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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喬飛】朱熹“三綱”人倫觀再探討

        欄目:學(xué)術(shù)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3-05-16 14:41:56
        標(biāo)簽:
        喬飛

        作者簡介:喬飛,男,西元一九六六年生,江蘇揚州人,中南財經(jīng)政法大學(xué)法學(xué)博士。現(xiàn)任河南大學(xué)法學(xué)院教授。著有《從清代教案看中西法律文化沖突》等。

        朱熹“三綱”人倫觀再探討

        作者:喬?

        來源:作者授權(quán)儒家網(wǎng)發(fā)布,原載[加拿大]《文化中國》202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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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nèi)容摘要:對于朱熹“三綱”的內(nèi)涵,學(xué)界有不同觀點。揆諸朱熹的著述,其“三綱”來源于“天理”。朱熹的“三綱”人倫具有對等性,但更強調(diào)人倫關(guān)系中卑幼對尊長的寬仁、順從義務(wù),以求維持人倫關(guān)系整體的存續(xù)與穩(wěn)定。朱熹以“理一分殊”理論闡明其“三綱”人倫,但其論述只有“天理”之“分殊”,缺乏“天理”之“理一”。人都是由“天”所生,有從“天”而來的尊貴屬性,基于人的“天”性,人倫關(guān)系中的任何一方都應(yīng)得到相對方的愛護和尊重,這本應(yīng)是朱熹人倫關(guān)系的“理一”,但朱子未能在其人倫論述中闡明這一“天理”的重要維度,以至于人倫關(guān)系向單向、支配、絕對的方向發(fā)展,造成了后世“以理殺人”的不良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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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鍵?詞:朱熹;三綱;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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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河南大學(xué)法學(xué)院教授,法學(xué)博士,研究領(lǐng)域為法律史學(xué),研究方向為儒耶法律文化比較。



        “三綱”是中國傳統(tǒng)社會最重要的倫理準(zhǔn)則,也是傳統(tǒng)政治、法律領(lǐng)域的“元規(guī)則”。在兩千多年的儒家思想史中,最先提出“三綱”之名的是漢儒董仲舒,但對后世人倫關(guān)系形成決定性影響的是宋代理學(xué)家朱熹。[1]對于朱熹“三綱”人倫的評價,著名學(xué)者徐道鄰認(rèn)為:宋儒,尤其是朱熹,用“綱”的精神去詮釋“君臣”“父子”“夫婦”關(guān)系時,帶來了極其嚴(yán)重的社會危害,這種危害就是人倫關(guān)系中卑幼方對君主、家長和丈夫的絕對性服從。[2]時至當(dāng)代,有學(xué)者持另類觀點:“朱熹在他所賦予的三綱的內(nèi)涵中排除了脅迫與服從的特征,完全肯定了三綱內(nèi)部的以仁愛為心的道德關(guān)系?!盵3]還有學(xué)者認(rèn)為,朱熹“對于‘三綱’,則只是界定為‘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而沒有對其內(nèi)涵做具體的討論和闡發(fā)?!盵4]這些觀點彼此不同,甚至針鋒相對。那么,朱熹“三綱”的實質(zhì)性含義到底為何?本文擬從朱熹“天理”觀的視角,對其“三綱”人倫的內(nèi)涵作一探析,以求對朱子思想有一客觀認(rèn)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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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朱熹的“三綱”人倫來源于“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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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論述“三綱”時,朱熹常將其與“五?!辈⒎Q:“夫三綱五常,人倫大法”;[5]認(rèn)為人倫“關(guān)系”的內(nèi)容,就是三綱五常。朱熹對“三綱”“五?!倍加薪忉尅!熬V,網(wǎng)上大繩也。三綱者,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盵6]“五常,仁義禮智信,五行之性也。”[7]“五?!笔侨讼忍炀陀械谋举|(zhì)屬性,所謂“仁義禮智,性也”,[8]“性只是仁義禮智”。[9]“三綱”是傳統(tǒng)中國最重要的三種人倫關(guān)系外在類型,“五?!眲t是人際交往的內(nèi)在道德準(zhǔn)則。朱熹認(rèn)為,“三綱五?!笔莵碜浴疤炖怼保骸坝钪嬷g,一理而已。天得之而為天,地得之而為地,而凡生于天地之間者,又各得之以為性,其張之為三綱,其紀(jì)之為五常。蓋皆此理之流行,無所適而不在?!盵10]又云:“蓋三綱五常,天理民彝之大節(jié),而治道之本根也。故圣人之治,為之教以明之,為之刑以弼之?!盵11]也就是說,人倫關(guān)系中的三綱五常,亦是“人道之大經(jīng),政事之根本”[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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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時間及邏輯順序而言,“天理”先于人倫“關(guān)系”?!拔从羞@事,先有這理。如未有君臣,已先有君臣之理;未有父子,已先有父子之理。不成元無此理,直待有君臣父子,卻旋將道理入在里面?!盵13]君臣、父子等人倫“關(guān)系”,是“天理”在人世間的體現(xiàn),是世上的“常理”:“蓋天下有萬世不易之常理,又有權(quán)一時之變者。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常理也;有不得已處,即是變也。然畢竟還那常理底是。”[14]這類“關(guān)系”“常理”的具體內(nèi)涵是什么,朱熹用“位”進行了詮釋。“萬物皆有此理,理皆同出一原,但所居之位不同,則其理之用不一。如為君須仁,為臣須敬,為子須孝,為父須慈,物物各具此理,而物物各異其用,然莫非一理之流行也。”[15]在不同“位”中的人,其倫理規(guī)范彼此不同,對君主的要求是“仁”,對臣子的要求是“敬”,對為父的要求是“慈”,對為子的要求是“孝”。朱熹也用“分”對不同的人倫“關(guān)系”進行解釋?!熬几缸咏远ǚ忠病?,[16]“理只是這一個,道理則同,其分不同。君臣有君臣之理,父子有父子之理?!盵17]“分”的結(jié)果就是“位”的確定;“分,猶定位耳”,[18]既有功能上的社會性,又有屬性上的超驗性,是“天分”。“天分即天理也;父安其父之分,子安其子之分,君安其君之分,臣安其臣之分,則安得私?故雖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有所不為。”[19]顯然,在人倫關(guān)系中,人的權(quán)利義務(wù)只能由“天分”決定,不能僭越和破壞。[20]概言之,朱熹思想中作為人倫關(guān)系核心內(nèi)容的“分”,就是身份、名“分”,其既是特定身份之人的行為準(zhǔn)則,又是人倫關(guān)系雙方維系關(guān)系和諧穩(wěn)定的行為規(guī)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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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朱熹的思想中,“天”“理”“性”“分”是彼此相通的?!啊焐裘?,有物有則?!锬诵螝猓瑒t乃理也。”[21]上天創(chuàng)生眾人,既給予其物質(zhì)性的形氣,又賦予其精神性的天理?!爸裕^知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各循其理;知天,則知此理之自然。”[22]“天”將其“理”根植于人“性”里面,人的“分”就是順著其“性”對待他人?!叭柿x禮智,豈不是天理?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豈不是天理?”[23]“天理只不過是仁義禮智信之總名,仁義禮智信是天理的件數(shù)?!盵24]可見,“綱”“?!笔莾?nèi)外統(tǒng)一的;人倫之間的關(guān)系形態(tài)、關(guān)系的內(nèi)容都是天理的體現(xiàn),所謂“人倫者,天理也。”[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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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朱熹的“三綱”人倫具有對等性,但更強調(diào)差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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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子沒有否定人倫之間關(guān)系的對等性,這一點繼承了先秦儒家以來的傳統(tǒng)。“為人君,止于仁;為人臣,止于敬;為人子,止于孝;為人父,止于慈;與國人交,止于信”,[26]其對人倫關(guān)系主體作了對等性的要求。論到君臣關(guān)系,朱熹認(rèn)為“為君當(dāng)知為君之道,不可不使臣以禮;為臣當(dāng)盡為臣之道,不可不事君以忠。君臣上下兩盡其道,天下其有不治者哉!乃知圣人之言,本末兩盡?!盵27]和儒家先賢一樣,朱子也認(rèn)為人倫關(guān)系雙方都有需要遵守的倫理和行為規(guī)范。朱熹認(rèn)識到“人情自有偏處”,因此臣子對君主進諫是其本分:“所敬畏莫如君父,至于當(dāng)直言正諫,豈可專持敬畏而不敢言!”[28]朱熹特別擔(dān)心君主不能遵守君道:“自人臣言,固是不可不忠。但人君亦豈可不使臣以禮!若只以為臣下當(dāng)忠,而不及人主,則無道之君聞之,將謂人臣自是當(dāng)忠,我雖無禮亦得。如此,則在上者得肆其無禮。后人好避形跡,多不肯分明說。卻不知使上不盡禮,而致君臣不以善終,卻是賊其君者也?!盵29]因此,朱熹反對臣子對君主曲意逢迎,主張尊從行事自身的正確性:“如為人謀一事,須直與它說這事合做與否。若不合做,則直與說這事決然不可為”,如果臣子擔(dān)心冒犯君主,無原則地告訴君主“這事恐也不可做,或做也不妨,“此便是不盡忠”,[30]違背了為臣之道和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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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于父母子女關(guān)系,朱熹也不主張子女對父母百依百順。“人情自有偏處,所親愛莫如父母。至于父母有當(dāng)幾諫處,豈可以親愛而忘正救!”[31]對父母之“偏”進行勸諫,是子女的責(zé)任?!叭缂胰擞袊?yán)君焉,吾之所當(dāng)畏敬者也。然但不義則爭之,若過于畏敬而從其令,則陷于偏矣?!盵32]如果父母“不義”,子女就要與之“爭”,不能因為對父母的畏敬而服從其不義的指令,不能讓父母“陷于偏”?!绊毷侵钢?dāng)從,也有不可從處。蓋‘與其得罪于鄉(xiāng)黨州閭,寧熟諫’,‘諭父母于道’,方是孝?!盵33]子女行“孝”,對父母有所從有所不從,勸諫父母守“道”,才是真正的“孝”。“孝”是出于仁愛;“孝弟是仁之一事也。……仁是個全體,孝弟卻是用。凡愛處皆屬仁。愛之發(fā),必先自親親始?!盵34]因此,愛父母親人,不是無原則的盲從?!盁o違,謂不背于理”;[35]對父母的“孝”,不能違背天理?!芭c其得罪于鄉(xiāng)閭,不若且諫父之過,使不陷于不義,這處方是孝”;[36]讓父母行“義”,也就是讓父母行“天理”,才是對父母真正的“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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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對等性并非朱子人倫關(guān)系的重點,朱子更強調(diào)人倫關(guān)系中卑幼對尊長的寬仁、順從義務(wù),以求維持人倫關(guān)系整體的存續(xù)與穩(wěn)定。在評注孔子“事父母幾諫”時,朱子引用《禮記·內(nèi)則》解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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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微也。微諫,所謂“父母有過,下氣怡色,柔聲以諫”也。見志不從,又敬不違,所謂“諫若不入,起敬起孝,悅則復(fù)諫”也。勞而不怨,所謂“與其得罪于鄉(xiāng)、黨、州、閭,寧熟諫。父母不悅,而撻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孝”也。[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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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兒子對父母的過錯,只能心平氣和、小心翼翼地勸諫。勸諫有“幾諫”“微諫”“復(fù)諫”“熟諫”等形式。如果因為勸諫被父母打得流血,也不能生氣抱怨,反而要更加恭敬孝順,行“孝”的難度可見一斑。在對《孟子·離婁》中舜盡事親之道進行注解時,朱熹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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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以天下之為子者,知天下無不可事之親,顧吾所以事之者未若舜耳。于是莫不勉而為孝,至于其親亦厎豫焉,則天下之為父者,亦莫不慈,所謂化也。子孝父慈,各止其所,而無不安其位之意,所謂定也。為法于天下,可傳于后世,非止一身一家之孝而已,此所以為大孝也。李氏曰:“舜之所以能使瞽瞍厎豫者,盡事親之道,其為子職,不見父母之非而已。”昔羅仲素語此云“只為天下無不是底父母?!绷宋搪劧浦唬骸拔┤绱硕筇煜轮桓缸诱叨ā1顺紡s其君、子弒其父者,常始于見其有不是處耳?!盵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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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子認(rèn)為舜是為子孝父的楷模。舜的父親瞽瞍愚蠢頑固,聽信后妻之言曾數(shù)次要謀殺舜,可是舜一如既往地善待父親,結(jié)果瞽瞍被感化,家庭關(guān)系回到了“子孝父慈”的狀態(tài),給當(dāng)時的人樹立了孝親的榜樣,社會風(fēng)氣也為之好轉(zhuǎn)。舜成功改變瞽瞍的事例,說明“天下無不可事之親”,只要子女堅持行“孝”,父母無論怎樣愚頑,都會變“慈”。從這一角度而言,“天下無不是之父母”。無論父母愚頑到什么程度,“孝”始終是子女必須遵守的、不可動搖的倫理規(guī)范,也就是子女對父母盡孝是無條件的、絕對的義務(wù)。甚至父母要殺子女,子女也應(yīng)毫無怨言。[39]移孝作忠,“臣子無說君父不是底道理,此便見得是君臣之義處。”[40]“臣之事君,猶子之事父,東西南北,惟命是從,此古今不易之理也。”[41]顯然,朱子倡導(dǎo)的這種宗教圣徒敬神般的“孝”“忠”,大大加重了卑幼的倫理義務(wù),相應(yīng)地,尊長的權(quán)利被大幅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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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朱熹的“三綱”人倫,只有“天理”之“分殊”,缺乏“天理”之“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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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朱熹的思想中,“天”就是“理”,“理一而分殊”。[42]分殊即是理;關(guān)系主體守住自己的“分殊”位份,就是遵行了天理,如果沒有堅守自己的“分殊”位份,就是違背了天理。然而,這一思想只是執(zhí)其一端,界定人倫關(guān)系時不可避免地產(chǎn)生偏差,因為朱熹在運用“理一分殊”理論時,只有“分殊”而沒有“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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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一分殊”之說始于二程;“伊川說得好,曰‘理一分殊’。合天地萬物而言,只是一個理;及在人,則又各有一個理。”[43]朱熹對二程的這一理論進行了繼承并予以發(fā)展。其“理一”是永恒、絕對、不變的“天理”,也是世界的最高本體,這個根本、“總天地萬物之理,便是太極”。[44]“分殊”是指萬物各有不同的理、不同的“太極”,是根本性“天理”“太極”的個別化體現(xiàn)?!疤珮O只是天地萬物之理。在天地言,則天地中有太極。在萬物言,則萬物中各有太極”,[45]也就是“人人有一太極,物物有一太極?!盵46]“然雖各自有一個理,又卻同出于一個理爾”;[47]朱子借用佛教華嚴(yán)宗的“一多相攝”理論進行解釋:“釋氏云‘一月普現(xiàn)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攝’,這是那釋氏也窺見得這些道理,鐮溪《通書》只是說這一事。”[48]“理一分殊”如同“月印萬川”,同一“天理”“太極”雖然在各個事物得到體現(xiàn),但“太極”“天理”本身并未被分割,仍是整全、完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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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生活實踐中,朱子對人倫關(guān)系的觀察與思考主要是“天理”之“分殊”?!叭嗽谔斓亻g,自農(nóng)商工賈等而上之,不知其幾,皆其所當(dāng)盡者。小大雖異,界限截然……但必知夫所處之職,乃天職之自然,而非出于人為?!盵49]朱子看到了人與人之間身份的不同,而且這種不同是“天”然形成的;“天地之間,理一而己。然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氣交感,化生萬物,則其大小之分,親疏之等,至于十百千萬而不能齊也?!恕⑽镏?,血脈之屬,各親其親,各子其子,則其分亦安得而不殊哉?!盵50]也就是說,朱熹在對事物的觀察中,發(fā)現(xiàn)到的主要是“分殊”。“天下之事,莫不有理。為君臣者有君臣之理;為父子者有父子之理;為夫婦,為兄弟,為朋友,以至于出入起居,應(yīng)事接物之際,亦莫不有理焉”;[51]不同的事物,不同的人倫關(guān)系,都有其特定的“理”。應(yīng)當(dāng)承認(rèn),不同關(guān)系、不同主體之間的差異具有自然性與客觀性,客觀的差異性必定要求不同關(guān)系、不同關(guān)系主體遵循不同的規(guī)范、不同的“理”,這樣才合乎人之“性”,合乎天之“理”,人倫關(guān)系才能和諧穩(wěn)定?!爸熳拥摹质狻摚岢隽藨?yīng)當(dāng)‘合理’地對待社會中的各種差異”,[52]這一點無疑是準(zhǔn)確、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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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朱子未能用“理一”對“分殊”進行恰當(dāng)?shù)钠胶?,因為朱子只發(fā)現(xiàn)了“理”之“殊”,未能發(fā)現(xiàn)“理”之“一”?!啊段縻憽反缶V是理一而分自爾殊。然有二說:自天地言之,其中固自有分別;自萬殊觀之,其中亦自有分別。不可認(rèn)是一理了,只滾作一看,這里各自有等級差別?!盵53]朱子用“分別”“差別”否定了“理一”;或者說,朱子將“分殊”混同于“理一”。甚至在司法實踐中,朱子也以這種偏頗的“分殊”作為審判原則:“凡有獄訟,必先其尊卑上下、長幼親疏之分,而后聽其曲直之辭。凡以下犯上,以卑凌尊者,雖直不右;其不直者罪加凡人之坐。”[54]長幼尊卑的倫理綱常,位居案件事實的“曲直”是非之前。對于以下犯上、以卑犯尊的當(dāng)事人,即使有正當(dāng)事由,也不能寬宥,必須加以懲治。[55]顯然,這極易造成“以禮殺人”“以理殺人”的嚴(yán)重后果。究其緣由,是因為朱子未能發(fā)現(xiàn)“理一”,其“天理”偏頗而不整全?!疤炖怼眮碓从凇疤臁?;朱熹雖然認(rèn)識到有一位至高“天”的存在,但他對“天”的內(nèi)涵與屬性未能深加探究,對縱向的天人關(guān)系關(guān)注不夠,以至于對天之“理一”知之甚少,于是“分殊”成為其人倫關(guān)系的主要內(nèi)容。為了維護人倫關(guān)系的整體穩(wěn)定,不惜加大卑幼一方的忠孝義務(wù),片面地要求卑幼無條件地履行其忠孝義務(wù),使得原本可以彰顯道德之美的人倫關(guān)系,逐步成為人的桎梏和枷鎖,走向“理”的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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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朱熹“三綱”人倫中應(yīng)有而未有的“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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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朱熹的思想中,本應(yīng)具有卻未出現(xiàn)的“理一”到底為何?如上文所述,朱熹的“理”和“天”是通約的?!疤旒蠢硪病?,[56]“天之所以為天者,理而已。天非有此道理,不能為天?!盵57]“天”不僅有“理”,還有主宰世界的權(quán)能:“天下莫尊于理,故以帝名之,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降,便有主宰意。”[58]這位主宰世界的“天”,對人倫關(guān)系的設(shè)定,要求每個主體既有橫向之間的人倫關(guān)系,又有縱向的天人關(guān)系。而且,橫向的人倫關(guān)系是源于、基于縱向的天人關(guān)系。人倫主體之間的關(guān)系,并非二點之間的線段關(guān)系,而是三點之間的三角關(guān)系。所有人倫關(guān)系主體都要首先與“天”相連,人倫關(guān)系才真正具有穩(wěn)定性。一方面,“天生人,教人許多道理”,[59]所有人“稟五常之性”,[60]而“性是天生成許多道理”。[61]可見,人都是“天生”的,有從天而來的尊貴屬性。“天愛其所生,猶父母愛其子”,[62]所有人在“天”心中都是寶貴的,因此,所有人都具有本質(zhì)上的同等性,都需要被其他人愛護和尊重?;谌说摹疤臁毙?,人倫關(guān)系中的任何一方都應(yīng)得到向?qū)Ψ降膼圩o和尊重,這就是人倫關(guān)系的“天理”之“理一”。另一方面,人倫主體的“分”彼此不同,也是由于“天”設(shè)定的,因此關(guān)系主體具有身份的差異。但這種“分殊”,要以“理一”為前提;“‘理一’要求在普遍的道德法則面前沒有特例可以出現(xiàn)”。[63]君對臣不仁無禮,父對子不慈無愛,首先違背了上天的“理一”,其次也僭越了上天為自己所設(shè)定的“分”。而任何主體如果不遵守基于上天“理一”要求的“分”,從邏輯上說,既破壞了縱向的天人關(guān)系,又破壞了橫向的人倫關(guān)系。此時,要維系人倫關(guān)系的穩(wěn)定,需要對越“分”者進行矯正甚至制裁,無論越“分”者是臣子還是君父。唯其如此,“理一”的正義要求才能實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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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言之,“理一”之于“三綱”,在臣子不忠不孝的情況下,作為強勢的君父一方比較容易對臣子進行規(guī)制、矯正,人倫關(guān)系自然得到恢復(fù)與維系。但如果君“不君”,“天”將追究君之“不君”的責(zé)任。如果君“不君”的程度沒有達(dá)到一定界限,“天”將要求“臣”仍要守“臣”之“分”,不能隨意“不臣”,這樣“臣”會因其忠于“天職”而受到“天”的贊許。如果君“不君”的程度超過了“天”所允許的界限,“臣”將會得到“天”的許可,可以“不臣”,進而擺脫由“不君”產(chǎn)生的枷鎖。同樣,如果父“不父”,“天”將追究父之“不父”的責(zé)任。如果父“不父”的情形不夠嚴(yán)重,子就仍要守“子”之“分”,不可隨意“不子”,如此“子”就是履行了“天職”。如果父“不父”的程度超過了“天”所允許的界限,“子”將會得到“天”的許可,可以“不子”,進而擺脫由“不父”產(chǎn)生的侵害。正是由于“天”的緣故,臣子對君父的忠孝義務(wù)無論如何都不是絕對的;這樣,人倫關(guān)系才會平衡、有序和穩(wěn)定,“天理”才能得到維系。遺憾的是,朱子未能在其人倫論述中闡明這一“天理”的重要維度,以至于只見人倫之“分殊”,未見人倫之“理一”,使得本應(yīng)內(nèi)涵豐富而和諧、平衡的人倫關(guān)系,向單向、支配、絕對的方向轉(zhuǎn)化,于家于國,都向?qū)V苹较虬l(fā)展,造成了后世“以理殺人”的不良后果。這或許不是朱子的初衷或本意,然而這確實是朱子思想的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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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釋:
        [1]?“三綱”是朱熹思想中最重要的人際關(guān)系,但在其實際論述中,大量加以強調(diào)的,卻是父子、君臣二倫;參見張玉奇:《朱子綱常中的三綱要義》,《朱子學(xué)刊》1990年第一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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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參見徐道鄰文、張巖濤譯:《對孔子“五倫”觀的誤讀》,《法律史評論》2021年第1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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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張玉奇:《朱子綱常中的三綱要義》,《朱子學(xué)刊》1990年第一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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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樂愛國:《儒家“三綱五?!钡谋玖x、演變及其辨正——以朱熹理學(xué)的詮釋為中心》,《學(xué)習(xí)與實踐》2018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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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十二《書伊川先生帖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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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朱子全書》之《通書注》“樂上第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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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朱子全書》之《通書注解》“誠下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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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朱子語類》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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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朱子語類》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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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十《讀大紀(j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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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十四《戊申延和奏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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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十二《己酉擬上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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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朱子語類》卷九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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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朱子語類》卷五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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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朱子語類》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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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朱子語類》卷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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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朱子語類》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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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十九《答林子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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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朱子語類》卷九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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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李光燦、張國華主編:《中國法律思想通史》(二),山西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55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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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朱子語類》卷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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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朱子語類》卷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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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十九《答吳斗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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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十《答何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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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二程集·河南程氏外書》卷七“胡氏本釋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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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朱子語類》卷一百一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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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朱子語類》卷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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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朱子語類》卷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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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朱子語類》卷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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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朱子語類》卷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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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朱子語類》卷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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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朱子語類》卷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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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朱子語類》卷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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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朱子語類》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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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四書章句集解》之《論語集注·為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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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朱子語類》卷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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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四書章句集解》之《論語集注·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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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四書章句集解》之《孟子集注·離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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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參見王處輝主編:《中國社會思想史》,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2005年版,第396-397頁朱熹論“三綱”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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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朱子語類》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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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濂洛關(guān)閩書》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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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朱子語類》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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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朱子語類》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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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朱子語類》卷九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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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朱子語類》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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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朱子語類》卷九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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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朱子語類》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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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朱子語類》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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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朱子語類》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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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朱子全書》之《西銘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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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十四《行宮便殿奏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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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2]?李鋒:《朱熹政治哲學(xué)研究》,南開大學(xué)2009年博士學(xué)位論文,第5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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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3]?《朱子語類》卷九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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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4]《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十四《戊申延和奏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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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在朱熹的法律思想中,如果當(dāng)事人的行為違背綱常義理,可以不必審理直接處以死刑。如針對阿梁案件的審理,朱熹認(rèn)為:“本軍阿梁之獄,節(jié)次番詞互有同異,須至依條再行推鞫。然以愚見,本人番詞雖非實情,然且只據(jù)其所通情理,亦不可恕,不必再行推鞫,盡如前后累勘所招,然后可殺也?!保ā痘掴窒壬煳墓募肪矶墩摪⒘邯z情劄子》);另,參見徐公喜:《朱熹義理法律思想論》,《中華文化論壇》2004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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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朱子語類》卷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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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朱子語類》卷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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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8]?《朱子語類》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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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9]?《朱子語類》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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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朱子語類》卷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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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1]?《朱子語類》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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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2]?《后漢書·魯恭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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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3]?李鋒:《朱熹政治哲學(xué)研究》,南開大學(xué)2009年博士學(xué)位論文,第5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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