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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新勇作者簡介:姚新勇,男,西歷1957年出生,文學博士。現任職于暨南大學文學院教授。主要著作有《主體的塑造與變遷——中國知青文學新論(1975-1995)》《悖論的文化——二十世紀末葉中國文化現象掃描》《觀察、批判與理性——時代中一個只是個體的思考》 。 |
照片說明:2013年1月20日,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宣誓就職時,手按147年前堅持解放黑奴政策的林肯總統(tǒng)就職宣誓的圣經。
照片說明:美國總統(tǒng)林肯宣誓時用的《圣經》
按語:昨天我撰寫了拙評——《李云飛先生:請勿以宗教權力曲解自由權利》,由于行文比較急促,有些意思表達得不是很到位,再修訂之。修訂之稿,也難免不當,敬請批評;但謝絕不講邏輯、毫無針對性的爭吵。
李云飛先生在《“政教分離”如何被濫用》一文中,以“政教分離”原則的討論,批判反對“國家為清真食品立法訴求”的人。他指出,現在有些人打著“政教分離”的旗號,反對國家為清真食品立法,實際是在曲解“政教分離”原則,把西方來的好東西,變成中國的壞東西。因為在他看來:
“‘政教分離’(Separation of church and state)的本意是對宗教權力和國家、政府統(tǒng)治權力的分割,其目的在于保障宗教自由。它作為一個政治學術語,首見于托馬斯·杰斐遜在1802年的一封闡述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的信函中。該修正案規(guī)定:‘國會不得制訂關于設立國教或禁止宗教自由之法律。’意即政府在所有宗教面前秉持中立,不把任何宗教立為國教,也不得制定任何限制宗教自由的法律。托馬斯·杰斐遜將此解釋為在政府與宗教之間設‘一道分離之墻’,讓它們各自‘獨立’。政府享有政權,宗教享有自由。這就是政教分離。但這樣一個治國理政的好東西,在眼下中國卻成了某些專家反宗教、反自由、反人權、歧視少數族裔的理論工具”。(李云飛:《“政教分離”如何被濫用》http://www.21ccom.net/html/2016/zlwj_0709/5593.html)
李云飛先生如果不是嚴重地曲解“政教分離”的原則的話,那么也是站在宗教本位立場,對“政教分離”原則進行偷梁換柱,把一個既約束宗教權力又保護宗教自由的原則,簡單化地曲解為“其目的在于保障宗教自由”,而對宗教權力約束之意向只字不提。
請問李云飛先生,政府是誰?政府是與宗教相對應的存在嘛?當然不是。以現代國家理念看,政府或是社會所委托的調節(jié)復雜社會權利關系的機構;或被看作是凌駕于全社會之上的權力系統(tǒng)。前者近于西方憲政觀念;后者近于馬克思、列寧的國家觀。但不管哪種定位,政府只能同社會或人民或公民等這些復合性、多層次、多元內涵概念相對應,而不是與宗教這一相對單一性、排斥性、一元性概念相對應。這不是說在現實中,宗教一定就是排斥性的,而是指宗教原則,尤其是一神論的信仰原則,一般都是唯一神崇拜性的,其教義基礎本身就包含著較強的排斥性,一元性,其包容性是建立在對所信仰之神的皈依之前提上的。與之不同,社會、公民、人民這些概念,本身就是包含個人、組織、信仰、歸屬、文化習俗等復雜而多層面的意涵。
正因為此,在邏輯上,社會、人民、公民就天然性地擁有直接面對政府并要求限制其權力的合法權,要求政府更好地為社會、公民、人民服務;而政府也有義務、有權力合法地行使自己對社會的協(xié)調、管轄權。所以托馬斯·杰斐遜將政教分離“解釋為在政府與宗教之間設‘一道分離之墻’”,就絕對不應該只是為了保護宗教自由,也是而且很可能首先是為了在宗教與多樣性之世俗社會的守夜者之間設“一道分離之墻”,一道經由政府之權力保護社會免受宗教直接統(tǒng)治的“防火墻”,一道不可逾越的界線。
所以,從現代自由的法理邏輯言,宗教并沒有權利直接對應政府去要求自己的自由權,宗教實際上只能夠在將自己定位于社會、公民、人民之下或之中的層面之后,才有充分的合法性聲張自己的宗教自由權。當宗教在世俗國家中,以自由的名義或政教分離的理由來訴求自由時,實際上就已經邏輯性地隱含了對宗教自身限度的承認,對其他社會存在體與己一樣的天然、神圣之合法性的承認;盡管不少宗教徒們一般不會也不愿意承認這一點。然而,重要的不是宗教徒、教會、伊瑪目們是否承認這一點,而是現代世俗國家的自由、平等邏輯,不容置疑地規(guī)定了這一點。其實,李云飛先生如果能夠暫時放置宗教本位、民族本位觀,去稍微認真讀一下美國《獨立宣言》,看看它是怎樣闡釋“人人生而平等”這一最基本原則的,就應該不難發(fā)現,《獨立宣言》只是在人民與政府相對應的關系上來陳述自由原則的,而非從宗教與政府相對應的層面。
所以,政教分離原則,當然包含保護宗教自由的內容,但卻絕對不是,至少首先不是為了保護宗教自由而設立,相反倒很可能是為了防止宗教權力的泛濫,即防止宗教通過控制國家權力而以排斥性的教義來統(tǒng)治多元社會,從而損害社會其他人(不信教者或異教徒)的權利。這后一層內含,恐怕比保護宗教自由更重要吧?補充而言,從現代制度來看,“政教分離”的原則之問世,至少應該追溯到現代文明制度在歐洲的緣起,而它的基本歷史語境之一,恰恰就是將社會、人,從中世紀政教合一的制度、觀念束縛下解放或擺脫出來。
總之,在現代世俗國家中,宗教要清楚自己的性質與限度,不能且不應一方面向多樣性的社會要求自由,另一方面,又要把非信仰者或他信仰者視為該死的他者,統(tǒng)統(tǒng)都該下地獄或入火獄??墒且驗槭澜绮簧僖簧裾摻塘x,都包含著此類排斥性的內容,所以才有必要強調政教分離,強調信仰的個人性。所以,經過現代化洗禮的宗教信仰者,才把上帝或安拉的懲罰,根本上看作是對自我的律令,而非對他人的詛咒與威脅;非信仰者或異教徒該不該下地獄,該不該入火獄,最終的決定權和實施權在上帝或安拉那里,而不在任何世俗的個人或宗教機構。
至此,本文主要想表達得已經差不多了,但因李云飛先生實際針對的是“清真食品立法”問題,自然有必要再多說幾句。
不錯,現在網絡上反對國家清真食品立法的人中,的確有不少思想極端者,的確存在自覺或不自覺的“反宗教、反自由、反人權、歧視少數族裔的”性質。但并非所有反對者都是如此。
我本人就反對國家為清真立法,我的表述或有不對,也可能對情況了解得不周全(比如,我先前就不知到,省、市級層面的地方性清真食品立法早已存在),甚至可以假設我的主要理由都站不住腳,但是我絕對不反伊斯蘭,不反穆斯林,更與什么別有用心之陰險扯不上邊;相反,我一起熱愛自由,珍惜人權,堅決反對歧視少數族裔。可是李云飛先生卻把不同性質的反清真食品立法者,統(tǒng)統(tǒng)片面、粗暴地捆綁在一起加以否定。這難道不正是文革“階級斗爭”、“路線斗爭”思維的表現吧?以這樣片面的宗教本位來思維,有資格談什么自由嗎?
另外,李云飛先生只是強調政府無權為宗教定性,甚至是無權管理宗教,但是卻不思考要求國家立法保護清真食品的觀點,是不是有不恰當處,是不是恰與自己所謂的“不得干涉”邏輯相違背。其實,這或許正折射了某些宗教信仰者的本能:只想強調自己的宗教自由,但卻不考慮宗教的自我約束;只反對政府干涉宗教事務,但卻希望政府為自己的宗教“謀福利”。我認識的一位回族黨員、干部、知識分子對我上述觀點的反應就很能說明問題:
“今天早上,看到XX交警處理一起車輛肇事案,當事人大打出手,圍觀者爭吵不休,似乎很麻煩,很棘手。豈料交警來了,幾分鐘搞定,拘留,扣分,罰款,完了。因為他手頭有法律法規(guī)。所以,我猜測,《清真食品條例》一定會出臺,無論有多少人爭吵不休,有多少人激烈反對”。
難道我們從這種說法中看不出對政府權力無限崇拜的危險嗎?政府與社會、與公民、與宗教的關系,只是警察與肇事者、管制與被管制者的關系嗎?這種無意識思維本能與他們所深惡痛絕的習五一等有什么本質區(qū)分呢?難道習五一教授不是實質無條件地主張用國家權力控制宗教生活和民族習俗,用主流思想、主流文化同化多樣異質性的存在嗎?
(李云飛:《“政教分離”如何被濫用》http://www.21ccom.net/html/2016/zlwj_0709/559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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