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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輝作者簡介:李明輝,男,西元一九五三年生,臺灣屏東人,1986年獲得德國波恩大學哲學博士學位?,F(xiàn)為臺灣“中研院”中國文哲研究所特聘研究員、臺灣大學國家發(fā)展研究所合聘教授、廣州中山大學長江學者講座教授。著有《儒家與康德》《儒學與現(xiàn)代意識》《康德倫理學與孟子道德思考之重建》《當代儒學之自我轉(zhuǎn)化》《康德倫理學發(fā)展中的道德情感問題》(德文)《儒家思想在現(xiàn)代中國》(德文)《四端與七情》《儒家視野下的政治思想》等。 |
李明輝:學者應如何參與政治
受訪者:李明輝
采訪者:騰訊文化李大白
來源:作者授權(quán) 儒家網(wǎng) 發(fā)布;原載于騰訊文化
時間:孔子二五六六年歲次乙未九月十二日癸酉
耶穌2015年10月24日
[摘要]學者要有自知之明?,F(xiàn)在臺灣媒體就有一批“名嘴”,往往是學者出身的,可是他們對所有的問題都有意見,所以他們就從“公知”變成了“公害”,變成禍亂天下的根源。
從年初討論至今的“陸臺新儒家”之爭,主要集中于大陸正在出現(xiàn)的“政治儒學”。
9月27日,“第七屆世界儒學大會”上公布“近年儒學研究十熱點”,“陸臺新儒家之爭”、“‘政治儒學’漸成氣候,‘新康有為主義’浮出水面”分列二、三位。與此同時,中國共產(chǎn)黨正面肯定儒學,馬克思主義與儒學的關(guān)系引起空前關(guān)注;而儒學與自由主義的對話亦日趨深入。
在中國歷史上,儒學的發(fā)展與政治的變化總是互相扭結(jié),而近代以來,與西方自由主義的對話也是儒學無法回避的問題。實際上,港臺新儒家與自由派早在上世紀五十年代便進行了激烈論戰(zhàn),而臺灣及東亞諸國亦曾在政治層面倡導儒家價值理念。
港臺新儒家之學術(shù)觀點對大陸儒學復興有何借鑒與教訓?為此,騰訊文化專訪“陸臺新儒家”之爭之臺灣代表人物——臺灣“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研究員、港臺新儒家代表牟宗三的弟子李明輝,以下為訪談實錄(二):
一、港臺新儒家的政治觀點已落實于臺灣的政治建構(gòu)
騰訊文化:你曾經(jīng)說過,港臺新儒家的政治哲學觀點,實際上在臺灣的政治建構(gòu)中已經(jīng)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落實?
李明輝:讓我舉個例子,臺灣的民主化有一個前提,就是1947年在南京公布的《中華民國憲法》,后來被國民黨帶到臺灣去。但一開始國民黨并沒有要完全實施這部憲法。這部憲法是誰擬訂的?就是張君勱。后來張君勱寫了一部《中華民國民主憲法十講》,就是在說明這部憲法的根本精神。而且張君勱自己也組織了一個政黨——中國民主社會黨。這個黨后來跟著國民黨到臺灣去。但開始在國共斗爭最厲害的時候,臺灣無法馬上實施這種“全面的民主”。因為當時臺灣的局勢風雨飄搖,搖搖欲墜,美國打算要放棄臺灣,這時要國民黨完全實施民主,大概也有點強人所難了。
臺灣《中華民國憲法》擬定者——張君勱(圖源網(wǎng)絡(luò))
張君勱事實上不滿意蔣介石在臺灣的獨裁統(tǒng)治,所以只于1949年到過臺灣一次,以后就周游列國,一方面宣揚儒家思想,另一方面宣揚“民主社會主義”。所以,張君勱不只是一個學者,同時還是制憲者、政黨領(lǐng)袖。這部憲法后來成為臺灣民主化的一個基本架構(gòu)。如果沒有這部憲法,臺灣后來的民主化是不可能的。后來的反對黨民進黨就要求國民黨兌現(xiàn)這部憲法,要求國民黨實現(xiàn)憲法里面賦予人民的基本權(quán)利。因為國民黨當時借臨時條款凍結(jié)了民眾的一些基本權(quán)利,而實施譬如黨禁、報禁。
隨國民黨到臺灣的只有兩個在野黨,一個是左舜生領(lǐng)導的中國青年黨,另一個就是張君勱的中國民主社會黨,國民黨不允許新的反對黨成立。但這兩個黨基本上沒什么力量,被稱為“花瓶政黨”,因為國民黨限制它們的活動,只是用它們裝點門面。這是所謂的“黨禁”。至于“報禁”,是以節(jié)省紙張為由,停止新報紙的登記。所以當時臺灣人民的一些基本權(quán)利是被限制的。1986年解嚴前夕出現(xiàn)的民主進步黨就要求國民黨落實憲法,憲法成為他們同國民黨斗爭的一個很有力的武器。這是新儒家的功勞,因為新儒家并沒有像蔣慶他們那樣,說臺灣的國情不適合實施民主,而是主張儒家與民主結(jié)合,這就等于從理論上支持了臺灣的民主化。
騰訊文化:除了張君勱呢?其他新儒家與政治的聯(lián)系多嗎?
李明輝:我聽到有位大陸學者說港臺新儒家是“書齋中的學者”,這句話完全背離事實。徐復觀前半生都在政治圈里,他原來是蔣介石身邊的機要人員,到了臺灣以后才脫離國民黨。他絕對不是書齋中的學者。他后來在香港的《華僑日報》寫社論,批評國民黨多厲害﹗
錢穆在新亞書院講學(圖源網(wǎng)絡(luò))
現(xiàn)在的香港中文大學新亞書院師生(圖源網(wǎng)絡(luò))
另外,留在香港的有錢穆和唐君毅。他們那時候為了中國文化跟英國的殖民政府斗爭,怎么是書齋中的學者呢?2010年香港商務印書館出版了《花果飄零——冷戰(zhàn)時期殖民地的中文大學》,作者周愛靈在書中詳細描述當時錢穆、唐君毅等人怎么跟英國殖民政府斗爭。當時英國殖民政府要收編新亞書院,錢穆、唐君毅雖然同意讓新亞書院加入香港中文大學,但堅持維護中國文化的主體性。這所大學為什么叫做中文大學呢?因為香港大學是用英文來教學的,它是為了英國殖民政府培養(yǎng)官僚而設(shè)立的,中文大學為了中國文化的主體性,則用中文來教學。
二、學者應該以“顧問”的方式參與政治
騰訊文化:現(xiàn)在臺灣的情況是怎樣的呢?
李明輝:在臺灣,你不要輕視“書齋中的學者”,因為他們一不小心就會成為官員。一個現(xiàn)成的例子就是跟我同一輩的學者江宜樺。他原來是臺灣大學政治系的教授,馬英九執(zhí)政沒幾年,江宜樺就成為行政院長,去年在“太陽花學運”中下臺了。在臺灣,“書齋中的學者”很有機會當官。此事是好是壞很難說,不一定是好事。
騰訊文化:這可能會導致學術(shù)與政治的合謀?
李明輝:兩者拉得太緊,不一定是好事。馬英九政府的官員是全世界博士比例最高的,叫做“博士內(nèi)閣”,這有利有弊。學者從政有他的好處,這叫“專家治國”。但是學者也有他的盲點。你看民進黨里面的那些人都是選舉出身的,他們對民意的掌握比這些學者還準確。學者離民眾太遠了,他們有理想,但是在現(xiàn)實政治的層面,他們推不動政務,這時他們就會被犧牲掉。去年的太陽花學運導致國民黨在年底的國會選舉中大敗,江宜樺只好下臺。其實他是個非常優(yōu)秀的學者,人品也沒問題,可是他在“政治竟技場”里面就沒辦法生存。
騰訊文化:學者從政,是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呢?
李明輝:我認為學者參加政治要有條件。第一,學術(shù)和政治還是要保持一定的距離,不是所有的學者都適合去參與政治,學者要有自知之明。有些學者根本就不是這塊料,他們?nèi)⑴c政治,對自己、對政治都不是好事。我自己就不是這塊料,如果現(xiàn)在要有人邀請我去當“部長”,我也不會答應,因為我根本沒能力與興趣去進行政治斗爭。損失了一個好學者,增加一個壞政客,結(jié)果兩頭落空。但學者進入政府,在西方的民主政治里面也非罕見,比如美國的政府就是一個例子。
第二,有時學者進入政治之后,自己也會腐敗。臺灣就有這個例子,原來有一個所謂自由派的學者,臺大法律系的李鴻禧,他在戒嚴時期嚴厲批評國民黨,以自由派為標榜??墒顷愃猱斦院?,李鴻禧卻為陳水扁的貪污辯護,這怎么是一個自由派的學者該做的事情呢?他有政治意識形態(tài)的偏見,覺得陳水扁做什么都是對的,哪怕是貪污,也是對的,都可以原諒,還替他辯護,那就等于出賣學術(shù)良知。用傳統(tǒng)的話來講,這種人就是御用學者。這不難理解,因為他可以從中得到好處?,F(xiàn)在有不少學者都是這樣,到后來就變成政黨的啦啦隊了。你根本就不能想象他原來是個學者,因為他的發(fā)言十足是政客的口吻。這就是一個很壞的例子,因為學術(shù)被當作工具了。
學術(shù)和政治都是一種專業(yè),不能玩票。你做一個學者,就要把它作為一個專業(yè)。我想大陸和臺灣在這方面都有類似的問題,就是有些學者心不在學術(shù)。其結(jié)果是學術(shù)變成了敲門磚,學者想利用學術(shù)去爭取一個官位,這就壞了,因為他絕對不會好好研究學術(shù)。說來可笑,我們這些專心研究學術(shù)的人也常被人指手畫腳地批評:你們這些儒家都不關(guān)心社會,你們對社會也沒什么影響力。我在社會上的確沒什么影響力,可是我在學術(shù)界有影響力就夠了。
在西方當學者,社會不會要求你這么多,你做好一個學者的本分就行了??墒桥_灣的不少學者升了教授以后,就不做學術(shù)研究了,參與政治也是玩票,這對政治絕不是好事。當他們在政治圈玩不下去了,就回到學校去。臺灣地區(qū)的領(lǐng)導人與國會明年要改選,現(xiàn)在就有一批學者跳出來組新政黨,要去參選。我覺得他們玩政治也不會玩得多好,可是現(xiàn)在他們也不做學術(shù)研究了。這絕對不是一個正常的現(xiàn)象。本來學術(shù)跟政治是兩個不同的專業(yè),你怎么可以在中間跳來跳去?參與政治也需要專業(yè),是不是?一個學者并不容易承擔這種專業(yè)。
騰訊文化:學者應該以怎樣的方式參與政治呢?
李明輝:我認為比較恰當?shù)姆绞绞怯谩邦檰枴钡纳矸秩⑴c。我是臺灣“教育部”與“科技部”的顧問。他們有一些審查的工作,需要學者來參與。我主要的工作還是在中央研究院,但有些跟學術(shù)相關(guān)的事情,我會參與。
這個是一個比較好的方式,因為我的重點不在政治,但是我可以把自己的學術(shù)知識提供給政府參考。我們也可以采用一種借調(diào)的方式,比如說我可能有三年的時間到政府當一個主管,三年以后就回到學術(shù)界。這也是把我的學術(shù)專長貢獻給政府機構(gòu),但跟我跳下去參與政治是不一樣的。
騰訊文化:你贊同學術(shù)和政治是作為兩個專業(yè)來分開的,從制度上來講更有利于發(fā)展。
李明輝:對。當然還有一種“公共知識分子”,他們根本就不去當官,而是在輿論上去批判政府。這是學者參與政治的另一種方式。
騰訊文化:徐復觀先生認為,學術(shù)對國家直接負責的手段應該是通過教,而不是政,因為教是在自由中進行,政治總帶有強制性。
李明輝:我想他的意思跟我剛剛講的應該差不多。因為徐先生前半生是政治中人,他后來為什么急流勇退,退到學術(shù)界,就是因為那種現(xiàn)象看多了,所以他有這個想法也不奇怪。因為只有這樣,學者的主體性才能保得住。我們這一代有不少學者后來去當國民黨或民進黨的官,你會發(fā)現(xiàn)一個現(xiàn)象:這些學者本來都是很好的學者,可當他們?nèi)ギ敼贂r,你就會發(fā)現(xiàn)你好像不認識他們了,他們盡講一些蠢話,你不能想象這么聰明的人會講這么愚蠢的話。他們被政治環(huán)境污染了。可是當他們一退出政治,又開始講人話了。學者處于那樣一種環(huán)境,就會不由自主,無法保持學者的本色,所以學者從政的代價其實是很高的。
三、學者要有自知之明 不要“公知”變“公害”
騰訊文化:你覺得思想家的邊界在哪兒?
李明輝:在現(xiàn)代社會,這個問題更重要,因為現(xiàn)代社會比傳統(tǒng)社會復雜太多了。杜維明先生喜歡講公共知識分子。公共知識分子現(xiàn)在社會,必須拿捏分寸。要拿捏到什么程度呢?我舉一個反面教材,就是你們都認識的李遠哲。李遠哲在80年代得到諾貝爾獎,回到臺灣時,他的形象非常好。當時大家敬佩他,還因為他放棄美國籍,回到臺灣。他不像有些人腳跨兩條船,因為臺灣是容許雙重國籍的。那個時候他比較謹慎,可是他回臺灣做的第一件事,我覺得就錯了。那個時候是1987年,他提出一個“教授治?!钡目谔?。他要把美國的那一套制度搬到臺灣,結(jié)果臺灣學界到現(xiàn)在還在深受其害。
原來國民黨在大陸時吃了學運的虧,到了臺灣后就要掌控大學,深怕校園失控。譬如臺大哲學系要聘一個教師,國民黨可以干涉,讓反對政府的人不被聘用。李遠哲就主張“教授治校”,由教授投票來決定聘用什么人。這個辦法聽起來很合理,但是李遠哲當時沒考慮到一個問題:臺灣當時有不少教授就是靠黨政關(guān)進入大學的,他們本身就不是很有資格的教授,現(xiàn)在把決定權(quán)交給這一批人,會更好嗎?
李遠哲離開臺灣太久了,不了解現(xiàn)實的情況,“校園民主化”的結(jié)果就是民粹,一切都要訴諸投票。西方大學的系主任很少是由全體教師選出來的。例如,在德國大學里,教授很少,但權(quán)力很大,這些教授說了算,其他不是正教授的教師并無發(fā)言權(quán)??墒堑聡闹贫冗\作得也不錯,并不是每個人都想當系主任,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大家輪流當。臺灣的“教授治?!焙髞砭统闪嗣翊?,一切都靠選舉。選出來的系主任可能沒有很高的學術(shù)聲望,他的當選可能只是派系妥協(xié)的結(jié)果。其次,選出來的系主任也不能做什么,比如發(fā)生了性騷擾、抄襲,他也不敢處理,因為他可能是某個派系支持的,涉案的人可能是他這個派系的人。真正有能力、有聲望的教授未必能選得上系主任,因為他可能跟派系的生態(tài)不合。
李遠哲當時隨便講一句話,就危害臺灣的大學到今天?,F(xiàn)在臺灣的教育改革搞得一塌糊涂,李遠哲也要負很大的責任。他的動機無疑是好的,但是他只懂美國的那一套,而不懂臺灣的現(xiàn)實狀況,所以一廂情愿。他被造神運動捧得很高,就自以為無所不知。
李遠哲只是個化學家,如果他留在伯克利加州大學,美國政府不會特別征詢他的意見,因為該校的諾貝爾獎得主可多了,他也不特別了不起??稍谂_灣,他是唯一臺灣出身的諾貝爾獎得主,所以被捧得很高。他后來被捧得忘了自己是誰,對什么都有意見,可是所有的意見都是有問題的。
學者要有自知之明?,F(xiàn)在臺灣的媒體就有一批所謂“名嘴”,他們往往是學者出身的。他們已經(jīng)不做學術(shù)研究了,可是他們對所有的問題都有意見。但是一個人不可能無所不知,所以他們就從“公知”變成了“公害”,變成禍亂天下的根源。
四、警惕出現(xiàn)“儒家沙文主義”
騰訊文化:現(xiàn)在國家正在大力提倡儒學的復興,這就在一定程度上拉近了學術(shù)與政治之間的關(guān)系。
李明輝:是的,我比較擔心大陸儒學界有關(guān)“政治儒學”的學說,特別是它對大陸學術(shù)界和輿論的影響。隨著中國的“大國崛起”,這種說法在文化的領(lǐng)域可能會造成一種“儒家沙文主義”,這個是我最擔心的。在兩岸關(guān)系上,儒家應該是統(tǒng)合兩岸民心的一個橋梁,可是當大陸新儒家刻意跟港臺新儒家對立,而唯我獨尊時,它就會變成兩岸統(tǒng)合的障礙。
放大來講,日本、韓國、越南也有儒家傳統(tǒng),如果大陸儒者搞沙文主義,他們怎么去跟日本儒家、韓國儒家對話?現(xiàn)在連同屬一個文化的臺灣儒家,他們都要排斥,這不是很愚蠢嗎?除了滿足自己的虛榮之外,又有什么好處呢?我們千方百計要擴大儒家的地盤,他們卻千方百計要把它縮小。
在90年代出現(xiàn)一本書,叫《中國可以說不》,后來又出了一本《中國還是能說不》,是一批留美生合寫的論集。這些人當中,有拿傅爾布萊特獎學金去美國留學的,有些人還入了美國籍,卻寫了這樣一本書。這種聲音現(xiàn)在換了一種形式,又重新出現(xiàn)了。
2013年華東師大出版社出了一本書,叫《何為普世?誰之價值?——當代儒學論普世價值》。在我看來,這是新版的《中國可以說不》,但是它代表一批儒者的聲音,影響很大,一直再版。但問題是,現(xiàn)在再講“中國可以說不”,有什么意義呢?在70年代以前,中國同時向美國與蘇聯(lián)說不,甚至同它們打仗,夠強硬了吧﹗難道中國現(xiàn)在還要走那種路嗎?
當然,我們不能否認西方文化目前是強勢文化,現(xiàn)代的中國人其實都有面對西方的不愉快經(jīng)驗。在大陸還沒對外開放之前,臺灣人就已跟西方交流。西方的一些學者,特別是漢學家,姿態(tài)很高。他們往往沒保留西方文化的優(yōu)點,卻學會了中國文化的缺點,這些我們都見識過。所以,我們現(xiàn)在的問題是:我們在面對西方文化的時候,要怎樣做到不卑不亢?
過亢,實際上就是過卑。自卑和自大是一體之兩面。西方文化強盛是事實,我們要向它學習,但我們不一定照單全收,而是根據(jù)自己的判斷去選擇。我們現(xiàn)在面對西方人,既不需要自卑,也不需要自大。
騰訊文化:牟宗三先生將民國以后的儒學稱為“第三期儒學”,杜維明把這個說法發(fā)揚光大了,新儒家現(xiàn)在能不能被看作是與宋代理學、明代心學有同等地位的學說?它還是一種具有原發(fā)力的思想嗎?
李明輝:當然可以。他們所說的三期,第一期是先秦到兩漢,是儒家從開創(chuàng)一直到兩漢制度化的過程。第二期是宋明時期。在這個時期,中國文化面對佛教的挑戰(zhàn),經(jīng)過幾百年。第三期是近代及現(xiàn)代,中國文化面對西方文化的挑戰(zhàn)。
第三期儒學不只是新儒家要面對的問題,所有的研究儒學的人都要面對,蔣慶也要面對。他也要面對西方的挑戰(zhàn),只是他的方式可能跟人家不一樣而已,他拒絕西方的影響,拒絕西方的價值,但是他也是在面對西方的挑戰(zhàn)?,F(xiàn)在有些人反對“第三期儒學”的說法,我不知道他們在反對什么,這有什么好反對的?儒家現(xiàn)在能不面對西方的挑戰(zhàn)嗎?
在阿拉伯世界,有沒有知識分子扮演新儒家在中國的類似角色呢?我相信一定有阿拉伯知識分子也認為伊斯蘭文化跟西方的民主政治并不沖突,可是好像沒有成氣候。如果阿拉伯世界有這樣一個強大的知識傳統(tǒng)的話,情況可能就不一樣了。IS這種恐怖組織為什么可以得到這么多人的支持,對我們來說是不可思議的。因為IS這種組織基本上是反文明的,可是為什么在阿拉伯世界獲得這么多的支持?這是不正常的現(xiàn)象。這到底要怎么去解讀呢?相形之下,新儒家的角色就很重要,它可以把中國的傳統(tǒng)跟西方的普世價值結(jié)合起來,你為什么一定要對抗普世價值呢?
抗拒西方價值難道是好事嗎?而且嚴格說來,所謂的普世價值是否一定是西方的價值呢?我們?yōu)槭裁匆欢ㄒ哑帐纼r值讓給西方?當然儒家學者也應該發(fā)揮儒家本身的普世價值。
責任編輯:梁金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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