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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孫海燕】學問之路也絕不是筆直一條

        欄目:演講訪談
        發(fā)布時間:2020-05-21 01:03:07
        標簽:學問之路
        孫海燕

        作者簡介:孫海燕,筆名孫齊魯,男,西元一九七八年出生,山東鄄城人,中山大學中國哲學專業(yè)博士?,F(xiàn)為廣東省社會科學院哲學與宗教研究所副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為儒家哲學、中國思想史、人性論等,發(fā)表學術(shù)論文20余篇,出版學術(shù)專著《陸門禪影下的慈湖心學——一種以人物為軸心的儒家心學發(fā)展史研究》。

        學問之路也絕不是筆直一條

        作者:孫海燕

        來源:“經(jīng)學文獻整理與研究”微信公眾號

        時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庚子四月廿八日癸亥

        ??????????耶穌2020年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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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海燕,1978年生,山東鄄城人,筆名孫齊魯,中山大學哲學博士,現(xiàn)為廣東省社會科學院哲學與宗教研究所副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為儒家哲學、中國思想史、中外人性論等。出版學術(shù)專著《陸門禪影下的慈湖心學——一種以人物為軸心的儒家心學發(fā)展史研究》(臺灣花木蘭文化出版社,2013年),點校古籍《參寥子詩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在《中國哲學史》、《道德與文明》、《孔子研究》、《開放時代》、《鵝湖》月刊(臺灣)等學術(shù)期刊發(fā)表學術(shù)論文3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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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經(jīng)學相對冷門,您是什么時候開始接觸這門學問的?又是如何深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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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4月份以來,祥軍兄忽然推出“經(jīng)學文獻整理與研究”的微信公眾平臺,“青年學者揅經(jīng)訪談錄”問世了。最先接受訪談的兩位學者,是我比較熟悉的宋立林、楊少涵二兄。我看到后,就關(guān)注了這個平臺。沒想到剛剛在朋友圈轉(zhuǎn)發(fā)了幾篇,點下幾個贊,就收到祥軍兄的信息,要我也接受訪談,為欄目寫上一篇。我對此實在是外行,只能努力找些靠近主題的想法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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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博士之前,我讀書多偏重在文學方面,幾乎是隨興所至,連個“治學”的影子也沒有。當然也會讀到與經(jīng)學有關(guān)的書。以《論語》而論,較早就讀過李澤厚的《論語今讀》,也讀過南懷瑾《論語別裁》之類的書。這類經(jīng)歷,在此都統(tǒng)統(tǒng)不必細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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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仔細想來,自己勉強算得上接受那么一丁點兒經(jīng)學文獻的訓練,還是在中山大學哲學系讀中哲博士的時候。記得入學第一學期,系主任黎紅雷老師開了“先秦儒學”課,旨在引導研究生讀一些先秦儒學經(jīng)典。首先要讀的當然是《論語》。黎老師講了第一堂課后,就分配下任務(wù),確定下次課由某同學領(lǐng)讀某章節(jié)。至于版本,則不作統(tǒng)一要求,大家用朱熹、劉寶楠、楊伯峻、程樹德、黃式三、錢穆、李澤厚等各種版本的都有。記憶中好像有同學用了南懷瑾的《論語別裁》,發(fā)言必稱南懷瑾,還被黎老師當場教訓過幾句。我上課用的是程樹德的《論語集釋》,手頭也有楊伯峻、錢穆、李澤厚等人的書,課前做準備時就一并參考著看看。這類課多是博士生和碩士生一起上,班上總有那么二十來人的樣子,先由一位指定的同學發(fā)言,老師隨時點撥,其他同學也參與討論。后來跟張永義老師讀《莊子》,也采用這種方式。另有陳立勝老師引領(lǐng)大家讀《傳習錄》,馮煥珍老師引領(lǐng)大家讀《大般涅槃經(jīng)》等,只是統(tǒng)一了版本,有的同學買不到,就自己復(fù)印一本。印象中這類課常常不能如期讀完,最后只能選讀、跳讀,有點兒匆匆煞尾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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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上課方式,在當今相關(guān)專業(yè)的研究生教育中,早已很普遍。但對此前沒有受到過正規(guī)文獻訓練的我而言,卻頗新鮮。我本科時讀中文系,多少有一點古代漢語的底子,對讀文言文素不反感,上起這類課來就感到津津有味。其中有段時間,我很痛恨自己沒有舊學功底,心急地想補點課,最后想出一個笨法子,那就是每晚臨睡前,在床上像老僧入定一樣盤著腿默誦《論語》。如此堅持了多日,最后能很順利地從《學而》篇默誦到《鄉(xiāng)黨》篇了。但《鄉(xiāng)黨》篇實在枯燥無趣,不知被什么事一打擾,就沒能堅持下去。當時我剛過而立之年,背書的能力已經(jīng)很差了。參加工作后,也幾度想重整旗鼓,至少應(yīng)該把《論語》背誦下來,但這也成了考驗毅力的大難事,至今仍不了了之。這個心愿,可能要寄托在兒子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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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陳少明老師所開的《哲學史研究方法論》課,對我的啟發(fā)也很大。他主要講學術(shù)研究的一些方法路徑,這門課與文獻閱讀課互相補充,所舉素材多在先秦儒學,或者加上點《莊子》。正是在中大時期的系列學習中,我約略摸到一點治學的門徑。當時寫了篇題為《孔孟荀學思觀辯略》文章,算是對先秦儒學的一點思考,稿子投給《孔子研究》后等了一年,畢業(yè)前終于發(fā)表了。一篇課程論文《子貢形象與儒家價值》,黎紅雷老師給我打了很高的分,后來刊登在楊朝明先生主編的《孔子學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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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博士論文,研究的是宋代著名心學家楊慈湖(簡)。與其師陸象山的“不立文字”不同,楊慈湖幾乎是注遍群經(jīng),無論如何算得上一位經(jīng)學家。當然,這個人在儒學史上的爭議比較大,學者多認為他“陽儒陰釋”。楊氏的解經(jīng)方式,乃典型的“六經(jīng)注我”,個人色彩很突出。在論文選題前,我就看到有學者專門就他的詩學和易學做過博士論文。在論文寫作中,又發(fā)現(xiàn)臺灣學者張念誠研究過慈湖的“心學、經(jīng)學問題”。我這人資質(zhì)不好,偏偏好高騖遠,在學問上有個“求通”的心理,尤其不肯費心做那種窄而深的研究。此論文雖以“慈湖心學”為題,實際上則不過是以此為津梁,對儒家心學發(fā)生中的某些重要問題略加厘清。順便提一下,祥軍兄勸我接受此訪談時,特別提醒我談?wù)劇洞群妭鳌罚@讓我倍增慚愧。那時寫論文探討慈湖心學,主要文本是《慈湖遺書》,至于《慈湖詩傳》《楊氏易傳》等書,只是簡單翻了翻,覺得無關(guān)要旨,就放下了。故慈湖的《詩傳》,對我可謂是“當時已惘然”,至今也沒有認真地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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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我這點微不足道的研究,實在稱不上經(jīng)學研究,跟文獻學尤其扯不上關(guān)系。我從沒接受過訓詁、音韻、考據(jù)、??敝惖膶I(yè)訓練,不具備經(jīng)學文獻學的基本素養(yǎng),在心理上也將其視為畏途。此主要是我的性情趣向,影響到了我的學問方向和路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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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您所取得的主要研究成果是?目前正在從事的相關(guān)研究內(nèi)容是?將來的研究計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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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什么研究成果。我曾受中山大學哲學系馮煥珍老師的囑托,點校過一本《參寥子詩集》,這是他主編“云門宗叢書”中的一冊,此書在2018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為此,我總算略有些古籍點校的體驗,這跟文獻學或許有點交涉,但跟經(jīng)學又沒什么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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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己手頭有幾部未出版的書稿,至今仍在不斷地修修補補,它們都是圍繞文化與人性關(guān)系的問題展開的,主要是從人性發(fā)生的視角,對儒家文明一些重要問題做一點思考,尤其注重儒家與其他文明的比較。在對儒家文明的引述方面,當然要借助經(jīng)學文獻。但我關(guān)注的主題較大,牽涉面又廣,根本沒多少時間精力深入到經(jīng)學文獻深處去。只能選一個較好的版本,讀某些相關(guān)的內(nèi)容,或者粗識其大體概要。跟真正研究經(jīng)學的學者相比,這只能算是淺嘗輒止的漂浮狀態(tài)。以讀《尚書》為例,根據(jù)前人研究,我大略知道所謂的今古文之爭,書中哪些文獻比較可靠,哪些雖不可靠,但又在哪些方面有價值。其中最值得重視的當然是“西周書”,這里記載著中國文化定型期的突變歷程。如果說《論語》的主人公是孔子,《尚書》的主人公無疑是周公?!渡袝泛芏嗥慰粗⑨屛叶加X得難以卒讀。但我知道,書中的“皇天無親,唯德是輔”,“敬德”“保民”等觀念確實可代表全書的核心思想,體現(xiàn)了殷周之際上層統(tǒng)治理念的轉(zhuǎn)變,代表著華夏民族理性意識的初步成熟,是中華文明從宗教信仰走向道德人文的文化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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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因為原典工夫不扎實,我在援引文獻時,常常不得不使用第二手,乃至第三手的資料,比如常常會引述梁漱溟怎么說,錢穆怎么說,徐復(fù)觀怎么說,張光直怎么說,李澤厚怎么說,諸如此類。我常因此自嘲學殖的淺陋。近年來,不時看到一些學術(shù)名家,強調(diào)做學問要有“看家本領(lǐng)”,至少通一門外語之類。老實說,每聞此言,我就打內(nèi)心里發(fā)憷,愈發(fā)懷疑自己資質(zhì)的浮薄。因為自己博士畢業(yè)也十年了,至今也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看家本領(lǐng)。既然自稱研究儒學,總該熟悉“四書五經(jīng)”吧,自忖對“四書”的文本還算熟一點,至少逐字逐句地讀過多遍,但“五經(jīng)”就完全談不上了,更遑論有能力去研究什么甲骨卜辭、出土簡帛呢?研究經(jīng)學的學者,也有人強調(diào)至少要“通一經(jīng)”,但即便“通”一經(jīng),要到什么程度才算“通”,也實在難說得很。或許我花半輩子研究《尚書》,最終也能稱得上一位“尚書專家”,但這實在不是我的人生和學問追求,故也沒有此精神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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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年來,我常常想,學問之路也絕不是筆直一條,要允許有各自的朝圣路。做學問要有先天性的條件,而有些條件又不是由自己決定的,比如資質(zhì)天分、家庭環(huán)境、早期教育等,自己對此要有自知之明?,F(xiàn)在回頭反思一下,我在讀研究生之前所受的各種教育,其實是很差的。這對做學問而言,就屬于先天不足。如果我不從事學術(shù)研究,像不少大學同學一樣,畢業(yè)后去中學教書,當然也不會意識到這一點。但形勢逼著自己一路走到現(xiàn)在,環(huán)顧四周的同行,就會清醒地看到自己的諸多缺陷。比如,在外語這方面,我真是笨到了極點。這除了天分外,也頗跟我初中時所接受的錯誤的英語啟蒙有關(guān)。以后為了各種考試,苦學了很多年,考研、考博時在英語上花的工夫比其他任何學科都多,但結(jié)果又怎么樣呢?至今不敢說,聽不懂,連寫個論文的英文摘要也沒底氣。閱讀稍微會好一點,但也達不到利用外文資料的程度,——我為此努力過,但現(xiàn)在自覺放棄了。只是多買了一些漢譯國外名著放在書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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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對自己的“研究”,也只能談到這里。要說我完全僅僅是以此糊口嗎?我覺得也不是。我也幾乎是無日不讀書或?qū)憱|西,也有孜孜以求的一些學術(shù)問題。有時也想,單憑一個人的能力,又能做得了什么,還不如老老實實讀幾本書,做幾個具體又容易出成果的研究吧,但這也要有興趣和動力才行??!有時在書房中逡巡,望望書架上一排排很想讀、也應(yīng)該讀的書,再想想自己的年齡,撓撓頭頂?shù)陌装l(fā),就多了一份理性的清醒,人生真“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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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如何,我不會自暴自棄,我會自覺地揚長避短,努力把自己感興趣的問題思考下去,至少會把關(guān)于人性的幾本書寫得讓自己更滿意一點。這種寫作,有點“六經(jīng)注我”意味,但也說明我的性分近此。別人的眼光,我努力不去管他。至于結(jié)果,也實在不能考慮太多了。我要首先對自己的學術(shù)良知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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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您認為經(jīng)學文獻學應(yīng)該是偏重文獻整理,還是文獻研究,亦或是基于前者基礎(chǔ)上的文史研究?請重點談一下您在這個領(lǐng)域的治學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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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這個問題我也從來沒有思考過,沒法回答。照常理說,文獻整理和文獻研究,各有各的重要性,就我個人而言,當然最重視在此基礎(chǔ)上的文史研究。三者之間,無疑是相互促進的,一個好的學者,會根據(jù)自己的研究興趣而有所側(cè)重,在彼此之間求一個協(xié)調(diào)。從文史研究的角度說,熟讀相關(guān)文獻永遠是基礎(chǔ),這就要依賴別人的研究成果,要選擇最好的版本和論著,要對文獻的可靠性、重要性做出辨別等,這樣才能少走彎路,才不會輕易受到古人和今人的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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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自己,只能算是一個經(jīng)學文獻的受益者。有時為了更快地抓住重要的信息,不惜更多地借助第二手資料。這里當然有個精讀與泛讀的關(guān)系問題。我覺得,除了一些最核心的文獻,做學問實在不必事必躬親,不能只相信自己的眼光才是最可靠的,而是要信賴學界公認的一流學術(shù)著作。因為除了像王國維、陳寅恪,錢穆、饒宗頤這類極少數(shù)的天資聰穎之人,對一般人而言,你把每本自認為重要的書都認真研究一過,尤其要讀到一流專家的水平,一輩子其實也研究不了幾本書。人類的知識在不斷層積,而壽命卻沒有明顯變長,智力也沒有明顯的陡增,究竟會有多大學術(shù)進步呢?或者有人說這樣反復(fù)的經(jīng)學訓練可以鍛煉人格,但這就成了一個修行的問題,我覺得義理的滋潤同樣可以通向人格的修煉。就我個人的研究來說,“四書”當然要精讀,“五經(jīng)”就已經(jīng)精讀不過來。譬如再具體到《朱子全書》,雖也與儒學有關(guān),但我一生不以研究朱子為生,如能仔細閱讀錢穆的《朱子新學案》和陳來的《朱子哲學研究》,對朱子思想的了解,也總不會太離譜吧。至少在我自己,單就把握朱子的思想而言,與其花上一兩年時間讀朱子原著,還不如在一月之內(nèi),深入讀一下上面兩本書收獲大。我有次在微信朋友圈寫了一段話用以自警,大意是說:如果自己想讀什么,就直接奔著書中最想讀的地方去,不必過于求全,不必一切從頭讀起,免得讀不到最重要的地方,自己就已對其興味索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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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不單純是時間和精力的問題,關(guān)鍵是有些書,你想直接讀原著,但是根據(jù)你的學術(shù)背景,可能根本讀不下去,而是要有一個中間的過渡環(huán)節(jié)。近年來,我有心補充一些西方文化的常識,包括《圣經(jīng)》、康德的“三大批判”之類的書,我都想讀,但真的是讀不下去或讀不懂啊!何況西方名著這么多,自己最多又能讀幾本?。∽罱K只能憑借該學科某位著名學者的講解,找自己最感興趣的通俗性的書先讀下去。近幾年中,武漢大學哲學系趙林先生的《基督教與西方文化》我至少讀了四五遍,原書已經(jīng)被我涂畫得很不像樣子了,最近又買了一本新的,仍不時地想翻翻。這本書當然不是什么名著,甚至算不上一部嚴謹?shù)闹?,只是趙林先生的講課整理稿,就研究西方文化而言,它或許連二手材料也算不上,但對我卻有切實的幫助,比書架上那一大批漢譯名著還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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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啰嗦這些,根本不是什么治學心得,可能而恰恰是教訓,若干年后讀之,或許會讓我藉此感嘆自己何以在學術(shù)上一事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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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請您談一談對經(jīng)學文獻學前景的展望,會向什么方向發(fā)展?哪些方面會引起更多關(guān)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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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個問題同樣談不了。就我個人而言,很期盼能看到一批體現(xiàn)時代學術(shù)水平的經(jīng)典讀本。這些讀本既可以是學術(shù)性的,也可以是通俗性的。我心底有個小期望,即每本書在交付出版前,整理者最好能再多努力一下,寫一篇考據(jù)與義理兼勝而又深入淺出的長篇導讀,包括把學界對此書的研究現(xiàn)狀概述一下,像我這樣偷懶的取巧者,能夠較快地領(lǐng)略到全書的主旨,明白該書在文獻學上的價值和地位。我相信,不少讀者也有類似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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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多說幾句的是,現(xiàn)代人做經(jīng)學文獻研究,固然沒有傳統(tǒng)學者(如清代乾嘉學者)那種自幼熟讀“四書五經(jīng)”的條件,但也有很多古人享受不到的現(xiàn)代便利,例如數(shù)字化的信息檢索功能等。因此,今人在文獻整理上,包括在校勘、注釋等諸多方面做出有超越古人的成就,也不能說是太困難的。但接下來也有個問題存在,那就是,文獻整理盡管可以精益求精,文獻出版也可以越來越多,但到了某個階段,就會達到某種瀕臨飽和的狀態(tài)。近年來,國家重視古籍的整理,各地方也很重視推出當?shù)氐臍v史名人,一些有條件的地區(qū)把本地人的文集整理出版了不少。但從學術(shù)分量看,有些人在思想史上恐怕連三、四流的學人都算不上。但各地因此有一批人愿意一輩子以此類研究為生,做出許多只是平面延展但缺乏思想深度的成果來。這類研究,或許對本地區(qū)的文化宣傳有利,整體上卻是與時代需求嚴重脫節(jié)的。這也預(yù)示著,文獻整理走到某種階段,必然會面臨著新的挑戰(zhàn)或瓶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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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己的期望——這實在不該由我這樣的外行人來說——那就是經(jīng)學文獻的整理與研究,不能滿足于出版一些??本肌⒀b幀華美的版本往圖書館和個人書架上一放了事,文獻的生命不在于被束之高閣,最終還是要轉(zhuǎn)化為對時代的貢獻上來。經(jīng)學文獻研究者盡管大部分時間要固守象牙塔,埋首故紙堆,但同時要自覺承擔一種歷史使命,即利用自身的學術(shù)專長,在世界文明的坐標系中,為這些文獻找到它們的存在價值,力爭在與時代的呼應(yīng)中,努力發(fā)掘出文字背后有生命力的東西。因為在傳統(tǒng)社會,經(jīng)學首先是經(jīng)世致用的學問,然后才被奉為“常道”的。今日,經(jīng)學發(fā)揮作用的某些歷史環(huán)境已不可復(fù)制,而經(jīng)學文獻研究者一旦再失去了這種經(jīng)世關(guān)懷,經(jīng)學也就失去了永葆青春的源頭活水。換句話說,經(jīng)學與文獻研究者,不能止步于“為往圣繼絕學”,還要有“為萬世開太平”的器識與抱負。至于這種努力,是否為時代所借鑒并結(jié)出澤被蒼生的碩果,作為研究者,也只能抱著一種守先待后、與古為新的態(tài)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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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百年來,由于人所共知的原因,傳統(tǒng)經(jīng)學遭到了滅頂之災(zāi),經(jīng)學人才也幾乎被摧折殆盡,至今仍在復(fù)蘇中。但也要清醒地意識到,傳統(tǒng)經(jīng)學在今后無論如何被發(fā)揚光大,也很難以恢復(fù)昔日的榮光。一方面,對傳統(tǒng)經(jīng)學一定要善加護持,對于古圣先賢有“溫情與敬意”和“了解之同情”。與此同時,經(jīng)學研究者也要自覺避免一種經(jīng)學家的傲慢,認為只有自己研究的學問最為崇高神圣,其他學問都是等而下之的。另外,鑒于我們與古人生活世界的差距實在太大,也不必再神化經(jīng)書中的每句話,有時不免求個“因革損益”,或者所謂的“創(chuàng)造性轉(zhuǎn)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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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來說,從事經(jīng)學文獻研究的學者文史功底都比較好,文獻工夫扎實,有人因此可能對那些研究路數(shù)不同的人產(chǎn)生偏見。甚至一看到別人引用的版本不權(quán)威,或某句話訓詁、句讀錯了,就覺得此人游談無根,其學術(shù)自然無足觀。比如,對蔣慶先生的“公羊?qū)W”研究,說不定就會有經(jīng)學研究者覺得問題多多,以致于不屑一顧。關(guān)于蔣慶的“三院制”設(shè)想,我就當面聽到過兩位師長說過“蔣慶這人腦子進水了”之類的話。我對此不敢茍同。竊以為蔣先生的“三院制”設(shè)想是真正切入時代而有自己獨立思考的大想法。你同意不同意沒關(guān)系,質(zhì)疑它在現(xiàn)時代沒有實現(xiàn)的可能也沒關(guān)系。但他的這一設(shè)想確實體現(xiàn)儒家通經(jīng)致用的濟世精神,而且富有理論創(chuàng)造性。單單這一點,我想蔣先生的其人其學,都將成為儒學史上不可或缺的一筆,至少絕不會淪為歷史笑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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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請允許我斗膽引用一位研究西方哲學的國內(nèi)學者對中國傳統(tǒng)學術(shù)的批評,以作為他山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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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形之下,我們的學術(shù)傳統(tǒng)過于注重訓詁考據(jù)、旁征博引,于微觀處做學問,給人以纖巧玲瓏之感。國學素養(yǎng)講究家學淵源、功底修養(yǎng),此傳統(tǒng)經(jīng)乾嘉學派強化后,至今仍被大多數(shù)學者無形中奉為圭臬。傳統(tǒng)的中國學者極重視“嚴謹”二字,強調(diào)言之有據(jù),凡用典必做考證,凡立論必有淵源,故而知識性的錯誤極為少見;另一方面,中國學者也極重師承關(guān)系,講究學術(shù)門戶,恪守思想藩籬。論證典故重于建構(gòu)理論,維護師統(tǒng)重于獨辟新說,因而思想觀點難以出新??鬃拥奈⒀浴⑵呤拥拇罅x,構(gòu)成了世世代代中國學者難以走出的怪圈;日積月累的考證資料使得被考證的對象越來越難以考證,乃至于訓詁一個字可以做出洋洋灑灑數(shù)萬字的文章。這種繁瑣累贅的考據(jù)傳統(tǒng)自新文化運動以來雖有了很大的改變,但是中國重學術(shù)功底、輕思想的傳統(tǒng)仍然牢不可撼。黑格爾的《歷史哲學》、斯賓格勒的《西方的沒落》設(shè)若是出自中國人之手,必定會被斥為“滿紙胡言”;湯因比在《歷史研究》中、雅斯貝斯在《歷史的起源與目標》中所運用的思辨性歷史哲學觀點,也同樣為國內(nèi)許多學者所鄙夷。正是由于這種輕視理論和不屑于進行歷史思辨的傳統(tǒng)與傾向,使得中國雖然擁有汗牛充棟的歷史事實的典籍文獻,卻很少見到解釋歷史動因和規(guī)律的歷史哲學著作?!保ㄚw林著:《告別洪荒:人類文明的演進》,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20年版,第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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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這絕不是說傳統(tǒng)經(jīng)學研究,應(yīng)改弦易轍,一切唯西方是從,而是要求更有抱負的經(jīng)學研究者,在堅持自身學術(shù)主體性的同時,擁有一種開放的心靈和自我反思能力。對此,我可能有一種偏見,即認為,經(jīng)學文獻研究固然是傳統(tǒng)學問的基石,但做到了一定程度,仍然要以義理為目標和歸趨。清代的大學者戴震,就曾將訓詁、聲韻、天象、地理四者視為“肩輿之隸”,至于“乘輿之大人”,他認為非“義理”莫屬。而一旦涉及義理,就要較多地關(guān)注相關(guān)學科的研究,包括國外的一些思想動態(tài)。換句話說,經(jīng)學文獻研究,表面看來雖然與現(xiàn)實隔得較遠,仍畢竟是要面向現(xiàn)實生活和人類未來的。在這方面,經(jīng)學跟我們的書法、京劇、國畫等傳統(tǒng)藝術(shù)有很大不同,后者可以完全不理會西方的那一套。但經(jīng)學不行,她要與世界一流的學問對話,比如跟西方的基督教神學對話等。這正如今天研究中國哲學,你不是說關(guān)起門來把相關(guān)的中國古書讀好就夠了。事實上,在這個全球化的時代,純粹的中國學問已不可能,從終極的層面看,將來或許已經(jīng)沒有真正的中西古今之分,而要看某種學問能給人類的精神生活和現(xiàn)實困境帶來什么。經(jīng)學文獻研究可能也有此問題,只知古代的,不知現(xiàn)代的,只知中國的,不知外國的,就不能真正認識自身的優(yōu)缺點,就無法形成世界性的比較眼光,也就把握不住她的突破與更生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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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正如一個理科生改學文科,相對較易,一個文科生轉(zhuǎn)到理科,相對困難。一個人的經(jīng)學文獻功夫好,在此基礎(chǔ)上做些義理研究就相對輕松,能夠勝任愉快。而那些平時只重視義理的,再回過頭來仔細梳理文獻,則往往缺乏基本功,而由于年齡精力等因素,常常又使他吃不了那份苦功夫了。這也就影響到其學問的堅實性。當然,一個人的精力時間畢竟是有限的,學問的路徑和對象,首先跟學者個人的生命性情相關(guān),一個人偏重文獻或偏重義理,可能都并非是理性的選擇,而是自然而然地形成的。如果有學者根本不喜歡抽象的義理,連經(jīng)學研究也不喜歡,只在文獻整理中就足以安身立命,這也是極其難能可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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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請您推薦一種“經(jīng)學文獻學”的必讀書,簡要地介紹一下內(nèi)容及您的閱讀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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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在沒有任何資格推薦“經(jīng)學文獻學”書。非要推薦一部“經(jīng)學文獻”的話,我可能會舉出朱子的《四書章句集注》。宋明儒家總體上偏重義理,但朱子博而能精,《集注》是一部義理和考據(jù)兼具的書。更主要是,此書既吸收了傳統(tǒng)的論語學精華,也吸收了時賢的慧解,代表了他那個時代的學術(shù)高度,而注釋得又如此精粹簡潔,以至于在后世又成為新的經(jīng)典。這部書,應(yīng)該稱得上為經(jīng)學文獻的上乘之作。但在《集注》研究方面,國內(nèi)有太多的行家專家,像我這樣的后學晚輩,可以說鄙陋之至,連“閱讀體會”也不必在此絮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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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行之言已太多,姑就此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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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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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揚孔祥軍兄于經(jīng)學文獻整理與研究有年,鄭箋如在,不讓乾嘉。近月辟建“經(jīng)學文獻整理與研究”微信公眾平臺,首推“青年學者揅經(jīng)訪談錄”系列。遂令同志菁英,各抒懷抱。拾前賢之墜緒,言治學之苦欣。不滿月而嘉聲播于學林。自謂展讀之情,啟沃之樂,直如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猥以微賤,有辱相交。居嶺南而慕淮左,望停云而想落月。蒙友善之勸勉,敢敬辭以不敏。無奈大放厥詞,不藏愚拙。且寄妄言,頗逞一快。誠唐突乎高明,亦知罪于春秋。仁兄攬之,竟不見棄,慰吾以“各言其見”耳。余自撫膺而慚然告之曰,此實某平生最愧怍之文章也。何哉?外行人言內(nèi)行事也。雖然,讀此隔閡與偏見充斥之陋文,或可略窺外間于揅經(jīng)學人之冀望也。海燕補白于庚子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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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近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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