654年6月,衛(wèi)匡國來到教廷。”“據(jù)耶穌會史料,康熙本人至晚在1700年11月30日正式介入了‘禮儀之爭’。當天在京神父閔明我、安多、徐日升、張誠起草的滿文請愿書送到了皇帝手中,內(nèi)中認為祭孔是‘敬其為人師范,并非求福、祈聰明爵祿而拜也。祭祀祖先出于愛親注意,依儒禮亦無求佑之說,惟盡孝思而已。’收到請愿書的當天,康熙就加以朱批:‘這所寫甚好,有合大道。敬天及事君、親敬師長者,系天下通義。欽此。’”(第6頁)“1720年,教皇特使嘉樂抵京,向康熙說利瑪竇不合教義之處??滴踅忉屨f:‘供牌位原不起自孔子,此皆后人尊敬之意,并無異端之,呼天為上帝,即如稱朕為萬歲,稱呼雖異,敬君之心則一。又諭西洋人:中國供神主,乃是人子思念父母養(yǎng)育,誓如幼雛物類,其母若殞,亦寒痹呼號數(shù)日者,思其親也?!P(guān)于敬孔,他說:‘敬孔子乎,圣人以五常百行之大道,君臣父子之大倫,垂教萬世,使人親上死長之大道,此至圣先師之所應(yīng)尊應(yīng)敬也。’”(第7頁)如果事情到此就結(jié)束了,那么,中國仍然不會對耶穌教有任何“排斥”;如果當今在中國傳耶穌教的人仍然如此,那么,我們也不會“排斥”,而且,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退讓到他們不允許中國的耶穌教徒祭祖祭孔而仍然允許他們在中國傳教的地步!
然而,就在此時,康熙“看到1704年羅馬教會明令禁止祭祖祭孔的上諭,大為惱火,便朱批禁止洋人在中國傳教”,“1722年雍正登基,舉行全面禁教政策”。(第7頁)說到這里,我們可以平心靜氣地思考一下,中國對耶穌教的“排斥”乃至“巨大排斥”是由誰引起的?不許中國耶穌教徒“祭祖祭孔”究竟是否應(yīng)該“排斥”?明乎此,也就可以理解,為什么《意見書》中會說“大量歷史上和現(xiàn)實中的案例卻表明,不同宗教的道場在狹小區(qū)域內(nèi)對峙并存,常會引發(fā)宗教對抗和文明沖突?!蔽覀円呀?jīng)退讓到了如此地步,考慮的不是儒教與耶穌教的沖突,而是耶穌教與其他宗教的沖突,筆者寫到這里都感到非常羞愧,難道還能說我們“排斥”耶穌教嗎?
十七,羅先生先后列決了英國的愛德華·吉本的“強大的羅馬帝國之所以走上衰亡的道路,是因為把基督教立為國教”的說法,和美國威爾•杜蘭的“道德低落,促成帝國的瓦解,……基督教的成長,與其說是羅馬帝國衰頹的原因,勿寧說是羅馬帝國衰頹所造成的結(jié)果,……而基督教對羅馬帝國倫理道德的重整,頗有裨益,就因為羅馬帝國之日漸萎縮,才使基督教快速地發(fā)展?!鼻罢咴谀撤N程度上可以說如威爾·杜蘭所說的是“倒果為因”,但不全是;而后者憑借國家的患難而求得耶穌教的發(fā)展有點像“發(fā)國難財”。因此,羅先生因此而比附儒教的復興,頗有值得商榷之處。
儒教與耶穌教有很大的不同之處。耶穌教的“神”與儒教的“神”有根本的不同。甲,耶穌教的“神”是“三位一體”的,即他們所謂的“圣父”、“圣子”、“圣靈”雖然顯現(xiàn)為三個,但是他們的每一個都是“完全的上帝”,其中任何一個的旨意都體現(xiàn)著“上帝”的旨意。而其中的耶和華與耶穌都是有形有象的“神”,所以有人稱之為“人格化的神”,稱耶穌教為“一神教”。但是,儒教所說的“神”是什么?“陰陽不測之謂神”,“圣而不可知之之謂神”。乙,耶穌教的“神”中,耶和華是造物主,是人類的主宰;耶穌則在人間體現(xiàn)耶和華的旨意,是救世主。只有絕對尊信耶和華、耶穌的人才能得救,如果不尊不信就不能得救,不論善惡。儒教所謂的神,既不是造物主,也不是救世主,更不去主宰人類和世界萬物;而且無私無為無意地“福善禍淫”,而不有意地去獎懲。丙,耶穌教的神是人的創(chuàng)造者,人本身沒有神性,只有耶穌可以通神、體現(xiàn)并執(zhí)行神的旨意,任何人只能信神而求得神的保佑,卻永遠不能通神,更不能成神,只能祈求、感謝神的賜恩,所以,信神是最關(guān)鍵的。儒教之中,人人都有神性,德高者、得道者,生可以通神,死可以成神,人之敬神、祭神的目的主要不是求得神的保佑,所以,個人心性和道德的修養(yǎng)是最關(guān)鍵的??傊?,在耶穌教來說,信神者得救而不信神者則不得救,由此而利誘并威脅著人去信神,而且把神高在了人類外在的、高不可攀的位置上;在儒教來說,神不要求人們遵之信之,信不信由己,不利誘也不威脅,這樣就使得人們重視自得自行,而不“愿乎其外”。丁,耶穌教中,無論是耶和華還是耶穌,都憑借其“奇異”的“神跡”而使人信從。儒教不以“神跡”使人信從,而以德行化人。戊,耶穌教中,把人認定為有原罪和本罪的,生來就是罪人,所有的善都是來自外在。儒教則認為“人性本善”,所有的善都是由本心本性而發(fā)。己,無論是《舊約》還是《新約》,都是人與“上帝”所訂立的“契約”,具有“交易”的性質(zhì),猶如買賣。儒教是建立在人作為人的自身責任上,比如,子女是否孝敬父母,不是因為父母是否慈愛子女而決定的,而是作為子女本來就應(yīng)該這么做;同樣,父母是否慈愛子女,不是因為子女是否孝敬父母而決定的,而是作為父母本來就應(yīng)該如此。如此等等,不同之處必然還有很多,所以,與其注重參考耶穌教的做法,不如注重借鑒往圣前賢的做法;與其多橫向地向外看,不如多縱向地向儒教的歷史去看。當然,不是不看耶穌教,也不是不向外看。
羅馬帝國立耶穌教為國教,意味著在現(xiàn)實的君主之中另立一個最高而且最霸道的神,這個神和現(xiàn)實的君主同時利誘和威脅著人們必須尊之信之,當現(xiàn)實君主把自己當成神的化身的時候,也就是“日漸萎縮”而至于滅亡的時候,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未嘗不可說“羅馬帝國之所以走上衰亡的道路,是因為把基督教立為國教”。換一個角度來說,“首批基督徒”有“嚴厲的道德觀”的時候,他們的“宗教自律”使他們發(fā)揮作用,能夠“博得人民的尊崇”,從而使耶穌教快速發(fā)展了起來了,然而,這些“神職人員”沒有“選薦賢人以從政”的體制作為保障,因而獨立于政府之外,這樣一來,君臣越是昏庸邪惡而不尊信神權(quán),民眾對這些耶穌教徒的尊崇就越就越高,從這個角度來說,也未嘗不可說是“基督教的成長,是羅馬帝國衰頹所造成的結(jié)果”。如果把儒教立為國教,以神道統(tǒng)君,任賢以為臣,以禮而教民,民修以成賢,所重視的都是修身,即《大學》所說的“自天子以至于庶民,壹是皆以修身為本”,這就于耶穌教大不相同了。再者,儒教的選賢為臣和“不仕無義”,以及效法天地“無私覆載”之道、“歸功德于君主”,可以避免與君主爭功德、奪民心,除非君主背棄道義、斥賢害賢、任佞用奸,而導致賢者或死或離,那就是君主自取滅亡了。
《舊約》和《新約》合在一起,都被耶穌教稱為“圣經(jīng)”,信奉耶穌教的信徒不會多去注意兩者之間的不同,但其不同卻是確實存在的,而且是差別很大的。在非耶穌教徒看來,《舊約》之中至高無上的、創(chuàng)造天地以及人類的耶和華充滿暴力、血腥,其殺戮人類之事或恩賜人類之事,都不是根據(jù)人的善惡而確定的,簡直就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體現(xiàn),在很大程度上類似于儒教所所的“霸道”,這與儒教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一視同仁”的王道仁政是截然相反的。有的時候,簡直可以說是“惟恐天下不亂”,比如因為“天下人的口音言語都是一樣”,怕人類“所要作的事就沒有不成就的”,所以,他“變亂他們的口音,使他們的言語彼此不通”,“使眾人分散在全地上”。
到了《舊約》當中,從“圣靈”而來的亞伯拉罕的第五十二代孫耶穌,出生時神奇,出生后受盡磨難,也同樣充滿神奇,這是與耶和華不同的;更為重要的是,耶穌自己在行善,而且在教人行善,但總起來說,與其說其言行近似于孔子,不如說近似于墨子。與墨子有所不同的是,墨子雖有“尚鬼”之說,卻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是“神的兒子”,從來不通過“神跡”顯現(xiàn)什么。這樣的耶穌教,在沒有儒教的外國,可以發(fā)揮較大的正面作用,所以,我們不應(yīng)對國外的耶穌教說什么不好的話。但是,在中國,有諸子之中的墨家,更有以載大道的、作為諸子之源的“詩、書、禮、樂、易、春秋”為“經(jīng)”之儒教;在中國,雖有霸道,但是,更有講求王道的儒教。孟子說:“圣王不作,諸侯放恣,處士橫議。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能言距楊墨者,圣人之徒也?!痹O(shè)若當時不是“圣王不作,諸侯放恣,處士橫議。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而圣王之道占主體地位,楊墨之言不至于“紫之奪朱”,大概孟子不會“不得已”而去“距楊墨”吧?如今,西來學說近于楊朱,西來耶穌教近于墨翟,圣王之道不占主體地位,所以,不應(yīng)不節(jié)之、拒之。孟子說:“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狈抡沾苏f法,我們可以建議國家政府和國人說:“耶穌教,我所欲也;儒教,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耶穌教而取儒教者也。霸道,我所欲也;王道,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霸道而取王道者也?!?
羅先生期望儒教能夠發(fā)展起來,這當然是善意。不過,就筆者的理解來說,為了在國家“日漸萎縮”的情況下追求儒教的“快速發(fā)展”,是非常不妥的。甲,孔子、孟子周游列國、傳授弟子、編著經(jīng)典,并非想要趁著國家混亂而“發(fā)展壯大儒教”,而是為了使天下有道、國泰民安,因此,只要能使天下有道、國泰民安,儒教之名可以不用計較。乙,儒教之所以名之為儒,從字的結(jié)構(gòu)來說,儒就是人區(qū)別于禽獸之所必需,是人類社會區(qū)別于動物世界之所必需;“儒教”是“名”,“人區(qū)別于禽獸”和“人類社會區(qū)別于動物世界”是“實”,如果“名副其實”當然最好,如果“二者不可得兼”,那么,儒生應(yīng)該首先致力于其“實”。丙,如果把“儒教”看成是一個由眾多的儒者所形成的“教派”,假如在國家“日漸萎縮”的情況下追求儒教的“快速發(fā)展”,那么,儒教“快速發(fā)展”起來而國家“日漸萎縮”了,恐怕對儒教來說是事與愿違的做法,甚至可以說是違背儒教原則的做法。
十八,羅先生說:“透過這個歷史視野,我們不禁要問,基督教在今天中國有所發(fā)展,是否也有這個道德因素?”如果耶穌教真的是因為中國的“道德因素”而“在今天中國有所發(fā)展”,正說明了是“趁虛而入”,更需要我們重視儒教的“主體地位”問題。
顧亭林《日知錄》中說:“有亡國,有亡天下,亡國與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于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枪手L煜?,然后知保其國。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绷_先生所說的“當前中國道德嚴重滑坡”,豈不就是走向“仁義充塞,而至于率獸食人,人將相食”的“亡天下”境地嗎?在此情況下,為了挽救“道德嚴重滑坡”也就是挽救“天下”,“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蔣慶先生說得更深入:“中華民族是最重文化的民族,中國人不怕亡國,亡國可以復國;中國人不怕亡天下,亡天下可以復天下;中國人最怕亡文化,亡文化即意味著亡道德亡教化,人淪為禽獸夷狄之行,無復人道天理,人亦不成其為人?!保ā渡叛雠c王道政治·讀經(jīng)與中國文化的復興》)在此情況下,如果在中國傳耶穌教的人,其動機和目的純粹是為了挽救“道德嚴重滑坡”的問題,則不應(yīng)非議;如果其動機和目的是趁此之機而欲求耶穌教“在今天中國有所發(fā)展”,往輕了說是“動機不正”,往重了說是“趁虛而入”進行“宗教侵略”——當然,絕不是所有來傳耶穌教的國外耶穌教徒都是如此。如果說“當前中國社會道德嚴重滑坡,其實對儒學也是一個黃金機會”,那么,儒者寧愿不要這個“機會”,更不要所謂的“黃金機會”,因為儒者應(yīng)存之心在于憂國憂民憂天下,而不應(yīng)存有“趁機發(fā)展壯大儒教”之心。
從中國的耶穌教信奉者的角度來,任何一個個體的人,選擇信仰儒教、道教還是別的什么教,我們不想干涉、不能干涉;但是,作為一個中國人、中華民族的后代子孫,我們有呼吁恢復中華民族“主體信仰”之必要,有擔當恢復中華民族“主體信仰”責任之義務(wù)。換一個角度和說法來說,如果中國有形的領(lǐng)土、領(lǐng)海、領(lǐng)空有受到外來侵略的威脅,也許絕大多數(shù)中國人都能意識到這種侵略,可是,中華民族文化信仰的“主體地位”受到外來侵略的威脅,那意味著對無形的“思想文化、精神家園”的侵略,這往往是很多人沒有想過、沒有想到的問題。這個問題很嚴重,但是,對沒有想過、沒有想到其嚴重性的信奉外來宗教、傳布外來宗教的人餓,沒有想過、沒有想到中華民族文化信仰的“主體地位”之重要性的人,當然不能怪罪,我們卻期望他們能夠早一點想、早一點想到。“挽狂瀾于既倒”,不如“亡羊補牢”;“亡羊補牢”,不如“防微杜漸”;“防微杜漸”,不如“不治已病治未病”。當前,大概應(yīng)該不屬于“防微”時候,卻屬于“杜漸”的時候吧?
羅先生“也希望儒學可以復興”,并說“儒教也可以透過民辦書院,身體力行,把儒學價值觀實現(xiàn)于‘人倫日用’之中,建立口碑”。雖然前面用“儒學”這個稱呼,后面用“儒教”這個稱呼,卻已經(jīng)顯示出承認“儒教”的趨向。大概羅先生的問題也恰好出在有了這個趨向卻還沒有確定這個問題上,所以才會說“全國小學中學都可以選讀《論語》、《孟子》”。這個說法的問題出在何處呢?筆者認為,首先,出在“選讀”二字上。為什么不說“必讀”?為什么不說“全讀”?其次出在“《論語》、《孟子》”上。為什么不說“四書”?為什么不說“五經(jīng)”或“六經(jīng)”?不知羅先生是否認同筆者這樣的說法:這兩個問題發(fā)反映出來的恰好是當前中國有識之士對儒教的認識現(xiàn)狀,是一種從“學儒”向“信儒”過渡階段的必然,這種必然之中含有儒教復興的希望。
十九,《南風窗》的報導:“最近幾年,年輕一代對基督教比以前寬容多了?!边@種“寬容”究竟意味著什么呢?值得深思。
一個不幸落水的人,只要能得到任何一個有可能救助他的東西,他都不會放過;在岸上的人,看到落水者得到了他當時能偶然得到的有可能救助他的東西,就在落水者手下就有真正可以救助他的東西,落水者和岸上的人沒有看到或者不相信那個東西真正能夠救助他,怪不得落水者,也怪不得岸上的人。羅先生的引文之中所說的“年輕一代”就類似于岸上的人,那些信奉了儒教以外宗教的中國人類似于得到了他當時能偶然得到的有可能救助他的東西的落水者。再進一步來說,這里所說的“年輕一代”,在中國的現(xiàn)實之中絕不僅僅只是“年輕一代”,而是非常普遍地存在著的大多數(shù)人,而且這些人自己也是落水者。
蔣慶先生說過:“在傳統(tǒng)的中國社會,有時也會出現(xiàn)道德滑坡與精神空虛的情況,但那是有規(guī)則而做不到這些規(guī)則所致,現(xiàn)在我們連規(guī)則都沒有了,更談不上怎樣去做了。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一句話:是中國文化崩潰,具體說,是儒家文化崩潰。中國文化按梁漱溟先生的說法,是‘禮樂的文化’,是體現(xiàn)圣賢之學與圣賢之道的文化,中國文化中蘊含著人倫日用的普遍道德與超越神圣的精神價值,在傳統(tǒng)的中國社會中國文化的這種道德功能與精神價值維系著中國人的日常人倫生活與個人道德行為,安頓著中國人的精神生命與超越心靈,使中國人能夠過上一種有道德有規(guī)則有超越神圣價值的能夠安身立命的生活。但是現(xiàn)在,中國文化崩潰了,出現(xiàn)了‘禮崩樂壞,學絕道喪’的情況,用梁漱溟先生的話來說,出現(xiàn)了‘舊文化崩潰,新文化未建立,中國處在文化真空的狀況’。在這種情況下,中國已經(jīng)沒有文化來維系中國人的日常人倫生活與個人道德行為,來安頓中國人的精神生命與超越心靈,因而不能使中國人過上一種有道德有規(guī)則有超越神圣價值的能夠安身立命的生活。在中國傳統(tǒng)中,文化就是‘教’,‘教’的功能就是“人文化成”,使人過一種有道德有教養(yǎng)而合乎禮樂的生活?,F(xiàn)在中國文化崩潰了,中國的儒教崩潰了,中國沒有文化和‘教’了,因而中國沒有了人倫日用的普遍道德與超越神圣的精神價值。在這種情況下,怎么會不出現(xiàn)‘九百萬平方公里無規(guī)則,十三億心靈在漂蕩’的情形呢?由此可見,文化是解決道德滑坡與精神空虛的法寶,要解決當今中國的道德滑坡與精神空虛,就必須復興中國文化,即復興體現(xiàn)‘禮樂’精神與圣人之道的儒家文化。否則,我們根本無法解決當今中國的道德滑坡與精神空虛問題,因為這一問題的產(chǎn)生正是由于中國近百年來儒家文化的崩潰。”(《生命信仰與王道政治·儒家的生命之道與政教傳統(tǒng)》)在此情況下,“年輕一代”對耶穌教的“寬容”豈不非常容易理解嗎?但是,這種“寬容”又未嘗不令人無奈地喟然長嘆。喟然長嘆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有起而擔責、身體力行地復興儒教,才能解決問題。
二十,羅先生說:“儒學與基督教,以及其他宗教,可以攜手合作,挽救中國社會道德嚴重滑坡,而不是互不理睬,互相排斥。讓我們致力共建中國和諧社會!”這個說法,恐怕在很多人看來是非常好的,但是,如果仔細而深入地思考一下,恐怕其問題也很嚴重。
早在1968年,杜維明先生就說過,“自然,我們都急于發(fā)生一點‘實際’的效用,為中國找出一條通向富強的捷徑,但是今天在中國知識分子之中最缺乏的莫過于‘隔離的智慧’了。沒有這種智慧,我們免不了又變成另一批激情主義的犧牲者?!保ā兑魂杹韽汀?,第85、87頁)是啊,我們很多“知識分子”都“急于發(fā)生一點‘實際’效用”,卻往往因為沒有“隔離的智慧”(筆者私自把它解釋為不茍同于所處的時代和地域,而高出所處時代和地域的學問),卻憑借一己之私智,或隨波逐流于一時之崇奉,而難免有好心而做出壞事。我們都急于“為中國找出一條通向富強的捷徑”,卻往往因為沒有“隔離的智慧”,而不知“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何桀紂之猖披兮,夫唯捷徑以窘步”。(《離騷》)假如借用“隔離的智慧”來說,那么,最高最大的“隔離的智慧”就在我們民族早已有之、貫通三才之道、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四書”、“六經(jīng)”之中。
“我們雖然生為中國人但對中國自己的東西,不論古往今來,都了解得太有限了。學文學的不懂莎士比亞是恥辱,但沒有摸過杜工部是可原諒的;學哲學的不能不知道康德,但可以完全忽視朱熹;學歷史的沒讀過《羅馬衰亡史》是遺憾,但沒摸過《史記》卻很平常?!保ā兑魂杹韽汀?,第87頁)如今,我們動輒說“學貫中西”,其結(jié)果只能是被西所貫;動輒說“中西合璧”,其結(jié)果只能是僅剩下西璧;動輒說“中西合作”,其結(jié)果只能是協(xié)助西人而作;動輒說“中西交流”,其結(jié)果只能是被西流淹沒。為什么“只能”是這樣的“結(jié)果”?原因就在于,我們連中華民族自己的圣和經(jīng)都不清楚、不了解、不知道,乃至隨意取舍,隨時取舍,懷疑批判,還要侈談“學貫中西”之類的話,其結(jié)果怎能不是邯鄲學步?古人說“敝帚自珍”,“敝帚”尚且要“自珍”,何況儒教不是“敝帚”?古人恨“數(shù)典忘祖”,“數(shù)典”而“忘祖”尚且可恨,何況我們根本不“數(shù)典”而又“忘祖”、“忘經(jīng)”、“忘圣”?所以,筆者呼吁:中國人先少談外國,先來認真學習中華民族的經(jīng)典;中國人先別急于稱道外國之“圣人”,先來祭祀和敬畏中華民族的圣人;中國人先別大談外國宗教信仰,先重視中華民族自己的儒教。
說明
本文撰寫的目的,當然與羅先生的文章直接相關(guān),但主要是為了闡明筆者當前對羅先生文章之中涉及到的某些問題的當前的思考結(jié)果,因此,其中有些內(nèi)容并非僅僅對羅先生而說的。因為筆者自己尚在學習儒教經(jīng)典的過程之中,某些地方可能會有理解不到位或理解錯誤的地方,敬請批評指正。同時,筆者不是信仰耶穌教,也不信仰佛教,對耶穌教和佛教的認識可能有更多的不足和錯誤,在信仰者看來,在下的說法有些恐怕很難接受,但筆者無惡意,因此,敬請理解和諒解。筆者對信仰外來宗教的中國人士可以理解,但是,筆著倡導中國人先信仰中國文化和圣人,尤其是倡導信仰儒教?!兑庖姇肥羌w的意見,此文是筆者的個人看法;在《意見書》已經(jīng)發(fā)布之后,筆者對個人的不同看法持保留態(tài)度,但在表達個人看法的時候,不求與《意見書》保持“高度一致”。
最后,感謝羅先生的文章對筆者的啟迪,敬佩羅先生對儒教以及儒教復興的關(guān)注和思考,若有不敬之處,還請羅先生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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