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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節(jié)話廟祭和墓祭：后者起源于唐，與家族共同體觀念削弱有關

作者：李競恒

來源：《南方周末》

時間：孔子二五七一年歲次辛丑二月廿二日辛巳

??????????耶穌2021年4年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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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祭是一個維系若干死者作為小共同體的結構，體現(xiàn)的是死者死后呈現(xiàn)為家族共同體，無論一個君主或貴族再了不起，他的權力來源和成就也歸屬于這個死者與生者的共同體。憑借這個共同體的網(wǎng)絡結構和歷史慣性，個體的權力受到習慣的制約。而墓祭則主要是面對死者這一個具體的個體，是脫離了家族共同體和習慣約束的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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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墳掃墓祭祖，起源于唐代的寒食節(jié)上墳。（新華社記者?張浩波/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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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墳掃墓祭祖，起源于唐代的寒食節(jié)上墳，唐玄宗開元二十年詔書說，“寒食上墓，禮經(jīng)無文。近世相傳，浸以成俗”，“宜許上墓，用拜掃禮”，就是說唐人自己也知道寒食節(jié)掃墓是不符合先秦經(jīng)書和古禮的。因為先秦古禮那里，祭祀祖先是“廟祭”，而不是墓祭，這一點對于現(xiàn)代人來說是比較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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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典籍詳細記載了廟祭，就是在貴族的祖廟中向祖先神牌獻祭，有時或者讓死者的孫子或臣下穿著死者的衣服擔任“神尸”，吃喝祭品受祭?！抖Y記?檀弓上》說“古也墓而不墳”，就是說墓葬不太重要，連地面標志都不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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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炎武談到，最早提及到墳墓上祭拜的是《禮記?曾子問》的“向墓而為壇”，古不墓祭是先秦古禮的原則，但向墓為壇只是一種“禮之權”，是一種權宜之計。“秦興西戎，宗廟之禮無聞，而特起寢殿于墓側”。就是說先秦華夏正統(tǒng)古禮是一定要到祖廟、宗廟里面去祭祀的，而秦國因為出自西戎蠻族，不懂得正統(tǒng)之禮，所以大搞到墳墓上去祭祀。而這一點影響了漢代以來的制度，只有晉宣王遺囑要求子孫不準上墳祭祀才是“尤為近古”。而梁武帝以來到唐朝皇帝開始“謁陵”，甚至把寒食節(jié)上墳編入“五禮”，都是違背先秦古禮的，所以韓愈《豐陵行》中批評這些上墳行為，并指出“墓藏廟祭不可亂”（《日知錄》卷十五）。韓愈要堅守古禮，反對唐朝上墳，他堅持的理由就是先秦古制中墓葬的功能是埋葬遺體，而祖先只會在祖廟中接受祭祀和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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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炎武也將廟祭逐漸變?yōu)槟辜酪暈橐环N墮落的過程，他認為墮落開先河的原因是秦國野蠻沒文化。從考古發(fā)掘來看，殷商和周代一些諸侯國還是有墓祭的，比如1976年發(fā)掘的商代王陵墓區(qū)，發(fā)現(xiàn)了很多祭祀坑，這說明商人會在墓葬旁舉行祭祀（《考古》1982年4期）。周代的晉國有不守禮的歷史，孔子評價晉文公“譎而不正”，甚至想用周天子葬禮的“請隧”，有曲沃代翼、假途滅虢等一系列詭譎不守禮的背景。體現(xiàn)在祭祀上，晉國也大搞墓祭，晉侯墓地晉侯、晉侯夫人墓前墓道旁都有祭祀坑，有的埋馬，有的埋牛（《考古》1997年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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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炎武批評的秦國，自然也是大搞墓祭的，甘肅禮縣大堡山秦公大墓，M2可能是秦莊公墓，M3可能是秦襄公墓，大墓旁都有祭祀坑，“這種祭祀坑和墓葬的密切關系與我們在安陽所看到的祭祀坑與大墓的關系大致相同，就是祭祀附近大墓墓主的”（《文物》2011年5期）。這是秦人和殷人都墓祭的證據(jù)。到了戰(zhàn)國時期，隨著禮崩樂壞的加劇，出現(xiàn)了大量墓祭現(xiàn)象，如中山國的君主墳墓都修建在高大的土臺之上，上面還修建著華麗的享臺建筑，用來祭祀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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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廟祭和墓祭背后，到底有怎樣不同的精神世界和社會組織結構呢？簡單來說，廟祭是一個維系若干死者作為小共同體的結構，體現(xiàn)的是死者死后呈現(xiàn)為家族共同體，無論一個君主或貴族再了不起，他的權力來源和成就也歸屬于這個死者與生者的共同體。憑借這個共同體的網(wǎng)絡結構和歷史慣性，個體的權力受到習慣的制約。而墓祭則主要是面對死者這一個具體的個體，是脫離了家族共同體和習慣約束的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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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禮崩樂壞”，君權崛起，從君主個體的角度來說，墓祭顯然是更好的體驗，一個偉大君主應該享受獨立的陵寢和祭祀。巍峨的秦始皇陵，就是很好的注腳。有學者觀察到戰(zhàn)國時期君主墓葬“有意在淡化宗族血緣關系，凸顯國君至高無上地位的‘獨立陵園制’。獨立陵園制的出現(xiàn)表明以宗法制度為基礎的血緣政治受到了巨大沖擊，君權凌駕于一切之上”（宋玲平：《晉系墓葬制度研究》）。“將祭祀逝去祖先的一部分活動轉移到墓穴之上的享堂內(nèi)進行，可能與東周時期血緣宗法觀念的逐步削弱有關。不再刻意強調(diào)宗族宗廟內(nèi)的神主排位與血緣聯(lián)合，而逐步顯現(xiàn)個體家庭以及墓主個人的存在與地位”（胡進駐：《殷墟晚商墓葬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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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看出，廟祭變?yōu)槟辜?，其實是伴隨著小共同體瓦解，社會原子化和君權崛起的一個過程。死后世界從一個家族的成員們共同接受子孫祭品，通過“血食”延續(xù)魂魄，變?yōu)橐粋€個體在自己的墳墓領地內(nèi)吃喝玩耍。秦始皇陵到西漢帝王的巨大陵寢，都在凸顯作為個體君主的偉大和個性，而陵園的龐大附屬建筑也為帝王個體提供墓祭。他們治下被編戶齊民的民眾，也沒有家族之廟，而是獨自向原子小家庭的死者墓祭。過去，家族不死則個體永生，此時，個體之死就是死亡，因此原子個體求神仙和煉丹思想開始大量興盛。用漢武帝的話說，如果能像黃帝一樣乘龍升天，“吾視去妻、子如脫屐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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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將寒食墓祭納入“五禮”，顯然并不是禮，而只是一種“權”。宋代寒食節(jié)并入清明節(jié)，清明上墳作為一種民間的“俗”，也是“權”和一個客觀事實。但很多宋儒是想重建先秦古禮的，朱熹批評“今士人無家廟”，張栻嘗試“謀建家廟”，甚至鼓勵平民模仿先秦貴族建立家廟，修訂家譜，其實就是努力重建社會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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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近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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