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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李景林】論孟子的道統(tǒng)與學統(tǒng)意識

        欄目:學術研究
        發(fā)布時間:2021-03-31 00:21:52
        標簽:孟子、學統(tǒng)、道統(tǒng)
        李景林

        作者簡介:李景林,男,西元一九五四年生,河南南陽人,吉林大學歷史學博士。現(xiàn)任四川大學文科講席教授、北京師范大學哲學學院教授,兼任中國哲學史學會副會長、中華孔子學會副會長、國際儒學聯(lián)合會學術委員會委員等。著有《教化的哲學——儒學思想的一種新詮釋》《教養(yǎng)的本原——哲學突破期的儒家心性論》《教化視域中的儒學》《教化儒學論》《孔孟大義今詮》等。

        論孟子的道統(tǒng)與學統(tǒng)意識

        作者:李景林

        來源:《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年02期

         

        提要

         

        孔子之學,“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孟子以承續(xù)堯舜、孔子之道自任,對孔門圣道傳承觀念及其譜系作了系統(tǒng)的表述?!睹献印纺┱碌氖サ纻鞒邢到y(tǒng)中,有兩類圣道傳承者:“聞而知之”者和“見而知之”者。出土簡帛《五行》也明確提出過“聞而知之者圣”、“見而知之者智”命題。這不僅表明道統(tǒng)觀念在孔思孟之間的傳承,而且體現(xiàn)了孟子承接傳統(tǒng)的自覺意識和擔當意識。在學術脈絡上,孟子自覺宗承曾子、子思一系內轉省思的理路,形成了一種新的學術傳統(tǒng),為儒家思想奠定了心性的超越基礎。孟子“說大人則藐之”,也表現(xiàn)了與曾思一脈相承的“以德抗位”的內在精神氣質。孟子關于堯舜湯文武周公孔子的圣道傳承論,乃基于一種學術根源性的意識;而其有關孔曾思孟學脈系統(tǒng)的論說,則著眼于當下學術新統(tǒng)的建構。這種圣道譜系(后儒謂之“道統(tǒng)”)與學術新統(tǒng)(或可謂之“學統(tǒng)”)的反思和自覺,對一個時代思想的生產(chǎn)或創(chuàng)造而言,是必不可少的。

         

         

        孔子講“志于道”[1](P91),“士志于道”[1](P70),又自述其志:“朝聞道,夕死可矣”[1](P70),乃以求道為其最高的目標。不僅如此,孔子還將其“道”溯及上古圣王?!墩撜Z·堯曰》:“堯曰:咨爾舜!天之歷數(shù)在爾躬,允執(zhí)其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舜亦以命禹?!盵1](P180)孔子之學,“祖述堯舜,憲章文武”[1](P38)。其編定六經(jīng),于《尚書》乃上斷自堯以下。以為堯舜之道,乃則天而行化。又搜求三代禮文而損益之,而以“斯文在茲”,擔當周文為己任??鬃佑纱藙?chuàng)成自己的“一貫之道”,以之上承周文三代而歸本于堯舜。后儒所謂道統(tǒng)之傳,乃由之而濫觴。

         

        孔子之后繼其傳者,乃積漸構成一種圣道傳承的譜系和觀念。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1](P234),以承續(xù)堯舜、孔子之道自任,在這一點上,具有特別顯著的自我意識與擔當感。

         

         

        《孟子》全書末章對這一圣道傳承的系統(tǒng),有一番經(jīng)典的論述:

         

        孟子曰:由堯舜至于湯,五百有余歲;若禹、皋陶,則見而知之;若湯,則聞而知之。由湯至于文王,五百有余歲,若伊尹、萊朱,則見而知之;若文王,則聞而知之。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余歲,若太公望、散宜生,則見而知之;若孔子,則聞而知之。由孔子而來至于今,百有余歲,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遠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無有乎爾,則亦無有乎爾![1](P352)

         

        在孟子這個傳道的譜系中,承載圣“道”者有兩類人:一是堯、舜、湯、文王、孔子一類的“聞而知之”者;一是禹、皋陶、伊尹、萊朱、太公望、散宜生一類的“見而知之”者。這“聞而知之”者一類,大體上都是儒家所謂的圣人,是一種新時代或文明新局面的開創(chuàng)者;“見而知之”者一類,則基本上屬于儒家所說的賢人或智者,是一種既成事業(yè)的繼承者。這里,既開列出了一個圣道傳承的譜系,同時也提出了這個圣道傳承的方式。

         

        從文獻來看,這個圣道傳承說,是在孔門后學尤其是思孟一系學者中逐漸形成的一套觀念,為孔門相傳舊義,并非孟子靈機乍現(xiàn)偶然提出的一個說法。

         

        出土簡帛《五行》篇明確提出“聞而知之者圣”、“見而知之者智”的命題,并對此作了系統(tǒng)的論述。郭店楚簡《五行》篇說:“見而知之,智也。聞而知之,圣也。明明,智也。赫赫,圣也。‘明明在下,赫赫在上’,此之謂也。聞君子道,聰也。聞而知之,圣也。圣人知天道也?!盵2](P79)“聞而知之”的圣者,所知者為“天道”,“見而知之”的智者或賢人,所知者則為“人道”。帛書《五行》也說:“德之行,五和謂之德;四行和謂之善。善,人道也;德,天道也?!盵3](P17)又:“聰,圣之始也;明,智之始也……圣始天,智始人?!盵3](P20)此處所謂“四行”,即仁義禮智,“五行”,則指仁義禮智圣而言。仁義禮智四行作為一個統(tǒng)一的整體(四行和),表征人道之“善”,其人格的特征乃是“智”;仁義禮智圣五行作為一個統(tǒng)一的整體(五和或五行和),表征天道之“德”,其人格的特征則是“圣”。孟子有四端說,謂仁義禮智四德先天具于人心,所標志者為人道或人性之善;又以仁義禮智圣五德并提,而強調圣人知天道1。其說與簡帛《五行》可謂若合符節(jié)。

         

        從文字學上說,“圣”與“聽”本為一字之分化。儒家論圣德,亦特別凸顯了其對聽覺意識的重視。圣人知天道,是“聞而知”;智者知天道,是“見而知”?!奥劇?,所重在“聽”;“見”,所重在“明”或看。前引帛書《五行》說:“聰,圣之始也;明,智之始也……圣始天,智始人?!庇郑骸暗勒撸ブ?藏)于耳者也。”“明也者,知之臧(藏)于目者?!盵5](P131)都表明了這一點。目之看,指向空間外感的有形之物;“聞”是一種依止于時間內感的傾聽,古人對此特別重視。瞽人無目,于聲音專注而敏感,故古代樂師,多使瞽人為之。古書多記有瞽史知天道之事。古人認為音律本自天地自然之道,故平正中和之樂,可以達溝通神人、天人之境。儒家秉持此一傳統(tǒng),于六藝特重樂教。簡帛《五行》篇和《孟子》以“金聲玉振”這一音樂意象來表顯圣德與天道之內在貫通2,即表現(xiàn)了這一思理?!靶味险咧^之道”,故“知道”必超越形器而后能達。圣者聞而知道,這個“聞”,是在內在的傾聽和獨與天地精神往來意義上與“天道”的直接照面3。所以,一種文化文明之新統(tǒng)的開創(chuàng),必須要由那一類“聞而知”道的圣人來擔當;而那些“見而知”道的智者賢人,則將之落實于制度形器,成為一種既成文明的維護與承續(xù)者。

         

        關于這一點,郭店簡《五行》也說:“天施諸其人,天也。其人施諸人,狎也?!盵2](P80)帛書《五行》篇解釋說:“天生諸其人,天也。天生諸其人也者,如文王者也。其人施諸人也者,如文王之施諸弘夭、散345宜生也。其人施諸人,不得其人不為法。言所施之者,不得如散宜生、弘夭者也,則弗[為法]346矣。”[3](P24)文王“聞而知之”,其心對越上帝,無所依傍,獨與天道相通,故能獨標新統(tǒng),開啟一個新的時代。同時,此天道的原則,又須經(jīng)由一批智者賢人的繼承,落實為一種典章禮法,乃能終成一代之文明傳統(tǒng),而以垂法后世。從“知道”的角度,《五行》以“聞而知之”與“見而知之”對舉。同時,《五行》篇又以“天施諸人”與“人施諸人”對舉,來說明此“道”落實于現(xiàn)實而成為一種文明的方式。不過,《五行》僅舉文王與散宜生、弘夭為例來說明這一點,孟子則進一步將它表述為一個完整的圣道傳承的系統(tǒng)。孟子所說的那一類“聞而知之”的文化文明的開創(chuàng)者,都是能夠傾聽上天的聲音而直接體證天道的圣者,故其在圣道的傳承系統(tǒng)中更具原創(chuàng)性和根本性的意義。

         

        先秦儒又以“述、作”論文明、禮樂的創(chuàng)制?!抖Y記·樂記》說:“知禮樂之情者,能作,識禮樂之文者能述。作者之謂圣,述者之謂明。明、圣者,述、作之謂也?!盵6](P1530)禮樂創(chuàng)制,有“作”有“述”,以圣人為禮樂的“作”者或開創(chuàng)者,而以“明”或智者為既成的禮樂或文明之“述”者或繼承者。此說與簡帛《五行》也是一致的。“知禮樂之情者,能作”“作者之謂圣”?!扒椤奔凑鎸?。“作”即禮樂的創(chuàng)制。圣者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能知禮樂之本真,故能創(chuàng)制禮樂?!白R禮樂之文者,能述”“述者之謂明”。“文”即禮樂之顯諸有形之制度形式儀節(jié)器物者。此“述、作”之義,表現(xiàn)了儒家對圣道及文化文明(即禮樂)之存在方式的理解。禮樂之初創(chuàng),出于圣人之“作”,乃本諸“天道”;智者賢人因循傳承,繼之以“述”,而蔚成一種傳統(tǒng)。然圣道之“人文化成”,須形諸文明,見諸形器,歷久必滯著僵化而成積弊,故將有俟后圣“順天應人”之“革命”或改革以開創(chuàng)新局,文化文明乃得以生生連續(xù)而日新無疆。是以文化文明的演進,乃有因有革,有連續(xù)有損益。不僅禮樂制度是這樣,思想學術的演進,亦不能外此。孟子論圣道傳承,區(qū)分“聞而知之”與“見而知之”兩類“道”的擔當者,其道理亦在于此。

         

        參照傳世文獻和近幾十年出土的簡帛文獻,我們可以看到,孔門所流傳的圣道傳承說,在孟子這里得到了一種系統(tǒng)的表述。孟子以孔子為“自有生民以來”古代圣賢之第一人,故其自述平生所愿,乃在上承堯舜孔子之道。《公孫丑下》:“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由周而來七百有余歲矣,以其數(shù)則過矣,以其時考之則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舍我其誰也!”[1](P233)《滕文公下》:“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說,距诐行,放淫辭,以承三圣者,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能言距楊墨者,圣人之徒也?!盵1](P254)此言“三圣”,指堯舜、文武周公、孔子三代圣人而言。參照前引《盡心下》末章所說:“由孔子而來至于今,百有余歲,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遠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無有乎爾,則亦無有乎爾”[1](P352),其以承接堯舜孔子之道自任的擔當與自我意識,可謂溢于言表。

         

        由此可知,孟子對孔門圣道傳承觀念及其譜系的系統(tǒng)化表述,絕不僅僅是一種客觀理論性的論述,更應理解為是一種精神傳統(tǒng)的承接與擔當。

         

         

        孟子道祖堯舜孔子,其在學術脈絡上,則自覺宗承曾子、子思一系內轉省思的理路,形成了一種新的思想和學術傳統(tǒng)。后儒以“思孟”并稱,或稱之為思孟之學,是有根據(jù)的。

         

        《韓非子·顯學篇》講孔子之后,“儒分為八”,其中包括有“子思之儒”、“孟氏之儒”。不過,韓非“儒分為八”之說,其本意是要說明世所存者多為“愚誣之學,雜反之辭”,不足為治,必須以刑賞法度來治國,并非從儒家思想學說的關系來講問題,實不足據(jù)以論孔子以后儒家思想學術之發(fā)展。

         

        《荀子·非十二子》除批評子思、孟軻,稱頌仲尼、子弓之外,又提到“子張氏之賤儒”、“子夏氏之賤儒”、“子游氏之賤儒”。荀子批評子思、孟軻,在學術史上第一次把子思和孟子聯(lián)系起來作為一個思想流派進行了評述?!斗鞘悠氛f:

         

        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統(tǒng),猶然而材劇志大,聞見雜博,案往舊造說,謂之五行。甚僻違而無類,幽隱而無說,閉約而無解。案飾其辭而祗敬之曰:此真先君子之言也。于思唱之,孟軻和之。世俗之溝猶瞀儒,嚾嚾然不知其所非也,遂受而傳之,以為仲尼子游為茲厚于后世。是則子思孟軻之罪也。

         

        從荀子對思孟的批評來看,思孟的特征,一是“案往舊造說,謂之五行”,即根據(jù)古來的五行觀念,造作出一個“五行”之說。二是其說“甚僻違而無類,幽隱而無說,閉約而無解”,有一種神秘主義的特征。

         

        對荀子所批評的思孟五行說的內容,楊倞注《荀子》,認為即仁義禮智信五常。以后諸家說法不一,或以為此“五行”的內容即水火木金土與五常相配[8](P63),或以為五行即仁義禮智誠五德[9](P133-134)。另有一些學者認為荀子所批評的“五行”實際上不是子思、盂軻的,而是鄒衍的[10]。又有人認為荀子實質上并非批評“五行”,而只是批評思孟的“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統(tǒng)”和“造說”[11](P752-753)。但此各種說法都無確切的根據(jù),因而無法形成統(tǒng)一的認識。過去學者否定思孟學派,這是一個重要的理由。簡帛《五行》篇的出土,使這一問題的研究獲得了突破。龐樸先生《帛書五行篇研究》把《五行》篇與《孟子》的有關內容進行了仔細的比較,考定思孟“五行”的內容正是《五行》篇所指稱的“仁義禮智圣”“五行”[4]。由此,在《孟子》書中找到了“五行”的證據(jù)。

         

        《荀子·解蔽》也把曾子、有子、子思、孟子放在同一思想序列中加以批評,認為他們的思想是一種禁欲內省的“神秘主義”。《解蔽》說:

         

        曾子曰:是其庭可以搏鼠,惡能與我歌矣??帐杏腥搜?,其名曰觙。其為人也善射以好思,耳目之欲接,則敗其思,蚊之聲聞,則挫其精。是以辟耳目之欲而遠蚊之聲,閑居靜思則通。思仁若是,可謂微乎?孟子惡敗而出妻,可謂能自強矣;有子惡臥而焠掌,可謂能自忍矣,未及好也。辟耳目之欲,可謂能自強矣,未及思也。蚊之聲聞則挫其精,可謂危矣,未可謂微也。夫微者,至人也。至人也,何強?何忍?何危?

         

        可以看出,這里所描述的曾子、觙、孟子、有子,在心性和工夫論上具有相同的思想取向,荀子把他們放在一個理論的層面上進行了分析和批評?!坝f”,郭沫若認為即“伋”也就是子思[9](P146)。這個說法是可信的。這應該說是荀子對思孟一系學者強調內在性的所謂“神秘主義”傾向的一個系統(tǒng)的批評。荀子又引《易·坤》六四爻辭“括囊無咎無譽”批評腐儒的“慎言”,亦頗值得注意。《禮記》中的《中庸》《表記》《坊記》《緇衣》四篇,為子思著作,亦特別主張慎言。孟子雖辯,但卻反復強調“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1](P254),與荀子“君子必辯”的氣魄頗有不同。荀子的“君子必辯”,源于其強調“知”和“智”的思想理路;與此相反,子思這個“括囊”般的“慎言”,與其注重內在性的所謂“神秘主義”傾向亦不無關系。

         

        其實,在倫理道德的意義上,荀子也講“五行”,如《荀子·樂論》就說:“貴賤明,隆殺辨,和樂而不流,弟長而無遺,安燕而不亂,此五行者,是足以正身安國矣?!蹦敲矗麨槭裁催€要批評思孟的“五行”說呢?我的解釋是,荀子批評思孟五行是“神秘主義”,根據(jù)在于思孟混淆了天人的區(qū)別性。荀子講“天人之分”,是說天與人有不同的職分。天的本質是自然,人的本質是倫理、禮義。在天或自然里面,不包涵有禮義的倫理的規(guī)定。思孟則主張人性之善本原于天?!吨杏埂肥渍录囱浴疤烀^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1](P19)。《孟子》則以“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1](P307),為“天之所與我者”[1](P314)。在荀子看來,這是不知“統(tǒng)類”,天人混淆,故可謂是“甚僻違而無類,幽隱而無說,閉約而無解”,當然是一種“神秘主義”。

         

        這樣看來,在子思孟子的著作中,荀子所批評的思孟五行說,不僅可找到其德目內容,而且可尋繹出其內在理論結構及其涵義的邏輯線索。這證明荀子的批評有事實的根據(jù),思孟之學的存在也是于史有征的。

         

         

        《孟子》書對曾子、子思亦多所稱道。孟子有“曾子子思同道”之說,《離婁下》:

         

        曾子居武城,有越寇,或曰:“寇至,盍去諸?”曰:“無寓人于我室,毀傷其薪木。”寇退,則曰:“修我墻屋,我將反。”寇退,曾子反。左右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寇至則先去,以為民望??芡藙t反,殆于不可?!鄙颡q行曰:“是非汝所知也。昔沈猶有負芻之禍,從先生者七十人,未有與焉。”子思居于衛(wèi),有齊寇?;蛟唬骸翱苤?,盍去諸?”子思曰:“如伋去,君誰與守?”孟子曰:“曾子子思同道。曾子,師也,父兄也;子思,臣也,微也。曾子子思易地則皆然?!盵1](P280)

         

        曾子與子思遇寇,曾子的選擇是去而避之,子思則選擇助衛(wèi)君據(jù)守。同樣是遇寇,曾子與子思卻有去避與留守兩種不同的選擇。孟子的解釋是:曾子與子思所處的地位、時勢不同,然正因時勢、地位不同,才有不同的行為和處理辦法。二者“易地則皆然”,所以說“曾子子思同道”。這個“同道”,是認為其為學、為道之精神是一致的。

         

        從《孟子》的記述及其解釋來看,曾、思、孟都主張“德”超越于勢位,體現(xiàn)了一種超越于現(xiàn)實政治的獨立性和“以德抗位”的精神。這表明,在曾、思、孟之間,具有一種精神氣質上的一致性。孟子有“天子不召師”“大有為之君有不召之臣”之說,就表現(xiàn)了這一點。

         

        《公孫丑下》記載,孟子本來要去朝見齊王,恰好此時齊王也來召見他,孟子反稱病不見。別人對此不理解,孟子作了如下說明:

         

        曾子曰:“晉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吾何慊乎哉!”夫豈不義而曾子言之?是或一道也。天下有達尊三:爵一、齒一、德一。朝廷莫如爵,鄉(xiāng)黨莫如齒,輔世長民莫如德。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故將大有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其尊德樂道不如是,不足與有為也。故湯之于伊尹,學焉而后臣之,故不勞而王?;腹诠苤?,學焉而后臣之,故不勞而霸。今天下地丑德齊,莫能相尚,無他,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湯之于伊尹,桓公之于管仲,則不敢召。管仲且猶不可召,而況不為管仲者乎?[1](P225-226)

         

        《萬章下》亦記子思之事云:

         

        天子不召師,而況諸侯乎……繆公亟見于子思,曰:“古千乘之國以友士,何如?”子思不悅,曰:“古之人有言曰:事之云乎?豈曰:友之云乎?”子思之不悅也,豈不曰:“以位,則子君也,我臣也,何敢與君友也?以德,則子事我者也,奚可以與我友?”千乘之君,求與之友而不可得也,而況可召與?[1](P301)

         

        這兩章記述了曾子和子思的兩則佚事,并對之作了深刻的義理闡釋,由此提出了一個重要的政治哲學觀念:“天子不召師”“將大有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

         

        曾子以仁義自任,而不屑晉楚之富與其爵位之尊。子思則以德自任,高尚其志,而不曲己以事諸侯。孟子推重曾子子思,認為“曾子子思同道”,即有相互一致、一貫的德性原則和為學精神。曾子、子思這個所“同”之“道”,就是以仁義或“德”為政治和行為的最高原則,守死善道,而不為貴富勢位所動。孟子的解釋,則特別凸顯出一種“德”高于“位”的政治理念,體現(xiàn)了一種士人道義擔當和以德抗位的獨立自由精神。

         

        孟子亦自述進言時君之法云:“說大人則藐之,勿視其巍巍然。堂高數(shù)仞,榱題數(shù)尺,我得志,弗為也。食前方丈,侍妾數(shù)百人,我得志,弗為也。般樂飲酒,驅騁田獵,后車千乘,我得志,弗為也。在彼者,皆我所不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吾何畏彼哉!”[1](P349)蓋人之所存,有大體,有小體,“從其大體為大人,從其小體為小人”[1](P313)。今之所謂“大人”“堂高數(shù)仞,榱題數(shù)尺”“食前方丈,侍妾數(shù)百人”“般樂飲酒,驅騁田獵,后車千乘”,皆從其耳目之欲,而受制于外物者,其雖在“大人”之位,至于其所為,則從其“小體”,而實為“小人”者也。此皆我所不屑為者。其在我者,乃大體立乎中而其小者不能奪,我之所施,乃古圣王者之制?!罢f大人而藐之”,表現(xiàn)了與曾思一脈相承的道德和人格精神。孟子又常當面批評時君,甚而令其羞愧以至于“王顧左右而言他”。都表現(xiàn)出了其與曾子子思在政治理念和精神氣質上的一種內在關聯(lián)性。司馬遷說孟子“受業(yè)子思門人”,孟子也通過追述曾思佚事并詮釋其義理精神,表明了其學行與曾子子思之間,具有一種一脈相承的關系。

         

         

        綜而言之,思孟之學的存在,既是一個客觀的事實;同時,它的形成,亦與學者自身的反思和自覺意識具有密切的關系。孟子關于堯舜湯文武周公孔子的圣道傳承論,乃基于一種學術根源性的意識;而其有關孔曾思孟學脈系統(tǒng)的論說,則著眼于當下學術新統(tǒng)的建構。這種圣道譜系(后儒謂之“道統(tǒng)”)與學術新統(tǒng)(或可謂之“學統(tǒng)”)的反思和自覺,對一個時代思想的生產(chǎn)或創(chuàng)造而言,是必不可少的。

         

        曾思孟一系思想的特點,可以從兩方面來看。第一點,就是將孔子的學說向內轉以奠定其心性的基礎。孔子的學說是一個平衡的系統(tǒng)?!豆珜O丑上》孟子里引子貢的說:“仁且智,夫子既圣矣”?!盾髯印そ獗巍芬舱f:“孔子仁智且不蔽?!泵献雍蛙髯佣汲姓J孔子思想的特點是“仁智”的平衡和統(tǒng)一??鬃訉W說之仁與禮的平衡,乃根源于此仁與智的平衡。相對而言,“仁”表征人的德性,“禮”則是一個外范的系統(tǒng)。曾子、子思至孟子思想發(fā)展,則把孔子的這個系統(tǒng)引向內轉,要為儒家的倫理道德學說和政治的架構系統(tǒng),建立一個心性的超越基礎。[12]第二點,表現(xiàn)為一種內在貫穿的精神氣質。這個精神氣質,可以用“以德抗位”這四個字來概括。它強調德高于位,以超越性的道義法則為現(xiàn)實政治之合法性的根據(jù)。這個“以德抗位”,體現(xiàn)了當時知識分子的一種獨立自由的精神。

         

        注釋
         
        1、《孟子·盡心下》:“仁之于父子也,義之于君臣也,禮之于賓主也,智之于賢者也,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睋?jù)龐樸先生考定,《孟子》此章所說仁義禮智圣,即思孟“五行”之內容(見龐樸《帛書五行篇研究·代序》,齊魯書杜1980年版)。
         
        2、郭店楚簡《五行》篇:“金聲而玉振之,有德者也。金聲,善也;玉音,圣也。善,人道也;德,天[道也]。唯有德者,然后能金聲而玉振之。不聰不明,不圣不智,不智不仁,不仁不安,不安不樂,不樂無德?!?釋文見李零《郭店楚簡校讀記》第79頁)《孟子·萬章下》:“孔子之謂集大成。集大成者,金聲而玉振之也。金聲也者,始條理也。玉振之也者,終條理也。始條理者,智之事也;終條理者,圣之事也?!?br> 
        3、李景林《聽——中國哲學證顯本體之方式》(2000年),收入成中英主編《本體詮釋學》第二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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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李景林.從論才三章看孟子的性善論[J].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6):117-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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