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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校國學課程的多寡與儒釋道比重調查

作者：衷鑫恣

來源：作者授權 儒家網(wǎng) 發(fā)布

??????????原載于 《武夷學院學報》2018年11期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己亥二月初七日己酉

??????????耶穌2019年3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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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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衷鑫恣（1985-），福建武夷山人，哲學博士，主要研究宋明理學，供職于武夷學院朱子學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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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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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選取國內(nèi)七所不同層級、不同地域的普通大學為樣本。其數(shù)據(jù)顯示，中國高校已普遍開設國學或傳統(tǒng)文化普及課程；但開課數(shù)量較少，多數(shù)院校往往限于一兩門公共基礎課甚至公共選修課。其教學內(nèi)容，無論弱校強校，儒家文化是重點，道家次之，佛家最少。對此，四大外在因素在起作用，分別為民族文化傳承的政治需求、德育教育目標、國際通識教育潮流、古典主義思潮。此外，繼續(xù)教育部門的國學普及教育，由于另有社會大眾的需求在起作用，儒學就相對沒那么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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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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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代意義上的“國學”，通常又稱為傳統(tǒng)文化，是我國幾千年歷史和文明的結晶。從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在愛國主義教育東風下，國學重新獲得官方認可，進入我國大中小學課堂。1994年8月中共中央發(fā)布《愛國主義教育實施綱要》，提出“要進行中華民族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教育”。在高等教育領域，同年10月原國家教委發(fā)出《關于在高等學校開設中國傳統(tǒng)文化課的通知》。很快，各地高校依據(jù)各自條件，為廣大大學生推出了國學方面的必修課、選修課、系列講座等。^[1]有著國家的不斷鼓勵和大力支持，^①我國高校的國學教育今天已完全步入正軌。注意，這里的國學教育，特指針對普通學生的普及教育，它不包括文史哲專業(yè)早有的那種相關內(nèi)容的研習，也不包括面向來華留學生的那種華夏民俗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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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國學普及課程的多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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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高校國學教育現(xiàn)已普遍化，但國家對其課程性質、教學量以及教學內(nèi)容并未做強制規(guī)定。加之學界、教育界對國學內(nèi)涵及其作用的理解不盡一致，國學課程的設計必然多樣化。我們有必要具體了解這種多樣化。特別地，國學總離不開儒釋道，而儒釋道是否被同等對待，涉及很多有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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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此，筆者抽取了7所高校進行對比：武夷學院、茅臺學院、河南工程學院、淮南信息職業(yè)技術學院、西北大學現(xiàn)代學院、吉林建筑大學、浙江中醫(yī)藥大學。它們近十年都開設過普及性的國學課程，其中武夷學院、浙江中醫(yī)藥大學筆者曾授課，其馀各校的教學大綱則系筆者從互聯(lián)網(wǎng)上獲得。先來看課程性質和學時數(shù)，它們代表了校方對該課程的重視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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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1 國學普及課的性質和學時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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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取樣的7所高校，分布在7個省。它們都不是強校，在文科領域更無長處。和全國過半數(shù)高校一樣，這些高校沒有專門的通識教育部門，國學師資也捉襟見肘，沒有條件開辦更多數(shù)量、更多形式的國學課堂：表中所列未必窮盡其國學普及課，卻至少已是主干；其授課多半由思政或中文專業(yè)老師兼任，甚或需要臨時外聘教員。換言之，這些樣本代表的是國家教育政策調整以來學校不得不然的情況，最能反映當前國學教育的時代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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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表顯示，這些高校幾乎都把國學課限于不超過一個學期的長度，這是共同點。課程性質上，公共基礎課、公共選修課勢均力敵。兩種課區(qū)別甚大：公共基礎課是每個專業(yè)、每個學生必修，公選課則意味著每人都有權選修，而真正選上的卻只能有一兩個班。表中有兩個比較特殊的樣本，做個解釋：一是武夷學院，其《中國傳統(tǒng)文化》課名為中文系的專業(yè)課，實則不是從來就有，乃近四五年新設，仍屬于新形勢下的國學普及課一類，僅僅因師資不足，權且優(yōu)先供給中文專業(yè)，同時又設置具有地方特色的國學課《朱子文化十講》，以全校公選課的形式滿足其他專業(yè)有興趣的學生；另一是浙江中醫(yī)藥大學，其在中醫(yī)學專業(yè)新設的任選課《中國古代哲學》，與武夷學院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是同樣的情況，——也許要出乎不少人意料，全國中醫(yī)藥院校長期是不設中國傳統(tǒng)文化、哲學課程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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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教學內(nèi)容及其儒道釋之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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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xù)看國學普及課的教學內(nèi)容。這方面，高校自主選擇教材甚至自編講義，更具多樣性。有的是按現(xiàn)代學科分類，對中國古代的歷史、哲學、宗教、文學、藝術、文字、建筑、醫(yī)學、科技等，面面俱到進行講解。有的單講抽象精神（主要涉及哲學宗教）。有的則重點講哲學和文學，其中少數(shù)教案里文學分量甚至超過哲學。除了該教師可能是中文專業(yè)出身外，也反映了一種認識，即傳統(tǒng)文化的精華在于唐詩宋詞四大名著等。這種認識頗有淵源，因為過去批判傳統(tǒng)文化，除開那些制、誥、表、銘、八股文等所謂貴族文學，古代文學一直不在批判之列，受到優(yōu)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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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學內(nèi)容的多樣設計，顯示了國學內(nèi)涵的極大豐富，以及現(xiàn)代大學專業(yè)分工背景下國學作為一個超級跨學科的體系所面臨的一些尷尬。然而不管怎么說，這些設計主要的分別是范圍大小不統(tǒng)一，并且都離不開儒釋道“三教”的內(nèi)容，只不過這些內(nèi)容有時直接以儒家、道家、佛家名義出現(xiàn)，有時卻被攝入現(xiàn)代概念之下。所謂萬變不離其宗，三教文化對中國古代的決定性影響是誰都繞不過去的?，F(xiàn)在我們感興趣的，是這些課程中儒釋道內(nèi)容之間的多寡對比。仍然是上述高校，據(jù)各自教學大綱，其比數(shù)見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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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2 國學課儒釋道內(nèi)容的比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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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些大大小小的比率，能得到的最重要結論是，若不考慮一些教師青睞的文學，則儒家乃國學課堂當然的主角，甚者儒家唱獨角戲；道家分量次之，最少是佛家；毫無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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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文科發(fā)達的學校也適用這個結論。如復旦大學對本科生實行通識教育，2005年開始其課程定為六大模塊，第一模塊是“文史經(jīng)典與文化傳承”，古代部分分“諸子經(jīng)典”“經(jīng)學傳統(tǒng)”“史學名著”“古典詩文”四種（即“經(jīng)史子集”），具體開設了《論語導讀》《荀子導讀》《春秋導讀》《先秦諸子》《三國志導讀》《資治通鑒導讀》《紅樓夢導讀》等課程，最多的無疑是儒家所屬的哲學經(jīng)典和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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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現(xiàn)象并不意外。一直以來，“國學”概念眾說紛紜，然而大家畢竟有共識，無不把它的中心放在儒學，放在四書五經(jīng)六藝。^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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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影響儒釋道比重的外在因素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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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道釋在國學課程中的分布異同，有一定規(guī)律可循。這要聯(lián)系到教育管理者是因何而接納國學。國學必是因為“有用”，才被管理者重視，至于有什么用，則存在不同看法。二十多年來大學國學教育之所以能穩(wěn)固開展與深化，首先是繼承民族文化、維護國家認同的政治需要。其次是因為教育行政部門有見于國學包含豐富的思想道德內(nèi)容，可以促德育，助力立德樹人的教育目標。^[3]此外還有兩個助緣。一者，西方通識教育理念的引入，國學被賦予提高大學生人文素養(yǎng)的功能。2015 年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復旦大學、中山大學成立“大學通識教育聯(lián)盟”，據(jù)學者研究，四校的傳統(tǒng)文化課程門數(shù)，占人文通識課程的比例分別達到41.48%、32.29%、37.03%、41.18%。^[4]國學可謂甚被倚重。再者，知識界掀起古典學熱，國學教育可用于促進經(jīng)典文獻的普及。如劉小楓、甘陽服膺德國施特勞斯的哲學，編纂出版《經(jīng)典與解釋》叢書，2007年開始推出“中國傳統(tǒng)”系列，其一大目標人群就是非文史專業(yè)的普通大學生。^③各種需要和各色力量，不乏交叉重合之處，它們固然一致加強了國學的熱度，利于提高國學課在整個教育體系中的地位，但分歧甚至齟齬卻在所難免。若從通識教育或古典學的立場切入，國學與西學甚至印度佛學不妨同等對待，而從國家本位的立場切入，國學特別是土生土長的儒、道勢必優(yōu)先。又，若從德育角度切入，儒家足可傲視群雄，而從通識教育角度切入，儒、道、佛，各以治世之道、養(yǎng)生之道、修心之道視之，則可能不分伯仲。如此一來，實際的開課情況就取決于該校哪種需求或力量做主導，以及多方如何平衡。不同時期國家和各省的教育理念和政策會發(fā)生微調，不同層級的高校其自主程度也有差異，從而造成各校國學課的定位和教學內(nèi)容設計相當多樣?？偟膩碚f，上表選取的所有高?；就耆浅鲇谥醒牒驼囊?guī)定而開設國學課，用意在于民族文化傳承以及德育，故儒學是重中之重。而系統(tǒng)開展通識教育的高校（通常是強校），除了履行國家政策，通識教育本身的邏輯也會起作用，儒釋道之間可能就不會那么懸殊。而有志于宣揚古典精神的高校，國學課程更多會是原典學習加研究，這種形式的教學需要高水平教師，此時儒釋道專業(yè)師資的多寡將決定三者的比率。總之，強校的儒家課，更容易受到佛家、道家課以及豐富的其他公共課（如科學通識課）的擠壓，比重勢必低于弱校。然而弱校只有一兩門國學概論課，強校卻能開出十門以上的國學精讀課，故其儒學傳授量及深度又在弱校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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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繼續(xù)教育部門的國學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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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校的國學普及課程還有一種特殊的，就是繼續(xù)教育部門的國學課。作為補充，這里便略說一番面向商界的國學繼續(xù)教育課程。這種主要為大企業(yè)中高層管理者、后EMBA人員準備的課程，始于北京大學哲學系2005年11月創(chuàng)辦的北大乾元國學教室，近年越發(fā)流行，重點高校往往有之，集中反映了非知識階層的社會精英對國學高等教育的迫切需求。以下選取北大、浙大做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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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3 繼續(xù)教育部門國學課的內(nèi)容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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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內(nèi)有能力開國學總裁班的大學并不多，北大、浙大一北一南，一是國學權威之所，一在商賈輻輳之地，兩校的國學繼續(xù)教育課程影響甚大，其案例值得格外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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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校一致透露的信息是，儒學不如普通大學生教育中那么突出。北大的“乾元國學教室”里，單論那些歸屬純粹的課程，儒家（“四書精讀”）占48課時，道家（“《道德經(jīng)》《莊子精讀”》）占42課時，相差十分有限；若把“《周易》精讀”24課時一分為二，儒道比率變成60 : 54 = 6 : 5.4，更相接近，——前述7所高校中，儒道唯一接近的是河南工程學院的《國學智慧》課，比率為6 : 5。再看浙大國學高級研修班，在其課程介紹冊子里，儒釋道是被同等宣傳的。北大的不同在于，佛家（禪）的分量較小。至于浙大在教學活動中，會否因為宗教管理等方面的問題，壓低佛家的實際授課時間，則不得而知，——道家可以只講老莊，不講道教，故不存在這個問題。繼續(xù)教育面向社會，儒道均等甚至儒道釋均等是符合社會大眾對國學的認識的。不考慮社會主義國家的意識形態(tài)問題，很多人即是把中國傳統(tǒng)文化等同于儒釋道“三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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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浙大的繼續(xù)教育國學課程設計之以社會需求為導向，還不止如此。它們提供了法家、兵家的專門課程，這在普通大學生國學教育里是不會有的。很顯然，他們認為法家的馭人之術、兵家的謀略有利于企業(yè)管理，值得教學。故接著前述影響國學課程多寡和教學內(nèi)容設計的四大外在因素——民族文化傳承的政治需求、德育教育目標、國際通識教育潮流、古典主義思潮——來說，社會經(jīng)濟界的具體而動態(tài)的需求便是第五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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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①?1994年后，相關的政策有：1995 年，原國家教委在52 所高校開展加強大學生文化素質教育試點工作；1998年，教育部發(fā)布《關于加強大學生文化素質教育的若干意見》，指出要“注重繼承和弘揚中華民族優(yōu)秀的文化傳統(tǒng)”；2014，教育部發(fā)布《完善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教育指導綱要》；2017年1月25日，中共中央、國務院發(fā)布并實施《關于實施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傳承發(fā)展工程的意見》，明確把傳統(tǒng)文化“貫穿國民教育始終”、達到“立德樹人”根本目的作為一項“重點任務”（即文件第9條）

②?參閱諸如紀寶成：《接續(xù)文脈，重振國學》，2007；劉夢溪：《國學辨義》，2008；洪修平、隋思喜：《從國學內(nèi)涵的演變談〈儒藏〉的編纂》，2009；吳光：《簡論國學的內(nèi)涵及其學術定位》，2010。

③?劉小楓、甘陽2000年開始策劃出版《經(jīng)典與解釋》叢書，影響甚大，原來只有“西方傳統(tǒng)”系列，后推出“中國傳統(tǒng)”系列。劉小楓在一次訪談中指出，《中國傳統(tǒng)：經(jīng)典與解釋》叢書志在復活中國古典的生命力，其書的設計以便于普及為目的，欲令文史專業(yè)外的學生和人文愛好者都能讀懂。另一位主編甘陽則長期經(jīng)營中山大學博雅學院，推動包括國學經(jīng)典在內(nèi)的古典作品進入更大范圍的大學課堂。

參考文獻：

[1] 李紅，朱正威. 試論高校中國傳統(tǒng)文化課程建設[J]. 西安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8，18（4）：85-88

[2] 李俊. 傳統(tǒng)文化教育與高等中醫(yī)人才培養(yǎng)[J]. 醫(yī)學與社會，2008，21（12）：59.

[3] 梁閱. 國學經(jīng)典在高校德育中的應用研究[D]. 上海：華東師范大學，2014.

[4] 張亞群，馮寅. 經(jīng)典的價值——“大學通識教育聯(lián)盟”四校的傳統(tǒng)文化課程評析[J]. 深圳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 2016，33（3）：150.

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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