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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永捷作者簡介:彭永捷,男,江蘇灌南人,西元一九六九年出生于青海格爾木,中國人民大學哲學博士。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人民大學孔子研究院副院長。著有《朱陸之辯》等,主編《中國儒教發(fā)展報告(2001-2010)》等。 |
中國哲學史研究中的哲學研究與史學研究
作者:彭永捷
來源:作者授權 儒家網(wǎng) 發(fā)布
時間:孔子二五六六年歲次乙未七月十四日乙亥
耶穌2015年8月27日
以往中國哲學史研究的風格和傾向,大體上可以分為哲學研究與史學研究兩種,其中以歷史學研究見長。史學研究注重理清事件過程中所涉及的具體的時間、地點、人物及過程等諸要素。史學研究也包含文獻學研究,文獻學研究注重文獻本身的諸性質,包括文獻的年代、真?zhèn)?、流傳與價值等。歷史學與文獻學都側重于實證研究,長于史料,尤其能夠增加對于事件本身的感性認識。
哲學史的研究是以史學和文獻學的研究為基礎的,但又明顯地與前二者不同。哲學史中的史學研究,如果不能上升到對于哲學史的哲學研究,便會嚴重影響對于哲學史的領悟和理解。
哲學史研究的對象是對以往的哲學的歷史進行研究。然而這并非哲學史研究的全部含義。哲學史研究還應包含這樣一種含義,即對哲學的歷史進行哲學研究,它有別于通常的那種對于哲學史進行的史學研究。作為歷史學研究成果的哲學史,我們稱之為“敘述的哲學史”,它使我們明了事件的來龍去脈,獲得對于哲學事件的感性認識。我們毫不懷疑“敘述的哲學史”在哲學史研究中的基礎作用。但在另一方面,如果把具有普遍、抽象意義的哲學問題等同于具體的歷史事件,必將損害我們對于哲學史之深刻內容的把握和理解。我們不僅要知道某一位哲學家、某一學派、某一思潮中的代表人物何時、何地、何種情境下說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而且更要研究他們的所言所行有何獨特的哲學意義。
對于哲學史的哲學研究與史學研究的區(qū)別還在于,史學研究僅僅把哲學史當作業(yè)已成為過去的歷史而研究,而哲學研究則把哲學史當作如今仍在與正在探索的問題來加以把握,前者是“過去時”,后者則是“進行時”;前者只是研究,而后者則還是探索;前者是死去的,而后者卻是活著的。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區(qū)別,是由哲學與史學兩個學科本身性質造成的。史學研究的對象是具體的,而哲學研究的對象則是普遍的、抽象的。歷史學可以作出一個相對穩(wěn)定的具體的結論或某種定論,而哲學對于任何一個問題的探討都從未能夠達到一個具體的與最終的結論,哲學問題的探討一直處于變動不居的過程之中。無論是古代的天人之際、人性論,還是現(xiàn)代的人在宇宙中的地位、語言與思想,都不會因為哲學研究本身而得出公認的定論,而只是試圖為人們提供一些可能的思考、啟發(fā)與參考。哲學問題的演變,并不是因為對于所探討的問題有了確定的結論而轉移話題,而是隨著社會生活的推移,人們所關注的問題與興趣點發(fā)生了變化使然。歷史學給人的是知識,而哲學給人的是思考。雖然歷史本身也同樣能引發(fā)人們的思索,但哲學是以思索本身為目的。歷史使人淵博,哲學則使人深沉。
哲學史研究中的哲學研究與歷史學研究的混淆,使人們往往對于哲學史上一些重要問題的理論意義認識不足或加以否認。以宋明以來延綿至今的學術公案“朱陸之辯”為例,以史學研究治朱子學的學者認為:“前人治朱子,每過分重視其與象山之異同。但鵝湖之會,已在朱子成學之后。朱陸相爭,更是后事。固是兩家顯有異同,但若專就此方面研治朱子,則范圍已狹,又漫失淵源,決不足以見朱子之精神。”[①]誠然,如果把朱陸之辯與朱陸異同僅僅看作是學派爭論這樣一個歷史事件,那么對于治朱子學問的人來說,自然無法窺朱學之全貌,也決不足以見朱子之精神。但是,如果研究者能如前所述“面向問題本身”的話,那么由朱陸之辯與朱陸異同所看到的朱子精神,恐怕會是另外一番天地,正如有的研究者所指出:“朱陸異同,以及其后學的互相水火,朱學與王學的異同,王學各派的異同,是理學史的主要內容。”[②]
“面向問題本身”,即是從哲學問題的普遍性與抽象性出發(fā),把朱陸所辯問題從當時辯論的具體情境中剝離出來,考察其作為一個或一系列哲學問題所具有的哲學意義。考察的目的,在于弄清朱熹與陸象山對于該問題各持一種什么態(tài)度,雙方的理由如何,對于所辯問題各提出了哪些重要方面,并在此基礎上進而討論他們對于問題本身的解決有何助益與貢獻?!懊嫦騿栴}本身”,使我們得以突破古代與現(xiàn)代的時間藩籬,和古人拉近了距離。同時,與“敘述的哲學史”不同,“面向問題本身”要求我們以系統(tǒng)的哲學訓練做基礎,運用嚴密的哲學思維,來分析和把握問題的精神實質,來揭示哲學的邏輯、義理與意蘊。這種以嚴密的哲學思維為工具,對以往哲學進行嚴密的哲學分析的哲學史,我們稱之為“分析的哲學史”。
這里還要避免“分析的哲學史”這一提法所可能招致的誤解?!胺治龅恼軐W史”無疑將注重哲學分析的明晰性與嚴密性,但它又不同于現(xiàn)代西方哲學中分析哲學各家的主張。分析哲學把自己沉浸在語言與邏輯之中而遠離了思想,“分析的哲學史”則是把語言與邏輯當作一種必要的手段,其最終目的是最大可能地接近思想。
【注釋】
[①] 錢穆:《朱子新學案·例言》,巴蜀書社,1986年8月版。
[②] 侯外廬、邱漢生、張豈之主編:《宋明理學史·序》人民出版社,1984年4月版。
責任編輯:葛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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