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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林桂榛】荀子生平、墓地研究及荀子研究的回顧與展望

        欄目:思想探索
        發(fā)布時間:2016-10-09 18:46:18
        標簽:
        林桂榛

        作者簡介:林桂榛,贛南興國籍客家人,曾就學於廣州、北京、武漢等及任教於杭州師範大學、江蘇師範大學、曲阜師範大學等,問學中國經(jīng)史與漢前諸子,致思禮樂(楽)刑(井刂)政與東亞文明,並自名其論爲「自由仁敩與民邦政治」。


         

        荀子生平、墓地研究及荀子研究的回顧與展望

        作者:林桂榛

        來源:作者授權(quán) 儒家網(wǎng) 發(fā)布

        時間:孔子二五六七年歲次丙申九月初九日甲子

           耶穌2016年10月9日


         

        【作者按】本文約4萬字,2013年11月撰,2014年1月26日發(fā)布于孔子2000網(wǎng),2016年9月底重校并補充。本人除第一部分“荀子生平”以《荀子生卒年問題新證——以〈鹽鐵論〉兩則記載為中心》為題刊于《邯鄲學院學報》2014年第1期外,其余未曾紙本刊登過。

         

        2013年10月13日上午9時(陰歷重陽節(jié)),荀子廟修成暨祭荀典禮在山東蘭陵舉行——官方稱現(xiàn)荀子廟為荀子墓園,祭殿宏偉,內(nèi)有高大荀子銅像一座及李斯、韓非等配像,然造像不知作者為誰,且祭殿未壘臺地而影響了大殿的形象或氣象,惜哉!祭禮之后,又舉行了“荀子思想當代價值學術(shù)研討會”專題學術(shù)研討會。此次研討會是2013年之前(含2013年)東亞大陸學界就荀子生平及思想所舉行的第四次學術(shù)性強的專題學術(shù)研討會(前三次有兩次在臨沂城,另一次在邯鄲城)。

         

        跡象表明,近幾年學界對荀子的重視和研究進入了激發(fā)期,蘭陵會上不少學者開始認同并復說“荀子是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思想家”之語。我在2012年邯鄲荀子研討會上就說荀子是孔子之后、梁啟超以前的最偉大思想家,今蘭陵立荀子廟曰“后圣廟”正合此意。今我要補充說的是領(lǐng)悟此點者唯《荀子·堯問》末章“孔子弗過”之言及1945年王恩洋“中國二千年前之經(jīng)驗論哲學大師”之言。譚嗣同之類的斥荀論,不過是王國維1905年《論近年之學術(shù)界》所批評的“于學術(shù)非有固有之興味”、“本不知學問為何物”而已,貌似理論高深實則粗陋。而章太炎作《后圣》、《尊荀》篇以揚荀實多為應(yīng)“反荀”而起。

         

        本文以最近蘭陵荀子廟修成及第四次荀子研討會舉行為話頭,略述“荀子生平、荀子墓地、歷次荀子研討會、荀子研究的展望、蘭陵文化的開發(fā)”五個問題如下,供讀者參考。全文約3萬字,歡迎讀者指正,尤其是指正文字錯謬(校對不良)等等。

         

        一、荀子生平[①]

         

        關(guān)于荀子生平,后人最熟悉并以為最可靠的是司馬遷《史記·孟軻荀卿列傳》所記:“荀卿,趙人,年五十始來游學于齊。騶衍……田駢之屬皆已死齊襄王時,而荀卿最為老師,齊尚修列大夫之缺,而荀卿三為祭酒焉。齊人或讒荀卿,荀卿乃適楚,而春申君以為蘭陵令。春申君死而荀卿廢,因家蘭陵。李斯嘗為弟子,已而相秦。荀卿嫉濁世之政,亡國亂君相屬,不遂大道而營于巫祝,信禨祥,鄙儒小拘,如莊周等又猾稽亂俗,于是推儒、墨、道德之行事興壞[②],序列著數(shù)萬言而卒,因葬蘭陵?!币闹惺÷蕴柼幖春m《中國哲學史大綱》認為系錯簡的一段文字:“騶衍之術(shù)迂大而閎辯,奭也文具難施,淳于髡久與處,時有得善言,故齊人頌曰‘談天衍,雕龍奭,炙轂過髡’?!盵③]

         

        荀子壽約百歲,其生年我比較認同梁濤2000年《荀子行年新考》(《陜西師范大學學報》2000/4)的結(jié)論——荀子約生公元前336年,此結(jié)論實從于廖名春1992年博士畢業(yè)論文《荀子新探》(文津出版社,1994)[④];也認同清汪中《荀卿子通論》謂荀子以年五十始來游學于齊“當湣王之季”的判斷,汪中見解亦見胡元儀《荀卿別傳》、游國恩《荀卿考》、梁啟超《荀卿及〈荀子〉》等[⑤]。荀子最可能生于公元前337—336年時,即齊威王20年左右(齊威王在位37年);公元前287年左右,荀子以年50游齊,三四年后齊湣王死、齊襄王立。荀子后半生主要從事學術(shù)與政治活動,曾北至燕都,西至秦都,南至楚都[⑥],見王會相,談?wù)h兵,標仁舉義,求治謀化,不慕富貴,但依道行,卓然曠世大儒。荀子目睹了“南足以破楚,西足以詘秦,北足以敗燕,中足以舉宋,及以燕趙起而攻之,若振槁然而身死國亡為天下大戮”(《荀子·王霸》)、“好利多詐而危,權(quán)謀傾覆幽險而亡”(《荀子·強國》)的齊湣王及齊國“不由禮義”而上下、內(nèi)外相詐的荒唐過程、可悲結(jié)局并曾出走楚國等[⑦],后在齊湣王之后“尚修列大夫之缺”的齊襄王時代(在位近20年,前283—前265年)重返齊國而“最為老師、三為祭酒”[⑧],齊襄王時荀子約53—72歲,與其年齡及資歷等頗相符。

         

        (一)荀子始游齊確非“年十五”實“年五十”

         

        宋唐仲友認為荀子系齊襄王時以年五十始游稷下,則此與《荀子》、《鹽鐵論?毀學》所記明顯不合,清梁玉繩《史記志疑》也已辨荀子非齊襄王時始游齊?!尔}鐵論?論儒》有曰:

         

        齊威宣之時,顯賢進士,國家富強,威行敵國。及湣王(按:有版本作愍王)奮二世之余烈,南舉楚淮,北并巨宋,苞十二國,西摧三晉,卻強秦,五國賓從,鄒魯之君、泗上諸侯皆入臣。矜功不休,百姓不堪,諸儒諫不從,各分散,慎到、捷子亡去,田駢如薛,而孫卿適楚。內(nèi)無良臣,故諸侯合謀而伐之。

         

        梁濤《荀子行年新考》也引這段文字并據(jù)為可信,且是他推定荀子生年的基本坐標年。上引《鹽鐵論》這段話說的是齊湣王時的事,若此述可信,則齊湣王末年荀子曾去齊之楚。故而,荀子以年五十始游學于齊當不晚于齊湣王最后三年,梁濤據(jù)錢穆《先秦諸子系年》曰在齊滅宋的齊湣王15年即公元前286年,上推50年,即荀子生于公元前336年。

         

        若今人將宋本《荀子》末尾所附劉向《孫卿書錄》所說“方齊宣王、威王之時……是時孫卿有秀才,年五十始來游學,諸子之事皆以為非先王之法也”理解為荀子在齊宣王、威王時“始來游學”且“年五十”是“年十五”之訛并引傳世本《風俗通義》、《郡齋讀書志》、《玉?!贰ⅰ段墨I通考》曰“年十五”為之證,則不僅齊史是威王在前而宣王在后,而且假使荀子以最晚的齊宣王末年(前301年)以年50來齊,至春申君死、荀子廢令(前238年)時荀子享年已逾113歲(宋唐仲友、清汪中謂之137歲),恐非實然;若荀子在威王時代以年50始游齊,則荀子更長壽,如以齊威王末年始游齊計,荀子至少132歲,此于生命之理無契。荀子不太可能活至120歲以上甚至130歲以上,活至滿110歲的可能性都極微。

         

        劉向《孫卿書錄》述荀子生平顯系加工自《史記·孟軻荀卿列傳》,而《史記》敘荀子生平文字中羼入本屬前文的“騶衍之術(shù)迂大而閎辯,奭也文具難施,淳于髡久與處,時有得善言,故齊人頌曰‘談天衍,雕龍奭,炙轂過髡’”之句是劉向說“方齊宣王、威王之時……是時孫卿有秀才,年五十始來游學”的原由?!妒酚洝分徽f荀子“年五十始來游學于齊”,并沒有說荀子在齊威宣時代來齊,《史記》說威宣時代說的是早于、老于荀子的其他諸子如騶忌、孟軻、騶衍、淳于髡、慎到、環(huán)淵、接子、田駢、騶奭等。齊威宣時代結(jié)束后是齊湣王歷16年、齊襄王又歷19年,齊襄王時,威宣時代活躍的稷下先生多已死,荀子則為頗得稷下末緒的老先生矣,故《史記》曰“騶衍田駢之屬皆已死齊襄王時,而荀卿最為老師,齊尚脩列大夫之缺而荀卿三為祭酒焉”。

         

        齊威宣時代接近60年,司馬遷不可能說荀子“年五十始來游學于齊”是“始游”于威宣時代這樣長的時間,此說不合語法,也不合史實(此時間下推至春申君死時荀子壽命至少113或132歲以上),《孟軻荀卿列傳》也根本沒這樣說。而且汪中早已指出《顏氏家訓·勉學》曰“荀卿五十始來游學”正證明顏之推所見《史記》就是“年五十”非“年十五”。所以,所謂《史記》“年五十始來”有年數(shù)訛誤的說法,都是劉向誤解有錯簡的《孟軻荀卿列傳》而誤說或誤措辭所導致的“烏龍”,但好在宋本劉向《孫卿書錄》并沒有將“年五十”誤為“年十五”,否則更“烏龍”。至于抄劉向書抄錯或自作聰明篡改劉向“年五十”文字的,則非劉向之責任了。

         

        在文字上,說“五十”易訛為“十五”,這也并非不可能,包括容易自作聰明主動篡改的情況[⑨]。劉向《孫卿書錄》曰“方齊宣王、威王之時……是時孫卿有秀才,年五十始來游學”,但“始來游學”的“始”字是不易衍訛或篡改的,且曰“年五十”正與用“始”字語氣、語義吻合,《史記》并無誤,劉向亦照抄《史記》曰“年五十始”而已?!讹L俗通義》、《郡齋讀書志》、《玉?!?、《文獻通考》等敘荀子處顯系抄襲劉向《孫卿書錄》述荀子生平語句,故“年五十始”字樣前頭也模仿或照抄《孫卿書錄》而曰“是時”、“是時孫卿有秀才”、“是時孫卿為秀才”等。但《風俗通義》、《郡齋讀書志》、《玉海》、《文獻通考》等的“年十五”顯系“年五十”之錯,此或著書抄字者誤抄,或著書抄字者故意自作聰明篡改所致,自作聰明故意篡改或誤改正確原文的情況也并非不存在,而是也多見,此如今人校書誤校一樣。

         

        《荀子》的言論可與《鹽鐵論?毀學》的敘述相參,荀子在齊湣王末年活動于齊都且很快因齊國無道而去楚國游歷等當是無疑的。若按司馬遷、劉向所述荀子是“年五十始來游(齊)”,那么這就與齊襄王時代荀子“最為老師、三為祭酒”的敘述吻合,因為荀子在齊襄王時代是53—72歲。相反,若司馬遷、劉向書的“年五十”是“年十五”之誤,則不僅不與“始”字吻合,而且荀子年15始游學于齊(稷下)若在齊湣王時,則荀子在齊湣王在位的17年中頂多是15—32歲,這樣的話荀子不可能在緊接齊湣王的齊襄王19年內(nèi)荀子“最為老師、三為祭酒”,因為這時荀子在34—51歲間。

         

        若云荀子于宣王末年或更早的威王末年以15歲游齊,下推18年或37年,至齊襄王初年時荀子僅33—52歲之間,而30—50歲間的學識和資歷都顯然不夠起稱“最為老師、三為祭酒”的。戰(zhàn)國欲干政之學者游于諸侯多在40左右起,孟子如此,李斯也是如此。30歲出游諸侯屬?。ㄗ约荷形戳ⅲビ握f以干諸侯立什么呢),50歲游未必很晚,但已偏老,故《史記》曰荀子是“年五十始來游學于齊”,有一“始”字,荀子來游屬晚或偏老的敘述語氣顯然,太史公向來珠璣妙筆,此錯不了。故胡適《中國哲學史大綱》也批評《風俗通義》改司馬遷、劉向述荀子“年五十始來游學”之“年五十”為“年十五”之謬,曰:“不知本文說的‘年五十始來游學’,這個‘始’字含有來遲的意思。若是‘年十五’,決不必用‘始’字了?!薄额伿霞矣枴吩唬骸败髑湮迨紒碛螌W,猶為碩儒。”“猶為碩儒”正能說明前文所述荀子游齊屬晚,而非游齊時“年十五”之早,此點劉師培《荀子補釋》已引《顏氏家訓》并作過說明。

         

        齊湣王、襄王在位共35年,齊襄王死后二年,楚考烈王立并任春申君黃歇為相,考烈王在位25年。齊湣王至楚考烈王約62年,此間是荀子最重要的思想時光。楚考烈王即位前二三年,齊襄王、齊共王交替(按:共王即齊王建),襄王之后、共王之母即《荀子?強國》“荀卿子說齊相曰……女主亂之宮,詐臣亂之朝,貪吏亂之官”之亂宮“女主”,乃女子擅權(quán)監(jiān)國也——長達40年左右,共王第44年秦滅齊國。楚考烈王第8年即公元前255年,楚滅魯,楚相春申君任約80歲的荀子為魯西南蘭陵令(春申君先封“淮北地十二縣”,封地瀕臨齊魯,為相15年后改封江東蘇吳一帶),不到20年的公元前238年,考烈王、春申君皆死,荀子廢居蘭陵,并若干年后死于蘭陵,葬地即在今蘭陵荀子墓。

         

        荀子二度在齊振學,又二度在蘭陵為令。荀子最終廢令而家定蘭陵的年份與《秦始皇本紀》所記“李斯用事”而始輔佐秦王的年份相當。公元前237年,23歲的秦王嬴政采納荀子學生李斯之諫(當時李斯44歲),除去逐客令并正式擢用李斯,即《秦始皇本紀》、《李斯列傳》所謂“卒用其計謀”、“而李斯用事”。與李斯幾乎同歲且同學于荀子的韓非子,則死難于公元前233年,為李斯、姚賈以“國家利益”的名義逼迫自殺于秦云陽甘泉宮。李斯為謀富貴辭荀子入于秦都在莊襄王死際,即公元前247年,秦王嬴政隨后即位,時荀子近90歲。按我的推斷,春申君死難時荀子逾98歲,李斯佐秦王時荀子逾99歲(李斯在秦初為呂不韋舍人、郎,后為秦王長史、客卿),韓非死難時荀子逾103歲。韓非死時荀子在世與否尚可疑,但荀子沒于春申君、韓非子死難年之間則很可能,壽至98—103歲左右,或輕松壽至105歲以上及110歲以下。若去掉虛歲計算誤差及君王在位計算誤差或《史記》所云“年五十”是接近50歲而非必今49周歲以上,那么荀子壽命可在98—103歲間將下限下調(diào)三年,又將上限上調(diào)三年,則荀子壽至95—106歲間,荀子死時謂之“百歲老人”并不為過矣,當是民國以前中國史上卓越思想家中最長壽者。

         

        但史家侯外廬等的《中國思想史綱》(中國青年出版社,1963)稱荀子活至秦始皇帝統(tǒng)一六國時(前221年),清代汪中等亦有此意見。照此則荀子壽至115歲左右,此可能性極小。若又說荀子活至李斯出任秦丞相時(前213年)甚至李斯處斬時(前208年)則更荒誕,如此荀子當壽至123歲或128歲,此可能性幾乎為零?!盾髯印騿枴纺┱滤涇髯拥茏淤澰~曰:“孫卿迫于亂世,遒于嚴刑,上無賢主,下遇暴秦,禮義不行,教化不成,仁者絀約,天下冥冥,行全刺之,諸侯大傾?!保ù耸琼嵨?,當時語言里刑秦成冥傾數(shù)字同韻)這條文獻實際上并不是荀子活至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時的證據(jù)——今人如李峻嶺等《荀子年壽行跡考》(《東岳論叢》2013/9)就有此誤,因為此“暴秦”不指統(tǒng)一六國的秦始皇時代(廖名春《荀子新探》已辯及此),此前的秦昭王亦大肆用兵侵略,至秦始皇之父莊襄王(在位僅三年)時“秦地已并巴、蜀、漢中,越宛有郢,置南郡矣;北收上郡以東,有河東、太原、上黨郡;東至滎陽,滅二周,置三川郡”(《秦始皇本紀》)。秦之暴并非只有秦始皇,秦國對外開疆拓土、斬將坑兵是一個很長的過程,此看《秦本紀》所記秦昭王時代半個多世紀的用兵記錄即可。至于“上無賢主”則或指荀子在趙、齊、楚等皆不遇明君(荀子壯年起多居于趙齊楚),或指周王室衰微、天下兇亂。

         

        (二)《鹽鐵論》“不食”、“睹禍”句之正讀

         

        汪中等說荀子壽至李斯為丞相時多據(jù)《鹽鐵論?毀學》文學先生所述,該書文學先生答大夫先生“昔李斯與包丘子俱事荀卿”等曰:“……方李斯之相秦也,始皇任之,人臣無二,然而荀卿謂之不食,睹其罹不測之禍也?!睋?jù)此條文獻記載,若承認荀子活至李斯出任丞相時,就必須承認荀子也活至李斯處死時,不能摘半句來證明自己觀點卻同時否定另半句的有效性(承認活至處死則自然承認活至相秦)。

         

        但是,荀子活至李斯出任丞相甚至活至李斯被處死都是不可能的,此與《史記》、《荀子》、《鹽鐵論?論儒》所反映的荀子生平、壽命不符。以公元前336年出生計,至公元前213年李斯為丞相及公元前208年李斯被殺,凡123年或128年。而荀子活到115歲以上或120歲左右或130歲以上的可能性當幾乎不存在,除非以東漢《鹽鐵論》來否定或篡改《史記》等文獻,或干脆將荀子視作鬼神或妖怪。

         

        要以《鹽鐵論?毀學》來否定《史記》“年五十始來游學于齊”的“年五十”,否定根據(jù)《史記》、《荀子》、《鹽鐵論?論儒》計算的荀子生平、壽命,則實是徒勞或枉然的,因為持此論、此意見者首先自己就根本沒有讀懂《鹽鐵論?毀學》“然而荀卿謂之不食,睹其罹不測之禍也”這句話是在說什么。至于謹慎的嚴肅學者,則唯有狐疑或避而不談了,否則就陷入了文獻的相互否定中,陷入史料的“打架”中。

         

        譬如梁濤《荀子行年新考》就只引《鹽鐵論?論儒》而有意回避了《鹽鐵論?毀學》這條文獻而不言春申君死至李斯相秦、李斯處死之間的荀子情況,因為如果認同《鹽鐵論?毀學》這條談荀文獻,那么以荀子年五十始游齊在齊湣王末年計,至李斯相秦、李斯處死時則荀子已120歲以上,這就必將否定梁濤于荀子生年的推定而致他全文可疑,所以他干脆回避《鹽鐵論?毀學》這條談荀文獻而只采用《鹽鐵論?論儒》這條談荀文獻,這也是學術(shù)困境中的一種不得已之“技術(shù)處理”。廖名春《荀子新探》同時采用了《鹽鐵論?毀學》、《鹽鐵論?論儒》兩條談荀文獻,但廖名春也誤解了他正確征引的《鹽鐵論?毀學》談荀之詞,導致他能解決荀子是否活至120歲上下這一難題(即否定荀子有此享年),但卻歪曲解釋了《鹽鐵論?毀學》談荀之詞及《史記》關(guān)于李斯的一些記載,詳見后述。

         

        《鹽鐵論?毀學》“然而荀卿謂之不食,睹其罹不測之禍也”其“謂”字在有的版本里作“為”字。如“四部叢刊”影明嘉靖本【書影見《邯鄲學院學報》正式刊登時插圖1】,該處句子即作“……為之不食”及“覩其……”字樣。照“然而荀卿為之不食,睹其罹不測之禍也”句式,則“荀卿為之不食”與“睹其罹不測之禍”有關(guān),“睹其罹不測之禍”當系“荀卿為之不食”的原因,故作“……也”句式。然荀子睹誰“罹不測之禍”?荀子為誰“不食”?根據(jù)上下文等,“其不測之禍”之“其”當然是指李斯,那么李斯罹不測之禍(被殺)怎么是荀子“為之不食”的原因呢?此“為之不食”的“之”字指代荀子自己還是前述之李斯或秦王呢?若云荀子為自己“不食”,則此說顯然不通,難道荀子為自己絕食(自殺)嗎?若說為自己不食官祿,在上下文也顯然說不通,而且當時荀子也不再為令有祿了,也更不想再做官得福,他已垂垂老矣。

         

        此“荀卿為之不食”之“不食”字樣是不食俸祿即不有官職義,同于《鹽鐵論?論儒》“魯公殺子赤,叔眄退而隱處,不食其祿”之“不食”字樣。此“不食其祿”之“其”指代前文之“魯公”,是叔眄不食魯公之祿。以“食祿”之義判斷“然而荀卿為之不食,睹其罹不測之禍也”之“不食”,則是荀子因為“睹其(李斯)不測之禍”而荀子自己為李斯或秦王而不仕不官。這就矛盾了或混亂了:荀子“睹”李斯殺禍而不仕,而荀子此不仕之時又在“方李斯之相秦也,始皇任之,人臣無二”時,此分別是兩個時段或節(jié)點,而且睹禍是因而不仕是果,其義根本就說不通。其實,“睹”字有明白、曉得、懂得之含義,并非都是目睹、眼見義(詳見下述)。以荀子“睹”李斯之禍為準,再比較一下《鹽鐵論?毀學》荀子“不食”句作“荀卿為之不食”與“荀卿謂之不食”兩版本的語義可能如下:

         

        (1)李斯相秦人臣無二,荀子為之(?)不食(仕祿),目睹李斯罹禍命運也。

         

        (2)李斯相秦人臣無二,荀子為之(?)不食(仕祿),明白李斯罹禍命運也。

         

        (3)李斯相秦人臣無二,荀子謂之(?)不食(仕祿),目睹李斯罹禍命運也。

         

        (4)李斯相秦人臣無二,荀子謂之(?)不食(仕祿),明白李斯罹禍命運也。

         

        第(1)情況不可能發(fā)生,因為“目睹”之時晚于李斯“相秦”,第(3)情況同此;第(2)種情況荀子為李斯或秦王不食也不成立,原因見前述,即荀子當時已衰老,他已不可能意于致仕及被李斯或秦王封官立爵甚至被李斯或秦王搬遷到秦都當咨政之士,目前也無證據(jù)證明李斯任丞相后曾與秦王致口信或書信請荀子出仕,而且這種可能性為零。荀子最后的時光是:“嫉濁世之政,亡國亂君相屬……序列著數(shù)萬言而卒,因葬蘭陵。”荀子終除蘭陵令后,年事已甚高,他已對亂世仕政不感興趣了,他最后忙于他的著書之事!故唯第(4)情況是可能的了。

         

        按照上下文文義及句式本身,《鹽鐵論》文學先生“荀卿謂(為)之不食,睹其罹不測之禍也”句講的是李斯的情況,此正與接下來的句子“包丘子飯麻蓬藜,修道白屋之下……”講包丘子云云對說,也恰與前文“大夫”先生說“李斯—包丘子”德與命如何顯相呼應(yīng)。所以,“然而荀卿謂(為)之不食,睹其罹不測之禍也”句的主旨顯然是在說李斯之德命而非在說荀子,而該句“之”、“其”都應(yīng)指代前述之句子的主角李斯。而照有的“為之不食”版本,荀子在李斯“人臣無二”時為了李斯不食是因目睹李斯遭殺禍之類,此在語義上及事件上是不通的。其實,“為之不食”確實應(yīng)當從王利器《鹽鐵論校注》定本作“謂之不食”,當從清張敦仁自宋代涂本覆刻并作考證之本而作“謂之不食”,作“謂之不食”的還有日本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院”所藏所謂源自宋代涂本的古本《鹽鐵論》【書影見《邯鄲學院學報》正式刊登時插圖2】?!盀椤^”聲通,故有版本訛“謂”作“為”了,宋本《禮記》鄭玄注曰某字是某字“聲之誤也”凡51見,此聲誤并非不可能,很正常。

         

        若校成“荀卿謂之不食”,則是表達荀子早就告誡、勸告過德命如何的李斯不仕秦而已,然此與“睹其罹不測之禍”有何因果關(guān)系呢?其實,此“睹其罹不測之禍”的“睹”字并非是《說文》所釋“睹,見也”的“看見”義,并不是表示荀子目睹了李斯殺禍而荀子為誰不仕或荀子叫李斯不仕;此“睹”乃是“見”的引申義“明曉”、“懂得”等,正如英文“see”的本義是“看”而引申義是“明白”一樣。《鹽鐵論》里,《毀學》篇“荀卿謂之不食,睹其罹不測之禍也”之“睹”字與《非鞅》篇“故弛廢而歸之民,未睹巨計而涉大道也”、《輕重》篇“夫損益之事,賢者所睹,非眾人之所知也”、《結(jié)和》篇“先帝睹其可以武折,而不可以德懷”之“睹”字皆是明曉、懂得之義,皆非眼睛見之原義。按《說文》,“睹”字的古文作“覩”,上圖日本所藏古本《鹽鐵論·毀學》亦作“覩其罹不測之禍”。睹、覩是異體字,同聲又同義,其義有本義也有引申義,引申義即前述“明曉”、“懂得”之義。故2000年版《王力古漢語字典》釋“覩”字曰:“看見。同‘睹’?!隇槟芸辞迨吕恚?。漢趙曄《吳越春秋·王僚使公子光傳》:‘光曰:僚素貪而恃力,知進之利,不覩退讓?!?/p>

         

        《鹽鐵論·毀學》“睹其罹不測之禍也”的“睹”是“明白”之義,那么前文可與之匹配的卻正是“荀卿謂之不食”而非“荀卿為之不食”?!岸闷漕静粶y之禍”正是“謂之不食”的前提,所以這是在說荀子曾經(jīng)忠告李斯而已,即《鹽鐵論》中文學先生說李斯雖然“人臣無二”,但他的悲慘結(jié)局早被荀子告誡過,如此以反駁大夫先生“李斯—包丘子”比較式的尚功貶德之說?!爸^之”有“告之”的意思,如《禮記·檀弓上》“晉獻公將殺其世子申生,公子重耳謂之曰‘子蓋言子之志于公乎’”之“謂”就是“告”義?!尔}鐵論·毀學》該句里的“謂”、“睹”都是預(yù)告性、預(yù)測性的,“之”、“其”都指李斯,而且“然而”字樣轉(zhuǎn)折后的“荀卿謂之不食,睹其罹不測之禍也”也并非是與李斯相秦同時發(fā)生?!尔}鐵論·毀學》“方李斯之相秦也,始皇任之,人臣無二,然而荀卿為之不食,睹其罹不測之禍也。”句當校讀為:“方李斯之相秦也,始皇任之,人臣無二。然而荀卿謂之不食,睹其罹不測之禍也?!焙蟀刖浼础叭欢髑洌ㄔ┲^之不食,明其(將)罹不測之禍也”之義,即荀子事先告誡過李斯之義,主旨在說李斯之德與命而已,其上下文可證。且“荀卿謂之不食,睹其罹不測之禍”明顯是根據(jù)《李斯列傳》開頭所錄李斯告別荀子時所言及李斯出任丞相后述荀卿“物禁大盛”之告誡以及李斯父子遭腰斬時“蔡門逐兔”之感嘆演繹而來,梁啟超1925年《要籍解題及其讀法》曾曰:“《鹽鐵論》云云,或因李斯述荀卿‘物禁太盛’一語而增益附會之,未可知也?!毕Я簡⒊尔}鐵論》也作“荀卿為之不食”而不是作“荀卿謂之不食”,若梁啟超知《鹽鐵論》本作“謂之不食”且有古本就是如此,則梁當斷言“已可知也”。

         

        就原“荀卿為之不食”句而言,學界都沒有比較過不同版本和選擇最佳版本,沒有懷疑過有的本子可能有字詞訛誤,也沒有仔細思考“為之”的“之”與“睹其”的“其”作指代詞究竟在指代什么及“睹其”與“不食”究竟有何關(guān)聯(lián),更不知該“睹”字不是“眼見”義而是“明白”、“懂得”之義。郭志坤由其2001年《曠世大儒——荀況》一書改版的《荀子評傳》所附“荀子生平年表”說公元前218年“李斯相秦,荀子為之不食”并次年荀子死,郭志坤《荀學論稿》第一章第三節(jié)“荀子生平三辨”里也以“李斯之相秦也……荀子為之不食”證“荀子活到李斯相秦之后,即活到秦始皇統(tǒng)一中國”,孔繁《孔子評傳》引作“然而孫卿為之不食”并說依此則荀子死年太遲了,劉堯庭主編的《后圣荀子》所附“荀子年表”則說李斯害死韓非后荀子知之而“悲痛異常,為之不食”。郭志坤之說有數(shù)誤,一是李斯出任丞相在公元前213年,此詳可看《史記》及今人張中義等《李斯集輯注》所附“李斯年表”;二是“為之不食”當是“謂之不食”,不是荀子為誰不食,而是荀子告誡誰不食,“謂”什么和“睹”什么都在說荀子之對待以及李斯之德命如何。且此“睹”與此“謂”有關(guān),于李斯,荀子知其德及知秦所以明其命,因明其命所以誡其仕,如此而已。

         

        荀子明曉李斯命運并警告李斯西去仕秦,此與《李斯列傳》開頭述李斯告別荀子時所述求大富大貴心跡相吻合,也與《李斯列傳》述李斯任丞相后感嘆“嗟乎!吾聞之荀卿曰物禁大盛……物極則衰,吾未知所稅駕也”相吻合,也與劉勰《文心雕龍·時序》對秦描述為“五蠹六虱,嚴于秦令”及《荀子·強國》里荀子對秦相范雎總結(jié)秦政過于嚴苛而“有其諰矣”(楊倞曰“諰,懼”)、“其殆無儒”等相吻合。《秦始皇本紀》里記載尉繚子說“誠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為虜矣,不可與久游”并自行逃去,此正可與《荀子·堯問》末章里謂秦為“暴秦”一致。所以,《鹽鐵論·毀學》所謂“不食”是荀子叫李斯不食秦祿即勿去仕秦求什么富貴而已,李斯正是貪在秦獲得大富貴的機會最大而入秦求仕的,荀子亦知李斯之能力或可能之地位,故曾以“物禁大盛”預(yù)先警告李斯。

         

        另外,《史記·孟軻荀卿列傳》“李斯嘗為弟子,已而相秦”句也不可如郭志坤《荀學論稿》一樣將它與《荀子·堯問》“孫卿迫于亂世,遒于嚴刑,上無賢主,下遇暴秦”句一起誤讀為是荀子壽至李斯出任丞相時的證據(jù)。此“已而”不過是“后來”意,是泛指后來,后文的“荀卿嫉濁世之政,亡國亂君相屬,不遂大道而營于巫祝,信禨祥,鄙儒小拘,如莊周等又猾稽亂俗,于是推儒、墨、道德之行事興壞,序列著數(shù)萬言而卒,因葬蘭陵”并非必是前面“已而相秦”四字后的事,“已而相秦”不過是“后來相秦”之義以敘荀子弟子李斯的一種荀子主傳里的穿插敘述而已?!劣诖恕耙讯嗲亍迸c《鹽鐵論》“方李斯之相秦”的“相”字不是任丞相義而是一般的扶植、幫助義,此可另酌;但據(jù)“方李斯之相秦也”后面的“始皇任之,人臣無二”字樣,或許可推斷“方李斯之相秦也”的“相”是出任丞相之義。

         

        《史記·李斯列傳》曰:“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復李斯官,卒用其計謀,官至廷尉,二十余年,竟并天下,尊主為皇帝,以斯為丞相?!鼻厥蓟适颊竭美钏怪撩疄樨┫鄽v時約25年,正是“二十余年”,故《李斯列傳》不謬。至于《李斯列傳》述李斯處斬前上書秦二世曰“臣為丞相治民三十余年矣”,此是自秦王殺嫪毐、廢丞相呂不韋、除逐客令后“李斯用事”起算,實非除逐客令后李斯即就丞相位,此“為丞相”或為泛義,或司馬遷演繹故事之筆而已,或“丞”字系衍文只指一般相君,絕非李斯出任正式丞相30余年,李斯絕非秦王除逐客令即就丞相位。

         

        廖名春1994年版《荀子新探》第38—39頁處,曾以《史記》述李斯處斬前上書秦二世曰“臣為丞相治民三十余年矣”句,認定李斯“早在他未當丞相,還是為卿時,就主持朝政”、“‘人臣無二’,實際上已充當了丞相的角色”、“李斯將其為‘假相’,任丞相的時間加在一起,故說‘為丞相,治民三十余年矣’”。單看此說本身,貌似有理,但此解說實是廖名春為了化解《鹽鐵論?毀學》“方李斯之相秦也,始皇任之,人臣無二,然而荀卿謂之不食,睹其罹不測之禍也”的記述而闡發(fā)的,即廖名春認為《鹽鐵論》“方李斯之相秦也”不是指李斯正式出任丞相時,而是指“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復李斯官”時。我認為廖名春如其他人一樣不能正確理解《鹽鐵論?毀學》關(guān)于荀子的文辭(他引《鹽鐵論》作“然而荀卿謂之不食”是對的,但未說根據(jù)何版本),導致又曲解了《史記》關(guān)于荀子或李斯的一些文辭,并認定荀子見到了李斯“相秦”。

         

        前文已詳證:《鹽鐵論?毀學》“方李斯之相秦也,始皇任之,人臣無二”或許是指李斯正式出任丞相(謂“人臣無二”),而接著的句子“然而荀卿謂之不食,睹其罹不測之禍也”并不是指同于此時荀子為誰不食俸祿或為誰不食食物,而是書中文學先生說李斯權(quán)位曾如何如何,但荀子早已對后來官至“人臣無二”的李斯奉勸過“不食”(不仕于秦),因為他明白“李斯(其)將遭遇不測之禍”。廖名春也誤解了《鹽鐵論?毀學》,反而以《史記》“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復李斯官”為李斯任實質(zhì)丞相或權(quán)臣來解釋《史記》“臣為丞相,治民三十余年矣”這一李斯罹禍時之語。李斯在“除逐客之令,復李斯官”之際開始由秦始皇重用,這一點是可靠的,但此之時此際李斯也不是廖名春解釋的“主持朝政”,更不是廖名春借說的“人臣無二”,而僅僅是一個十分重要的秦始皇“參謀”或“幕僚”而已,此時“為卿”都未必是,何況實質(zhì)權(quán)臣或主持朝政的“人臣無二”?

         

        《李斯列傳》里李斯向秦二世上求生書之中“臣為丞相,治民三十余年矣”語實不可當真,僅能理解為李斯的“修辭”或司馬遷的“修辭”而已(此語有文字傳寫訛誤的可能性甚微)。就李斯職位而言,“除逐客之令,復李斯官”前任過“客卿”,這一點也沒問題,此《李斯列傳》所謂“秦王乃拜斯為長史,聽其計……秦王拜斯為客卿”云云。但“客卿”和“卿”未必是完全相同的職稱吧,廖名春說李斯“為卿時”云云,然《李斯列傳》、《秦始皇本紀》沒有李斯何時出任“卿”位的記載,只有秦始皇游瑯邪刻石記功時“丞相隗林、丞相王綰、卿李斯、卿王戊”等字的記載,故而廖名春云秦王除逐客令后隨即李斯“為卿”恐有不妥,李斯任公卿之卿不在秦王除逐客令前,也不可能在秦王除逐客令不久。至于廖名春《荀子新探》將正確的《鹽鐵論》引文“然而荀卿謂之不食”解為荀卿“為之不食”,其錯誤同于郭志坤《荀子評傳》、孔繁《孔子評傳》等,而且郭、孔之書還錯在“荀卿為之不食”的《鹽鐵論》文字版本上,廖名春則并未錯在《鹽鐵論》“荀卿謂之不食”引文上。

         

        要之,荀子以年50游齊當在齊湣王時,約在齊湣王身死的三四年前,即在公元前287或公元前286年,上推50年,荀子生于公元前337年或公元前336年。以50歲實49歲算,荀子生于齊威王第21年即公元前336年。以公元前336年為坐標年,齊湣王末年荀子52歲,齊襄王在位19年間荀子53—72歲并此間職掌過齊稷下學宮,齊威宣時代的稷下思想明星此時皆多凋零,荀子“最為老師”。公元前260年,楚伐魯取徐州(治所在今山東棗莊薛城),荀子76歲;公元前255年即楚考烈王八年,楚滅魯國,被楚王賜封淮北十二縣的楚相春申君命荀子為蘭陵令(汪中曰蘭陵即屬春申君封地),時荀子約81歲。公元前238年春申君死蘭陵令廢,荀子約98歲。因古人紀年月誤差及今歷換算誤差以及古人說年齡為虛歲或有一二年差距等,可設(shè)置3—5年為荀子享年低、高浮動值,如此則荀子壽命最低不會低于95歲,最高可能壽至103歲,總體壽命必在一百歲上下[⑩]。

         

        楚相春申君命荀子為蘭陵令,蘭陵實成荀子采邑,荀子晚年有足夠的財力來治學傳學及供養(yǎng)一些學者。查郭沫若《中國史稿地圖集》和譚其驤《中國歷史地圖集》,可知當時齊都臨淄通往魯都曲阜、衛(wèi)都濮陽、趙都邯鄲、燕都薊都比較方便。蘭陵則是戰(zhàn)國晚期魯、齊、楚交匯之地,地處今山東山地的西南角,往齊趙燕較遠且交通較不便。蘭陵東有沂水,可溯及齊;西有泗水,可溯及魯;南抵淮河,可由淮河水系溝通睢水邊的宋都睢陽、穎水邊的楚都陳及壽春,西行又可直通魏都梁、韓都鄭、周京洛陽、秦都咸陽(沿今隴海線一帶)。在齊已為稷下宗師學主的荀子封于此并壽至百歲上下,想必一流的青壯年思想者會奔赴蘭陵問學進業(yè),蘭陵遂成為了當時中國前端思想的中心并輻射四周。劉向《荀卿書錄》曰:“蘭陵多善為學蓋以孫卿也,長老至今稱之曰:蘭陵人喜字為卿,蓋以法孫卿也?!眲③摹段男牡颀垺r序》曰:“齊開莊衢之第,楚廣蘭臺之宮,孟軻賓館,荀卿宰邑,故稷下扇其清風,蘭陵郁其茂俗……”此并非誣枉或虛夸之言(另詳見本文第五部分“蘭陵文化的開發(fā)”)。

         

        二、荀子墓地

         

        荀子由趙至齊后,活躍在齊魯楚之間,曾兩任蘭陵令,晚年終老于蘭陵并葬于蘭陵,荀子墓即在今山東省臨沂地區(qū)蒼山縣蘭陵鎮(zhèn)東南不遠的田野上。荀子墓又稱荀卿冢、荀卿墓?!段簳肪硪话倭唬骸疤m陵郡,晉置,后罷。武定五年復治承城,領(lǐng)縣四……蘭陵,二漢晉屬東海,后屬。有蘭陵山,石孤山,荀卿冢。”《太平寰宇記》卷二十三卷引《十三州志》曰:“蘭陵,故魯次室邑,其后楚取之,改為蘭陵縣?!庇衷唬骸俺髑淠梗诳h(沂州承縣)東六十二里。”承縣即后之嶧縣,今屬棗莊嶧城源此,一如鄒城源自鄒縣一名。明嘉靖《山東通志》卷十九曰:“荀卿墓在沂州西南一百二十里舊蘭陵城。”

         

        宋神宗豐元七年(1084),朝廷詔封荀子為蘭陵伯并從祀于孔廟。《宋史》卷十六曰:“七年……封荀況楊雄韓愈為伯并從祀。”《文獻通考》卷四十四曰:“七年,禮部言乞以鄒國公同顏子配食宣圣,荀況揚雄韓愈并從祀于左邱明等二十二賢之間。從之,封荀況蘭陵伯,楊雄成都伯,韓愈昌黎伯,頒行天下,學廟塑像,春秋釋奠行禮?!彼握桶四辏?118),蘭陵荀子墓地立荀子廟,清孫星衍《寰宇訪碑錄》卷八曰:“修蘭陵伯荀卿廟碑,缺名,行書。政和八年。山東蘭山。”明嘉靖本《闕里志》卷五曰:“蘭陵伯,荀況字卿同□趙人,楚蘭令,作《荀子》三十篇。宋元豐七年升從祀追封,九年罷祀?!贝撕?,未見有官府昭封及立廟。

         

        據(jù)臨沂地方志的記載,1916年所修臨沂縣志曰:“《地形志》蘭陵有荀卿冢。故城東南二里,環(huán)墓皆祭田,近為人侵蝕殆盡?!?935年所修臨沂縣志增加了荀子古冢照片。(此兩點屬轉(zhuǎn)述今蒼山縣官網(wǎng)史料,筆者未核對過原始方志,抱歉。)以流傳出來的當時荀子墓照片觀之,民國時代的荀子古冢比現(xiàn)在的荀子冢要大很多很多(具體占地面積不詳),其封土大而高,有王侯級封土氣象,此可與明清出現(xiàn)不少詠荀子墓的詩作相吻合(異日我會另行摘出匯集),因為冢大是引人觀瞻的景觀因素。中共主政后,荀子墓被當?shù)厝死^續(xù)取土圍耕。

         

        1977年,在崇法反儒的政治思潮下,荀子墓幸被列為山東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從而使荀子墓免于被鏟平,但大量封土已被平掉圍耕。劉庭堯先生所編《后圣荀子》(1999)一書曰:原荀子墓四分之三遭平耕,墓頂遭挖一深溝,后回填為一“M”狀。至于文革時荀子墓的中心是否被完全刨開及此前與此后是否遭盜墓者刨底,此已難詳矣。劉庭堯先生《后圣荀子》又曰1990年當?shù)卣鲑Y修繕荀子墓,封土四周以石砌環(huán)垣圍護(垣高1米),周長157.5米,并四周立矩形圍墻(墻高2.2米),圍墻所護總面積6400平方米,圍墻內(nèi)東南角建有看墓平房三間。

         

        我好《荀子》十來年,2009年5月1日筆者曾獨行去蘭陵拜謁荀子墓,并焚2008年所作成的長文《揭開二千年之學術(shù)謎案——荀子〈性惡〉校正議》以告祭荀子。此時荀子墓基本上是1990年代的樣子,封土以石垣圍護,墓園以圍墻圍護,圍墻內(nèi)植有雪松等,但樹木并不多,也不高大(因是1990年代栽種的)。墓碑前立有亭曰“荀公亭”,造型及外色拙。至于劉庭堯先生《后圣荀子》所提及的荀子墓圍墻內(nèi)東南角的三間平房,則我未于之有任何印象,所攝墓地照片也未攝到此角,惜乎!

         

        整個墓園當時置于村民的麥地中,甚荒蕪和寥落,唯有一條碎石小路(約百米)與村道相連(200米外即王莊)。村道轉(zhuǎn)入荀墓小路的右手處,還樹有當?shù)夭块T2009年3月所立的“荀子墓建設(shè)規(guī)劃效果圖”告示板。但此“規(guī)劃效果圖”不同于今荀子新墓園的建設(shè),完全不一樣,風格不一樣,建筑物也不一樣,可見現(xiàn)墓園之修建執(zhí)行的是新規(guī)劃設(shè)計圖。但前一規(guī)劃比較簡約可取,見圖:http://linguizhen.blog.sohu.com/115486667.html。

         

        《說文》曰:“廟,尊先祖皃也?!薄夺屆吩唬骸皬R,貌也,先祖形貌所在也?!爆F(xiàn)所立荀子廟在荀子墓前方,大殿檐下懸匾曰“後聖殿”,取章太炎稱荀子為“後圣”意(後字實非后字,后字是生育義,后土、王后、太后、后宮是也,後字簡化為后字,則後后混矣)。殿內(nèi)立高大的荀子銅像,李斯、韓非、浮丘伯銅像配立左右(未知作者為誰)。封土之墓全未動,只是整修了整個墓園并建了廟堂建筑。整個墓園占地數(shù)十畝,多由麥地良田圈入(實本為荀子墓地范圍及祭田等),官方稱總投資約2300萬元。

         

        今年蘭陵荀子廟園修成,乃宋代立荀子廟后之首次再立荀子廟。至于宋代之前是否有荀子廟存在,則史料闕如,筆者難以考知。萬斯同《明史》卷五十記載;“弘治元年,禮科給事中張九功言:文廟從祀,世教所關(guān),不可不慎。如蘭陵伯荀況,扶風伯馬融,偃師伯王弼,成都伯楊雄,俱得罪名教,宜黜之?!薄盾髯印芬粫膶懗伞⑹拙?、首注、首刻至1891年王先謙刊集解,之間依次歷200、800、200、800余年。而荀子死至宋代立荀子廟及今再立荀子廟,之間又依次歷經(jīng)1300余年及900年,名教先生尚曰“宜黜之”,門戶之禍,莫勝于斯,悲乎!

         

        古碑刻曾記載宋政和年間于墓上立荀子廟(廟建于冢上,可見冢之大矣),但此宋代文物今一概不存矣。又墓前現(xiàn)存清道光21年(1841)所立“補建荀子墓碑”石碑及清光緒30年(1904)9月9日所立“楚蘭陵令荀卿之墓”石碑共兩方,前碑是考知荀子墓的重要史料,有重要價值。茲據(jù)劉庭堯先生主編的《后圣荀子》一書196—198頁所錄該兩碑文字,照錄于下,供讀者參考。

         

        “補建荀子墓碑”刻字較多,碑石是保存至今,但碑文早已被人為鑿毀了,漫漶難識,不知是何時何人鑿毀的,也不知原碑文是否有拓片存世否。如有,最好復刻存世。畢竟,除非挖掘荀子墓以探是否有地下文物[11],否則此碑刻就是我們所能親見的最老的荀子墓地文物了,其他都已蕩然不存,甚至古老而高大的封土都人為侵蝕得甚矮小,悲乎!

         

        [補建荀子墓碑正面碑文](碑背面楷書刻捐人姓名)

         

        補建荀子墓碑

         

        先賢荀子卿者,其初趙人也。年五十游學于齊,與齊之三騶子、慎到、淳于髡之屬講學稷下,而荀子三為祭酒,后被讒適楚,為蘭陵令,愛其風土遂家焉,死即葬此蘭陵。人感其德化,為筑巨冢,以此甘棠之遺愛。荀子疾群否之害,正大道之不明也,爰述儒者道德之旨,著書數(shù)萬言以鳴于世。當秦漢時,其書家傳戶誦,與孟子并稱,此太史公作《史記》以合孟、荀為列傳也。雖后世多刻核之論,究何傷其碩儒之量!善乎?韓子之言曰:“孟子醇乎?醇者也,荀與揚大醇而小疵。”此豈無所見而云然哉!又考《宋史》,元豐元年詔封荀子為蘭陵伯,七年詔以荀子從祀孔子廟堂。非其有關(guān)于名教,何得令后世尊崇若是乎?獨其墓上之廟,碑載修于宋政和六年,迄今七百余歲,兵燹風霜,銷毀已盡。道光辛丑春,余同蘭陵王氏諸君子游覽其地,見有斷碣臥于荒煙蔓草之中。摩挲審視,唯存篆額“修蘭陵伯廟記”與政和年號十數(shù)字,其余皆漫滅不可復辨。因慨然于昌黎伯之言曰:“莫為之前,雖美弗彰;莫為之后,雖盛不傳?!惫耪呙?、荀并重,今孟子之廟赫奕若彼,荀子之墓荒滅若此,非“莫為之后,雖盛不傳”之故乎?儕等學識谫陋,何敢妄議高深,但當此際而聽先賢古跡湮沒不彰,亦一方土大夫之羞也。爰約同志并請于蘭山縣分縣奧東張公渭共修豐碑,序其巔末,俾先賢德業(yè)姓氏赫赫然永垂不朽,亦吾人好古尊賢越俗之義舉也。至踵修祠堂,延人以奉其祀,則均有志焉,尚未逮也。

         

        八十歲老人增廣生王□□頓首拜撰

         

        賜進士出身詔封奉政大夫明江同知借補鎮(zhèn)雄州知州王壽篆額

         

        邑庠生王錫藩沐手敬書

         

        大清道光歲次壬寅小春月吉立上石

         

        首事人御前侍衛(wèi)候選衛(wèi)守備□□□邑庠生章邑大學生□□□

         

        [楚蘭陵令荀卿之墓碑文]

         

        楚蘭陵令荀卿之墓

         

        甲辰下,余固巡視河道,路出蘭陵,見先賢荀子墓,基址就荒,不禁慨然太息,特捐俸一笏,交蘭陵縣佐,令其重加修筑,并立碑,禁止樵采,以垂久遠,原泐數(shù)語于后,用志景仰云爾。

         

        大清光緒三十年九月九日山東巡撫周馥重建

         

        蘭山縣縣丞恩棣奉飭監(jiān)修

         

        三、歷次荀子研討會

         

        2013年10月13日下午至次日,海內(nèi)外荀學學者在蒼山縣城南的蘭陵大酒店舉行了荀子研討會。荀子是孤寂的,不僅相隔200、800年才有人整理一次他的著作,也不僅是相隔1300、900才有人建一次廟紀念他,更是因為閱讀、研究荀子著作的人及百年來認識、弘揚荀子思想的人太少。譬如,對荀子生平及思想作專題研討的學術(shù)研討會在東亞大陸迄今只有僅僅的四次,且其中三次是近五年左右才出現(xiàn),人們或?qū)W人對荀子思想的慘淡或無知可想而知。最近重要的荀子專題研討會主要情況如下:

         

        第一次荀子專題學術(shù)研討會1990年10月5—9日在山東臨沂舉辦,會議名稱曰“首屆全國荀子學術(shù)研討會”,由山東孔子學會(此會成立于1987年,晚于中國孔子基金會、中華孔子學會的成立)、臨沂地方政府主辦。參會學者提交論文近30篇,當時未匯印論文集且會后也未正式出版參會論文選集[12],論文具體情況無從獲知,了解該會情況唯見參會者所撰會議綜述[13]。除了會議綜述,筆者對該次會議也一無了解,詢問一些當時參加過該會議者如路德斌教授等,所聞知也甚少,惜哉!有當時相關(guān)文字記錄尤其是有當時論文者,請告知或提供復本給我,至謝!

         

        第二次荀子專題學術(shù)研討會2007年8月6—8日在山東臨沂舉辦,會議名稱曰“荀子思想的當代價值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由山東大學、臨沂市政府主辦。會議印有16開624頁的論文集,收入論文73篇(含有目無文者4篇)。此次荀子研討會屬迄今為止規(guī)模最大的荀子研討會,它是山東大學儒學研究中心策劃主辦的“儒學全球論壇”之一,但“儒學全球論壇”只維持了2005、2006、2007年各一次。我參加了第二次“儒學全球論壇”的孟子主題研討會,但我未參加第一次“儒學全球論壇”即“儒學全球論壇(2005)暨山東大學儒學研究中心成立大會”和第三次“儒學全球論壇”荀子主題研討會,但獲得了第三次“儒學全球論壇”會議論文集?!敬螘h重要論文收在龐樸先生主編的《儒林》第4輯(山東大學出版社,2008)一書中正式出版。

         

        另要說明的是,在臨沂地區(qū)主辦的上述兩次荀子研討會,與會方都赴蘭陵拜謁荀子墓,這個傳統(tǒng)延續(xù)至今。荀子黃泉下有知,亦會欣然;若拜謁者因景慕荀子思想而去,荀子更會欣欣然。千年來,荀子之學已窮愁至極,在千年的近世化道路上,我們沒有揚起荀子而是繼續(xù)神秘、超絕之精神傾向的思孟(精神上我是喜歡孟子那超絕之思想精神的,立地頂天、大無畏、道在我身、性即道體等等)并吸納同類式之道佛思想理論而發(fā)展為“形而上學和價值問題有了關(guān)聯(lián)”(羅素語)的儒家名號下的思想、哲學且進行理論、心性的恰足與自雄(自雄于倫理化的“天人合一”正是思孟套路,我性我身是天道的下延或再現(xiàn),得如此理解思孟命性論、性善論),甚至600余年被主宰民人的官方意識形態(tài)所利用以及扭曲、異化,此某種意義上正是中歐之所以一者能走上現(xiàn)代化而另一者走不上現(xiàn)代化在知識群體狀態(tài)上的歷史因素。知識群體不去除神秘主義,不去除排斥多元及實證的超絕價值之崇奉,焉有科學與民主主流在知識群體中存在,悲乎!

         

        【校按:關(guān)于思孟,最近方朝暉《從生長特性看孟子性善論》(2016)亦代表一種從“性”去解孟子“性善”論的一種思路,而且從“生長”角度去解孟子“性善”論,印象中好像復旦大學楊澤波教授早有此見。但是,不從宗教倫理類的信仰天、價值天去理解孟子“性善”觀的來由及持信(李景林、郭齊勇、楊澤波、黃俊杰、龐樸等闡發(fā)過此點),實是對孟子“性善”觀不得要領(lǐng)之解,怎么巧解都必然不得要領(lǐng),甚至與孟子思想本身南轅北轍或不著邊際。孟子“此天之所與我者”、“圣之于天道也”、“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子思“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五行》“德之行五和謂之德,四行和謂之善;善,人道也;德,天道也”、“道者,天道也”、“德猶天也,天乃德也已”、“聞之而遂知其天道也,圣也”等正道破了其“性善”觀的天道觀來由,正是思孟認為“天—道—德”貫通一體以及“五德”渾然一體而自覺則直承天道,且承天、體道的要門在“聞(聞)”、“聖(圣)”之類(聞、聖則類宗教體驗之類了),如此溝通了天道與人性,思孟性道哲思不過在此而已,荀子批評的思孟“案往舊造說謂之五行”不過在此而已,其他解說實是不得要領(lǐng),不懂思孟要義或精髓。至于有博士將孟子“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往“情善”即情感問題去解“性善”,更是荒唐透頂(此“情”是情實、情況意,非情感、情性意)?!?/p>

         

        第三次荀子專題學術(shù)研討會2012年10月12—15日在河北邯鄲舉辦,會議名稱曰“荀子思想地位與價值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由邯鄲學院主辦。此次會議比較精練,人數(shù)少,參加者多對荀子素有研究及獨立心得,是難得的非一言堂、走形式的學術(shù)研討會,這次學術(shù)會議的質(zhì)量很高?!院筌髯友杏憰吒叨嘶藬?shù)不宜超越30個或50個,論文要通過審查才能與會,無文及無高質(zhì)量論文莫參與攪和,莫拉低學術(shù)會議水準,莫浪費主辦方經(jīng)費;至于要搞大的非學術(shù)會議以實現(xiàn)其他理想,則另當別論了。

         

        本次邯鄲荀子會議印有16開234頁的論文集,收入論文31篇(含有目無文者4篇)。大概因一些學者遞交論文遲,故會議方又補印有同234頁論文集完全同封面、同紙型規(guī)格的另一薄冊38頁,補收論文4篇。本次會議論文擇優(yōu)集中在《邯鄲學院學報》文科版2012年第4期、2013年第1期公開發(fā)表了?!敬螘h主要論文收在康香閣、梁濤主編的《荀子思想研究》(人民出版社,2014)一書中正式出版。

         

        這種論文會議交學報集中發(fā)表的形式很好,會場發(fā)表后擇優(yōu)式集中在某刊物整體出版,既便于論文正式傳播,也可提高地方學術(shù)刊物的知名度。邯鄲學院對荀子研究的投入是可觀的,也是令人敬佩的,荀子作為趙人,身在趙都邯鄲的邯鄲學院也有責任這樣做,有責任把荀子思想與趙歷史文化作為自己主導性的文史研究對象。荀子也是趙燕或今邯鄲、河北的一大思想品牌,邯鄲學院與有榮焉!

         

        第四次荀子專題學術(shù)研討會2013年10月13—14日在山東蒼山縣舉辦,會議名稱曰“荀子思想當代價值學術(shù)研討會”,由中國孔子基金會、山東社會科學院、臨沂市政府、蒼山縣政府主辦。會議印有16開551頁的論文集,收入論文等49篇(個別文章與荀子毫無瓜葛)。此次研討會由蒼山縣接待,接待質(zhì)量高(實簡約)。大概遵于2012年底中央“八項規(guī)定”以來關(guān)于精簡會議的要求,研討時間不寬裕。10月13日上午(陰歷重陽節(jié))有荀子廟修成暨祭荀典禮,接下來的研討會只有一日半,且參會人數(shù)比較多,安排緊湊,甚至晚上也進行了一場研討?!敬螘h主要論文收在涂可國、劉廷善主編的《荀子思想研究》(齊魯書社,2015)一書中正式出版。

         

        荀子50歲左右起主要在今山東省境內(nèi)活動,他的思想來源也主要是齊魯思想及趙(晉)思想。如果說邯鄲的邯鄲學院有責任來挖掘、發(fā)揚荀子思想及荀子研究,那么山東的研究單位就更有責任這樣做。目前,山東大學、山東省社科院、山東師范大學都有學者、有課題經(jīng)費從事荀子研究,那么臨近蘭陵的今臨沂大學、棗莊學院等本科以上有文史研究力量的學校為什么不重視呢?臨沂大學和棗莊學院無論有沒有荀子研究專家,都應(yīng)該重視荀子這個招牌(蘭陵治所曾在今棗莊嶧城)。

         

        我在去年邯鄲學院荀子研討會上就向該校校長建議,荀子應(yīng)該作為一個品牌來挖掘與建設(shè),對邯鄲學院的文史學術(shù)水平及學校聲譽大有好處。去年起邯鄲學院注入人力物力建立“趙文化與荀子研究中心”并在學報建立研究專欄,且將恒久地支持與發(fā)展,這是明智的,也是令荀子高興的(如果荀子地下有知)。

         

        那么蘭陵附近的臨沂大學、棗莊學院為何不拿荀子做文章,亡羊補牢其猶未晚乎?曲阜師范大學有孔子這個牌,山東大學學術(shù)力量足,觸及各個方面,我以為山東師范大學、臨沂大學最宜打荀子這個牌子,象臨沂大學政治類院系最適稱“荀子學院”。荀子是政治家、科學家、文藝家式的思想家,“人道政為大”,政治是其主干(孟子是宗教家、神學家、辯論家式的思想家,他的思想中“天”最大,與荀子有差異)。

         

        ■第五次荀子專題學術(shù)研討會2014年6月8-11日在河北邯鄲舉行,會議名稱曰“荀子研究的回顧與新探索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由邯鄲學院主辦。會議收論文論文49篇,16開358頁,另有附冊論文5篇48頁。荀子人性論研究是此次會議熱點,共有11篇討論荀子人性論。2012、2014年的邯鄲學院兩次研討會,都比較專精,都由康香閣教授與梁濤教授策劃主辦,反響很大?!拘r信息補充,會議的詳細內(nèi)容待另補】

         

        ■第六次荀子專題學術(shù)研討會2015年5月8-10日在山東蘭陵縣(即原蒼山縣)舉行,會議名稱是“荀子思想與依法治國學術(shù)研討會”,由中國孔子基金會、中國法律史學會、臨沂市政府、蘭陵縣政府等主辦。會議收論文55篇,主要是荀子與法問題的研討為主,但整體而言此次荀子思想研討的學術(shù)質(zhì)量不是很高,精彩或有創(chuàng)見的論文比較少?!敬螘h主要論文收在牛廷濤、翟玉才主編的《荀子思想與依法治國》(青島出版社,2016)一書中正式出版?!拘r信息補充,會議的詳細內(nèi)容待另補】

         

        ■第七次荀子專題學術(shù)研討會2015年11月14-15日在復旦大學哲學學院舉行,會議名稱曰“荀子思想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由荀學專家東方塑(林宏星)策劃主持,由復旦大學哲學學院與邯鄲學院聯(lián)合舉辦。這次會議很專業(yè),也是如第一、二次邯鄲學院荀子會議一樣專精,參會學者共提交了24篇論文,會議論文集16開342頁,會議爭鳴也較多。本人提交了3萬字的長文《〈荀子〉論樸資材性之文字的綜合審?!僬撥髯又鲝垺靶詷恪倍侵鲝垺靶詯骸薄??!拘r信息補充,會議的詳細內(nèi)容待補】

         

        ■第七次荀子專題學術(shù)研討會2016年10月8—10日在山東蘭陵縣舉行,會議名稱曰“荀子思想與教育創(chuàng)新學術(shù)研討會”。為紀念2013年蘭陵縣重修荀子廟落成竣工暨“荀子思想現(xiàn)代價值”學術(shù)研討會舉行三周年,中國孔子基金會、山東省政協(xié)文史委、臨沂市政協(xié)、蘭陵縣政協(xié)等將于2016年10月8—10日舉辦“荀子思想與教育創(chuàng)新”學術(shù)研討會,參會者將近百人。會議研討主題有:荀子教育思想、禮治思想、倫理思想、邏輯思想、管理思想等,荀子心論,荀子文獻整理,荀子價值觀,荀子、孟子比較,荀子在不同歷史時期的地位與影響,荀子與理論創(chuàng)新、制度創(chuàng)新、文化創(chuàng)新等,荀子與蘭陵文化、沂蒙文化等?!拘r信息補充,會議的詳細內(nèi)容待另補】

         

        ■第八次荀子專題學術(shù)研討會2016年10月14—17日在邯鄲學院舉行,會議名稱曰“荀子與儒家外王之道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繼2012年10月“荀子思想的地位與價值”研討會、2014年6月“荀子研究的回顧與新探索”研討會后在邯鄲學院舉行后,2016年10月14—17日邯鄲學院與中國人民大學國學院又在邯鄲學院聯(lián)合舉行“荀子與儒家外王之道”為主題的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會議研討內(nèi)容有:荀子政治哲學思想研究;荀子禮法思想研究;儒家外王之道研究;荀子思想的再定位與當代儒學體系的重構(gòu);《荀子》由子入經(jīng)的可行性研究。主辦方要求這次會議也是如前兩次邯鄲學院荀子會議一樣專精,限參會人數(shù)30人左右,專受主辦方邀約者才允參會?!拘r信息補充,會議的詳細內(nèi)容待另補】

         

        ■海外以漢語形式召開的荀子專題研討會,據(jù)我的掌握材料,典型的是2006年2月18—19日在臺灣云林科技大學召開的“荀子研究的回顧與開創(chuàng)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由云林科技大學漢學資料整理研究所主辦。該會議論文集收入16人共17篇文章的篇題,實收16篇正文(其中蔡錦昌2篇,廖名春有題《近二十五年大陸荀子研究評述》,但無正文),作者分別是:(美)柯雄文,蔡錦昌,廖名春,鄭宰相,(美)Paul Goldin,劉又銘,林啟屏,李賢哲,楊秀宮,鄧小虎,壯錦章,吳進安,佐藤貢悅,林素英,(以色列)Yuri Pines,佐藤將之[14]?!摯螘h重要論文收入云林科技大學2006年《漢學研究集刊》第3期“荀子研究專號”[15],含廖名春《20世紀后期大陸荀子文獻整理研究》一文。【校時信息補充,會議的詳細內(nèi)容待另補】

         

        ■另外,山西方面也有關(guān)于荀子的研討會會議舉辦,如山西安澤縣,如山西師范大學,邯鄲民間的荀子研究組織有一些研討會,但學術(shù)性都不夠強,影響也不大。本人沒有參加過這些會議,所以學術(shù)詳情不得而知,故筆者無從敘述、介紹及評述、評議?!拘r信息補充,會議的詳細內(nèi)容待另補】

         

        四、荀子研究的展望

         

        盡管荀子研究專著或博士論文已出不少(其他形式的單篇論文更多),但除極少數(shù)外,多數(shù)屬龔自珍所謂“著書都為稻粱謀”之作而已,并無什么學術(shù)創(chuàng)新,遑論什么重要或重大創(chuàng)新矣,甚至還井底之蛙、以其昏昏地顛倒黑白、翻清為濁,完全是錯解荀子、播撒謬說的“負創(chuàng)新”——學術(shù)界也是江湖,照樣魚龍混雜,此中江湖大佬也未必是學術(shù)正手。

         

        著者多擠出語辭說有己有創(chuàng)新及著者覺得自己比沒讀荀書前有創(chuàng)新,但無五六年以上專題積累就二三年、三四年空臺作舉出一部論荀博士論文之類,此尤為可笑。大陸學人多坐井觀天于臺日荀學著作及其他古今文獻,看了看《荀子》白文,就自說自話作起博士論文或?qū)V?,枉顧前人見解之早陳,又不通字學訓詁及戰(zhàn)國學術(shù)思潮,所作無非拾人牙慧甚至拾人牙慧亦不如。若只是今語復述荀書而已,則要著者作什么專著及博士論文?此有何種創(chuàng)新?實際上,讀今人復述之作,還不如讓讀者直接讀精約的《荀子》原文,且《荀子》思想犀利、文采斐然。所謂“你不說我還明白,你越說我越糊涂了”,有些人復述都述不好,把簡單問題復雜化,把真問題偽謬化,令人哭笑不得。

         

        總體言之,學界對荀子的研究至今尚是薄弱的,許多重大問題甚至如謎團一樣迄今未揭。如荀子生平謎(籍貫、生卒、年譜),《荀子》版本謎(臺州本《荀子》下落、首注《荀子》者楊倞事跡),荀子思想謎(何謂思孟五行論、何謂法先王法后王、《成相》篇是否彈詞之祖、“成相”二字何義等、荀子和孟子的根本分歧、荀子如何天人貫通、荀子如何禮法貫通、荀子的思想體系如何),如此等等。再如,荀子是否是正統(tǒng)儒家,荀子是否有形而上學或哲學,荀子究竟是性樸論還是性惡論,荀子與《樂記》的關(guān)系,非十二子是妄論否,諸如此類,問題多多。但如今博士教授們真心去解決問題的少,靠“你不說我還明白,你越說我越糊涂了”搞玄題復述的多,離荀子思想的真相或精髓有時是十萬八千里或南轅北轍。

         

        哲學者無史學、科學素養(yǎng)而癡迷、自雄于語言、概念窠臼的形而上學是一大淺知者的通病。形而上學與荀子是格格不入的,與歷史真相的復原道路更是格格不入。魏晉玄佛之風以來,中國思想學術(shù)界的聰明人日益往柏拉圖、黑格爾式的形而上學狂飆進取,卻與亞里士多德及近代經(jīng)驗主義哲學家的科學思維日益遙遠或歧分。以明清時代論之,最能與荀子思想接近的是戴震,此外王夫之等大家都距離甚遠,根本不在一個哲學道路上或思想體系上。但不明荀子就不明戴震[16],真明戴震則須明荀子,真明荀子則必明戴震。戴震哲學或思想道路意味著什么,這是很清楚的問題,劉師培、梁啟超、胡適抬舉戴震是有原因的,梁啟超1924年編印《戴東原二百年生日紀念論文集》及胡適1927年出版《戴東原的哲學》以表彰戴震實是因為他們思想道路的一致性。劉師培、梁啟超、胡適揚起了中國思想學術(shù)往經(jīng)驗主義道路邁進的旗幟,而所謂的“現(xiàn)代新儒家”則繼續(xù)了600年的理學道路,從馮友蘭到牟宗三實都如此。熊十力、馮友蘭、牟宗三之外尚有其他風格或氣象的新儒家,包括類似宗教家、神學家一樣的儒家思想家。

         

        關(guān)于荀子研究的回顧,是個大題目,非單篇文章所能盡述。我先提供書單或書目,來先代表一種文獻總結(jié)。我編輯的2012年《荀子研究書目初編》、2013年《“荀學”研究論文、論文集、專著等目錄》、2013年《近60年荀子性惡論/人性論研究論文目錄》三種都是研究荀子或反映當前荀子研究狀態(tài)的文獻目錄[17],尤以2012年發(fā)布并及時更新的《荀子研究書目初編》為要。除極少數(shù)書難得外,我藏有該《荀子研究書目初編》所列書的原本或復本(部分是在師友幫助下獲藏的)。應(yīng)該說,我的荀子類藏書是學界穩(wěn)居前茅的,它與其他專題藏書方案一起耗費了我巨大財力和精力,但也讓我獲知了荀學研究的整體及詳細。通過這些文獻,常知道最近一些人發(fā)表的一些觀點其實早已在之前的著作文獻里存在了,那怕他們沒有抄襲前人,但也屬徒勞。

         

        2011年11月9日《中華讀書報》第15版刊登了清華大學方朝暉《越走越窄的中國哲學研究》一文,他說現(xiàn)在的中國哲學研究之會議論文與期刊論文病狀嚴重:“首先一個問題是學術(shù)研究的規(guī)范性不強。一篇文章寫出來之前,對同行的研究往往沒有全面調(diào)查,對前人的成就缺乏系統(tǒng)研究,就急于下筆。所以寫出來的東西多半不注意征引同行的成果,而是自說自話……四是視野相當狹窄。學者們往往只知道本學科領(lǐng)域的一點東西,而對其他學科的知識少得可憐。有時還枉自尊大,自以為是,有統(tǒng)領(lǐng)天下的感覺;覺得其他學科玩的都是形而下的東西,不如自己的學科抽象、思辨、既深且高?!瓕W科視野的狹窄,導致一些學者只知道幾個概念,成天在一些概念中玩游戲,自己心里已經(jīng)很空虛了,居然還以為自己可以建構(gòu)體系,其實都是自欺欺人?!?/p>

         

        方朝暉教授談的這種問題,在荀子研究領(lǐng)域也同樣是適合或貼切的。譬如,現(xiàn)在開始突然流行說荀子“性樸論”,本次蘭陵研討會上言“性樸”的就有數(shù)位(盡管言此者多是在試圖調(diào)和性樸、性惡的矛盾)。但學姐所謂荀子有“性樸論”及欲努力調(diào)說荀子性樸、性惡沖突與否,這當是從華南師大周熾成教授2007年《光明日報》發(fā)表《荀子:性樸論者,非性惡論者》一文之后周熾成教授與我一系列網(wǎng)發(fā)或?qū)嵖恼滤鶈l(fā)的。今大陸學者知史上有不少荀子性惡論之質(zhì)疑說,亦多轉(zhuǎn)自我敘及的清末民國書及臺日文獻等(我先從臺大佐藤將之先生論文獲知日本文獻信息進而搜集到這些日本文獻),因為學界提及1923年劉念親《荀子人性的見解》疑《荀子?性惡》是偽書者唯江心力2005年版《20世紀前期的荀學研究》一書。至于其他質(zhì)疑荀子性惡論的考證性文獻,如蔡元培1896年日記說親見河北霸州高步瀛“治《荀子》數(shù)年矣”所成的《荀子大誼述》一書20篇已證“性惡論非荀卿所著”、“性惡論非荀子所作”、“性惡之誣不攻自破”,如蔡元培1894年手稿《荀卿論》已提出《荀子》的“性惡”說非荀子所有乃他人如韓非、李斯之流后所添加,如日本金谷治、豐島睦、米田登、兒玉六郎等質(zhì)疑荀子“性惡”論而否定《性惡》篇為荀子所作及調(diào)和“性惡”、“性樸”沖突等,則之前無一大陸學者知之。

         

        周熾成教授力倡“性樸論”,但他從2002年《荀子韓非子的社會歷史哲學》一書至2007年《荀子:性樸論者,非性惡論者》一文都不引劉念親1923年《荀子人性的見解》,甚至不引江心力2005年版《20世紀前期的荀學研究》,不知江心力由博士論文而來的該書提及了1923年劉念親《荀子人性的見解》說《荀子·性惡》篇是偽書,說是荀子之后的人所作、所附。周熾成2008年10月之前整理自《荀子韓非子的社會歷史哲學》而2009年2月再印行的《荀韓人性論與社會歷史哲學》也是如此,他未提他的見解早已見劉念親1923年《荀子人性的見解》。我想他不是隱匿證據(jù)搞“創(chuàng)新”,而是他不知劉念親《荀子人性的見解》之作而已。2008年12月23日,我長篇論文《揭開二千年之學術(shù)謎案——荀子〈性惡〉校正議》發(fā)布于confucius2000.com,同日晚我將該文Word版電郵傳給了周熾成教授,周熾成教授不到四小時內(nèi)作了回復,曰:“……帶著興奮的心情讀完大作……(略)希望你能成一家之言……(略)不過,我提出幾個問題要你思考:……(略)?!?/p>

         

        今學者開始聚眼荀子“性樸”論問題卻只字不提周熾成教授文章及我文,甚至還不注明參考了我們文而直接抄用我們爬梳出的眾多歷史文獻當作自得證據(jù),此實是不嚴肅的學術(shù)行為。譬如陳光連2010年發(fā)表的《荀子為性趨惡論者,而非性惡論者》參考了周熾成2007年公開出版的《荀子:性樸論者,非性惡論者》,武漢大學哲學院博士生劉克穩(wěn)2012年發(fā)表的《荀子性偽論思想及其內(nèi)在結(jié)構(gòu)之研究》參考了林桂榛2010年公開發(fā)布的《荀子性樸論的結(jié)構(gòu)及思想價值》,題目都相似,并且也涉及對荀子“性樸”的探討,然陳、劉文皆不引不列周、林文,亦回避有關(guān)荀子持“性樸”論的學界新見新證而只獨自繼續(xù)說荀子“性惡”并又來調(diào)和“性樸”說下的“性惡—性樸”之異。

         

        還有的博士、教授對“性樸”論問題的提出置若罔聞,繼續(xù)玩什么“形而上”、“形而下”的太極八卦以及根本就不是邏輯的所謂“邏輯”來奢談“破解”荀子性惡論之謎,如楊少涵《荀子性惡論之謎及其破解》(2010)、《荀子性惡論的思想進路及其理論問題》(2012)。所謂“荀子性惡論之謎”,倘若荀子確實是“性惡”論者,那么荀子主張“性惡”就不是什么謎,這種無非是白紙黑字早已存在的常識(就如有什么破解孟子“性善”之謎一樣,孟子“性善”說雖然不容易深處理解,但也不算什么謎,也不存在什么破解),而且《荀子》為什么說“性惡”也是道理很簡單(按今《性惡》篇行文,有欲有情必常常結(jié)果惡,此即“性惡”之謂也)。曰“破解”性惡論并亟亟,不過是受最近“性樸”論的刺激,但此種破解不僅不高明,而且根本不存在有效邏輯以及對前人疏說荀子“性惡”論有足夠了解。讀他人倡言荀子“性樸”或言《性惡》有偽、后起之文,來湊談破解“性惡”之謎卻絲毫不引他人見解及文獻,甚至對荀子的確曾言“性樸”、“材樸”(論性必論至才,孟夫子也逃不過此)避而不談?

         

        蘭州大學研究生易波(未知是碩是博?)《從性偽之分合再論荀子性惡說》(2010)、廈門大學博士生陳林2010—2013年《荀子以“心惡”言“性惡”》、《荀子“性惡”思想析辨》、《荀子“性惡”論辨正》諸文亦有此病,對周熾成等文只字不提。非周熾成挑起“性樸”論及“性樸—性惡”的對決,費盡腦汁在《荀子》實實在在提及“性樸”的思想?yún)⒄障碌膩肀嬲裁窜髯印靶詯骸闭摰倪@種學術(shù)意識、學術(shù)沖動不知從何生起,大家腦子里固有的常識不是荀子“性惡”嗎?何曾來懷疑過荀子“性惡”以及言及“性樸”?何來知悉史上有來瓦解荀子“性惡”及真正來辨正“性惡”的文獻?

         

        若非周熾成提出荀子持“性樸”論,今中國大陸多少熱心研究荀子及好談破解荀子“性惡”論的人何以知道或重視荀子還有什么“性樸”論?檢索2006年前或2002年前的論文,即檢索在周熾成言荀子“性樸”的該文、該書前的書或論文,就可獲知相關(guān)信息或數(shù)據(jù)。譬如,大陸期刊里2007年前(不含2007年)征引荀子“性者,本始材樸也;偽者,文理隆盛也”以論荀子人性論的僅有55篇左右,然說及荀子為性樸論者或性樸與性惡二論有矛盾者為零。征引荀子“性者,本始材樸也;偽者,文理隆盛也”又征引“所謂性善者不離其樸而美之,不離其資而利之也”以論荀子者更少,曲指可數(shù)也。引荀子這兩句話者,周熾成“性樸論”、“《性惡》偽書”說公開之前,只有幾人而已,活躍在今荀學領(lǐng)域的只有路德斌(如《荀子“性惡”論原義》(2004)、惠吉星(如《荀子天人哲學的人本學特質(zhì)》(1988);另有丁四新、李曉春,但不主研荀子;又有郭志坤、付文杰,但已年高退休。

         

        東漢仲長統(tǒng)說“竊他人之說以成己說”為天下學士“三奸”之一(唐《意林》引),顧炎武說“凡作書者莫病乎其以前人之書改竄而為自作也”(《鈔書自序》),梁啟超說“凡采用舊說必明引之,剿說認為大不德”(《清代學術(shù)概論》),今學者戒之。征而不注,參而不標,輕者屬不道德,重屬剽竊侵權(quán)。《禮記》曰“毋剿說,毋雷同,必則古昔稱先王”(則指效法),此即尊重前人及追求創(chuàng)新須并進的原則。掩蓋參考源,掩蓋征引源,掩蓋啟發(fā)來源等,如此抹殺前人功勞或故意回避前人功勞性創(chuàng)見,實屬不德。

         

        最近出現(xiàn)的人民大學美學博士余開亮《“性樸”與“性惡”:荀子論人性的雙重維度》一文說:“荀子認為人性惡,但其人性論并不是簡單的人性本惡論……荀子所謂人性惡不是固有的惡,只是發(fā)生論意義上的惡,而其底層則是無所謂善惡的人性本樸。”(《中國社會科學報》2013/09/16)若非讀到周熾成文及我文,該文作者會討論荀子“性樸—性惡”的沖突問題嗎?而且該文實是以“情惡”解“性惡”之變種而已。以“情惡”說“性惡”這種觀點早已存在,路德斌早年論荀之文就曾以“情”來解說荀子“性惡”論(其實這種觀點在民國時代著作就有了)。而且余開亮該文所謂人性惡不是人性本惡,及謂荀子人性本樸論與性惡論同存,此皆是自作聰明的解說,于邏輯規(guī)律荒誕,于荀子文本無知,實是又一以自己的荒誕來奪荀子不荒誕的自作聰明之曲解的典型。

         

        2013年9月30日《光明日報》“國學”版所刊周娜、王維國《荀子與韓非子人性論辨析》曰:“荀子是‘性惡論’的典型代表……荀子在性惡論的基礎(chǔ)上形成了‘禮治’治國體系,而韓非子則在性私論基礎(chǔ)上找到了‘法治’的治國之路。”——荀子未必是“性惡”論者,韓非子不是“性惡”論者早已有學者辨清[18],此等文章皆是坐井觀天之老調(diào)重彈。譬如我不錄報刊論文,僅錄劉澤華2004年版《先秦士人與社會》第147頁這段話:

         

        “很多學人把法家對人性的看法歸入人性惡論之列,這實在不符合法家的本意。法家根本不從‘惡’或‘善’的角度去判斷利害問題,翻遍所有法家的著做沒有一處用善惡的標準去判斷人性的。不能因為韓非的老師荀子把利與人性惡連在一起,于是把韓非也歸入他的老師一派,再由韓非進而把所有的法家都牽連入性惡派,這是沒有根據(jù)的。法家就是自己的人性好利派?!?/p>

         

        說法家或韓非是“性惡”論的人極多,幾乎是常識,但這的確屬“謊言千遍也成真理的”的錯誤常識,劉澤華的學術(shù)批評是對的。至于上述周、王之文的所謂“禮治”、“法治”,此是荀韓人性的必然,但并非是荀韓思想的差異要害處,其差異要害在荀子主張禮法的正義性,而韓子脫禮言法的法治論是君王牧民之法而未必講法義?!岸Y”則本來就有天然的正義性,因為它起源于公共生活及公共禮俗,并不同于純粹君王或國家設(shè)制的成文法?!抖Y記?禮運》說:“禮也者,義之實也。協(xié)諸義而協(xié),則禮雖先王未之有,可以義起也。義者藝之分、仁之節(jié)也,協(xié)于藝,講于仁,得之者強?!保ㄒ嘁姟犊鬃蛹艺Z》)禮雖未必比法及法治更具有管理效率,但禮卻比法更具有天然公共性及天然正義性,正是基于禮的正義性,孔子說“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此即贊禮的倫理高于法,禮的倫理高于法那是自然的,古今中外概莫如此。

         

        路德斌教授2004年《荀子“性惡”論原義》一文不以性本惡及人情惡解“性惡”,但以人情結(jié)果或惡(或許惡、可能惡)來解荀子“性惡”,此解已不知荀子“性”范疇及荀子論“性”矣。路德斌教授最近受我們“性樸論”啟發(fā),也關(guān)心荀子“性樸—性惡”兩論是否矛盾的問題,他最近蘭陵荀子研討會上宣讀論文時認為荀子“性樸—性惡”兩論是同時存在的而且是不矛盾的,他想從“未發(fā)”(性樸)、“已發(fā)”(性惡)去調(diào)和此二論,我在探討會會場上回應(yīng)他說:“人性都是已發(fā)的,都是動的,沒有未發(fā)、不動之性,未發(fā)、不動之性是哲學抽繹或想象,此陷入董仲舒批判孟子性善論又殘留有孟子式‘善根”論的形而上學思維。”然路德斌教授以“這是哲學問題,你不懂這個”回應(yīng)我,此可見我們思維分歧很大。

         

        陳光連2010年《荀子為性趨惡論者,而非性惡論者》一文“性樸:人性的本然狀態(tài);趨惡:人性的實然狀態(tài);向善:人性的價值確證”云云亦在“性”概念或“性”問題上邏輯混亂。陳文跳出以“情惡”釋“性惡”路線而轉(zhuǎn)入以人情好利之結(jié)果或惡來解“性惡”、證“性惡”,此皆已不知“性”及荀子論“性”,為勉強其說竟于《荀子》定義“性”范疇的白紙黑字置若罔聞。人情好利之結(jié)果或惡?然豈不知人情好利之結(jié)果或亦善乎?且善果現(xiàn)象實遠多于惡果現(xiàn)象(否則人類歷史必是退步及人類生活日益黑暗),然則此可證成“性善”乎?故此種解說皆屬似是而非的無效語言邏輯。欲真問“性善-性惡”成立與否,欲真問荀子見解如何,請先察“性”何及“善—惡”何也,請認真對待荀書。

         

        ■言及所謂“邏輯”問題,《邯鄲學院學報》2016年第1期所刊浙江大學哲學系1988年生博士生俞漢群《荀子“人之性惡”的逆推證成——基于形式邏輯的考察》就是一個喜言“邏輯”來辯荀子人性論的典型。俞漢群此文承認《荀子》“性—偽”對說中“性”指天賦、本有的能力,“偽”指主動、習成之人為,承認《荀子》“善—惡”對說中“善”指正理平治之是狀,“惡”指偏險悖亂之非狀,然后俞說“我們雖不可將‘人之性惡’直接說成‘人之性偏險悖亂’,但我們絕對可以承認‘(順)人之性(則)偏險悖亂’這一客觀事實。已往有些學者認為,荀子此處的推理不能成立……實際上,荀子此處的推理乃是完全可以自洽的,學者們在此處之所以認為荀子在推理論證上存在若干矛盾,正是犯了荀子所要撻伐的‘不知性偽之分’的謬誤……換言之,荀子所認為‘從人之性’、‘順人之情’而導致的‘惡’,實是‘偽’惡。何以說‘順是而為’已然屬‘偽’呢?荀子又是如何由‘偽’惡來論證‘性’惡呢?這是學界歷來忽視或始終未能明析之處……而荀子正是在‘心’的意義上證成了‘人之性惡’,這正是荀子性惡思想的奧妙所在?!比缓螅嵛倪\用他說的“逆推法”,證明《荀子·正名》里“性之好惡喜怒哀樂謂之情(A),情然而心為之擇謂之慮(B),心慮而能為之動謂之偽(C),慮積焉能習焉而后成謂之偽(D)”句里,D惡故C惡,C惡故B惡,B惡故A惡——謂D是惡的故C惡,C“心慮”惡故B中“心擇”惡,B中“心擇”惡故“此情即惡”,情又來自性,“情惡故性惡”,并說“解決荀子性惡論難題的奧秘便在于:應(yīng)以‘心擇為惡’來證成‘人之性惡’”,且說“在荀子看來,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性’(好利疾惡),乃在于心之蔽,相對于‘大清明心’的善,則‘有蔽之心’自然可以說成惡。因此,我們完全可以認為,荀子是性本惡論者……若運用基于形式邏輯的逆推論證法,及從概念、判斷與推理三個基本要素來考察荀子性惡思想的證明,可以發(fā)現(xiàn),荀子對‘人之性惡’的論證乃是完全自洽的,并沒有任何矛盾之處”。

         

        ■俞文甚是可笑和荒唐,滿口形式邏輯然實對形式邏輯一竅不通,連中學數(shù)學的邏輯推理水平都沒有,他說的“概念、判斷、推理”三個形式邏輯基本要素之噱頭也與他的論證有效性完全無關(guān),因為俞文自詡的所謂形式邏輯的“推理”是完全無效的。其一,《荀子·正名》“性之好惡喜怒哀樂謂之情(A),情然而心為之擇謂之慮(B),心慮而能為之動謂之偽(C),慮積焉能習焉而后成謂之偽(D)”句里A—B—C—D只是一組概念界定之敘述,根本就不是滿足充要條件的A→B→C→D之邏輯推理(若是則請俞先證明),俞文自鳴得意的葵花寶典式的“逆推法”于此根本無效,也可見俞博士根本就不懂邏輯學及形式邏輯。其二,俞文“逆推法”的推理起點“D惡”也即“偽惡”何以證明呢,俞文當然是以“我們絕對可以承認‘(順)人之性(則)偏險悖亂’這一客觀事實”為根據(jù)的;但是“(順)人之性(則)偏險悖亂”不是全稱、必然判斷(只是多如此,非全如此),則全稱、必然的“偽惡”(D惡)何以成立?形式邏輯上D惡不成立,則無論如何“逆推”,C、B、A惡也無從談起!當然,如果非要避開俞文提及的“全稱判斷”去討論“性惡”,那倒要反問俞博士的是:那你還來耍什么“形式邏輯”太極呢,而且耍的一點都不邏輯,都耍太極八卦一樣假高明。我在《“材樸”之性又謂“性惡”?——駁為〈荀子〉“性惡”曲辯者》一文里(2015),已經(jīng)駁斥過作《荀子以“心惡”言“性惡”》的廈門大學哲學系博士生陳林貌似邏輯艱深與哲學高明的“由于‘心’不具備禮義,如不節(jié)制自然欲望,而順其無限擴張,最終將導致‘偏險悖亂’的惡的行為與結(jié)果。于是無禮義的‘心’就成了惡的根源……荀子的‘性惡’并不是說性本身惡,而是與現(xiàn)實經(jīng)驗、心之‘知’與‘能’和為物所‘蔽’有關(guān)”之論。俞文也說“沉迷于利”、“有蔽之心”等,以佐證“心慮”、“心擇”之惡來辯解《荀子》“性惡”,但無論如何辯解,都推理證明不了“從人之性,順人之情”的多爭奪混亂之事實必然可得出“性(本有)—惡(偏險悖亂)”概念下的“性惡(天生偏險悖亂)”這一判斷。而且,俞文照樣是以人性“結(jié)果惡”來證明“性惡(本惡)”的辯護,可惜俞文既證明不了“偽惡(結(jié)果惡)”之必然、全部,更證明不了“偽惡→心惡→情惡→性惡”之必然,他的一切邏輯學詞語及偽“形式邏輯”、“偽邏輯推理”都是徒然,至于他根本就不知《荀子》“性者本始樸也……無性則偽之無所加”、“生而離其樸,離其資,必失而喪之(樸資)”所論的資樸原點論及“材—性”關(guān)系論,就甭提了,他能回避《荀子》“資樸”論及巧辯“性惡—材樸”關(guān)系么?

         

        ■所以,我提醒那些想發(fā)文章博功名的年輕博士們,論邏輯就要學真正的羅素式邏輯學,別用“邏輯”這概念用得跟鄧曉芒教授批判儒家一樣時勤而奮,卻連中學數(shù)學課里的邏輯推理水平都沒有,此配當什么哲學博士、哲學教授?羅素《宗教和有關(guān)問題論文集》曾說把事實與價值“混為一談是有害無益的”,希臘哲學專家陳康也早就批判過“混邏輯與歷史為一談”。而對于形式邏輯,周谷城1956年《形式邏輯與辯證法》一文說:“形式邏輯與形而上學不同。形而上學對事物有所主張;形式邏輯則不然,對任何事物都沒有主張……它的法則只是規(guī)定推論過程的,對于事物自身并沒有增加什么說明或解釋?!本S特根斯坦《邏輯哲學論》說:“邏輯命題不僅不應(yīng)該被任何可能的經(jīng)驗所否定,而且它也不應(yīng)該被任何可能的經(jīng)驗所證實?!薄帮@然的是邏輯對于下列這個問題沒有任何關(guān)系:我們的事實上是否如此?”康德《邏輯學講義》云:“不學無術(shù)的人一般對于學識淵博持有成見;相反地,學者通常對于普通知性持有成見……關(guān)于倫理事物和義務(wù),普通知性常常比思辨的知性判斷得更正確。”哈克《邏輯哲學》更說:“根據(jù)康德,邏輯錯誤是感性對判斷的那種未被注意的影響的結(jié)果?!彼裕嵛目诳诼暵暤摹斑壿嫛闭菍Α盾髯印贰靶詯骸庇谐梢姷膹娫~奪理。【以上三段屬校時補充,詳細討論待另補】

         

        盡管最近的荀子研究論文或?qū)V找嬖龆?,但水平并不高,其中不乏濫竽充數(shù)、為稻粱謀之作,這從這些作品或作者對前賢或前沿研究不了解之狀可知之。了解荀子研究的成果或動態(tài)除了檢索當今報刊數(shù)據(jù)庫及清末民國數(shù)據(jù)庫外以獲單行文章外,還可以通過我編的《荀子研究書目初編》來按圖索驥地搜集專書,我這個書目搜集書目廣泛,網(wǎng)羅海內(nèi)外,應(yīng)是比較齊備的。而作為專題論文集,除了前述幾次荀子專題學術(shù)研討會當時編印的論文集外,公開出版的專題研討論文集主要有:(1)政治大學《國立政治大學哲學學報》第11期(國際荀子研究專號,2003);(2)云林科技大學《漢學研究集刊》第3期(荀子研究專號,2006);(3)《哲學與文化》月刊第403期(荀子哲學中的知識與道德專題,2007);(4)《儒林》第4輯(山東大學出版社,2008),主要選收2007年山東臨沂“荀子思想的當代價值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論文;(5)《邯鄲學院學報》2012年第4期(荀子思想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專號上),主要選刊2012年邯鄲學院荀子會議論文;(6)《邯鄲學院學報》2013年第1期(荀子思想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專號下),主要選刊2012年邯鄲學院荀子會議論文;(7)康香閣、梁濤主編的《荀子思想研究》(人民出版社,2014),主要選收2012年邯鄲學院“荀子思想地位與價值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論文;(8)涂可國、劉廷善主編的《荀子思想研究》(齊魯書社,2015),主要選收蒼山2013年“荀子思想當代價值學術(shù)研討會”論文;(9)牛廷濤、翟玉才主編的《荀子思想與依法治國》一書中(青島出版社,2016),主要收入2015年蘭陵“荀子思想與依法治國學術(shù)研討會”論文;(10)《邯鄲學院學報》主辦了“荀子與趙文化研究”專欄,編發(fā)了很多荀子研究論文,本人發(fā)表了3篇[19];(11)《臨沂大學學報》主辦了“荀子專欄”,也編發(fā)了一些高質(zhì)量的論文,本人參與了該專欄的建設(shè)?!荆?)~(11)系校時補充信息】

         

        未來荀子研究有價值的工作,文獻整理方面首推宋本《荀子》整理及秦漢至民國論荀文獻整理,思想闡發(fā)首推荀子思想體系及政治思想研究。筆者重視這四項研究工作,古代及民國以來荀子文獻已匯集,荀子性樸論及天文學天道觀合構(gòu)的思想體系已觸及,荀子民主政治論及禮法結(jié)構(gòu)論已闡發(fā),只待完成詳細成果。研究荀子,弘揚荀子,另要做的大工作是:(1)組建荀子研究會;(2)創(chuàng)辦荀子研究刊物(內(nèi)刊或電刊起步);(3)定期召開荀子研討會;(4)整理出版1950年前的荀子文獻;(5)介紹臺灣、日本的荀子研究成果;(6)揭示并弘揚“弓荀”學派經(jīng)驗主義的學派風格及思想體系,研究從荀子至葉適、戴震、梁啟超、胡適一脈的思想;(7)效法荀子,展開政治批判和國策探議,探求長治久安的政制之道;(8)效法荀子,推崇禮樂教化并寬容鬼神崇拜(百姓以為神君子以為文)。此為工作要點,具體待日后推進。

         

        【以下七段屬校對時補充,回應(yīng)在子弓非仲弓問題上于我的兩年輕博士之批判】

         

        關(guān)于《荀子》所屢贊的子弓即《史記》、《漢書》所記孔子、商瞿之易學的承傳者馯臂子弓(弘/宏/厷)而非孔子弟子冉雍仲弓,本人發(fā)表的論文有:《子弓非孔子弟子仲弓考》,《光明日報》2010年11月8日“國學”版;《子弓非孔子弟子仲弓考——兼談弓荀派與思孟派的思想分歧》,《孔子學刊》第1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大儒子弓身份與學說考——兼議儒家弓荀學派天道論之真相》,《齊魯學刊》2011年第6期。對我文進行公開批評并堅持認為荀子所贊子弓非馯臂子弓而是孔子弟子冉雍仲弓的有:宋立林:《仲弓之儒的思想特征及學術(shù)史地位》,《現(xiàn)代哲學》2012年第3期;李福建:《〈荀子〉之“子弓”為“仲弓”而非“馯臂子弓”新證——兼談儒學之弓荀學派與思孟學派的分歧》,《孔子研究》2013年第3期。

         

        征引我文觀點并仍認為子弓即仲弓的還有宋立林《“儒家八派”的再“批判”——早期儒學多元嬗變的學術(shù)史考察》,曲阜師范大學2011年歷史學博士學位論文(指導教師楊朝明)、任媛媛《仲弓及其思想研究》,曲阜師范大學2014年歷史學碩士學位論文(指導教師周海生);征引我文觀點而不贊同康有為重點闡發(fā)的子弓即仲弓觀點的有魏義霞《荀子在康有為視界中的身份定位和傳承譜系》,《現(xiàn)代哲學》2015年第1期。

         

        在先秦儒學史的人物身份辨認上,我認為“子弓=馯臂子弓(字子弓)≠冉雍仲弓”,宋文《仲弓之儒的思想特征及學術(shù)史地位》認同“馯臂子弓(字子弓)≠冉雍仲弓(字仲弓)”卻又認為“子弓=冉雍仲弓(字仲弓)”并責“林氏此辨顯然是無的放矢”、“馯臂子弓即子弓的觀點就徹底動搖了”,李文《〈荀子〉之“子弓”為“仲弓”而非“馯臂子弓”新證》則稱“至于林桂榛從‘天道論’的承傳,論證荀子繼承的是孔子的原始天道論,且不說他是撿到芝麻丟了西瓜……”、“(林桂榛)對于荀子和孔子的天道論的巨大差異似乎視而不見,反而去依據(jù)作者不確定的《易傳》來張皇其說,可謂是緣木求魚”。

         

        當是各是中國史學博士、中國哲學博士生的宋立林、李福建首先未考察仲弓、子弓各自的生卒年、姓氏名字等身份,也未提供可靠證據(jù)以有效否定我的“馯臂子弓(字子弓)=子弓”說,更不明《易傳》的思想精核、孔荀天道論的精髓以及《史記》、《漢書》等所記大體易學譜系之不可證偽,就斷言“馯臂子弓”身份與思想不明,又猜想荀書將仲尼、子弓相提并論的必當是時近之人或師徒之類(照此則推“周孔”同代、“孔孟”共時),又因前人提過子弓即孔子弟子冉雍仲弓,以及仲弓談過政治、荀子也談?wù)吻蚁矚g談?wù)?,就來自負地認定我的考辨是無稽之談,并將他們完全屬猜想式的“子弓=仲弓”的看法視為更高真理或事實,以致“子弓=仲弓”的字差都可設(shè)法抹去或繞過。

         

        宋文將完全猜想性、完全無實證的“從史料中似乎很難斷定二人便不能是同一個人”作為“子弓=冉雍仲弓”的理由,并將郭沫若等駁過的俞樾言“仲弓稱子弓,猶季路稱子路耳”奉為“子弓=冉雍仲弓”的根據(jù);李文甚至說荀書在相提并論仲尼、仲弓時因怕重復“仲”字及為尊奉仲弓而故意改“仲弓”為“子弓”,這種論證實在令人拍案驚奇或哭笑不得?!妒酚洝吩唬骸爸儆?,字子路,卞人也,少孔子九歲……顏無繇,字路。路者,顏回父,父子嘗各異時事孔子。”瀧川資言《史記會注考證》曰:“李笠曰:案:音由是也,《家語》正作由,古人名字相應(yīng),由字路猶仲由字路也。張文虎曰:索隱本無‘路者顏’三字。”《孔子家語》曰:“仲由,弁人,字子路,一字季路,少孔子九歲……顏由,顏回父,字季路……少孔子六歲?!薄都艺Z》稱“子路,一字季路”或從《論語》“顏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子路曰……顏淵曰……子路曰……子曰……”章而來,然該章“季路”或本當從下文作“子路”,作“季路”或訛字——《論語》“季路”僅4見,其中該見甚可疑。

         

        子弓(馯臂)、仲弓(冉雍)是完全不同時代的人,他們的身份與思想特色是清晰可考的,怎么可能是同一人?這里我要補充指出的是:荀子所贊子弓即馯臂子弓無疑,這是一個簡單的姓氏名字全稱、簡稱問題,也是關(guān)聯(lián)儒家易學史及先秦儒家哲學精髓的一個重大問題。就姓氏名字而言,荀書四次提“仲尼—子弓”正是都取孔丘、馯臂之字以稱之,《論語》等書里稱仲弓亦是取冉雍之字而已;若詭稱未必“馯臂子弓=子弓”,則如詭辯未必“冉雍仲弓=仲弓”一樣,一個鉆研先秦思想史的嚴肅學者是不能為了“子弓=仲弓”這種先入之見而出這種詭辯的,更不能對子弓、仲弓各自身份未作詳鑿精確之考辨就在前人之猜說以及孔子、仲弓、荀子都談?wù)蔚拇竺毕路揭蛔种畡e而來妄猜“子弓=仲弓”,此正古《易傳》所謂“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或“差以毫厘、謬以千里”。

         

        僅以古人姓名字號規(guī)則來看,“子弓=馯臂子弓”的真實性要遠遠高于“子弓=冉雍仲弓”的可能性,“子—仲”一字之差是沒那么容易巧辯的,子弓(馯臂)、仲弓(冉雍)的生活時代也不是可隨意抹齊的。至于就弓荀學派的思想特色而言,宋文、李文不談天道及經(jīng)驗主義思想體系(天道觀最決定及反映經(jīng)驗主義思想體系與否),而去大談?wù)斡绕涫墙Y(jié)合孔子、仲弓談刑政或德政談?wù)?,那才是“撿到芝麻丟了西瓜”,在哲學史的理解更是“無的放矢”、“緣木求魚”。僅就政治而言,孟荀的差異不在談了政治與否(他們都高談大談),而在談如何來實現(xiàn)政治或治平;然對治道的具體主張又關(guān)聯(lián)他們于人性與天道的認識,甚至其天道論決定了其人性論(如孟子),“思孟—弓荀”學派或倫理上“天人相通—天人相分”派、“求知天—不求知天”派的差異由此出。

         

        【附:字卿名況的荀子/荀卿/孫卿之“卿”非尊號辨,以下十段屬校對時補充】

         

        荀子又被尊稱為“荀卿”,此“卿”字非指官位,亦非指人文尊稱,字卿名況的荀子/荀卿/孫卿之“卿”完全非尊號。荀子名況,字卿,宋本《荀子》所錄劉向于古荀子書的編校語即《孫卿書錄》曰:“蘭陵多善為學,蓋以孫卿也,長老至今稱之曰蘭陵人喜字為卿,蓋以法孫卿也。”此就是明證。

         

        “卿”有“長”(zhǎng)的意思,如皇侃注《論語》“出則事公卿”之“卿”,“卿”作為大夫或君長之稱或正因“長”義。古字里,“況—況”二字相通,“況”俗作“況”;“況”即有“兄”義,見《別雅》等?!皼r”又通“兄”且兼有“兄”義,如此“卿—長—兄”相關(guān)。古人名與字相關(guān),故荀子名況字卿,又如莊子名周字不休,不休就有周持之意嘛。唐司馬貞《史記索隱》說荀卿之卿是“時人相尊而號為卿也”應(yīng)當是錯誤的,劉向之說可直接證其偽。

         

        司馬貞想當然了,就如錢穆想當然以為漢代《孫卿書錄》、《風俗通》等談荀子時有“孫卿有秀才”字樣就以為此可證《風俗通》說荀子“年十五始來游學”是對的一樣并否定司馬遷和劉向的“年五十始來游學于齊”之說。其實該“秀才”非近代科舉話語的小青年秀才什么的,而是《論語》“苗而不秀、秀而不實”的“秀”才,就是有突出才能之才意而已嘛;荀子就是年五十才始游齊嘛,否則司馬遷寫個“始”字干嗎?劉向也說“……是時,孫卿有秀才,年五十始來游學”嘛!關(guān)于荀卿始游學齊年歲及生卒年問題,詳見我論文《荀子生卒年問題新證》的考證意見。(傳世本《風俗通》“是時,孫卿有秀才,年十五始來游學”顯系抄自劉向《孫卿書錄》“是時,孫卿有秀才,年五十始來游學”而已,而且還有意或無意地傳抄錯,即改“五十”為“十五”。)

         

        《荀子》一書里14見“孫卿子”、1見“荀卿子”字樣以稱荀子,《漢書·藝文志》說“《孫卿子》三十三篇”,這些更證明荀卿或?qū)O卿之“卿”在荀子名稱里非“尊號”,而不過是名字現(xiàn)象而已。因為“某子”才是尊號無疑,故尊稱為“孫卿子”或“荀卿子”(關(guān)于荀子稱“荀—孫”的問題暫不談),而“卿”在此如果也是作尊號義,那么“卿—子”作為尊號就重復稱呼了,這種情況應(yīng)不存在。

         

        荀子又稱孫子,荀卿又稱荀卿,荀況又稱孫況,《風俗通》就好幾次用“孫況”字眼以稱荀子,《漢書·楚元王傳》末尾贊詞曰:“仲尼稱:材難不其然與!自孔子后,綴文之士眾矣,唯孟軻、孫況,董仲舒、司馬遷、劉向、揚雄。此數(shù)公者,皆博物洽聞,通達古今,其言有補于世?!边@里就是“孟軻—孫況”對說,軻、況各為孟子、荀子之名而已。

         

        我們不能因《史記》有4見“孟子荀卿”并說字眼及《漢書·儒林傳》有1見“孟子孫卿”字眼,就以為“荀卿”之“卿”如同時并說的“孟子”之“子”一樣是尊稱?!妒酚洝っ献榆髑淞袀鳌氛睦锸雒献?、荀子生平事跡時,一開頭就分別是“孟軻,騶人也……”、“荀卿,趙人……”這種記述方式,這顯然都是以“姓+名/字”的體例稱呼孟子、荀子而已。稱軻是孟子以名行世,稱卿是荀子以字行世,以名或以字而行于世,這都是很正常,到近世都如此,有些名于世之人的“姓名”其實是“姓字”而已。

         

        總之,孟子名軻字子輿,荀子名況字卿,“軻—輿”相關(guān),“況—卿”相關(guān)。而孟軻(子輿)多被稱孟軻或孟子,孫況(卿)或荀況(卿)多被稱孫卿或荀卿,不過是稱之者在當世的一個社會習慣而已,如是秦漢時的一個習慣稱法。孫況或荀況實可尊稱為孫子或荀子,“荀子”這尊號多見是眾所周知,《韓詩外傳》則曾以5見“孫子”稱荀子,但此孫子非彼孫子;或正因彼孫子盛名,且荀子所字之“卿”這漢字含義比較貴雅,故荀子不多被稱孫子而多被稱孫卿或荀卿,或干脆稱荀子也。

         

        其實,按劉向所整理并流傳至今的《荀子》這書而言之,荀子本應(yīng)稱孫子,荀卿本應(yīng)稱孫卿,荀況本應(yīng)稱孫況,而《荀子》本應(yīng)稱《孫卿子》(如《漢書·藝文志》說“《孫卿子》三十三篇”)。宋本《荀子》諸篇正文里除《強國》篇1見“荀卿子”特例外,稱荀子這人都稱“孫卿子”或“孫卿”,根本就不稱“荀卿”或“荀子”。孫卿變荀卿,孫況變荀況,孫卿子或?qū)O子變荀子,《荀卿子》變《荀子》,這個變化得另專門研究一下,但變化原因恐非唐顏師古、司馬貞所稱因避諱西漢時漢宣帝劉詢(前74年—前49年在位)而改荀卿為孫卿這么簡單(詢荀兩字異,且避諱宣帝應(yīng)是荀改孫,而非孫改荀),或是因兩個盛名“孫子”之故而改稱“荀子”?王先謙《荀子集解》所附“考證上”里的所錄諸說何者為是,得再研究。

         

        按宋刻本《荀子》這書的記載,劉向整理自322篇都號稱孫卿所著之書、刪除其重復者290篇而得的32篇書實稱《孫卿新書》,就是《新孫卿書》的意思;至唐楊倞作注時改書名為《荀子》并分舊12卷為20卷,調(diào)整篇次等之后的各卷前書名也如大書名冠以“荀子”字樣。然宋刻本《荀子》正文里,唯《強國》篇有“荀卿子”字樣及所附劉向《孫卿新書》篇目前的“荀卿新書十二卷三十二篇”有“荀卿”字樣,其他提及荀子皆作“孫卿子”(14次)或“孫卿”(6次),且作“孫卿”是5次在《堯問》而1次在《儒效》且《儒效》2見“孫卿子”(《儒效》1次“孫卿子”漏“子”作“孫卿”)。故《強國》篇1見“荀卿子”本當作“孫卿子”,劉向《孫卿新書》篇目前的“荀卿新書十二卷三十二篇”本當作“孫卿新書十二卷三十二篇”,疑皆楊倞作注時所改、所訛或此前、此后以同音字抄誤等。

         

        要之,荀子實本應(yīng)稱作孫子,字卿,名況,世稱孫況、孫卿或?qū)O卿子或?qū)O子,后如謝墉(1719-1795)等所謂以同音字衍稱荀況、荀卿、荀卿子、荀子等——回避另一盛名“孫子”故稱“荀子”?至于孫卿在漢代又稱荀卿之類而有“孫→荀”之變,恐非避諱漢宣帝(謝墉等已證“漢不避嫌名”)所致;王先謙謂發(fā)生“郇→荀”之變及“郇—孫”同氏所致且以荀子后裔稱荀不稱孫為之證,可為一力說。但于王說,先秦兩漢于孫卿雖曾稱荀但實不稱郇,或不可以“郇—荀”形近音通之類而妄斷荀卿本作郇卿也。(詳見http://linguizhen.blog.sohu.com/308392535.html)

         

        五、蘭陵文化的開發(fā)

         

        山東省政協(xié)前副主席、山東師范大學齊魯文化研究院院長王志民在2013年“荀子思想當代價值學術(shù)研討會”的開幕式上發(fā)言時說齊魯思想文化是中華思想文化主要構(gòu)成部分,而臨淄、曲阜、蘭陵是齊魯文化的重要生長點,并引《文心雕龍·時序》為之證。

         

        蘭陵是一個特別優(yōu)美的地名,蘭陵也是一個很神奇和極重要的地方。秦漢以來蘭陵多學多。劉向《孫卿書錄》曰:“蘭陵多善為學蓋以孫卿也,長老至今稱之曰蘭陵人喜字為卿蓋以法孫卿也。”查有關(guān)秦漢的史書,可知劉向所言不誣,百歲荀子也對蘭陵多學多才有重要作用或影響,此亦《荀子·儒效》“儒者在本朝則美政,在下位則美俗,儒之為人下如是矣”所致。

         

        劉勰《文心雕龍·時序》曰:“……春秋以后,角戰(zhàn)英雄,六經(jīng)泥蟠,百家飆駭。方是時也,韓魏力政,燕趙任權(quán);五蠹六虱,嚴于秦令,唯齊楚兩國頗有文學。齊開莊衢之第,楚廣蘭臺之宮,孟軻賓館,荀卿宰邑,故稷下扇其清風,蘭陵郁其茂俗,鄒子以談天飛譽,騶奭以雕龍馳響,屈平聯(lián)藻于日月,宋玉交彩于風云。觀其艷說,則籠罩雅頌,故知煒燁之奇意,出乎縱橫之詭俗也。爰至有漢,運接燔書,高祖尚武,戲儒簡學。雖禮律草創(chuàng),詩書未遑,然大風鴻鵠之歌,亦天縱之英作也……”

         

        劉勰將蘭陵和稷下相提并論,蘭陵在思想文化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據(jù)有關(guān)史料,蘭陵可謂是戰(zhàn)國時代稷下之后的中國第二個學術(shù)中心。秦國雖然強大,但人民“嚴于秦令”,是不會有思想創(chuàng)造的,此與《荀子·強國》里荀子答秦相應(yīng)侯范雎“入秦何見”之問時所說一致:“……雖然,則有其諰矣。兼是數(shù)具者而盡有之,然而縣之以王者之功名,則倜倜然其不及遠矣。是何也?則其殆無儒邪!故曰粹而王,駁而霸,無一焉而亡,此亦秦之所短也?!饼R政壞亂和齊力衰敗后,當時中國的學術(shù)中心以荀子為紐帶轉(zhuǎn)移到了蘭陵一帶,即由今山東中部山地外圍的東北處(臨淄)轉(zhuǎn)移到了西南處(蘭陵),蘭陵地區(qū)遂成了最接近戰(zhàn)國諸雄但又最少戰(zhàn)亂的要地或要道。西漢時蘭陵多學多才,正與戰(zhàn)國末期及秦朝時蘭陵是思想文化中心或要地相關(guān),西漢初年的政治、文化人才多從蘭陵或蘭陵附近所出,蘭陵的思想文化地位也正是《文心雕龍·時序》首章所謂“時運交移,質(zhì)文代變”所致。

         

        《漢書?地理志》曰蘭陵屬東???,為縣,時東??び腥丝h。記蘭陵人,《史記》多曰“蘭陵×××”,《漢書》多曰“×××,東海蘭陵人也”。荀子之后,《史記》所提到蘭陵人:經(jīng)學家王臧,官至太子少傅、郎中令;繆生,名儒申公弟子,官至博士、長沙內(nèi)史;褚大,名儒董仲舒弟子,官至梁相。《漢書》所提到而《史記》未提到的蘭陵人有:疏廣(仲翁),經(jīng)學家,官至博士、太子少傅、太子太傅;疏廣侄子受(公子),官至太子家令、太子少傅;毌將?。ň浚?,官至冀州牧、潁川太守、京兆尹、執(zhí)金吾;后倉,漢代名儒,官至博士、少府、執(zhí)金吾,經(jīng)學家,善禮學,戴德、戴圣、慶普皆其弟;蕭望之(長倩),后倉弟子,經(jīng)學家,名儒,官至太子太傅;孟卿,經(jīng)學家,傳禮學、春秋學于后蒼、疏廣等;孟喜(長卿),孟卿之子,易學家,官至曲臺署長、丞相掾;毋將永,高相弟子,易學家。《后漢書》提到蘭陵人有王良(仲子),經(jīng)學家,《論衡》也贊王良曰“近世蘭陵王仲子、東都昔廬君陽,寢位久病,不應(yīng)上征,可謂養(yǎng)名矣?!笨梢姟妒酚洝贰ⅰ稘h書》、《后漢書》所提到的蘭陵人有12位以上,這些都博學多能,可稱荀子所謂“在本朝則美政,在下位則美俗”之儒也。

         

        古蘭陵或魯或齊,或楚或越,或置蘭陵郡,或?qū)贃|??ぃ?qū)佻樼鹂?,或?qū)傧纶ぃ驅(qū)倥沓强?,或薛郡,或沛郡,或泗水郡。東可之大海,南可至廣楚,西可去宋魏韓秦,北可達魯齊趙燕,背山阜面平原,水土豐美,氣候宜人,物產(chǎn)豐足,水陸便利,無黃河泛濫之禍,有雨日供養(yǎng)之福,適合農(nóng)耕時代生存與生活。故這里不僅是人才養(yǎng)育地、姓氏郡望地,還是人丁長壽地(這里古代及現(xiàn)今有多少90歲以上老人,當?shù)卣梢愿鶕?jù)人口材料給出個調(diào)查數(shù)據(jù))。不僅荀子長壽,而且還有相傳高壽至128歲的高柴。高柴即孔子弟子高柴子羔(《史記》說少孔子30歲,《家語》說少孔子40歲)??梢?,北靠沂蒙山地南,向徐海平原的蘭陵自古養(yǎng)人或非虛語,此地有好山、好水、好酒、好蔬,蘭陵美酒自古揚名,蒙嶺抱犢崮天下首崮,酒蔬之好正源于此地山水氣候之好。

         

        今蒼山縣政府的文化形象定位是:“華夏酒都,天下菜園,荀卿治邑,曾蕭故里。”今蒼山縣是蘭陵酒業(yè)所在地,蒼山還是蔬菜種植大縣,且是“大蒜之鄉(xiāng)”。我在2013年10月“荀子思想當代價值學術(shù)研討會”期間給副縣長高思圣先生私下建議將“華夏酒都,天下菜園,荀卿治邑,曾蕭故里”口語化簡略為“好酒,好菜,好思想,好人才”,易思易記?!疤m陵”一名的文化品牌價值可達億元以上,我在向高思圣先生談蒼山應(yīng)改名蘭陵時,他回應(yīng)說此工作已進行了七年,改為蘭陵一名當是定數(shù),就等著好消息吧[20]。今蒼山縣縣名來源于1933年“蒼山暴動”,農(nóng)民暴動地點實是在某村一個叫蒼山的山下,后以“蒼山”名該暴動,又以蒼山暴動立為縣名。這個縣名沒有知名度,放著兩千多年且?guī)缀踝x過小學的人都知道的“蘭陵”一名不用,這是浪費,令人惋惜。

         

        蒼山復名蘭陵后,我建議蘭陵(無論稱縣還是稱市)以“蘭陵文化節(jié)”的名義來舉行“文化唱戲、經(jīng)濟搭臺”的活動,荀子研討會即可并入“蘭陵文化節(jié)”來舉行?!疤m陵文化節(jié)”可每年一次,或春或秋舉行,主題可單個或多個,學術(shù)方面可文理結(jié)合,可就荀子與《荀子》、蘭陵笑笑生與《金瓶梅》、蕭望之及蕭氏郡望、蘭陵美酒、蘭陵土蔬、蘭陵山水及蘭陵文物等展開學術(shù)研討。蘭陵應(yīng)該編印“蘭陵文化叢書”,應(yīng)推進蘭陵文化史研究,應(yīng)深入開發(fā)蘭陵酒業(yè)、蘭陵山泉水、蘭陵蔬菜與花草種植業(yè)等蘭陵牌實業(yè),且此可與長壽主題、長壽飲食結(jié)合。(蘭陵舉辦荀子主題活動尤應(yīng)定于九九重陽節(jié),荀子、高柴長壽者也。)

         

        我給蘭陵的地理歷史形象定義為“枕山望野,泗沂環(huán)流,齊魯文化,楚漢風流”。在我的構(gòu)想中,今江蘇北部的徐州、連云港(即海州)應(yīng)獨置為省級直轄市徐海市[21]。設(shè)徐海省級市,將吸納大量人口以推動城市化,在京滬線上的滬寧城市群與京津城市群間再造一城市群,且徐海一線將不亞于山東膠濟線的城市群與產(chǎn)業(yè)線。徐海通過隴海線西接鄭州、西安、蘭州,就可在隴海鐵路的徐海一帶再西安、鄭州、南京、濟南級的大都市,同時帶動現(xiàn)淮河以北的江蘇宿遷、淮安發(fā)展,帶動山東棗莊、臨沂、河南商丘、開封及安徽宿州、淮北、亳州發(fā)展。京滬高鐵和海蘭高鐵(即隴海高鐵)將因有徐海市或徐海城市群的存在而發(fā)揮最大效應(yīng),尤其隴海線城市群將因此而全面升級及海州大港發(fā)揮最大效用,中原或橫線中部發(fā)展的問題也將由次獲得破局[22]。

         

        蘭陵的發(fā)展有賴徐海地區(qū)的發(fā)展,建制中央直轄徐海市及建設(shè)海蘭高鐵是蘇魯豫皖交接地帶發(fā)展的最大動力。沒有徐海的發(fā)展,就沒有隴海線的真正興旺;沒有徐海大都市,京滬線的發(fā)展將是中段相對空心或虛癟的。唯京滬線上京、徐、滬三點平衡發(fā)展才有京滬線經(jīng)濟全面繁榮,唯有隴海線西安、鄭州、徐州三點均衡發(fā)展及高速鐵路東延海州、西接蘭州,才有隴海線“海州—蘭州”或至少是“海州—西安”段經(jīng)濟的全面繁榮。如此,則今山東西南部、江蘇北部、安徽北部以及整個河南才能獲得有效而恒久的發(fā)展與繁榮,隴海線也將給山西、陜西、甘肅甚至青海、寧夏(新疆則太遠,姑不論)帶來與東部連為一體人流、物流高速輸送之動力及城市消費之吸納力。

         

        注釋:

         

        [①]此部分已以《荀子生卒年問題新證——以〈鹽鐵論〉兩則記載為中心》為題刊于《邯鄲學院學報》2014年第1期。

         

        [②]此句中“道德”與《太史公自序》里“夫陰陽、儒、墨、名、法、道德”之“道德”的“德”很可疑,莫非為衍字?《太史公自序》言六家之一的道家不稱“道德家”。《史記》言道家稱“道家”,與其它諸家之簡稱并稱時也簡稱“道”,不稱“道德家”或簡稱“道德”。《史記》“道家”凡7見,“道德”凡15見,“道德”用法里唯“推儒、墨、道德之行事興壞”與“夫陰陽、儒、墨、名、法、道德”兩處的“道德”指“道家”,此處“道德”字樣很可疑,值得另探究。

         

        [③]胡適此說甚可從,此必有錯簡羼文無疑,該段話居原位置則上下文不通,孔繁1997年版《孔子評傳》已征此說,梁濤2000年《荀子行年新考》亦征引此說。

         

        [④]2013年蘭陵荀子專題研討會上王福海《荀子生平行跡考》及2007年臨沂荀子專題研討會上張文強《荀子的祖籍和生平考略》一文只字不提梁濤2002年《荀況行年新考》,不知何故。

         

        [⑤]謝耀亭《荀子游齊考》有征引,見《運城學院學報》2007年第1期。

         

        [⑥]古書云荀子游楚但未明云游至楚都,楚都曾從長江邊遷至淮河上游穎水一帶的陳或壽春等,離今山東并不遠,甚至比從今山東去燕國首都和秦國首都還近甚,故荀子游楚都完全可能,且如荀子者當時游某國一般都會至其都以會見各路學者或達宦,而荀子與楚相春申君之交當亦理解為從楚都相會開始為宜。

         

        [⑦]據(jù)《辭?!匪健爸袊鴼v史紀年表”,齊湣王15年即公元前286年,齊滅都今河南商丘之睢陽的宋國并逼近楚核心地帶,荀子由齊奔楚在此前后,其時約逾50歲。本文所言紀年或計算年歲,皆據(jù)《辭海·中國歷史紀年表》。

         

        [⑧]胡適《中國哲學史大綱》卷上認為《史記》“騶衍田駢之屬皆已死齊襄王時,而荀卿最為老師”句“齊襄王時”當上讀。文法上講,此說成立,但即使上讀也不影響“荀卿最為老師”當同樣在“齊襄王時”曾發(fā)生的語義,此“而”字轉(zhuǎn)折前后的事件時間當視作是相同的。劉向《孫卿書錄》曰:“至齊襄王時,孫卿最為老師,齊尚修列大夫之缺,而孫卿三為祭酒焉?!卞X穆《先秦諸子系年·荀卿齊襄王時為稷下祭酒考》亦可參證。

         

        [⑨]譬如或以“秀才”當為少年改為“十五”以配,此甚荒唐。錢穆《先秦諸子系年·荀卿年十五之齊考》即以“曰有秀才,此年少英俊之稱”證《史記》“年五十始來游學于齊”當作“年十五”,此謬甚。

         

        [⑩]孫景壇《荀子與孫卿子是兩個人,〈荀子〉應(yīng)為〈孫卿子〉》(《中共南京市委黨校學報》2012/2)據(jù)胡適《中國哲學史大綱》、廖名春《荀子新探》、王子正《荀子生卒年推估》(《國立體育學院論叢》2003/1)的有關(guān)討論,因他們無法解決《鹽鐵論》“李斯相秦,荀卿不食”的問題,就得出“孫卿和荀卿是兩個人,不是一個人”的結(jié)論,實在令人哭笑不得。

         

        [11]從研究荀子的角度,我主張官方發(fā)掘荀子墓看是否有竹簡書等文物存在,若存在文字遺物則必有重大學術(shù)發(fā)現(xiàn)。即使不實地挖掘,也可以以現(xiàn)代科技手段探測荀子墓封土下的有關(guān)情況,為研究荀子增添相關(guān)信息。

         

        [12]這是路德斌教授2013年3月給我說的情況,他參加了該會議,屬知情人。

         

        [13]張松智《首屆“荀子學術(shù)研討會”紀略》,《齊魯學刊》1990/6;陳朝暉《荀子學術(shù)討論會綜述》,《文史哲》1991/1;路德彬《首屆荀子學術(shù)思想研討會簡介》,《哲學動態(tài)》1991/4;安斌《首屆全國荀子學術(shù)研討會綜述》,《東岳論叢》1991/1;李宋《首屆荀子學術(shù)研討會在山東臨沂舉行》,《山東師大學報》1990/6;于孔寶《蓬勃興起的荀學研究——全國首屆荀子學術(shù)研討會概述》,《管子學刊》1991/1;梁宗華《荀子學術(shù)討論會綜述》,《棗莊師專學報》1991/1。

         

        [14]該次會議論文集由參會者林素英教授提供復本于我,感謝林素英教授。

         

        [15]該“荀子研究專號”由政治大學劉又銘教授約2009年惠賜于我,感謝劉又銘教授。

         

        [16]盡管戴震也未必真明荀子,戴震真明荀子就不會作《孟子字義疏證》了,直接作《荀子字義疏證》算了;且戴震依附孟子張揚他那類似荀子式的思想實是不得已而為之,那時環(huán)境里他哪敢批評孟子啊,他批孟子是找“死”了。

         

        [17]我于2015年獲得臺灣師大林素英教授惠賜的2006年云林科技大學“荀子研究的回顧與開創(chuàng)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原始論文集后,才知當時該會議有會議資料“1950—2005年大陸荀子研究論文目錄”、“1950—2005年大陸荀子研究專著目錄”、“1991—2005年大陸荀子研究博士學位論文目錄”、“1999—2005年大陸荀子研究碩士學位論文目錄”,知鄭宰相提交該會的論文上附有《韓國荀子研究文獻目錄》,含專著、期刊論文、博碩論文。

         

        [18]趙如河:《韓非不是性惡論者》,《湖南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學報》1993/4;王立仁:《韓非的人性思想和治國之策——兼談韓非不是性惡論者》,《吉林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4/1。

         

        [19]《荀子性樸論的理論結(jié)構(gòu)及思想價值》(2012)、《荀子生卒年問題新證——以〈鹽鐵論〉兩則記載為中心》、《〈荀子〉“性樸”論的提出及評議》(2016)。

         

        [20]2014年1月,蒼山縣正式復名為蘭陵縣。

         

        [21]林桂榛:《設(shè)徐海直轄市為龍頭發(fā)展中國中西部地區(qū)》,2014-02-15,http://www.lfshouyuan.com/article/id/3851

         

        [22]林桂榛:《失重的中國中部及其發(fā)展要略》,2014-05-13,http://www.lfshouyuan.com/article/id/4010

         

         責任編輯: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