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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曾亦】心即性與心性不離

        欄目:學(xué)術(shù)研究
        發(fā)布時間:2015-06-06 22:31:57
        標(biāo)簽:
        曾亦

        作者簡介:曾亦,男,西元一九六九年生,湖南新化人,復(fù)旦大學(xué)哲學(xué)博士。曾任職于復(fù)旦大學(xué)社會學(xué)系,現(xiàn)任同濟(jì)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哲學(xué)系教授,經(jīng)學(xué)研究所所長,兼任復(fù)旦大學(xué)儒學(xué)文化研究中心副主任,思想史研究中心研究員、上海儒學(xué)研究會副會長。著有《本體與工夫—湖湘學(xué)派研究》《共和與君主—康有為晚期政治思想研究》《春秋公羊?qū)W史》《儒家倫理與中國社會》,主編《何謂普世?誰之價值?》等。


        心即性與心性不離

        作者:曾亦

        來源:作者授權(quán) 儒家網(wǎng) 發(fā)布

                   原載于《本體與工夫——湖湘學(xué)派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出版)

        時間:時間:孔子二五六六年歲次乙未年四四月二十日癸丑

                   耶穌2015年6月6日

         

         

        “心即性”與“心性不離”二說,其內(nèi)涵完全不同。心與性為二,心只是一活動而已,自身并無法度,而須心外之別物以裁成之,心之活動方能合乎理義。故心、性正以其相離,故必須相合,否則,心之動只是冥行妄為,與動物之知覺運(yùn)動無別矣。此朱子所以主張“心性不離”也。至于五峰之“心即性”則不然,性自己便能動,無須借性外之心而后動;心亦然,其所動莫非性也,而無須借心外之性而后性之。

         

        一  “好惡言性”與朱子對佛家“作用為性”的批評

         

        五峰有“好惡,性也”之說,由此以明“心即性”之旨,然朱子則根本上反對此說,而主張“心性不離”?!墩Z類》卷五云:

         

        性猶太極也,心猶陰陽也。太極只在陰陽之中,非能離陰陽也。然至論太極,自是太極,陰陽自是陰陽。惟性與心亦然。所謂一而二,二而一也。

         

        此兩個說著一個,則一個隨到,元不可相離,亦自難與分別。舍心則無以見性,舍性又無以見心,故孟子言心性,每每相隨說。仁義禮智是性,又言“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遜、是非之心”,更細(xì)思量。

         

        可見,朱子主張心與性二,然心與性亦非全不相涉,二者實(shí)不能離也。

         

        五峰與朱子論心性關(guān)系實(shí)有根本不同,蓋心即性只是即心成性,即在心之發(fā)用處而見性之所在,而心性不離說則不然,以心、性俱是一物,心只是能動,只是一知覺而已,性則只是有理,卻不能動。一個是能動的心,一個是不動的性,出乎性其情之故,性不能不動,然須因心而后動。至于心之動,亦須有性為之軌則,否則與物之知覺運(yùn)動有何異焉?如此,心性須是不離。然而,心性正是不離,故終有二也。

         

        朱子本其心性不離之旨,[1]故對五峰以好惡言性深致不足,以為如此便是撇開性說心,而心則是如物一般之知覺運(yùn)動,與告子以生之自然言性無二,至于淪滅天理,與佛氏無二矣。朱子遂以此批評佛家之“作用為性”:

         

        “五峰云:‘好惡,性也?!苏f未是。胡氏兄弟既辟釋氏,卻說性無善惡,便似說得空了,卻近釋氏。但當(dāng)云‘好善而惡惡,性也’?!敝^:“好惡,情也?!痹唬骸爸皇呛脨?,卻好惡個甚底?”伯豐謂:“只‘君子好惡以道’,亦未穩(wěn)?!痹唬骸叭绱?,道卻在外,旋好惡之也?!保ā墩Z類》卷101)

         

        在朱子看來,五峰“好惡,性也”之說近乎釋氏,蓋此說以心說性,則性無善無惡,故與釋氏同。然而,當(dāng)五峰又說“君子好惡以道”,朱子又不許此說,以為不免以道為心外之別一物。其實(shí),朱子說心不離性,多少亦墮此病,只是朱子不自省也。

         

        朱子又引程子門人郭子和論性,以證五峰好惡言性之說即是郭子和之以目視耳聽言性,而與佛家“作用是性”無異。《語類》卷101載:

         

        郭子和性論,與五峰相類。其言曰:“目視耳聽,性也?!贝苏Z非也。視明而聽聰,乃性也?;臃置髡f:“視曰明,聽曰聰?!比粢砸暵牉樾裕c僧家“作用是性”何異?五峰曰:“好惡,性也。君子好惡以道,小人好惡以欲。君子小人者,天理人欲而已矣?!币嗖皇?。蓋好善惡惡,乃性也。

         

        據(jù)朱子言,“作用為性”本是佛家自己的說法:

         

        釋氏專以作用為性。如某國王問某尊者曰:“如何是佛?”曰:“見性為佛?!痹唬骸叭绾问切裕俊痹唬骸白饔脼樾??”曰:“如何是作用?”曰云云。禪家又有偈者云:“當(dāng)來尊者答國王時,國王何不問尊者云:‘未作用時,性在甚處?’”(《語類》卷126,釋氏)[2]

         

        什么是“作用為性”呢?朱子云:

         

        作用是性,在目曰見,在耳曰聞,在鼻嗅香,在口談?wù)?,在手?zhí)足,在足運(yùn)奔,即告子“生之謂性”之說也。(同上)

         

        在朱子看來,“作用是性”即是以目見耳聞之類的知覺運(yùn)動為性,與告子以生之自然為性殆無有異焉。那么,朱子為什么反對以生之自然言性呢?《語類》卷126上載有這樣一段話:

         

        徐子融有“枯槁有性無性”之論。先生曰:“性只是理,有是物斯有是理。子融錯處是認(rèn)心是性,正與佛氏相似。只是佛氏磨擦得這心極精細(xì),如一塊物事,剝了一重皮,又剝了一重皮,至剝到極盡無可剝處,所以磨弄得這心精光,它便認(rèn)做性,殊不知此正圣人之所謂心。故上蔡云:‘佛氏所謂性,正圣人所謂心;佛氏所謂心,正圣人所謂意。’心只是該得這理。佛氏元不曾識得這理一節(jié),便認(rèn)知覺運(yùn)動做性。如視聽言貌,圣人則視有視之理,聽有聽之理,言有言之理,動有動之理,思有思之理,如箕子所謂‘明、聽、從、恭、睿’是也。佛氏則只認(rèn)那能視、能聽、能言、能思、能動底,便是性。視明也得,不明也得;聽聰也得,不聰也得;言從也得,不從也得;思睿也得,不睿也得,它都不管,橫來豎來,它都認(rèn)做性。它最怕人說這‘理’字,都要除掉了,此正告子‘生之謂性’之說也。”

         

        “性即理”說,可以看做整個道學(xué)運(yùn)動的理論前提,尤其是與佛家的基本主張相對立,即將現(xiàn)實(shí)生活,尤其是儒家主張的現(xiàn)實(shí)的綱常倫理當(dāng)作人的內(nèi)在要求。那么,不論是佛家的“作用為性”,還是告子的“生之謂性”,朱子都把它上升到否定“性即理”的高度。因此,在明道、伊川那里,還多少從“氣質(zhì)之性”的角度肯定了“生之謂性”,而朱子固然接受了“氣質(zhì)之性”這一概念,但對“生之謂性”說卻加以反對。朱子的這種態(tài)度,我們必須從辟佛的立場才能得以理解。[3]

         

        因此,佛家雖言性,卻說性空,可見其與儒家言性之根本不同。朱子又從“知性”的角度批評佛家之說:

         

        問:“圣門說‘知性’,佛氏亦言‘知性’,有以異乎?”先生笑曰:“也問得好。據(jù)公所見如何?試說看?!痹唬骸皳?jù)友仁所見及佛氏之說者,此一性,在心所發(fā)為意,在目為見,在耳為聞,在口為議論,在手能持,在足運(yùn)奔,所謂‘知性’者,知此而已?!痹唬骸扒覔?jù)公所見而言。若如此見得,只是個無星之稱,無寸之尺。若在圣門,則在心所發(fā)為意,須是誠始得;在目雖見,須是明始得;在耳雖聞,須是聰始得;在口談?wù)摷霸谑衷谧阒悾毷莿又远Y始得?!焐鸁A民,有物有則。’如公所見及佛氏之說,只有物無則了,所以與圣門有差。況孟子所說‘知性’者,乃是‘物格’之謂?!保ā墩Z類》卷126,釋氏)

         

        在朱子看來,佛家之性只是表現(xiàn)為知覺運(yùn)動而已,因此,其“知性”也只是知得個知覺運(yùn)動之心。朱子如此說,并非全然無見。蓋佛家言空,不獨(dú)為破除世間對我、法的執(zhí)著,而空亦復(fù)空,亦要破除對本體的執(zhí)著。本體既不可把捉,則本體即總是在一流轉(zhuǎn)變遷之中。而流轉(zhuǎn)變遷不是言本體有一流轉(zhuǎn)變遷,而是說,流轉(zhuǎn)變遷即是本體也。佛家言諸法性空,不獨(dú)是說世間萬相乃如幻如夢,亦是說如此對空的道理的領(lǐng)會亦不可把捉。[4]后來,熊十力先生據(jù)此發(fā)明“體用不二”之旨,認(rèn)為本體即是大用流行。

         

        其實(shí),佛家言空未必與道學(xué)盡相牴牾,宋儒之異議只是在“性空”一說而已。[5]故朱子曰:“在目雖見,須是明始得;在耳雖聞,須是聰始得;在口談?wù)摷霸谑衷谧阒?,須是動之以禮始得?!焐鸁A民,有物有則?!绻娂胺鹗现f,只有物無則了,所以與圣門有差?!比酥魉鶠椋酥烈荒钪葎?,無不當(dāng)以理(禮)為軌則,故吾儒主張率性,實(shí)循理、復(fù)禮之謂也。因此,朱子“心性不離”之說,首先必須從辟佛的立場來加以理解。

         

        朱子又云:

         

        吾儒所養(yǎng)得是仁義禮智,他所養(yǎng)者只是視聽言動。儒者則全體中自有許多道理,各自有分別,有是非,降衷秉彝,無不各具此理。他只見得個渾淪底物事,無分別,無是非,橫底也是,堅底也是,直底也是,曲底也是,非理而視也是此性,以理而視也是此性。少間用處都差,所以七顛八倒,無有是處。吾儒則只是一個真底道理,他也說我這個是真實(shí)底道理,如云:‘惟此一事實(shí),余一則非真?!皇撬f得一邊,只認(rèn)得那人心,無所謂道心,無所謂仁義禮智,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所爭處只在此。吾儒則自‘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以至至誠盡人之物之性,贊天地之化育,識得這道理無所不周,無所不遍。他也說:‘我這個無所不周,無所不遍?!谎矍熬几缸有值芊驄D上,便不能周遍了,更說甚周遍!他說‘治生產(chǎn)業(yè),皆與實(shí)相不相違背’云云,如善財童子五十三參,以至神鬼神仙農(nóng)工商枝藝,都在在他性中。他說得來極闊,只是其實(shí)行不得。只是諱其所短,強(qiáng)如此籠罩去。他舊時瞿曇說得本不如此廣闊,后來禪家自覺其陋,又翻轉(zhuǎn)窠臼,只說‘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保ā墩Z類》卷126)

         

        對儒家來說,仁義禮智這些道理是非常真實(shí)的,相反,在儒家看來,佛家則視這些道理為虛幻。至于道心與人心之別,人心只是一知覺的心,無善無惡,即無軌則約束其心也;道心則不然,心須依仁義禮智之準(zhǔn)則而發(fā)用。故佛氏言心不言性,則此心即是人心,而吾儒言心又言性,則此心即是道心。

         

        可見,道學(xué)家之所以批評佛老之“心即性”,歸根到底就是佛老的那種出世的立場對儒家的倫理道德構(gòu)成了威脅。對此,朱子說得甚是明白直截:

         

        佛老之學(xué),不待深辨而明。只是廢三綱五常,這一事已是極大罪名!其他更不消說。(同上)

         

        此類說法,不僅在我們上面所引的朱子之語已頗有所見,并且在其他道學(xué)家那里也是屢見不鮮。道學(xué)所以辟異端,其根本的考慮正在于此。

         

        二  “心以成性”與“心統(tǒng)性情”

         

        《知言疑義》載五峰語曰:

         

        天命之謂性。性,天下之大本也。堯、舜、禹、湯、文王、仲尼六君子,先后相詔,必曰心而不曰性,何也?曰:心也者,知天地、宰萬物、以成性者也。六君子,盡心者也。故能立天下之大本,人至于今賴焉。不然異端并作,物從其類而瓜分,孰能一之?

         

        五峰此段承“好惡,性也”一語而來,蓋欲以發(fā)明“心即性”之義也。

         

        何謂“心以成性”?此處關(guān)鍵字是“成”字,牟宗三先生以為作“形著”解。因此,“心以成性”即言性非心外之一理,而是在心之發(fā)用處體現(xiàn)或形著出來的那個樣子,五峰言“性不能不動,動則心矣”即發(fā)明此義也。

         

        對此,朱子以為可疑,而欲改作“心統(tǒng)性情”。朱子反對的理由亦是承其“心性不離”之說而來:

         

        熹按孟子“盡心”之意,正謂私意脫落,眾理貫通,盡得此心無盡之體,而自其擴(kuò)充,則可以即事即物,而無不盡其全體之用焉爾。但人雖能盡得此體,然存養(yǎng)不熟,而于事物之間一有所蔽,則或有不得盡其用者。故孟子既言盡心知性,又言存心養(yǎng)性,蓋欲此體常存,而即事即物,各用其極,無有不盡。夫以《大學(xué)》之序言之,則盡心知性者,致知格物之事;存心養(yǎng)性者,誠意正心之事;而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者,修身以下之事也。此其次序甚明,皆學(xué)者之事也。然程子盡心知性,不假存養(yǎng),其唯圣人乎者?蓋惟圣人則合下盡得此體,而用處自然無所不盡,中間更不須下存養(yǎng)充擴(kuò)節(jié)次功夫。然程子之意,亦指夫始條理者而為言,非便以“盡心”二字就功用上說也。今觀此書之言盡心,大抵皆就功用上說,又便以為圣人之事,竊疑未安。(《知言疑義》)

         

        關(guān)于朱子此段之義,大致有兩層:第一層,“心以成性”與孟子言“盡心以知性”不同,五峰言“心以成性”只是發(fā)明“性體心用”的道理,性非心外之別一理,性必于心上而有見也,或者說,心之動處莫不是性也;[6]而孟子之“盡心知性”則不然,眾人是不好說心即性的,唯圣人由于“私意脫落,眾理貫通,盡得此心無盡之體,而自其擴(kuò)充,則可以即事即物,而無不盡其全體之用焉爾”,如此,其心之所在才莫不是性。五峰未必沒有見及此種差別,故其獨(dú)以“盡心”許圣人,而不及眾人。然而,五峰此處言“心以成性”則未必僅限于此意,觀前文可知,“心即性”乃是一本體論上的界定,說的亦是眾人之事。故五峰言“知天地,宰萬物”,只是說心,未必只許圣人有也,蓋心之特點(diǎn)便是知天地,宰萬物,關(guān)于此點(diǎn),后文尚有詳說。[7]而唯圣人“盡心”方能立天下之大本。[8]

         

        第二層,朱子以“盡心”為眾人當(dāng)行之功夫,猶“格物致知”也[9],而不可以為圣人所有之功用。然就“盡心”之為功夫而言,只是明得一個天理,至于臨事接物,仍未免不足,故須加以涵養(yǎng)之功,故朱子曰:“但人雖能盡得此體,然存養(yǎng)不熟,而于事物之間一有所蔽,則或有不得盡其用者?!敝熳右詾槌套友允ト吮M心知性,不假存養(yǎng),唯圣人為能。[10]是以朱子不許五峰以盡心“立天下大本”之說。

         

        可見,朱子實(shí)不能了悟五峰“心即性”之旨。朱子以心之活動本身不能看作性之發(fā)用,不過知覺運(yùn)動而已,故常常越出性理之軌則;五峰則不然,以為心之所在莫不有性,雖私欲之發(fā),然其間亦有性之呈露,此即良知也。五峰曰:

         

        齊王見牛而不忍殺,此良心之苗裔,因私欲之間而見者也。[11]一有見焉,操而存之,存而養(yǎng)之,養(yǎng)而充之,以至于大,大而不已,與此天同矣。此心在人,其發(fā)見之端不同,要在識之而已。(《知言疑義》)

         

        五峰察識功夫之成立,乃由“心以成性”說而來。蓋性之顯現(xiàn)無所不在,雖私欲之發(fā)亦不可掩,是以湖湘學(xué)者“觀過知仁”說實(shí)據(jù)此而為論也。蓋朱子以“私意脫落,眾理貫通”說“盡心”,即在功夫上說“盡心”,與孟子說并無相違,牟氏實(shí)不必非之。朱子之不當(dāng)不在此,而在于不明“心即性”之旨也。

         

        不過,五峰以功用言“盡心”,實(shí)本諸伊川?!段募肪?0《記疑》云:

         

        昔嘗問伊川做得到后,還要涵養(yǎng)否?伊川曰:做得到后,更說甚涵養(yǎng)?盡心知性,知之至也。知之至,則心即性、性即天,天即性、性即心,所以生天生地,化育萬物;其次在欲存心養(yǎng)性以事天。

         

        伊川以“盡心知性”是在功用上說,朱子卻以為可疑,謂“此程子之言,乃圣人之事,非為眾人而設(shè)”,又謂“程子之意,亦指夫始條理者而為言,非便以‘盡心’二字就功用上說也”。(《知言疑義》)然而,伊川又以“心即性”亦在功用上說,則與五峰不同;而朱子則謂“心即性、性即天,天即性、性即心之語,無倫理”??梢?,朱子既不許伊川,更不許五峰也。

         

        然而,朱子所以不許五峰以功用說“盡心知性”,且又加上“存心養(yǎng)性”者,唐君毅先生以為,蓋因朱子“以察識之工夫?yàn)橛斜?,亦不足為本源上之工夫;而此弊則又皆由人之不免于氣稟物欲之雜,而察識之工夫又不足以救此弊而來者也”。[12]

         

        “心統(tǒng)性情”說本出自橫渠,朱子采用這個提法,大致出乎兩方面考慮:其一,不同意五峰“心即性”之說,否則,心無所統(tǒng)攝,乃至于禽獸夷狄也;其二,不同意五峰以功用說“盡心”,而只同意在功夫上說“盡心知性”,又輔之以“存心養(yǎng)性”,以對治氣稟物欲之雜也。而且,五峰在此只是說心與性,而朱子又將情拉扯進(jìn)來,其用意正在于對治情之偏頗。朱子曰:

         

        舊看五峰說,只將心對性說,一個情字都無下落。后來看橫渠“心統(tǒng)性情”之說,乃知此話有大功,始尋得個“情”字著落,與孟子說一般。孟子言:“惻隱之心,仁之端也?!比?,性也;惻隱,情也,此是情上見得心。又曰“仁義禮智根于心”,此是性上見得心。蓋心便是包得那性情,性是體,情是用?!靶摹弊?,只一個字母,故“性”、“情”字皆從“心”。(《語類》卷五,性情心意等名義)

         

        朱子此處以“四端”說情,不甚妥當(dāng)。然其意卻在以性去克服那不善之情,使之歸于善之情而已。故就善之情而言,則與性構(gòu)成體用關(guān)系,故朱子不同意五峰“性不能不動,動則心矣”的說法,而欲改為“性不能不動,動則情矣?!逼溆靡庹谶@里。然五峰如此說,本欲成立“心即性”的本體論命題,而朱子則是在功夫論上立說也。[13]

         

        伊川云:“自性之有形者,謂之心;自性之有動者,謂之情。”此意本精密,后一半含朱子的意思,前一半則含五峰的意思,然而,朱子似不能領(lǐng)會,以為難曉,“不知‘有形’二字合如何說?”[14](《知言疑義》)朱子以性對情,視情為消極,而須以性去對治情之偏頗,故“性不能不動,動則情矣”,朱子強(qiáng)調(diào)情不離性,其用意在此。

         

        三  熊十力“體用不二”之旨的發(fā)明與牟宗三“即活動即存有”之說

         

        熊十力先生的“體用不二”說實(shí)際上是對明道、五峰一系的“心即性”之旨的發(fā)明。熊氏論儒、佛二家要旨曰:

         

        佛家觀空雖妙,而不免耽空;歸寂雖是,而不免滯寂。夫滯寂則不悟生生之盛,耽空則不識化化之妙。此佛家者流,所以談體而遺用也。儒者便不如是。夫空者無礙義,無礙故神,神者言乎化之不測也。寂者無滯義,無滯故仁,仁者言乎生之不竭也。故善觀空者,于空而知化,以其不耽空故。妙悟寂者,于寂而識仁,以其不滯寂故。我們于儒家所宗主的《大易》一書,便知他們?nèi)寮姨貏e在生生化化不息真幾處發(fā)揮。他們確實(shí)見到空寂,如曰“神無方,易無體”,曰“寂然不動”。寂義,既有明文,無方、無體,正彰空相。我們須知,不空則有礙,而何化之有?不寂則成滯,而何生之有?惟空寂始具生化,而生化仍自空寂?!洞笠住分粡纳庯@空寂,此其妙也。佛家不免耽空滯寂,故乃違逆生化,而不自知。總緣佛氏自始發(fā)心求道,便是出世思想,所以有耽空滯寂、不悟生化之失。(《新唯識論·功能上》)

         

        關(guān)于儒家“生生”之義,熊氏在《導(dǎo)論》中闡述甚詳。不過,我們看到熊氏與宋儒對待佛老的態(tài)度有著根本的不同:宋儒將佛教之“空寂”與儒家之“生生”對立起來,因此主張辟異端;但熊氏反而認(rèn)為此“空寂”之義適能成立儒家“生生”之旨,可謂大有功于圣門,否則,“不空則有礙”,“不寂則成滯”,生生化化或幾乎息矣,故熊氏曰:“空寂始具生化,而生化仍自空寂”。佛氏明空寂,此其是處;而其耽空滯寂,則是其病所在。

         

        那么,佛家既能弘闡“空”旨,如何又有耽空、滯寂之病呢?

         

        佛家言空,乃畢竟空,是在萬物之實(shí)性處言空,故耽空;而吾儒言空,則只是在心上言空,而性則不空。前物之去只是為了不礙后物之來,滅滅生生,物來則現(xiàn),物過則隱,人何得以己意橫隔于間,或執(zhí)乎此,或執(zhí)乎彼,而致生化之有息乎?故吾儒之觀空與佛氏不同:物之方生方滅,如電光、泡影,如幻如夢,皆無可能,此為佛氏言空;而物之方滅方生,生而后固滅,而滅而后方得生,滅是為了生而滅,如此相續(xù)不斷,此為吾儒之言空。

         

        佛氏既以萬物畢竟空,故以出世為宗旨。即便菩薩住世,亦是行道之方便而已,終欲使世人終歸寂滅界也。然在吾儒視之,物之空寂非真空寂也,只是欲其無礙吾心耳,故物之空寂適成心之生生化化也。吾心生機(jī)勃勃如此,則萬物雖無時不在遷滅,亦無時不在生生。

         

        可見,熊氏有取于佛之言空,正以其能成立吾儒“生生”之義也。熊氏遂由此而發(fā)“體用不二”之說。五峰言“性體心用”,故性即是體,心即是用,然心即是性,故“心即性”實(shí)已涵有“體用不二”之義。熊氏借大海與眾漚之喻以明此理,《體用論·佛法上》云:

         

        曰:惡,是何言?誠如汝計,則體自體,而用自用,截然兩片物事。用是生化之幾,不由體,(自注:譬如說騰躍的眾漚不由大海水成。)有是理乎?體唯空寂,不可說生化,非獨(dú)是死物,亦是閑物矣。當(dāng)知體用可分,而實(shí)不可分??煞终撸w無差別,(自注:譬如大海水元是渾全的。)用乃萬殊。(自注:譬如眾漚現(xiàn)作各別的。)實(shí)不可分者,即體即用,(自注:譬如大海水全成為眾漚。)即用即體。(自注:譬如眾漚以外無有大海水。)是故繁然妙有,都不固定,應(yīng)說名用。渾然充塞,無為而無不為者,則是大用流行的本體。用以體成,(自注:譬如無量漚相都是大海水所成。)體待用存。(自注:譬如大海水非超越無量漚相而獨(dú)在。)王陽明有言:“即體而言,用在體。即用而言,體在用?!贝四俗C真之談。所以,體用可分而實(shí)不可分。此意只可向解人道得,難為不知者言也。

         

        大海是體,眾漚是用。眾漚之外別無大海,故體不離用,即用即體;大?,F(xiàn)起而為眾漚,故用不離體,即體即體。如是,“體用不二”之旨明矣。

         

        如是,就此處我們所討論的問題而言,心性不二,性不是在心外之不動的體,心亦不是在性外無內(nèi)容的動。后來,牟宗三將此理闡明為“即活動即存有”,其論云:

         

        “性不能不動”即示性體為“即活動即存有”之體,而不是“只存有而不活動”之“只是理”也。就其“活動”義言即是心矣?!宸逦┦切男詫ρ浴ρ哉邽槊餍沃?,而最后是一也。此是以《中庸》、《易傳》之道體、性體為首出而欲會通《論》、《孟》之仁與心者所必應(yīng)有之義。融心于性,性即是心,則性不虛懸,有心以實(shí)之,性為具體而真實(shí)之性,是則客觀而主觀矣。融性于心,心即是性,則不偏枯,有性以立之,(自注:挺立之立),心為實(shí)體性的立體之心,是則主觀而客觀矣。分別言之,心是形著之主,性是綱紀(jì)之主。(《心體與性體》第二冊,第三章)

         

        朱子分心性為二,性是“只存有不活動”,而心則是“只活動不存有”,則性不免成為外在于人之自然而裁制人之自然的力量,而人之心、情則純?nèi)怀蔀楸粍拥摹⑾麡O的自然,后來戴震“以理殺人”之攻蓋良有以也。而五峰融性于心,融心于性,如此,即活動即存有,即存有即活動,“心即性”之蘊(yùn)殆無余矣??梢姡谖宸迥抢?,自然無須通過外來力量之裁制方能中節(jié),其本身即具有一種自我協(xié)調(diào)的力量,具有一種使之發(fā)而中節(jié)的形式化的內(nèi)容,這樣,自然取得了一種積極的意義,而重新恢復(fù)了性、情之古義,即性、情之源初的未曾分離的面貌。

         

        可以說,熊、牟二先生發(fā)明明道、五峰“心即性”之旨,頗得宋以來心性哲學(xué)之正脈。不過,我們在此尚須強(qiáng)調(diào)一點(diǎn),宋儒立論背后有一辟異端的立場,而熊、牟二氏則絕無類似立場,反而有迎納西人之姿態(tài),故二者對“生生”的理解實(shí)際上是有區(qū)別的。蓋宋儒講“生生”,看重的是儒家的綱常倫理,而異端空寂之說適成一否定力量;熊、牟二氏倡“生生”,看重的百姓日用,而異端計利之說似乎頗能篤厚于民生者。此中差別不可不知也。[15]

         

        【注釋】

         

        [1] “即”有不離的意思,如佛家言“不即不離”即是此種用法,故朱子并不反對“心即性”這種表述,不過只是作“心不離性”解也。

         

        [2] 陳淳《北溪字義》有一段類似的話:“問:‘如何是佛?’曰:‘見性是佛。’‘如何是性?’曰:‘作用為性?!绾问亲饔??’曰:‘在目曰見,在耳曰聞,在鼻臭香,在口談?wù)?,在手?zhí)捉,在足運(yùn)奔。遍見俱該法界,收攝在一微塵,識者知是佛性,不識者喚作作精魂?!?/p>

         

        [3] 熊十力先生則發(fā)明體用不二之旨,而在發(fā)用處言本體,將此理發(fā)揮到極致,蓋熊氏之有取于佛老者亦在于此。

         

        [4] 朱子亦深明此理:“問:‘彼(按指釋氏)大概欲以空為體,言天地萬物皆歸于空,這空便是他體。’(朱子)曰:‘他也不是欲以空為體。它只是說這物事里面本空,著一物不得。’”(《語類》卷126,釋氏)蓋佛家言空,并非真的有一空的本體在那里,只是即物而空,物之不真即是空而已。

         

        [5] 朱子亦許佛家言心有可取處?!墩Z類》卷126上有一條:“昨夜說‘作用是性’,因思此語亦自好。雖云釋氏之學(xué)是如此,他卻是真?zhèn)€見得,真?zhèn)€養(yǎng)得。如云說話底是誰?說話底是這性;目視底是誰?視底也是這性;聽底是誰?聽底也是這性;鼻之聞香,口之知味,無非是這個性。他凡一語默,一動息,無不見得此性,養(yǎng)得此性?!被騿枺骸八m見得,如何能養(yǎng)?”曰:“見得后,常常得在這里,不走作,便是養(yǎng)。今儒者口中雖常說性是理,不止于作用,然卻不曾做他樣存得養(yǎng)得;只是說得如此,無不曾用功,心與身元不相管攝,只是心粗。若自早至幕,此心常常照管,甚么次第!這個道理,在在處處發(fā)見,無所不有,只是你不曾存得養(yǎng)得。佛氏所以行六七百年,其教愈盛者,緣他也依傍這道理,所以做得盛?!敝熳友苑鸺乙嗍恰罢?zhèn)€見得,真?zhèn)€養(yǎng)得”,此是許“作用為性”處。然而佛家所見為何,所養(yǎng)為何?此處雖說見性、養(yǎng)性,乃承佛家自家所說而來,并非朱子真許佛家乃能見性養(yǎng)性而已。依朱子之本意,大概是要說佛家明心空的道理,故能見得此心不泥于物,能養(yǎng)得此心不為物所動耳。

         

        [6] 此種說法亦見于伊川?!段募肪?0《記疑》載伊川語曰:“性之本言天,性之有形者言心?!贝苏f近似五峰,故朱子以為未必是伊川語。

         

        [7] 牟宗三先生以為,“知天地”之“知”乃是主宰義,故“知天地”即是“官天地”的意思,與“宰萬物”同義。(《心體與性體》第二冊,第447頁)

         

        關(guān)于心之主宰義,五峰乃備言之,如謂“有而不能無者,性之謂與?宰物不死者,心之謂與?”“氣之流行,性為之主。性之流行,心為之主?!薄靶远▌t心宰,心宰則物隨?!苯源艘庖?。

         

        [8] 關(guān)于此層意思,牟宗三先生失之,而唐君毅先生得之。牟氏解“心以成性”為“盡心以成性”,蓋欲藉孟子說來回護(hù)五峰也。而唐氏則解作“即心以成性”,謂“五峰之心以成性之說,則循伊川所傳之性為未發(fā)之說而來。性為未發(fā),不能自發(fā),故唯賴心之主宰運(yùn)用以成之,以使之見乎情,此皆只為心之發(fā)這事”。(《原性篇》第569頁)可見,“心以成性”乃是五峰欲發(fā)明“心即性”之旨,而朱子批評五峰,亦據(jù)“心性不離”之說著眼。

         

        [9] 朱子以“格物致知”解孟子“盡心知性”,乃由“性即理”一說而來,以為“知性”即是窮理也。故牟宗三先生謂“知性”之“知”乃是明白洞曉的意思,非格物窮理之“知”也。(見《心體與性體》第二冊,第453頁)牟宗三蓋以為五峰言“盡心”乃承孟子說而來。

         

        [10] 程子此言見于《二程外書》卷四:“質(zhì)夫(劉絢)曰:盡心知性,佛亦有至此者。存心養(yǎng)性,佛本不至此。先生曰:盡心知性,不假存養(yǎng),其唯圣人乎?”

         

        [11] 此說亦見于陽明,《傳習(xí)錄》曰:“良知者,心之本體,即前所謂恒照者也。心之本體,無起無不起。雖妄念之發(fā),而良知未嘗不在,但人不知存,則有時而或放耳。雖昏塞之極,而良知未嘗不明,但人不知察,則有時而或蔽耳。雖有時而或放,其體實(shí)未嘗不在也,存之而已耳。雖有時而或蔽,其體實(shí)未嘗不明也,察之而已耳。若謂真知亦有起處,則是有時而不在也,非其本體之謂矣?!保ň碇校┐嗣餮孕阅藷o所不在,只是人須察識耳。又云:“圣人之知,如青天之日,賢人如浮云天日,愚人如陰霾天日,雖有昏明不同,其能辨黑白則一。雖昏黑夜里,亦影影見得黑白,就是日之余光未盡處。因?qū)W功夫,亦只從這點(diǎn)明處精察去耳。”(卷下)良知之概念正是要發(fā)明“心即性”之理也。

         

        [12] 見《原性篇》第594頁。

         

        [13] 朱子論情有二:一是在“四端”上說情,此時性情相為體用;一是在喜怒哀樂上說情,此時之情雖不可說是善,然亦非惡,只是一中性無記義,是以朱子批評李翱曰:“情本不是不好底,李翱滅情之論,乃釋氏之言。程子情其性、性其情之說,亦非全說情不好。”(《語類》卷59)又曰:“情不是反于性,乃性之發(fā)處。性如水,情如水之流。李翱復(fù)性則是,云滅情以復(fù)性則非。情如何可滅。此乃釋氏之說,陷于其中不自知,不知當(dāng)時曾把與韓退之看否?”(同上)如此,性與情不能看做體用關(guān)系。

         

        [14] 朱子曰:“邵堯夫說:性者道之形體,心者性之郛郭,此說甚好。蓋道無形體,只性便是道之形體。然若無個心,卻將性在甚處。須是有個心,便收拾得這性,發(fā)用出來。若是指性來做心說則不可。今人往往以心來說性。須是先識得方可說。如有天命之性便有氣質(zhì)。若以天命之性為根于心,則氣質(zhì)之性又安頓在何處。”(《語類》卷四)朱子對邵堯夫語大概有誤解,蓋邵子語乃承明道而來,乃言性必形著于心,非謂心中有性,心中有理也。

         

        [15] 熊氏論儒佛異同曰:“本書的意義,畢竟有和舊學(xué)天壤懸隔的地方,就是舊師于一切行而說無常,隱存呵毀,本書卻絕無這種意思。因?yàn)槲覀兗儚挠钪嬲摰挠^點(diǎn)來看,便見得一切行,都無自體。實(shí)際上這一切行,只是在那極生動的、極活潑的、不斷的變化的過程中。這種不斷的變化,我們說為大用流行,這是無可呵毀的。我們依據(jù)這種宇宙觀,來決定我們的人生態(tài)度,只有精進(jìn)和向上。其于諸行,無所厭舍,亦無所謂染著了?!保ā缎挛ㄗR論·轉(zhuǎn)變章》)又曰:“凡物剎那滅,佛氏與吾儒《大易》都見此理。老莊深達(dá)《易》旨。然余獨(dú)宗《易》,究與二氏殊趣。夫剎那剎那滅,實(shí)即剎那剎那舍故生新。儒者以此明人道與群治,當(dāng)體現(xiàn)天行之行健,常去故取新,自強(qiáng)而不息也。佛氏以剎那滅即是無常,而作空觀,卒流于反人生。老莊雖見到剎那生滅,而卒歸本自然,遂至守靜任化,而廢人能。二氏畢竟偏而失正?!保ā扼w用論·明變》)熊氏嘗試解決中西之異同,其論自有道理,然說得似尚未盡。蓋彼時西學(xué)橫行吾國未久,學(xué)者對西學(xué)之為禍感受亦淺,故此任務(wù)須留待他日。后繼之新儒家,有感于西學(xué)惠于吾人處多,而貽禍少,對中西之根本不同處體會不多,故有“返本開新”之說,以納受西人之民主、科學(xué)為國人之鵠的也。


        責(zé)任編輯:陳汝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