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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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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評論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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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鉤沉考據(j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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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競恒】孟子論克服時間偏好：穩(wěn)定的共同體、恒產(chǎn)是文明的前提
        
                    
        
                        
                        
        欄目：鉤沉考據(jù)
        
                        
                        
        發(fā)布時間：2022-07-04 20:10:03
        
                    
        
                    
        
                        
                        
        標(biāo)簽：孟子
        
                    
        
                                            
        
                            
                            
        
                                
                                
                                    
        李競恒
        
                                    
        作者簡介： 李競恒，字久道，西元一九八四年生，四川江油人，復(fù)旦大學(xué)歷史學(xué)博士。現(xiàn)任四川師范大學(xué)巴蜀文化研究中心教師。出版專著有《愛有差等：先秦儒家與華夏制度文明的構(gòu)建》《干戈之影：商代的戰(zhàn)爭觀念、武裝者與武器裝備研究》《論語新劄：自由孔學(xué)的歷史世界》《早期中國的龍鳳文化》。
        
                                        		
                            
        
                                    
                        
        
                                        
        
                        
        孟子論克服時間偏好：穩(wěn)定的共同體、恒產(chǎn)是文明的前提
        作者：李競恒
        來源：作者授權(quán)儒家網(wǎng)發(fā)布，原載《南方周末》2022年6月30日

        奧地利經(jīng)濟學(xué)派有一項“時間偏好”（Time preference）的理論，講現(xiàn)在消費與將來消費的邊際替代率，說簡單點就是儲蓄給將來，還是馬上就消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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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際上，人類文明的誕生本身就是克服時間偏好的產(chǎn)物。因為從人的天性來說，都傾向于馬上享受得到的事物，而將其進行儲蓄留給未來，則需要克服本性，克服那種根深蒂固“爽一把就死”的原始本能。抓住一只小羊，忍住馬上就將其吃掉的本能，而是把它養(yǎng)大，未來就能獲得穩(wěn)定的奶和羊毛，而農(nóng)業(yè)和儲存糧食更是訓(xùn)練了人克服時間偏好的能力，大量物資的儲蓄也讓一些人可以脫離農(nóng)業(yè)勞動，產(chǎn)生了復(fù)雜的社會分工，進而促進了文明的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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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財產(chǎn)權(quán)的穩(wěn)定，可以有助于人們克服時間偏好，有了穩(wěn)定財產(chǎn)，一切儲蓄都是有意義的，除了積累財產(chǎn)，還包括儲蓄善行、為家人積累口碑，這些都是留給未來和子孫的寶貴財富，這樣的社會必然有利于美德。反之，在超強時間偏好的社會，因為無法保證有財產(chǎn)或信譽之類，人們會傾向于在短時間內(nèi)騙一把、搶一把就跑、爽一把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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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顯然，有穩(wěn)定的共同體、財產(chǎn)能得到保護的地區(qū)和人群，可以更好地克服時間偏好，積累美好的未來。而共同體瓦解、遍地原子散沙，或者多天災(zāi)人禍的地方，很難積累穩(wěn)定財產(chǎn)，這些地區(qū)和人群就傾向于短時間的博弈，爽一把再說，我死后管他洪水滔天?！秶恰防锩嬗袀€著名的“葡萄論”，就是先挑最好的葡萄吃，還是把好葡萄留到最后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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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子·滕文公上》說：“民之為道也，有恒產(chǎn)者有恒心，無恒產(chǎn)者無恒心，茍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泵献臃浅Ｇ宄癖姷呢敭a(chǎn)得到穩(wěn)定的保護，成為“恒產(chǎn)”，他們才能擁有“恒心”，即成為克服時間偏好后的文明人。只有在財產(chǎn)得到保護的前提下，自己一切給未來的儲蓄——無論是多生幾個小孩有助于養(yǎng)老、多收獲了幾擔(dān)谷子換成銅錢儲蓄，或者在村里幫助別人收獲了良好口碑，這些才對自己的未來是有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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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之，孟子說如果財產(chǎn)得不到保護，民眾就會產(chǎn)生超高的時間偏好，反正無論我怎么積累錢，馬上就被石壕吏榨取走了，我做好事積累口碑，馬上被騙子利用還淪為笑話和反面教材，既然如此，那還是做壞事劃算，至少偷一把、騙一把搞到錢馬上胡吃海喝到肚子里面最實在。所以孟子說，這種超高時間偏好的社會，一定是“放辟邪侈，無不為已”，什么壞事都干得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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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dāng)然，孟子還提出了“無恒產(chǎn)而有恒心者，惟士為能”，即華夏社會受過紳士教育的精英“士”，無論在任何情形下都要保持克服時間偏好的能力，對積累未來負(fù)責(zé)任，即使是沒有穩(wěn)定財富，也不能像普通民眾一樣隨波逐流，去騙去偷，而是用盡一切條件和努力去重建社會，讓人們重新獲得穩(wěn)定的財產(chǎn)，即孟子所說的“制民之產(chǎn)”，然后去積累和儲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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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克服時間偏好，穩(wěn)定的小共同體是非常重要的，所謂熟人社會作惡成本高，俗話講“兔子不吃窩邊草”就是描述這種小共同體內(nèi)的作惡成本問題。無論是家庭、家族還是跨血緣的鄉(xiāng)黨、村社這些小共同體，都是世世代代一起生活和博弈的人，因此博弈的時間線非常長，人們會考慮很長遠的未來關(guān)系等制約條件，因此會克服時間偏好，不會像很多流民陌生人社會那樣去作惡，爽一把就跑。孟子主張“鄉(xiāng)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即鄉(xiāng)黨、村社世代互助的小共同體，內(nèi)部成員互相扶持一起積累未來。這種關(guān)系，不僅僅是村社成員之間，還包括村社的領(lǐng)主，也和治下的村民之間凝結(jié)成世代博弈的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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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夫之曾這樣描述孟子推崇的“三代”時期畫面：“名為卿大夫，實則今鄉(xiāng)里之豪族而已。世居其土，世勤其疇，世修其陂池，世治其助耕之氓，故官不侵民，民不欺官”（《讀通鑒論》卷十九），王夫之提到，這些領(lǐng)主和他們屬下的民眾之間，是世世代代互相打交道的關(guān)系，博弈時間線非常長，作惡成本高，因此領(lǐng)主不欺負(fù)屬民，屬民也不欺負(fù)領(lǐng)主，雙方都克服了時間偏好，考慮更長遠子孫的未來和子孫的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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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理解到這一點，就很容易理解孟子提出“世卿世祿”的思想了，所謂“仕者世祿”“所謂故國者，非謂有喬木之謂也，有世臣之謂也”，古老封建時代的官職長期是由一些家族世代擔(dān)任的，西周銅器銘文經(jīng)常會有周王任命新一代官員“更乃祖司某事”，即繼承家族的世代職業(yè)和手藝。由于會考慮家族世世代代職業(yè)的口碑，這些世官會特別講究類似工匠精神的東西，如史官為例，封建時代的史官特別講究秉筆直書這種職業(yè)道德，很大程度上就是史官整個家族和這一職業(yè)道德的綁定。王安石在《答韶州張殿臣書》中說“自三代之時，國各有史，而當(dāng)時之史，多世其家，往往以身死職，不負(fù)其意。蓋其所傳，皆可考據(jù)”。當(dāng)時很多史官如董狐，或者齊國的北史氏、南史氏之類，都是不避刀斧，也要堅持秉筆直書的，這是封建時代世卿世祿制度下，一個時代職業(yè)家族的職業(yè)倫理，這種世卿會考慮整個家族長遠的利益和口碑積累，克服時間偏好，哪怕暫時吃虧，家中有人因秉筆直書被殺，但長遠看卻進一步積累了家族的良好口碑，對于未來更加有利。所以，孟子主張的世卿世祿背后，也有克服時間偏好的這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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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系大學(xué)教師、歷史學(xu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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