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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朵生作者簡介:慕朵生,男,獨立學者,曾創(chuàng)辦中國儒教網(wǎng)暨儒教復興論壇并任總編。 |
為什么要告別余英時?
作者:慕朵生
時間:2014年7月21日
來源:中國儒教網(wǎng)
繼2006年榮獲美國國會圖書館“克魯格人文與社會科學終身成就獎”之后,今年6月21日,著名華人學者、普林斯頓大學榮休教授余英時先生,又榮獲臺灣儒商尹衍梁資助設立的“唐獎”之“漢學獎”,再度成為海內(nèi)外人文社會科學界的一大盛事和焦點話題。
余先生不僅德藝雙馨,而且著作等身,是蜚聲中外的重量級中國文化研究專家。作為錢穆、楊聯(lián)陞兩位著名國學(漢學)大師的親炙弟子,其中國文化功底之深厚、著述之豐富,海內(nèi)外學界罕有出其右者,允為一代國學(漢學)大師;作為哈佛大學畢業(yè)生且在美國優(yōu)游多年并長期執(zhí)教于多所世界名校的學者,其貫通古今、融會中西的開闊視野、深邃洞見以及學術風格,堪稱一代國學(漢學)學術典范。因此,余先生8年之內(nèi)先后榮獲分別被譽稱為“人文諾貝爾獎”和“東方諾貝爾獎”的兩大學術獎項,既是實至名歸,更是眾望所歸,不存在任何的爭議。
更重要的是,世界華人圈對余先生尚有一種特別的情愫,那就是他對自由民主的向往與執(zhí)著,對中國文化的熱愛與堅守,實是其所崇奉的陳寅恪先生“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最好闡釋。其攪動海內(nèi)外華人心弦和情感的兩句名言,深刻揭示出中國文化最基本的訴求和特征:“哪里是安身立命的樂土,哪里就是中國”,揭示出中國文化涵育的社會,理應是一個仁政善治的王道樂土;“我在哪里,哪里就是中國”,則揭示出傳統(tǒng)士大夫“以道為尊”的堅定信念,以及當仁不讓的歷史使命感——傳統(tǒng)士大夫乃儒家文化之載體與托命。
雖然如此,在筆者看來,余先生榮獲“唐獎”既是其學術巔峰的體現(xiàn),也是其影響式微的開端。主要原因在于,近年來余先生提出并反復申述一個學術觀點,“儒家的新趨向大致是退出公領域而轉移到私領域”,亦即儒學只能在“修身齊家”的個人生活領域發(fā)揮一些重要的作用,而在“治國平天下”的社會政治領域則不會再有什么大的建樹——充其量是通過教育提高個人的教養(yǎng),進而提升公共生活的品質(zhì)而已。筆者認為,這是一個嚴重的誤判,甚至是與儒學的基本發(fā)展趨向背道而馳。
眾所周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傳統(tǒng)儒家的基本主張,而傳統(tǒng)儒學則是集心性儒學與政治儒學于一體,亦即涵蓋并打通個人生活領域和社會政治領域的學問以及價值體系。特別是,儒家向來強調(diào)“政為大”,把參與政治視為儒學的重要命脈,并通過提出王道、仁政、天下、大同等政治理念,以及設計君相分權、太學養(yǎng)士、科舉取士、御史監(jiān)察等系列政治制度,把中國形塑成為一個政治和教化相與一體的儒家國度。可以說,如果沒有政治,就沒有傳統(tǒng)的儒家和儒學。
學問淵博、目光敏銳的余先生并非沒有洞察到上述現(xiàn)象,但認為儒家傳統(tǒng)政治向來圍繞帝制和專制展開,而近代以來又走向全盤崩潰并導致天然與之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整個儒學都呈現(xiàn)“游魂無歸”態(tài)勢,所以中國政治發(fā)展方向在于學習西方、實現(xiàn)民主——這的確是中國百年政治發(fā)展的一大窠臼,從戊戌變法到辛亥革命,從民國“四七憲法”到中共大陸建政莫不如此,只不過大陸選擇的是社會主義民主政治道路而已。就此而言,余先生關于政治的見解,并未超出百年來此起彼伏的西化論者!
問題在于,近代以來中國政治演進雖然翻天覆地,但到目前,無論是大陸還是港臺,其政治都遠未臻于成熟和完善,而其間經(jīng)歷的種種挫折與痛苦,與其說源自儒家傳統(tǒng)政治與現(xiàn)代社會卯榫不接,毋寧說源自完全割裂儒家傳統(tǒng)而徹底學習西方政治,導致中國政治缺乏“定盤星”和“穩(wěn)定器”,而橫向移植來的西方政治模式,或水土不服,或變異乖張,不能盡如人意。所以,政治變革和制度創(chuàng)新,始終是中國人的一大焦慮和訴求,且隨著社會現(xiàn)代化的深入發(fā)展而愈來愈迫切。
更重要的是,西方自由民主政治是否如弗朗西斯·福山所說的最完美的政治模式?人類能否超越西方政治窠臼而別開一套更加仁政善治的模式?這些問題即使西方學界也在探討之中,尚無定論。作為人類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儒家文化自然不應主動將政治儒學掃地出門而偏于心性儒學一隅,放棄參與拓展人類政治文明的機會。余先生常批評類似觀點為“虛妄的民族主義情緒”所使然,但民族自尊和文化自信絕不是妖魔鬼怪,而是人之常情——世界上并不存在脫離民族傳統(tǒng)并壓抑民族自信的普世價值。
需要注意的是,盡管近代以來儒家政治命運多舛,但它并不是人類政治文明的缺席者,而是重要的參與者。越來越多的學術研究表明,儒家倡導的“仁愛”、“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等理念,至少被寫進1789年法國《人權和公民權宣言》、1776年美國《獨立宣言》、1946年《世界人權宣言》、1993年《全球宗教倫理宣言》等重要政治文獻,而且都是畫龍點睛的精華部分。同時,中華民國的五院政治架構,其考試院源于傳統(tǒng)科舉取士制度,監(jiān)察院源于御史監(jiān)察制度,而孫中山先生更是自稱“堯舜禹唐文武周孔”的中華道統(tǒng)是其三民主義的基礎。這表明,儒家政治或許并非不適合現(xiàn)代社會,而是我們沒有找到更為合理轉換的切入點。
事實上,進入新世紀以來,中國學界的一大變化就是儒學的重新崛起,其重要標志恰恰是大陸新儒家關于政治儒學的論說,如蔣慶先生提出的“王道政治”、秋風先生提出的“儒家憲政”等,從而使得儒學與社會主義、自由主義鼎足成為中國政治哲學的三大潮流。盡管余先生對此不屑一顧,頗多譏諷,但筆者認為,大陸新儒家的一些政治哲學理念,恰恰是中國政治改革和制度創(chuàng)新的重要生長點,至少是一種可資借鑒的思想資源。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筆者認為大陸儒學發(fā)展進入了告別余英時的時代。
當然,大陸政治儒學的復興,與余先生主張的“儒學進入私領域”的主張并不矛盾,而是相得益彰,同時也并非完全拒絕繼續(xù)學習西方政治。特別是,它不會絲毫減少學術界對余英時先生的由衷敬意。筆者提出“告別余英時”,目的只是呼吁大陸儒學復興和中國政治重建,要超越余先生的成見,勇于打開廣闊的思維空間。我想,這也是余先生樂見其成的吧!
(聯(lián)系作者:郵箱:chinarujiao@163.com;QQ:2452671343;新浪微博:@慕朵生)
責任編輯:李泗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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