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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楚作者簡介:濟楚,女,西歷一九八六年生,湖北襄陽人,復旦大學哲學博士。主要研究宋明理學、歷史哲學。 |
“物理”還是“道理”?
——作為實學的朱子“格物”論
作者:沈娟
來源:《朱子學刊》第23輯,黃山書社2014年版。
時間:孔子二五六九年歲次戊戌七月十二丙戌
耶穌2018年8月22日
摘要:學界慣稱朱子之學問為理學或道學,但朱子處處強調(diào),無論是“理”或“道”,都是即物而求,本文借回應陳亮對道學空談心性之批評,指出朱子從來不懸空指一個“理”叫學者精力智慧都花在上面去空想。在程子將“格物”已經(jīng)解為“窮理”后,朱子突出強調(diào)了“格物”一詞中“物”的重要性,因為“物”的無處不有、無時不在并且與人類日常活動的親緣關(guān)系,使得“格物”論永遠具有躬行、實踐面向,以故朱子的格物學說便與他學問的切近性、經(jīng)世性及其自身的躬行踐履完美地統(tǒng)合在一起。朱子在判別儒釋二家時,強調(diào)儒家以“格物”來講“實理”,是在物上、事上講求實理,體用一源,而佛家雖也談性、談理,但遺棄萬事萬物,所以是空理、空性,以故要么遺事,要么亂為。其格物論之強調(diào)切近之“物理”更勝蹈空之“道理”的實質(zhì),使得朱子之學成為講求“實理”的、本末兼?zhèn)淝覂?nèi)外貫通之實學。
關(guān)鍵詞:朱子 格物物理 實理 實學
一、引言:社倉法及其他
《中庸》言:“文理密察,足以有別也?!边@句話用來形容一代大儒朱熹,也再恰當不過。朱子是一個心思極為縝密之人,又肯認真,無論學問,還是區(qū)處事物,莫不文理密察,臻乎極善。拋開其精微深刻的思想體系不論,也不必說他謹于出處進退,嚴于義利之防之自修實效,單從所謂的事功或?qū)嵺`層面看,朱子居其位,必謀其政,講求實事,躬歷親履,不避繁細,以故他雖然一生頻頻辭官,大部分時間都奉祠家居,只偶爾出去做了三四任地方官,但無論是當郡守(知保康軍、知漳州),還是監(jiān)司官(兩浙東路常平使、荊湖南路安撫使),任上救荒振恤、興革弊政、興辦書院、扶持節(jié)義,都非常盡責出色,當時朝廷上下于其施政實效也有定評,比如知南康軍任上賑荒,黃勉齋的《朱熹行狀》及諸本年譜皆載“其設(shè)施次第,人爭傳錄以為法”[1]。
不過,更值得一提的,倒是朱子即使隱退在家,也心系廟堂和家鄉(xiāng)。在前一項,《朱子全書》收錄了朱子的大量書信,其生前與南宋紹興以后的幾乎每一任宰輔都有通信聯(lián)系,有些還相當頻繁緊密(比如陳俊卿、留正、周必大等),基本是討論時政如恢復大計、除去佞庵、科舉、鹽政等,而朝廷用人遷授降黜,重要的奏章廷對,他都能及時知悉,并經(jīng)常提供廷對建議和指導,而且從《朱子語類》及書信內(nèi)容考索,朱子也頻繁接觸中央政府下發(fā)到地方的邸報。高宗逝世時,他雖奉祠家居,卻寫《君臣服議》討論訂正喪服制度[2];在南康軍、漳州、潭州任上,他都頻上劄子討論頒行釋奠儀,希望下發(fā)至全國各州縣予以推行;而各地郡縣在職地方官與朱子有通信往來的,就更多了。這些書信中,部分是討論學問,但更多時候,則是討論政事,他所參議過的,比如鹽法、經(jīng)界、賑荒、田賦田制、興州縣學及義學、書院,建先賢祠等等事項,在文集、書信和為人代筆的各種奏章中有大量反應。在家鄉(xiāng)五夫里興辦社倉的試驗,便是他奉祠家居時試行成功的重要經(jīng)驗,對后世影響甚大。
淳熙八年(1181年)朱子因為被委任為兩浙東路提舉常平茶鹽公事,赴任前到臨安廷奏,他將自己鄉(xiāng)居時協(xié)助他所居住的開耀鄉(xiāng)五夫里興舉社倉的辦法寫成詳細的《社倉事目》[3]上之于朝,十二月二十二日,朝庭將朱子社倉法降于諸路州郡[4],也就是在天下各州郡推廣實施朱子在民間摸索實施的社倉法。而五夫里社倉法正是朱子鄉(xiāng)居時,因乾道四年(1168年)建寧府大饑,崇安縣令諸葛廷瑞囑咐朱熹和劉如愚幫忙賑糶。于是他們馳函建寧府,知府徐嚞以船粟六百斛援之,民得以不饑,而流賊束手就擒,僅這一次義務為家鄉(xiāng)賑荒,朱子在外整整忙了五旬時間。此后,收到饑民歸還的谷米后,朱子摸索著幫助府、縣建常平倉以備不虞,覺得效果不佳,兼且發(fā)現(xiàn)朝廷賑荒使者只能短暫惠及市井游手及近縣之人,而于深山窮谷之饑民,則鞭長莫及,使得官府賑荒流于形式主義,朱子在寫給朋友的書信中,談及賑荒聞見,一則嘆曰:“世衰俗薄,上下相蒙,無一事真實,可嘆,可嘆!”[5]一則曰:“使節(jié)將臨,大為文具,所至騷然,而無毫發(fā)之補”[6]。朱子這些話,今天聽來仍覺心驚,并且無比熟識,基層官吏以應付朝廷使者的監(jiān)督巡查為要務,使得朝廷賑濟災民之初心適成無補于事且騷擾更甚。朱子此時雖然食祠祿隱居在家,但躬歷其事,深查民瘼,使他對施政的利弊情偽知之甚悉。經(jīng)過反復研考討究,發(fā)現(xiàn)從官府借來常平米為本,于夏間貸給人戶,冬間收息米,至夏間再將息米貸出,冬間復收息米,由有淳德、負厚望之鄉(xiāng)紳主其事,在一鄉(xiāng)四五十里地形成良性循環(huán),至乾道七年(1171年),利用收回的息米,并經(jīng)郡守沈度襄助錢六萬,在家鄉(xiāng)建了一個社倉,正式將這種辦法形成社倉制度,并作了一篇《建寧府崇安縣五夫里社倉記》來記述這件事。
社倉依夏冬轉(zhuǎn)換,或斂或散,到朱子廷對(淳熙八年,1181)時,五夫里社倉已經(jīng)實行了十四年,成果驚人,據(jù)朱子廷對時奏言,不僅乾道四年向官府申借的六百石常平米已照數(shù)歸還,用社倉賑貸所收回的息米“造成倉廒三間”[7],而且社倉中已積有三千一百石米,由于所積充裕,將來人戶從社倉貸米,將不再收利息,只象征性地“每石只收耗米三升”[8],五夫里社倉已經(jīng)可以實現(xiàn)“一鄉(xiāng)四五十里之間,雖遇兇年,人不闕食”[9]。朱子還指出五夫里這個社倉“系臣與本鄉(xiāng)土居官及士人數(shù)人同共掌管”[10],可見都是由鄉(xiāng)居的士大夫義務為村民襄辦社倉,官府則只在他們申請時派一人過來監(jiān)視出納。這種由具有公義心的鄉(xiāng)紳士大夫義務操辦,完全由民間社會建起具有保險和共濟互助性質(zhì)的自救儲備制度,可謂良善之法,造福一鄉(xiāng)之民。朱子將五里夫社倉推行十四年來的實施經(jīng)驗予以詳細總結(jié),寫成《社倉事目》上之于朝,朝廷進行審核,覺得其良法美意較合實際,有利紓解民困,且能提前為荒歉之年做好預防,于是將其社倉法頒于天下州郡。
二、政事可以及物
社倉這個經(jīng)典的實踐并非孤例,而與朱子所主張的學說精神底里上完全一致。朱子在編《三朝名臣言行錄》卷二時,特意采錄了歐陽修這樣一個細節(jié):
張舜民游京師,求謁先逹之門,是時歐陽公、司馬公、王荊公為學者所趣,諸公之論,于行義文史為多,唯歐陽公多談吏事。旣久之,不免有請:“大凡學者之見先生,莫不以道德文章為欲聞者,今先生多教人以吏事,所未喻也?!惫唬骸安蝗?。吾子皆時才,異日臨事,當自知之,大抵文學止于潤身,政事可以及物。吾昔貶官夷陵,彼非人境也,方壯年,未厭學,欲求《史》、《漢》一觀,公私無有也。無以遣日,因取架閣陳年公案,反復觀之,見其枉直乖錯不可勝數(shù),以無為有,以枉為直,違法徇情,滅親害義,無所不有。且以夷陵荒逺遠褊小尚如此,天下固可知也。當時仰天誓心曰:自爾遇事不敢忽也。迨今三十余年,岀入中外,忝塵三事,以此自將,今日以人望我必為翰墨致身,以我自觀,亮是當時一言之報也?!保ㄒ姟稄埵|叟集》)[11]
朱子是從《張蕓叟集》中摘出他的《與石司理書》,書信中寫了他在京師的見聞,聆聽歐陽修、司馬光、王安石等一介名流巨公相見會談時,見歐陽公并不像其他人那樣多談行義文史,而斤斤于吏事,這使得張舜民很不解,覺得幾位大人物位高名重,怎么只關(guān)心居官時那些細枝末節(jié)聽起來很不入流的吏事,歐陽修則以自己在夷陵(今湖北宜昌)的親身經(jīng)歷說明,夷陵那么一個荒僻不起眼的地方,歷年審判案卷都錯誤百出,枉直乖錯不可勝數(shù),可見士人居官輕忽為政細事,其后果不可設(shè)想。夷陵一地如此,全天下這樣荒唐的事將更不可計矣,歐陽修以此敬戒年輕士人,不可舍近求遠,所謂的行義,其實就是認真對待職責所在的每一樁細務,《論語》中有子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中庸》曰:誠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大學》也要求格致誠正修,達至齊家、治國、平天下,歐陽修則總結(jié)出“文學止于潤身,政事可以及物”,空講文學,不究政事,便是只能成己,未能成物,有體而無用,體便也成為空體。朱子特意將歐陽修這個事例收進《三朝名臣言行錄》予以表彰,意在教導年輕士人不要輕忽政事、好高騖遠。因為朱子自己蒞政時便是事事躬歷講究,在其位必謀其政,絲毫也不含糊蒙混走過場,所以個中辛酸才能知之透徹。
與朱子同時的陳亮在《送吳允成運干序》中說:
自道德性命之說一興,而尋常爛熟無所能解之人,自托于其間,以端愨靜深為體,以徐行緩語為用,務為不可窮測,以蓋其所無;一藝一能,皆以為不足自通于圣人之道也。于是天下之士,始喪其所有,而不知適從矣。為士者恥言文章行義,而曰“盡心知性”,居官者恥言政事書判,而曰“學道愛人”。相蒙相欺,以盡廢天下之“實”,則亦終于百事不理而已。[12]
這段話顯然是批評道學家的,而端由就在于道學士人輕乎鄙薄“藝”和“能”,為士則恥言文章(或以其玩物喪志害道),居官則恥言政事和公文書判(或以其鄙屑),我們不能確知南宋社會士習是否果真如陳亮所批評的這樣,但對比朱子自己官任上的做為及他特意表彰歐陽修重視吏事一例來看,陳亮的這種指責,用于朱子身上是完全不合適的。盡廢天下之實,終于百事不理,恰恰也是朱子所深疾痛恨的,朱子認為“物理即道理,天下初無二理”[13],學者學道理,就是在事事物物上格物之理,“格物,是窮得這事當如此,那事當如彼”[14]。朱子在向?qū)W生解釋其格物工夫時,更說:“事至物來,應之不錯方是”[15],又解釋《中庸》“發(fā)而皆中節(jié)”之“和”曰:“以至于應物之處,無少差謬,而無適不然”[16],《大學或問》中朱子引程子話釋“格物”并深以為然,其言曰:“然而格物亦非一端,如或讀書講明道義,或論古今人物而別其是非,或應接事物而處其當否,皆窮理也?!盵17]可見,格物不僅可以通過讀書講明道義,也可以評騭古今人物而別是非,當然,最重要的,是應接事物處其當否,因為明了道義,別了是非,最終是為了應事接物無不得宜。所以在朱子看來,居官在外,政事書判,正要應之不錯、無少差謬,才是真正的格物工夫。“大學首便說‘格物致知’,為甚要格物致知?便是要無所不格,無所不知”[18],朱子強調(diào)《大學》是讀書求道入門之書,而《大學》開首便說格物致知,便是要士子無所不格,無所不知,由此,陳亮所批評的“盡廢天下之實”,則根本與朱子的學理相悖逆,要么陳亮并不能深入道學肯綮而妄加譏議,要么程門后學或朱子門人學道不精,確不可免陳亮之譏斥。
至于陳亮所批評的“為士者恥言文章行義,而曰盡心知性”,及所謂“以端愨靜深為體,以徐行緩語為用,務為不可窮測”,則更與朱子學問不合。我們先來看陳亮后一句的批評——即所謂端愨靜深、徐行緩語,然后再來回應前面一半的批評。朱子工夫論,可以“無時不存養(yǎng),無事不省察”[19]概之,程子言“涵養(yǎng)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20],朱子承之,言“存養(yǎng)是靜工夫”,“省察是動工夫” [21],省察工夫?qū)氖鞘轮廖飦?,必下一番格物窮理工夫,也即《中庸》言“發(fā)而皆中節(jié)”,存養(yǎng)工夫則貫動靜,無始無終,是持敬工夫,也即《中庸》言“未發(fā)謂之中”,而陳亮的上述批評,既遺漏了朱子的進學省察的動工夫,興許也因誤解了朱子的持敬存養(yǎng)這種所謂靜的工夫所致。而乍看下來,陳亮批評之語,遣辭造句幾乎都直接移用自朱子之語,《大學或問》載:是以圣人設(shè)敎,使人默識此心之靈,而存之于端莊靜一之中,以為窮理之本;使人知有眾理之妙,而窮之于學問思辨之際,以致盡心之功。[22]前半部分講的是存養(yǎng)持敬工夫,后半部分講的是致知省察工夫,朱子確實以“端莊靜一”來描述持敬工夫,在《大學或問》中他總結(jié)程門話頭,說“程子于此,嘗以主一無適言之矣,嘗以整齊嚴肅言之矣”,而程門高第謝良佐“又有所謂常惺惺法者焉”,另一位程門高第尹焞“則又有所謂其心收斂不容一物者焉”,他還說過“今且當自持敬始,使端確(筆者按:通“愨”)純一靜專,然后能致知格物”[23],可見陳亮“以端愨靜深為體,以徐行緩語為用,務為不可窮測”的話頭并非無源之水,但施之朱子之學問,則大誤,正如上引《大學或問》所言,存養(yǎng)居敬工夫,是為“窮理之本”,不是只有一個持敬便了,持敬是為了格物,而“徐行緩語”也不過是持敬之一節(jié),何得為用?后來顏習齋在《存學編》中也沿襲陳亮的這種批評“主敬”思路:“若將古人成法皆舍置,專向靜坐收攝、徐行緩語處言主敬,乃是以吾儒虛字面做釋氏實工夫,去道遠矣?!盵24]可見,顏習齋對朱子學的批評,恰與陳亮一脈相承,朱子固然主張靜坐收攝、徐行緩語,或者端愨靜深,但并不是專向這些處言敬,他言“敬是徹上徹下工夫”[25],就是說敬不直接就是靜,而是貫于動靜、徹上徹下,無時或放心的工夫,即使遇事處物,格物窮理這些“動”時也有居敬工夫,而且動中有靜,靜中有動,并不一味靜坐才是敬,“存養(yǎng)中便有窮理工夫,窮理中便有存養(yǎng)工夫” [26],二者交相為養(yǎng)。而更當知道,朱子之“格物”簡直可以說是“不外一物”、“不遺一物”的,正所謂“無事不省察”,而凡省察中無不貫有居敬涵養(yǎng)工夫,陳亮、顏習齋何得專以端愨靜深、靜坐收攝、徐行緩語等來概之朱子之學問?
疏通完朱子的工夫論尤其是格物學說,再來看陳亮前一句的批評——所謂“為士者恥言文章行義,而曰盡心知性”,便很容易斷其是非。所謂“盡心知性”,在朱子看來,是工夫及工夫所成之境界,并不離于文章行義而別有所謂“盡心知性”,相反,朱子對《大學》“格物”章的疏解等,正可見及陳亮所批評的這種空談心性、懸空理會道理的士習,也恰是朱子所力拒避斥的。
三、格物還是窮理?
上一節(jié)后半部分,我們在回應陳亮關(guān)于道學家空言心性,遺卻文章行義的批評時,曾說過,朱子不遺一事、不外一物的學問品格,恰恰與陳亮所言空談心性、懸空理會道理不同,勿寧說,在程子將“格物”已經(jīng)解為“窮理”后,朱子卻突出強調(diào)了“格物”一詞中“物”的重要性,因為“物”的無處不有、無時不在并且與人類日常活動的親緣關(guān)系,使得格物論永遠具有實踐面向,以故朱子的格物學說便與他學問的切近性、經(jīng)世性及其自身的經(jīng)世活動完美地統(tǒng)合在一起,他的仕宦經(jīng)歷及終身關(guān)心時政和民謨的公益活動,便是對其格物學說的很好踐履,可謂之踐言,亦可謂之踐形。《朱子語類》記載朱子的一段話曰:
蓋天命之謂性,這道理卻無形,無安頓處。只那日用事物上,道理便在上面。這兩個元不相離,凡有一物,便有一理,所以君子貴博學于文。看來博學似個沒緊要物事,然那許多道理便都在這上,都從那源頭上來。所以無精粗小大,所以無精粗小大,都一齊用理會過,蓋非外物也?!矁g〕[27]
在日用事物上,無論大小精粗,一齊理會,這便是“博學于文”,這便是“格物致知”工夫,在朱子那里,凡有一物,便有一理,只有在這個意義上,才推得出“蓋非外物”,既然無一物是無關(guān)緊要的“外物”,那么又豈可遺棄?朱子的思想體系中,十分強調(diào)格物工夫,大約也是這個道理。我們發(fā)現(xiàn)朱子在跟學生們討論《大學》“格物致知”章時曾說道:
又曰:《大學》所以說格物,卻不說窮理。蓋說窮理,則似懸空無捉摸處。只說格物,則只就那形而下之器上,便尋那形而上之道,便見得這個元不相離,所以只說格物?!矁g〕[28]
人多把這道理作一個懸空底物?!洞髮W》不說窮理,只說個格物,便是要人就事物上理會,如此方見得實體。所謂實體,非就事物上見不得。〔德明〕[29]
“窮理”二字不若格物之為切,便就事物上窮格。[30]
在朱子的解釋里,“格物”就是在物上窮格物之理,學生便問了,《大學》為什么不直言“窮理”,而偏要拐個彎說“格物”?朱子解釋說,直說“窮理”,便容易遺棄那形而下之器——“物”,使得道理成為一個懸空底物事,格物是特意點醒叫人在那事事物物上來窮格其理,理不是懸空的,而要實實在在即事即物、處事處物中去窮格得來,這跟上面所說日用事物上都有道理,兩個元不相離是一個意思。朱子總叫學生即眼前的日用事物上用功窮格,便是就學者身上指點切近工夫,他從來不懸空指一個“理”叫學者精力智慧都花在上面去空想。朱子反對從義利之辨上來區(qū)別儒、釋二家,認為這還不是第一義,在他看來,儒、釋二家第一義的區(qū)別在于,佛家是“萬理俱空”,而“吾儒說萬理俱實”[31],佛家是“性”與言“用”分為兩截,都無實用,而儒家講求“實理”,是在物上、事上講求實理,體用一源。佛家雖也講性、講理,但遺棄萬事萬物,所以是空理、空性,而儒家則以“格物”來講“實理”,事事物物都要一番講究:
格物,不說窮理,卻言格物。蓋言理,則無可捉摸,物有時而離。言物,則理自在,自是離不得。釋氏只說見性,下梢尋得一個空洞無稽底性,亦由他說,於事上更動不得?!操R孫〕[32]
“陸子靜從初亦學佛,嘗言:‘儒佛差處是義利之間?!硲唬骸霜q是第二著,只它根本處便不是。當初釋迦為太子時,出游,見生老病死苦,遂厭惡之,入雪山修行。從上一念,便一切作空看,惟恐割棄之不猛,屏除之不盡。吾儒卻不然。蓋見得無一物不具此理,無一理可違于物。佛說萬理俱空,吾儒說萬理俱實。從此一差,方有公私、義利之不同。’”[33]
“向來見陸子靜與王順伯論佛,云:‘釋氏與吾儒所見亦同,只是義利、公私之間不同’。此說不然。如此,卻是吾儒與釋氏同一個道理。若是同時,何緣得有義利不同?只被源頭便不同:吾儒萬理皆實,釋氏萬理皆空。[34]
“釋氏自謂識心見性,然其所以不可推行者何哉?為其于性與用分為兩截也。圣人之道,必明其性而率之,凡修道之教,無不本于此。故雖功用充塞天地,而未有出于性之外者。釋氏非不見性,及到作用處,則曰無所不可為。故棄君背父,無所不至者,由其性與用不相管也。” [35]
朱子之辟佛,其中一個重要原因便認為佛家萬理俱空,要么就如上引第一條語錄所言的“于事上更動不得”,講萬法唯空,遺棄事事物物更不講求;要么就言“作用是性”,于是“神通妙用,運水搬柴”,便日常的事事物物都可認作道,全不顧個是非:“他都不理會是和非,只認得那衣食作息,視聽舉履,便是道。說我這個會說話底,會作用底,叫著便應底,便是神通妙用,更不問道理如何。儒家則須是就這上尋討個道理方是道。”[36]而在朱子看來,運水搬柴本身不是神通妙用,必須是運水運得是、搬柴搬得是才是神通妙用,才是道;衣食作息、視聽舉履只是“作用”,并不直接就是“性”,須得衣食作息處處求個是,視聽舉履時時求個是,才是道。總之,佛家要么是“于事上更動不得”,要么“則曰無所不可為”,在朱子看來,前者遺事,后者胡亂而為,這與儒家在事事物物上求個實理、求個是非,實地踐履不同,所以,在朱子看來,儒、釋第一義的區(qū)別,可說是對“物”的態(tài)度上,是格物工夫的不同。
四、重“物理”的實學與躬行
以上我們詳細梳理了朱子的格物論,朱子是這么教人的,也是這么注釋經(jīng)典闡明道理的,當然他自己更是切身實踐了格物工夫論。潘耒序顧炎武《日知錄》言:
有通儒之學,有俗儒之學。學者將以明體適用也,綜貫百家,上下千載,詳考其得失之故,而斷之于心,筆之于書;其術(shù)足以匡時,其言足以救世,是謂通儒之學。若夫雕琢辭章,綴輯故實,或高談而不根,或剿說而無當,淺深不同,同為俗學而已矣。[37]
一般認為顧炎武是漢宋學問轉(zhuǎn)捩之關(guān)鍵人物,而他的《日知錄》在生前身后都享有盛譽,顧氏邀潘耒為其書做序,潘氏這篇序中提出“有通儒之學,有俗儒之學”,所謂“明體適用也,綜貫百家,上下千載,詳考其得失之故,而斷之于心,筆之于書”,所謂“朝章、國典、民風、土俗,元元本本,無不洞悉”,無論哪一項,朱子實無愧焉。在清代乾嘉時期濃烈的漢宋學術(shù)門戶之爭中,極重經(jīng)世之學的章學誠寫出《朱陸》一文,言“蓋性命、事功、學問、文章,合而為一,朱子之學也。求一貫于多學而識,而約禮于博文,是本末之兼該也”[38],認為朱子之學是真正的“實學”,這個判斷很公允,也很有識見。章學誠認為宋學流弊則在于后學不知其意,門戶黨派爭之酷烈,自命陸、王后學而攻朱者,實是“偽陸王”,“俱是專己求殘,束書不觀,高談性天之流也”[39],其實也失掉了陸、王當日學問之精骨;而自命為朱氏后學而攻陸、王者,大抵皆“崇性命而薄事功,棄置一切學問文章,而守一二章句集注之宗旨”[40],陳亮重視事功,這一點章學誠有過之而不及,而陳亮所批評的那種“恥言文章行義,而曰盡心知性”的,在章學誠看來,恰恰是“偽朱”學,未得朱學之精髓,章氏之言也印證了上述我們對朱子學問乃本末兼具之實學的判斷。
朱子學說如此,他又躬行踐履,而且極為認真。文首說過,朱子是一個心思極為縝密之人,這也是因為他處處都肯認真,而且使得他的實踐并不是如后世經(jīng)常譏斥宋儒放言高論、迂闊不切事體。相反,由于他處處留心,又關(guān)心生民疾苦,所以區(qū)處政務,并不顢頇行事,而處處透著實踐智慧,朱子言:“格物者,便是要窮盡物理到個是處,此個道理至難” [41],“格物”工夫并不像大家一貫以為的輕輕說過而已,也不是討得個辭理通貫便了,“此個道理至難”,這確乎是知世之言,實在是因為朱子在格物理、應實事、濟事功上兢兢為之,身體力行?!度逍А费裕喝逭咴诒境瘎t美政,在下位則美俗。[42]檢索朱子《文集》之現(xiàn)存文獻并對照檢索《朱熹年譜長編》可知,五夫里社倉后,朱子還為各地成立的社倉、養(yǎng)濟院、仁壽廬頻頻助濟,作文光揚之,以下就這兩種資料略略勾勒朱子“在下位則美俗”的實際作為。
淳熙九年江南西路轉(zhuǎn)運司養(yǎng)濟院成立,應轉(zhuǎn)運副使黃煇等請,朱子于淳熙十年三月(1183)為其作《江西運司養(yǎng)濟院記》文以表彰之;[43]浙東金華縣婺女鄉(xiāng)安期里四十一都社倉成立,朱子應潘景憲請,于淳熙十二年十月(1185)為作《騖州金華縣社倉記》一文以表彰之;[44]淳熙十一年知福建建寧府之周明仲重振建寧府建陽縣長灘社倉,朱子應周明仲之請,于淳熙十三年七月(1186)為作《建寧府建陽縣長灘社倉記》文以助力;[45]而建寧府建陽縣招賢里大闡羅漢院社——也即長灘社倉之別貯成立時,朱子于同年(淳熙十三年,1186)七月另作一篇《建寧府建陽縣大闡社倉記》;[46]福建邵武軍光澤縣社倉成立,朱子應知光澤縣張訢等請,于紹熙四年二月(1193)為撰《邵武軍光澤縣社倉記》一文以表彰之;[47]福建浦城縣重修永利社倉,應福建提舉常平李沐、知浦城縣鮑恭叔之請,朱子于紹熙五年四月(1194)為撰《浦城縣永利倉記》一文以表彰之[48];常州宜興縣社倉建立,朱子應知宜興縣高商老之請,于慶元元年三月(1195)為撰《常州宜興縣社倉記》一文以光揚之;[49]建昌軍南城縣吳伸、吳倫兄弟建社倉于鄉(xiāng),朱子應包揚之請,于慶元二年正月(1196)為撰《建昌軍南城縣吳氏社倉記》一文以光揚之;[50]而福建莆田縣成立“仁壽之廬”照顧疾病之客旅,此時已值慶元黨禁,朱子應門人知莆田縣廖德明之請,于慶元二年三月(1196)為作《書廖德明仁壽廬條約后》這樣一個跋尾以示贊慶;[51]
除了為各地設(shè)立的社倉、養(yǎng)濟院、仁壽廬這些養(yǎng)民之施為張目外,朱子也極其重視對普通民眾的教化,所以無論其短短的數(shù)年仕宦經(jīng)歷,還是奉祠家居時,都十分重視為古圣先賢、名卿賢大夫、鄉(xiāng)里故賢或有節(jié)義之人興祠,以在鄉(xiāng)民耳目聞見之間興起孝悌向善之俗,教化普通民眾。
朱子考中進士后,授官同安主簿,紹興25年(1155)在任上他便興建了蘇頌祠,并作《蘇丞相祠記》一文以紀之;[52]又于隆興元年八月(1163),應知建寧府陳良翰之請,為建寧府學所立游酢祠作《建寧府學游御史祠記》一文以稱之;[53]又于乾道四年五月(1168),應知崇安縣諸葛廷瑞之請,為建寧府崇安縣學所立趙抃、胡安國二公祠作《建寧府崇安縣學二公祠記》一文以記之;[54]又于淳熙三年四月(1176),應知建康府劉珙所請,為建康府學所立明道先生祠作《建康府學明道先生祠記》一文以記之;[55]又于淳熙四年二月(1177),應知江州潘慈明、知九江縣呂勝己之請,為江州重建濂溪先生書堂作《江州重建濂溪先生書堂記》一文以記之;[56]又于淳熙五年十月(1178)應知袁州張枃(張栻弟弟)之請,為袁州州學所立周敦頤、程顥、程頤三先生祠作《袁州州學三先生祠記》一文以記之;[57]又于淳熙六年二月(1179)應知建陽縣姚耆寅之請,為建康府建陽縣學供奉陳洙、陳師錫、游酢、蕭之敏而立的四賢堂作《建康府建陽縣學四賢堂記》一文以記之;[58]又于同時(淳熙六年二月,1179)應隆興府學教授黃灝之請,為隆興府學所立周敦頤祠作《隆興府學濂溪先生祠記》一文以記之;[59]又于淳熙八年七月(1181)應知婺源縣周師清之請,為祖籍徽州婺源縣學所立周敦頤、程顥、程頤三先生祠作《徽州婺源縣學三先生祠記》一文以記之;[60]又于淳熙十年五月(1183),應門人韶州教授廖德明之請,為韶州州學所立濂溪先生祠作《韶州州學濂溪先生祠記》一文以記之;[61]而淳熙十二年八月(1185),又應衢州知江山縣邵浩之請,為該縣祠記鄉(xiāng)賢周穎、徐揆、徐存、毛注等所立之景行堂,為衢州江山縣景行堂作《衢州江山縣景行堂記》一文以記之;[62]又于淳熙十三年十二月(1186),應知邵武軍徐元德之請,為邵武軍學所立名相李綱之祠作《邵武軍學丞相隴西李公祠記》一文以記之;[63]又于淳熙十四年七月(1187)應漳州教授田澹、知漳州林元仲、王遇等人之請,為漳州州學為高登所立之祠作《漳州州學東溪先生高公祠記》;[64]又于紹熙二年十月(1191),應劉炳之請,為德安府應城縣所立謝良佐之祠作《德安府應城縣上蔡謝先生祠記》一文以記之;[65]又于紹熙三年九月(1192)應知黃州李訦之請,為黃州州學所立程顥、程頤二先生祠,作《黃州州學二程先生祠記》以盛嘉揚之;又于紹熙四年十月(1193)應知邵州潘燾之請,為邵州州學所立濂溪先生祠作《邵州州學濂溪先生祠記》一文以記之;[66]而在慶元黨禁中,于辭世前一年又門人知常熟縣孫應時之固請,為平江府常熟縣學所立子游祠作《平江府常熟縣學吳公祠記》一文,并密囑近時不可外泄,以免更生禍端。
而朱子生平為各地的府學、州學、縣學等官學所作的學記就更多了,滋簡略舉之如下:乾道九年十月(1173)寫的《南劍州尤溪縣學記》、淳熙三年七月(1176)寫的《衢州江山縣學記》、淳熙四年十一月(1177)寫的《靜江府學記》、淳熙七年九月(1180)所作的《信州鉛山縣學記》、淳熙九年十月(1182)所作的《瓊州學記》;淳熙十年二月(1183)所作的《漳州龍巖縣學記》、淳熙十四年四月(1187)所作的《衡州石鼓書院記》 、淳熙十五年九月(1188)所作的《玉山劉氏義學記》、慶元元年三月(1195)所作的《常州宜興縣學記》,一共九篇。除了官學之外,朱子興復幾個書院、在書院講學的努力更是讀者熟知的,不惶多論。[67]
綜上,朱子之嫻習民瘼,關(guān)心郡國利病如此,絕非如后人譏笑道學家“無事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68]之迂闊不切于事,或如魏源譴責道學家“空談心性,皆無一事可效諸民物”。[69]錢穆先生在《朱子學提綱》中是這樣來評價朱子一生之事功、踐履實學:
然朱子于政事治道之學,可謂于理學界中最特出。試觀其壬午、庚子、戊申諸封事,議論光明正大,指陳確切著實,體用兼?zhèn)?,理事互盡,厝諸北宋諸儒乃及古今名賢大奏議中,斷當在第一流之列。又其在州郡之行政實績,如在南康軍之救荒,在漳洲之正經(jīng)界,雖其事有成有敗,然其精心果為,與夫強立不反之風,歷代名疆吏施政,其可贊佩,亦不過如此。又朱子注意史學,于歷代人物賢奸、制度得失、事為利病、治亂關(guān)鍵,莫不探討精密,了如指掌。尤其于北宋熙寧變法,新舊黨爭,能平心評判,抉摘幽微,既不蹈道學家之義理空言,亦不陷于當時名士賢大夫之意氣積習。以朱子之學養(yǎng),果獲大用,則漢唐名相政績,宜非難致。朱子《祭張南軒文》謂:“兄喬木之故家,而我衡茅之賤士。兄高明而宏博,我狷狹而迂滯。故我嘗謂兄宜以是而行之當時,兄亦謂我盍以是而傳之來裔。”此固朱子遜讓之辭,亦見朱子抱負所重在此。然論兩人政事治道之學,朱子所成就決不下于南軒。[70]
錢先生所見,可謂確矣、的矣,也正與前面所引章學誠之言一致,他們都對朱子一己之政事治道之實功做出了高度評價,本文則指出而其格物論之強調(diào)切近之“物理”更勝蹈空之“道理”的實質(zhì),使得朱子之學成為本末兼?zhèn)?、?nèi)外貫通之實學。
注釋:
[1]黃榦《朝奉大夫華文閣待制贈寶謨閣直學士通議大夫謚文朱先生行狀》(后面簡作《朱熹行狀》),載《勉齋先生黃文肅公文集》卷第三十四;又見束景南著《朱熹年譜長編》,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年09月,第688頁。
[2]束景南著《朱熹年譜長編》,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年09月,第875頁。
[3]《社倉事目》,《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十九。
[4]束景南著《朱熹年譜長編》,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年09月,712-17頁。
[5]《別集》卷六《答林擇之書》。
[6]《別集》卷一《答魏元履書二》。
[7]《延和奏劄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第十三卷。
[8]同上。
[9]同上。
[10]同上。
[11]朱熹《三朝名臣言行録》卷第二。
[12]陳亮:《陳亮集》(增訂本), 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179頁。
[13]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十五《大學二》,載《朱子全書》,475頁。
[14]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十五《大學二》,載《朱子全書》,464頁。
[15]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六十三《中庸二》,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
[16]朱熹:《四書章句集注》,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18頁。
[17]朱熹:《朱子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525頁。
[18]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一百一十七《朱子十四》,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
[19]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六十二《中庸一》,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
[20]《二程遺書》卷十八。
[21]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六十二《中庸一》,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
[22]朱熹:《大學或問》,載《朱子全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528-9頁。
[23] 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十四《大學一》,載《朱子全書》,422頁。
[24]顏元《存學編》卷四。
[25]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七《學一》,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
[26]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六十三《中庸二》,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
[27]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六十二《中庸一》,載《朱子全書》第十六冊,2024-6頁。
[28]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六十二,《中庸一》,載《朱子全書》第十六冊,2024-6頁。
[29]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十五,載《朱子全書》,第十四冊,第469頁。
[30]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十五,載《朱子全書》,第十四冊,第469頁。
[31]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一百二十四,《陸氏》,載《朱子全書》,3884頁。
[32]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十五,載《朱子全書》,第十四冊,第469頁。
[33]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十七,《大學四或問上》,載《朱子全書》第十四冊,581頁。
[34]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一百二十四,《陸氏》,載《朱子全書》,3884頁。
[35]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一百二十六,《釋氏》,載《朱子全書》,3962頁。
[36]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六十二,《中庸一》,載《朱子全書》第十六冊,2024-6頁。
[37]潘耒:《日知錄序》,載顧炎武著,黃汝成集釋,欒保群、呂宗力校點《日知錄集釋(全校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
[38]章實齋著, 葉瑛校注:《文史通義校注·朱陸》,北京:中華書局, 1994年,第263頁.
[39]章實齋著, 葉瑛校注:《文史通義校注·朱陸》,北京:中華書局, 1994年,第262頁.
[40]章實齋著, 葉瑛校注:《文史通義校注·朱陸》,北京:中華書局, 1994年,第263頁.
[41]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卷六十三《中庸二》,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
[42]《禮記?儒行》。
[43]《江西運司養(yǎng)濟院記》,《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十九。
[44]《騖州金華縣社倉記》,《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十九。
[45]《建寧府建陽縣長灘社倉記》,《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十九。
[46]《建寧府建陽縣大闡社倉記》,《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十九。
[47]《邵武軍光澤縣社倉記》,《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十。
[48]《浦城縣永利倉記》,《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十。
[49]《常州宜興縣社倉記》,《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十。
[50]《建昌軍南城縣吳氏社倉記》,《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十。
[51]《建昌軍南城縣吳氏社倉記》,《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十四。
[52]《蘇丞相祠記》,《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十七。
[53]《建寧府學游御史祠記》,《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十七。
[54]《建寧府崇安縣學二公祠記》,《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十七。
[55]《建康府學明道先生祠記》,《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十八。
[56]《建康府學明道先生祠記》,《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十八。
[57]《袁州州學三先生祠記》,《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十八。
[58]《建康府建陽縣學四賢堂記》,《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十八。
[59]《隆興府學濂溪先生祠記》,《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十八。
[60]《袁州州學三先生祠記》,《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十八。
[61]《韶州州學濂溪先生祠記》,《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十八。
[62]《衢州江山縣景行堂記》,《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十九。
[63]《邵武軍學丞相隴西李公祠記》,《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十九。
[64]《邵武軍學丞相隴西李公祠記》,《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十九。
[65]《德安府應城縣上蔡謝先生祠記》,《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十。
[66]《邵州州學濂溪先生祠記》,《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十。
[67]參閱方彥壽:《朱熹書院與門人考》,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年。
[68]顔元《存學編》卷一。
[69]魏源《古微堂內(nèi)集?默觚下》卷二。
[70]錢穆:《朱子新學案》,北京:九州出版社,2011,第24頁。
責任編輯: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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