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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文化視域下的女性自覺
作者：范必萱
來源：作者授權(quán)儒家網(wǎng)發(fā)表
時間：西元2024年9月3日

摘要：君子之道植根于中華元典精神之中。中華元典精神所涵蓋的“乾道”與“坤道”是一個有機的整體?！熬印币辉~的含義在文明進程中逐漸演進為“品德與才能”的象征，從此“君子人格”的內(nèi)涵跨域了社會階層的局限，君子形象更為立體，故而君子人格的內(nèi)涵理應跨越男女性別的局限。女性也可以成為“君子”。由于坤道懿德的熏陶，君子人格也是中華女性向往的理想人格。當下，在我們呼喚“君子文化”回歸的時候，女性的文化自覺正在興起，“女君子”群體的形成必將成為“君子文化”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關鍵詞：君子之道；坤道懿德；女性的文化自覺；女君子。

一

在人類文明的歷史長河中，匯集了世界多種文化體系。每一個歷史悠久的民族，都擁有本民族的性格特征。中華文明源遠流長，在世界文化大格局中，呈現(xiàn)出廣博、深邃、包容、堅韌的特質(zhì)。千百年來，雖然中華民族經(jīng)歷了多次跌宕起伏的磨難，但是君子人格精神依然保持著崇德向善、修己利他、清正剛毅等文化基因，堅守著中國人的道德理想。

早在西周時期，“君子”一詞就已廣為流傳。當初“君子”的內(nèi)涵是指擁有權(quán)利的貴族階層男子。自《易經(jīng)》一書問世，孔子及其門人所著的《易傳》十篇，極大地豐富和擴展了君子文化的內(nèi)涵和外延，提升了《易經(jīng)》的哲學高度，建立起“易道”的思想體系，因而賦予“君子”尊貴而親切的人格含義，創(chuàng)立了君子文化的雛形?！熬印背蔀榈赖赂呱械娜烁裣笳鳎葸M為對有德有才的男子的尊稱。從此，“君子”一詞跨越了階級屏障，打通了貴族階層與平民階層在心性本體的限制，君子文化在人格主體的層面體現(xiàn)出平等觀念，也就是說，人人皆可以成為君子。

梁漱溟先生說：“孔子所謂學，只是教人養(yǎng)成人格。什么是人格呢？孔子用一個抽象的名來表示他，叫做‘仁’；用一個具體的名來表示他，叫做‘君子’”。梁先生又說：“孔子有個理想的人格，能合這種理想的人，起個名叫做‘君子’”，“‘君子’這個名詞，要想下一個恰當?shù)挠栐b，極不容易，因為它是表示一種崇高優(yōu)美的人格，所以內(nèi)容包含得很豐富。孔子指出種種標準，作為人格的楷模。能合這標準，才許他是君子。”[1] 這是梁先生對君子人格概念的闡述。

君子的標準，《周易?文言傳》提出君子四德，應是基本準則。《文言傳》說：“元者，善之長也；亨者，嘉之會也；利者，義之和也；貞者，事之干也。君子體仁足以長人，嘉會足以合禮，利物足以合義，貞固足以干事。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乾，元亨利貞’?！薄段难詡鳌?以“乾卦”卦辭“元亨利貞”四個字，將大化流行的天象應用到人道君子的德行修養(yǎng)上，認為“元”是眾善之首，在君子的修養(yǎng)上就是仁，君子以仁為體。這是儒家文化的一個基本特征，“道德首出，仁為根本”。儒家推崇的“五常”、“四端”、“三達德”以及“恕道”等等義理，都是把“仁”放在首位的。這是講“元”是眾善之首；乾卦的“亨”，象征美好的人際交往，應符合禮儀；“利”，是講道義的聚合；“貞”，是指做事應守正道。乾卦的“元亨利貞”即為君子的“四德”，即仁、禮、義、事，這與孟子提出的“仁、義、禮、智”基本相同?？梢?，進德修業(yè)，忠信立誠，是君子修為的基本原則。

君子的種種標準，蘊含在中國文化的元典精神之中。自《周易》建立君子人格的基本概念之后，在儒家《論語》、《大學》、《中庸》、《孟子》等典籍中，君子人格的內(nèi)涵得到不斷充實和完善，統(tǒng)攝儒家文化所倡導的仁、義、禮、智、信以及忠、孝、廉、恥等倫理范疇，君子人格逐漸成為數(shù)千年來中國人的集體人格。

君子文化中的“君子”，往往是與“小人”相對的?！靶∪恕币辉~也有多種含義。在古代，“小人”是指地位低下的普通民眾。后來隨著君子文化的形成，“君子”一詞的內(nèi)涵演進為“道德高尚、具有才能的人”之后，“小人”一詞的含義也發(fā)生了變化，泛指社會生活中那些自私自利、唯利是圖、德行卑賤的人。在《論語》中，以君子與小人對舉的經(jīng)典名句很多，譬如：“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等等。通過君子與小人不同品格的對舉比較，贊揚君子高尚的德行。孔子在回答季康子問政時說：“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孔子在此處所說的君子，是指在上位者；所言小人，則是指下位者。上位者應以德修身，以身作則，為善親民，以德化民。錢穆先生在他的《論語新解》中對此注解道：“凡其人之品德可以感化人者必君子。其人之品德隨人轉(zhuǎn)移不能自立者必小人。是則教育與政治同理。世風敗壞，其責任亦在君子，不在小人?！盵2] 錢先生的這一觀點，是我們樹立“君子之風”的重要啟示。

從另一角度看，君子與小人也是可以相互轉(zhuǎn)化的，今日之君子，如若不能保守君子之節(jié)操，日后亦可能淪為小人；今日之小人，若能反躬自省，學君子之識，養(yǎng)君子之德，實君子之行，也能夠成為君子。

二

在《易經(jīng)》中，乾坤兩卦是“易”之門，是六十四卦的核心。乾卦與坤卦勾畫出的陽剛與陰柔，實際上是一對矛盾的統(tǒng)一體。宋儒周敦頤在《太極圖說》中的分析甚為詳細：“無極而太極。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極生陰。靜極復動。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分陰分陽，兩儀立焉?！边@種陰陽交合互補的關系，正是萬物化生的自然本源。孤陰不生，獨陽不長，中國文化中這種陰陽交合、互生互補的自然觀，正是乾道與坤道蘊含的天地之大義。

孔子的學說，尤以人格的培養(yǎng)與教化為重?！耙虿氖┙獭?、“有教無類”，是孔子提倡的教育理念，體現(xiàn)了孔子教育的平等性和包容性。孔子提出的人格標準，按照《大學》提出的“三綱領”，有“明明德”、“親民”、“止于至善”，這是士君子道德修養(yǎng)的基本原則，是“內(nèi)圣外王”合一的最高生命境界，是儒生追求的最高人格理想。孟子說“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讓之心、是非之心”如同人身的肢體一樣，是與生俱來的，這說明“四端”是“仁、義、禮、智”四種道德意識的發(fā)端，是人類共有的潛在道德行為的本源，凡人類皆俱之，并無男女性別之分。圣人的這些教誨，都具有人格教育的普適性。君子之學與君子之行，既沒有社會身份的分別，也沒有男女性別的區(qū)分。男女性別的不同，只是生命形態(tài)的不同，而在心性本體上則是相同的。由此可見，在君子文化的視域中，君子之道所蘊含的對人性的關懷，是同等的，既跨越了社會階層的屏障，也跨越男女性別的屏障，它面向的是每一個獨立的人格。因此，君子文化對每一個生命個體的關懷，自然包含著對女性的關懷。

《周易》乾、坤二卦提出了君子文化的基本概念?！断髠鳌氛f：“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白詮姴幌ⅰ焙汀昂竦螺d物”， 是中國文化的元典精神，是中華民族的性格特征?！断缔o傳》提出“天地氤氳，萬物化醇。男女構(gòu)精，萬物化生。”“乾道成男，坤道成女?！鼻瑸樘?，為陽，乾道化生一切陽性事物（包括人道中的男性）；坤為地，為陰，坤道化生一切陰性事物（包括人道中的女性），這是《易傳》從哲學的高度提出的大化流行的宇宙觀，闡明了“陰陽之道”的動、靜、剛、柔四個特征，以及“男女有別”的自然特性。乾道象征天道運行，周而復始，君子要效法乾道之精神，堅忍不拔，“自強不息”； 《文言傳》闡釋坤卦說：“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君子黃中通理，正位居體。美在其中，而暢于四肢，發(fā)于事業(yè)，美之至也！”坤道象征大地之廣闊，意味著坤道中的君子通達文理，行中道，把內(nèi)在的美德推展于外在的事業(yè)，這里所指的君子，包含著女性。“美在其中”，“ 美之至也”，不乏對中華民族優(yōu)秀女性坤道懿德之贊美。“厚德載物”， 慧中秀外，是女性君子人格的彰顯。

《詩經(jīng)?周南?關雎》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詩句，描述美麗賢良的女子，只有君子才能相配?！对娊?jīng)》是講“正夫婦之始”的“義法”。蔣慶先生在《讀經(jīng)與中國文化復興》一文中說：“《詩經(jīng)?周南》講‘文王之化’熏陶出‘后妃之德’，而‘后妃之德’又是‘正道之始，王化之基’。人類一切良好的政治、歷史、文化都必須建立在統(tǒng)治者夫婦關系符合‘正道’之上，夫婦關系一壞，則一切都壞。這是因為統(tǒng)治者身居上位，為‘風化之所出’，與民眾的關系是‘上風下草’的關系，統(tǒng)治者個人的道德若不符合‘正道’，會直接敗壞整個社會風氣，古今中外因‘夫婦不正’造成的政治災禍史不絶書。而所謂‘正道’，就是人類必須遵守的普遍道德。所以，‘正夫婦之始’的‘義法’是永恒不變的真理?！盵3] 君子之德與淑女之德相配，是“正道之始”的關鍵，是治理國家、教化民眾的基礎，也是人類必須遵循的道德原則。

三

歷史上有許多優(yōu)秀的女性，在人格上既保持淑女賢良的自然屬性，又在社會舞臺上展現(xiàn)出卓越的社會價值。她們以特有的坤道懿德，直接或間接地為“君子文化”增添了豐富的內(nèi)容。

據(jù)史料記載，在遠古時期，軒轅黃帝的元妃嫘祖，發(fā)明了種桑養(yǎng)蠶、繅絲制衣的技術，改變了當?shù)匕傩找酝毛F皮、樹皮遮體的狀況；嫘祖輔佐黃帝管理部落，開創(chuàng)了男耕女織的農(nóng)耕文明；嫘祖還首倡婚嫁習俗，初創(chuàng)了以家庭為單位的社會文明。黃帝是有據(jù)可考的人文始祖，嫘祖被譽為“人文女祖”，后人還稱嫘祖是“先蠶”圣母。

商王武丁的妻子婦好，是中國歷史上有據(jù)可查的第一位女將軍、女政治家。商代后期形成隆重的祭祀祖先的“周祭制度”，以團結(jié)部族成員，增強家族和部族之間的凝聚力。婦好經(jīng)常在王室和貴族舉行的祭奠儀式中擔任主祭，可見婦好擁有至高的政治地位。商王武丁多次命婦好率兵征伐夷人，為商朝收復了不少土地。婦好每次班師回朝，商武王都要到城外迎接，反映出武王對婦好的尊重。武丁時期是商代的中興時期，這與婦好的輔佐是分不開的。雖然在中國古代典籍中對婦好的功績沒有詳細的文字記錄，但是從1976年安陽殷墟發(fā)掘的婦好墓中，提供了不少研究婦好的參考資料。

西周時期，宗法制度建立。周朝的禮制對女子教育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女子天性中的美德得到彰顯?！爸苁胰浮钡能驳录涡?，為古代女性樹立了榜樣。周室三母，即太姜、太任、太姒，她們以忠貞和順、仁德明理、誠摯莊重的品行，對子女廣施德教，輔助周朝王室成就了德治的功勛。在“周室三母”之后，還有周武王姬發(fā)的王后邑姜。邑姜是姜太公的女兒，周成王姬誦、唐叔虞的母親。在《論語?泰伯》篇中，孔子針對周武王所說“予有亂臣十人”一語，指出輔佐周武王治國的十個大臣中，還有一位是婦女[4]。這位婦女就是邑姜。宋儒朱熹對此作注說：武王的十位“治亂”之臣中，是“九人治外，一人治內(nèi)”，說明邑姜對內(nèi)宮的治理功績顯著。從周王室四位母親的功績看，周朝之所以能延續(xù)國運約800年，除了建立健全禮樂制度之外，還與這幾位女性“以德化天下”的貢獻有關。

西漢劉向編纂的《古列女傳》中記錄了一百多個從上古時期至漢代婦女的歷史故事。首卷是“母儀傳”，贊頌婦女教子有方、母儀天下的功績，其中“鄒孟軻母”的篇章堪稱典范。孟母教子的故事在中國家喻戶曉。孟母深明大義，深諳禮法，她以君子人格要求自己，以君子人格影響教育孩子，一以貫之，為中國培養(yǎng)出孟子這位偉大的“亞圣”。孟母是“母教文化”的楷模，開啟了中華母教文化的篇章。繼孟母之后，還有陶母、歐母、岳母等偉大的母親，她們以純正仁德的母愛，以自身潛在的君子人格，為中國培養(yǎng)出圣賢、君子和社會有用人才。

東漢時期著名女史學家班昭，出身于儒學世家，她以廣博的才智和深厚的家國情懷，繼承父親班彪和長兄班固的遺志，完成了《漢書》的續(xù)寫。在她撰寫的《漢書?八表》中，以儒家德治思想作為評判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的標準，體現(xiàn)出史學家的高度責任感，為后人留下寶貴的精神財富。班昭曾應皇帝延請，到宮廷做了皇后的老師。她以儒家的坤道懿德教導后宮嬪妃。在漢和帝駕崩之后，因為繼位的皇帝還小，由鄧太后主政。鄧太后請班昭參與政務，班昭以一己之力，輔佐鄧太后執(zhí)政?？梢姲嗾巡粌H具有深厚的歷史知識，還具有經(jīng)世致用的能力。班昭晚年在身患重病期間，不忍看到家族內(nèi)的女孩子們無人教導，擔心她們將來出嫁之后由于不懂人倫大義，不懂婦道，會影響家庭幸福，于是她帶病寫下《女誡》七篇，以古圣先賢的教誨來教導女子，讓她們懂得明德、明倫、知禮、復性的道理?！杜]》寫成后，她讓女子們各自抄寫一份保留，以便出嫁后可以隨時遵照奉行。這份手抄的《女誡》后來流傳于坊間，成為社會上流行的教女課本，直至民國時期。班昭的德行和才華，以及她的家國情懷和社會擔當，堪稱中國歷史上名副其實的“女君子”。

班昭留下的《女誡》，開創(chuàng)了我國女性自我教育的先河。之后有唐代宋若莘姐妹的《女論語》、明代徐皇后的《內(nèi)訓》以及明末王相母親劉氏的《女范捷錄》，后人稱這四本書為《女四書》?！杜臅返膬?nèi)容上雖然存在歷史觀念上的局限性，但是卻體現(xiàn)出中國女性在華夏文明進程中的文化自覺。

載入現(xiàn)代史冊的女君子，也不乏其人。例如：1936年在上海的抗日救亡運動中，被捕入獄的“七君子”之一的史良，就是一位女性。史良出身清貧，她追求真理，維護正義。在國民黨的監(jiān)獄里，她威武不屈，富貴不淫，斷然拒絕了反動派誘降的陰謀，始終堅持“愛國無罪”的正義立場?！捌呔印币源罅x凜然的正氣，極大地鼓舞全國人民抗日救亡的熱情。史良還向廣大婦女宣傳進步思想，發(fā)起成立了“上海婦女救國聯(lián)合會”，號召有血性的婦女走出家門，奮起救國。1950年，中央人民政府成立后，史良擔任第一任司法部部長，組織起草了新中國的第一部法律《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從此，在我國實行“婚姻自由、男女平等、一夫一妻”的制度，保護了婦女、兒童和老人的合法權(quán)益。史良認為，“婦女得不到解放，整個民族就談不上解放。”史良是女中豪杰，是一位具有憂患意識、獻身于“為生民立命”大業(yè)中的女君子。

在近代，也涌現(xiàn)出不少新時代的女君子。例如：1997年，有一位帶領180名受害老人作為原告， 勇敢將整個日本告上法庭的女士，她的名字叫王選。王選以驚人的毅力，以個人名義與日本打了42場國際官司，終于迫使日本向世界承認對中國實施細菌戰(zhàn)的事實。1995年， 隨丈夫在日本工作的王選女士意外得知一個信息：她的老家崇山村五十年前流行的鼠疫及炭疽病與日本的細菌戰(zhàn)有關。她聯(lián)想起早年聽父親說過，日本侵華時期，家族中有8位親人因鼠疫奪走了生命，又想到17歲到崇山村插隊時，看見一些受炭疽病折磨的老人。她義憤填膺，決心要為受害者討回公道。于是她毅然辭去年薪50萬的工作，回到國內(nèi)搜集證據(jù)，用了十余年的時間、耗盡百萬家產(chǎn)，往返于兩國之間發(fā)起訴訟。在42場國際官司中，她獨自出庭的就有18次。盡管屢遭敗訴，但她堅持不懈。她的正義行為，引起了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終于在2002年8月27日，日本東京地方法院給出最終判決：日本承認了731細菌部隊曾對中國實施過細菌戰(zhàn)的事實。這一判決結(jié)果，使長期以來日本731細菌戰(zhàn)的罪行從模棱兩可的推斷成為事實，從此將日軍的罪行牢牢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王選以她的一己之力，以她的“不忍之心”和俠肝義膽，贏得了世間道義的勝利，體現(xiàn)出一位知識女性的勇敢精神和社會良知。

另外，在經(jīng)濟領域，有一位敢于向邪惡勢力開戰(zhàn)的女君子，她的名字叫劉姝威。2001年，從事經(jīng)濟研究工作的劉姝威在偶然情況下，發(fā)現(xiàn)藍田股份財務造假。她沒有沉默，而是在《金融內(nèi)參》捅破了藍田股份的泡沫。藍田為此起訴了劉姝威。此時沒有人站出來幫她，她只能孤軍作戰(zhàn)。在遭到恐嚇和死亡威脅時，劉姝威堅信自己的推理和結(jié)論沒有錯，她說：“我是一名學術研究者，現(xiàn)在卻變成一個巨大勢力集團的對立面。我沒有選擇，只能以死相拼?！庇谑牵瑒㈡柚襟w發(fā)表了2萬多字的文章《藍田之謎》，進一步公開分析藍田財務造假的過程，使藍田事件暴露于世。最后隨著相關部門的介入，藍田神話宣告破滅。2002年，劉姝威被評為“感動中國年度人物”。時至2015年，沉默了12年的劉姝威，再一次逆流而上，勇敢發(fā)聲，質(zhì)疑樂視股份的賈某某巨額減持套現(xiàn)的異常行為。但是她的這一次開火不但沒人理解，反而遭到來自相關領域?qū)I(yè)人士和民間的圍攻，遭到網(wǎng)上群嘲。劉姝威依然沒有妥協(xié)，又是孤軍作戰(zhàn)。直到樂視分崩離析、股票退市時，人們才想起這位“吹哨人”，才明白劉姝威的預見性和良苦用心。劉姝威是孤勇者，她彰顯出一位當代學者的高度社會責任感和君子人格。

我們不會忘記堅守在大山深處的教育工作者張桂梅，她以純樸善良的大愛點亮了貧困山區(qū)無數(shù)女孩的未來。她倡導性別平等，喚醒了女孩子們的文化自覺，她用真誠的愛心去溫暖每一個需要幫助的孩子。面對病魔，她把自己的身體置之度外，堅持在教育第一線。她的事跡感動中國。

在中國歷史上，有眾多可以堪稱“女君子”的優(yōu)秀人物。她們的功績，雖然在史學家的筆下有所忽略、有所遮蔽，但是她們的足跡卻真真切切地留存于世間。誠如著名學者辜鴻銘先生所贊譽的那樣：“她們是該民族的文明之花，是該文明國家的國家之花?！盵5]

楊絳先生曾經(jīng)指出：“人生一世，需有三個自覺，無非是認識自己，洗練自己，自覺自愿地改造自己。人的這一生，就是在自我探求中，逐步覺醒的過程?！盵6] 女性個體生命的成長，充滿靈動與頑強，每一位追求自我完善的女性，都能在“君子文化”的大廈中找到安頓身心的居所；而女君子群體的成長，則需要一個從“自覺”到“自信”、從“自信”到“自在”的過程。

面對當前各種文化交匯、中西文明沖突、價值評判標準錯亂的復雜世態(tài)，中國人的心理充滿迷茫與焦慮，亟待呼喚君子文化的重建與回歸。只有君子群體的力量形成合力、形成矢量時，君子人格的道德之“風”才能引領紛繁蕪雜的曠野之“草”；也只有在社會環(huán)境風清弊絕之時，儒家所追求的“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互助友愛的理想社會才有可能實現(xiàn)。當下，在我們呼喚“君子文化”回歸的時候，女性的文化自覺正在興起，“女君子”的群體正在形成，這個群體必將成為“君子文化”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注釋

[1] 梁漱溟《中華圣賢講什么》第一篇，中華書局，2016

[2] 錢穆：《論語新解?12?19》

[3] 引自：蔣慶《讀經(jīng)與中國文化的復興》一文。四川人民出版社《儒學的時代價值》第107頁。

[4] 《論語》泰伯篇第二十章，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唐虞之際，于斯為盛。有婦人焉，九人而已?！?br data-filtered="filtered">
[5] 辜鴻銘：《中國人的精神（春秋大義）》之《中國婦女》。

[6] 引自【知乎】：楊絳先生百歲那年，答記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