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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經(jīng)通義&隱公元年（13）

作者：爾雅臺

來源：“爾雅臺切問”微信公眾號

時間：孔子二五七二年歲次壬寅四月初七日庚申

          耶穌2022年5月7日

（三）治天下有綱，政教學(xué)相維也

三代之治，其要如何？董子曰：治其道而以出法，治其志而歸之于仁（《王道通三》）。王道之治綱也。

治道者，治天下之大道也。天下乃人之位(人即人類全體之“共同體”)，天地人三才，人位乎中。無地為萬物總名，人為天地合德。故曰：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董子曰：“春秋之所治，人與我也。所以治人與我者，仁與義也。以仁安人，以義正我，故仁之為言人也，義之為言我也…是故春秋為仁義法?！保ā度柿x法》）蓋治天下之道無他，仁與義而已?！鞍酝踔?，皆本于仁。仁，天心，故次以天心。”（《俞序》）王心即天心，法天而治也。義者宜也，“宜在我者，而后可以稱義”，義之為言我也。“是義與仁殊。仁謂往，義謂來；仁大遠(yuǎn)，義大近。愛在人，謂之仁；義在我，謂之義。仁主人，義主我也?！薄熬忧笕柿x之別，以紀(jì)人我之間，然后辨乎內(nèi)外之分，而著于順逆之處也。是故內(nèi)治反理以正身，據(jù)祉以勸福；外治推恩以廣施，寬制以容眾。”（《仁義法》）仁者愛人，愛從人、我兩立而生。若大地只有我而無他人，則仁可廢矣。仁是天德，仁廢則天地山河皆崩。故“春秋無達(dá)辭，從變從義，而一以奉仁人”（《精華》）。故“孔子明得失，見成敗，疾時世之不仁”（《俞序》）。故《大學(xué)》言平天下有“絜矩之道”。矩立于此者，仁義也。絜矩者，絜仁義于天下也。仁義施，而天下平，乃圣王最理想的“人間秩序”，或曰“治理秩序”。故春秋開篇系萬物而統(tǒng)之元，以立其一。一即王道，即圣王治天下之道。此孔子大道之統(tǒng)也。

治道出治法。董子曰：“仁之法，在愛人，不在愛我；義之法，在正我，不在正人?！保ā度柿x法》）正者政也，政事之屬也；愛者化也，教化之屬也。由此開出治法之二端?！罢舱?，正于天之為人性命也。天之為人性命，使行仁義而羞可恥?！保ā吨窳帧罚胺ㄕ溃径?yīng)，正內(nèi)而外應(yīng)，動作舉錯，靡不變化隨從，可謂法正也?！保ā度闹啤罚┕士鬃釉唬赫哒玻訋浺哉?，孰敢不正。向來論政，莫過于此?！疤斓刂?dāng)?shù)，不能獨(dú)以寒暑成歲，必有春夏秋冬。圣人之道，不能獨(dú)以威勢成政，必有教化。故曰：先之以博愛，教之以仁也…此威勢之不足獨(dú)恃，而教化之功不大乎？”故曰：“先王見教之可以化民也?！保ā稙槿苏咛臁罚敖袒餍校聺纱笄?，天下之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而少過矣?！保ā队嵝颉罚┕释醴蛑唬骸吧w王者之治天下，不外乎政教之二端。語其本末，則教本也，政末也；語其先后，則政立而后教可施焉?！保ā抖Y記章句》王制篇）

政、教皆總系之辭。今舉《周禮》以明之?！吨芏Y》設(shè)六典：一曰治典，二曰教典，三曰禮典，四曰政典，五曰刑典，六曰事典。蓋王者以道治天下，邦國官府常所守以為法式，謂之典。一曰治典，以經(jīng)邦國，要在綱紀(jì)四方，張理上下，整理人道也。谷梁謂“天子之宰，通于四?！?，故曰：冢宰之官以成道，以之道則國治。二曰教典，以安邦國，蓋地宜不殖，財(cái)物不蕃，教訓(xùn)失道，風(fēng)俗淫僻，則危也，危則傷司徒。故曰：司徒之官以成德，以之德則國安。三曰禮典，以和邦國，蓋父子不親，長幼無序，君臣上下相乖，曰不和也，不和則傷宗伯。故曰：宗伯之官以成仁，以之仁則國和。四曰政典，以平邦國，蓋賢能失官爵，功勞失賞祿，爵祿失則士卒疾怨，兵弱不用，曰不平也，不平則傷司馬。故曰：司馬之官以成圣，以之圣則國平。五曰刑典，以詰邦國，蓋刑罰不中，暴亂奸邪不勝，曰不成，不成則傷司寇。即詰邦國之義。六曰事典，以富邦國，蓋百度不審，立事失理，財(cái)物失量，曰貧也，貧則傷司空。即富邦國之義。（孫詒讓《周禮正義》）富之者，利也。以義統(tǒng)利，政之屬也。然義不能者，利敗之也。故出之于刑，以塞其源，亦政之屬也。刑乃不得已，爵祿賞罰分明，則心氣平而事得宜，此乃為政之所重也。故政典、刑典、事典，皆政之事也。而教以安民以正風(fēng)俗，禮以和序以成仁愛。故教典、禮典，則教之事也。教本政末，故先言教典、禮典。政立而后教，故政刑、富民先行，然后教乃可施。故立治典以經(jīng)邦國，綱紀(jì)四方，不外乎政、教二途也。

政教之旨在立于禮。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朱子注：政者為治之具，刑者輔治之法；德禮則所以出治之本，而德又禮之本也。仍以《周禮》明之。周禮「禮典」分吉、兇、賓、軍、嘉五禮，此乃建立、安定天下秩序的基礎(chǔ)。故“大宗伯之職，掌建邦之天神、人鬼、地示之禮”，天神引出萬物者也故祀之，人鬼謂宗廟之神也故享之，地示即地神也故祭之，禮之大者也?！附痰洹箍傉铺煜掳鎴D之法，辨山川物產(chǎn)，養(yǎng)民以教。故“大司徒之職，掌建邦之土地之圖與其人民之?dāng)?shù)”，“而施十有二教焉”：一曰以祀禮教敬，則民不茍；二曰以陽禮（鄉(xiāng)射飲酒之禮）教讓，則民不爭；三日以陰禮（男女之禮）教親，則民不怨；四曰以樂禮教和，則民不乖；五曰以儀（君南面臣北面、父坐子伏之屬）辨等，則民不越；六曰以俗（土地所生習(xí)也）教安，則民不愉；七曰以刑教中，則民不虣；八曰以誓教恤，則民不怠；九曰以度（宮室車服之制）教節(jié)，則民知足；十曰以世事（士農(nóng)工商之事）教能，則民不失職；十有一曰以賢制爵，則民慎德；十有二曰，以庸（功也）制祿，則民興功。此十二教為教法之總要，兼有禮樂儀等及制爵制祿，則事通于貴賤，不專施于庶民也?！刚洹挂云桨顕?，平者成也正也，孫詒讓曰“謂成其政治，正其違僭”。故“大司馬之職，掌建邦國之九法”，“制軍詰禁”，“均守平則”，以政令平諸侯也。其首則與大司徒職聯(lián)，立封域正疆界，然后“設(shè)儀辨位”與大宗伯職聯(lián)，正其等，協(xié)其禮是也。出禮入刑，故「刑典」詰四方，窮奸邪也。刑者，刑治之令，猶今之強(qiáng)制法。故“大司寇之職，掌建邦之三典”，一曰“刑新國用輕典”，“為其民未習(xí)于教”也；二曰“刑平國用中典”，蓋“立國日久，承平無事”，故當(dāng)輕重適宜也；三曰“刑亂國用重典”，蓋從嚴(yán)從重平亂也。故刑訟之義，在佐教化，興禮樂也。子曰：必也無訟乎?！甘碌洹箘t掌邦事，理百工，富民之政也。子曰“先富后教”，一以禮為依歸。故凡一切政典，皆禮之所攝。

政教是仁義法。仁者人也，義者我也，禮者所以治人我對立也。人我對立，則有條理，自然有禮序位級。董子曰：禮者繼天地體陰陽，而慎主客；序尊卑貴賤大小之位，而差內(nèi)外遠(yuǎn)近新舊之級者也。（《奉本》）故言禮者，仁義法之簡易直當(dāng)者也。《禮運(yùn)》曰禹湯文武周公，“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謹(jǐn)于禮者也”，學(xué)至圣人也只是個“謹(jǐn)于禮”，才有不謹(jǐn)，即便放倒，如何能立？故曰立身、立事、立政，皆確乎不拔，不為外物之所搖動。必有剛大之氣，乃可語于立。子有“未見剛者之嘆”，如曾子在孔門可謂剛者，觀其言可見，而曾子最謹(jǐn)于禮。仲弓寬弘簡重，亦謹(jǐn)于禮者，許其可使南面。故立于禮者，以剛大之氣，率而正也。此言以政攝禮之義。《虞書》舜命契曰：“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寬?！蔽褰讨浚砸蚱浔椭逃卸鴮?dǎo)之，使親睦遜順，天性呈露，不能自己，則是和之至也。故曰：“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薄缎⒔?jīng)》曰：“教民親愛，莫善于孝；教民禮順，莫善于弟；移風(fēng)易俗，莫善于樂；安上治民，莫善于禮。”“教以孝，所以敬天下之為人父者也；教以弟，所以敬天下之為人兄者也；教以臣，所以敬天下之為人君者也?！对姟吩疲贺M弟君子，民之父母。非至德孰能順民如此其大者乎?！苯詷O言禮樂自然之效，神化之至也。故立于禮者，教以孝弟，化民成俗也。此言以教攝禮之義。是故，政主義，以政令平天下，禮之剛者也；教主仁，以化成和天下，禮之柔者也。此圣王治天下“剛?cè)崛柿x之道”也。賁卦鄭注曰:“天文在下，地文在上，天地二文相飾成賁者也，猶人君以剛?cè)崛柿x之道飾成其德也。剛?cè)犭s，仁義合，然后嘉會禮通，故亨也。”所謂“剛?cè)犭s，仁義合”，一曰政、教相輔相成，相時機(jī)而施用，不可偏廢；一曰政、教貫道天地人，人道法天道也。故曰：禮者天地之序，樂者天地之和。圣王政教之大法，其真義乃在維禮而治也。曰政教，曰禮治，一也。二之則不是。

政教乃圣治之總綱。禮治之大成，無疑需要“政教”來落實(shí)。鄭注震卦曰:“雷之發(fā)聲，猶人君出政教以動中國之人也。故謂之震。人君有善聲教，則嘉會之禮通矣?！闭鹭栽跂|方，是萬物始出之卦，代表春天生發(fā)之氣;震又取象雷，聲震四方，萬物莫不受其鼓舞，奮勇而出。故曰“人君出政教以動中國之人”。震卦(雷)乃“善聲動人”，巽卦(風(fēng))則是“善風(fēng)化物”。如《大象傳》解巽卦之象曰“風(fēng)行地上，觀，先王以省方觀民設(shè)教”，又曰“天下有風(fēng)，姤。后以施命誥四方”。鄭注同人卦曰:“火得風(fēng)然后炎上益熾，是猶人君在上施政教，使天下之人和同而事之，以是為人和同者，君之所為也，故謂之同人。風(fēng)行無所不遍，遍則會通之德大行，故曰同人于野亨?！蓖穗m然是乾、離重卦，但互體有巽風(fēng)，故鄭玄取巽為風(fēng)教之象。天下和同由人君施政教而成，和同即卦辭提到的“亨”，乃禮教大成也。當(dāng)然，風(fēng)、聲之象在“化”，但這還不夠，還要及于“養(yǎng)”。井卦鄭注曰:“井以汲(養(yǎng))人，水無空竭，猶君子以政教養(yǎng)天下，惠澤無窮也。”《彖傳》謂“井養(yǎng)而不窮”，乃取井水不斷被人汲取、滋潤人的生活而不枯竭之象。故井卦乃人君效法之象，以政教滋養(yǎng)百姓之身與心;同時人君以其德之充沛，保證此種滋潤和灌注不曾停歇。鄭注鼎卦說:“鼎，象也。卦有木火之用，互體乾兌，乾為金，兌為澤，澤鐘金而含水，爨以木火，鼎亨孰物之象。鼎亨孰以養(yǎng)人，猶圣君興仁義之道，以教天下也，故謂之鼎矣?！本甜B(yǎng)人，是養(yǎng);而鼎用來煮熟食物，亦是養(yǎng)。故《彖傳》曰“大亨以養(yǎng)圣賢”，故有“圣君興仁義之道，以教天下”。如周公東征之后制禮作樂，致太平是也?！昂唷奔词翘?。乾“元亨利貞”四德，亨配五常之“禮”?！昂唷笔钦痰母型ā⒑蜁顟B(tài)，“嘉會之禮通矣”，乃禮治大成也。

明政教得失，當(dāng)觀乎《詩》?！睹娦颉吩?“王道衰，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fēng)、變雅作矣?！笨鬃觿h《詩》，即以觀歷代周王與列國之政教也。如《揚(yáng)之水》箋云“激揚(yáng)之水，喻忽政教亂促”，《頍弁》刺幽王暴戾，“謂其政教如雨雪也”?！吨芄佟诽珟熉?“教六詩:曰風(fēng)，曰賦，曰比，曰興，曰雅，曰頌?！编嵶?“風(fēng)，言賢圣治道之遺化也。賦之言鋪，直鋪陳今之政教善惡。”故曰：“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故正得失，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先王以是經(jīng)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fēng)俗?！庇衷唬骸肮省蹲冿L(fēng)》發(fā)乎情，止乎禮義。發(fā)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是以一國之事、系一人之本謂之《風(fēng)》，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fēng)之謂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廢興也。政有大小，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俄灐氛?，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是謂四始，《詩》之至也。然則《關(guān)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風(fēng)》，故系之周公。南，言化自北而南也?！儿o巢》、《騶虞》之德，諸侯之風(fēng)也，先王之所以教，故系之召公。《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惫试唬骸皣访骱醯檬еE，傷人倫之廢，哀刑政之苛，吟詠情性以風(fēng)其上，達(dá)于事變而懷其舊俗者也?！笔钦痰檬е桑悦骱酢对姟??！对姟放c《春秋》，實(shí)相參而合也?！啊洞呵铩啡模斓刈兓?dāng)?shù)也?！对姟分模瑒t日月離合之?dāng)?shù)也。天地以立體，日月以運(yùn)行，其實(shí)一也?！保ㄇ迩f有可《詩蕰》）。

1）政者，率而正也

（待續(xù)）

責(zé)任編輯：近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